猛然间,一股极大的力量从脚下传来,无形却很霸道,将身体缠住,仿佛要拽入底下无边深渊。
秀行“啊”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姑娘醒了……”有个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快去请帝君大人。”依稀看到几道人影纷纷出去。
秀行茫然地起身,打量周遭,她心神恍惚,一时竟认不出这是何处。
片刻才隐约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曾经住过的蓬莱岛上的居所么?曾经清尊将她送给明玦当弟子之时,曾在此住了一月。
秀行发呆之间,脑中涌起无数杂乱场景,她浑身一抖,急忙翻身欲下地,却被一个匆匆进门的人拦住。
“妹子,”明玦帝君握住秀行肩膀,“你做什么?”
秀行呆呆看着明玦:“哥哥,怎么……怎么是你?”
明玦道:“不是我又是谁?你吓死我了……幸而无事!”将秀行轻轻一抱又松开,“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嗯?要说给哥知道。”
秀行愣了会儿神,慌忙道:“哥哥,我怎么会在这,我明明在鹿野山的行宫,师父让我等他的……师父……师父见不到我会着急的……还有……”
明玦听她如此说,神色竟有些黯然,却只说道:“秀行放心,我留了信息在彼处,若是他回去定然会看到,会一路寻来的。”
秀行呆住:“那么……那么……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没有来,那……他一直都没有回去?”她的心里有些慌张,忽然道,“明玦哥哥,是不是我师父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去找找他好么,我担心他出事了!”
明玦双眉一簇,眼中透出几分恼意,却压住了,只又道:“秀行你糊涂了么,你师父是何许人也,天上地下,并没有人就能奈何了他,他能出什么事?放心罢,大概是一时……忙于做其他事,你不必担忧,等他做完,自会回来。”
秀行本还要追问,心念一转,慌忙问道:“对了明玦哥哥,我元初哥哥……”
明玦见她终于不再追问清尊,明显地松了口气,便道:“你说鲁家那个小子么?我将他带回来了。”
秀行又惊又喜:“元初哥哥无事?”
明玦道:“这个……说起来有些古怪。……是你伤的他么?好厉害,他的伤在胸口,心脉都被震断了,本是必死无疑的,不知为何还留有一口气在,而且,这不是最古怪的……”
秀行道:“哪里古怪了?”
明玦望着她,道:“秀行,我说这个你勿要着急……据我所探,姓鲁的小子,体内有一个恶魄。”
秀行一听,浑身发凉,汗毛倒竖:“什么?恶魄?”
明玦道:“正是,你那一剑威力极大,又极能破邪,将他体内的恶魄也震伤,我赶到之时,那恶魄正蠢蠢欲动地要逃,被我擒获。”
“恶魄……怎么会有这种事?”秀行皱眉道,“并非是天生的?”
明玦道:“非是天生,乃是寄宿在他魂魄之中,将他本身的一魄吞噬,强占了的。”
秀行瞪大双眸道:“难道……难道元初哥哥变坏,是因为这个?”
“也有可能,但是……”明玦欲言又止,道,“等你身体养好后,我带你去看一看。”
秀行急忙道:“哥哥,我没事,现在就带我去看看罢,怎么会有这种邪性之物。”
明玦望着她,略一犹豫,却也答应了。
明玦握着秀行的手,领她往蓬莱岛的地下囚室去,囚室阴冷,明玦进洞之前,特意将带了的大氅又替秀行披了。
两人入内走了片刻,便听到一种凄厉的嚎叫。
秀行听了这个声音,没来由地身上恶寒,便看明玦,明玦道:“就是他了。”
秀行咬了咬唇,随明玦往前而行,又走了十数步,明玦脚步一停,看向前方。
秀行顺着明玦的目光看去,却见在前头的石壁上,用链子锁着一个泛着淡淡黑气的人形,“魄”这种东西,有形无实,因此这人形看来也面目模糊,被链子锁着琵琶骨处,兀自在挣扎扭动,察觉有人到来,便又嚎叫了声。
明玦负手冷笑道:“什么东西,倒似有天大冤屈,叫个什么?如今落在本帝君手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恶魄挣扎了会儿,震得铁链子响动:“明玦……明玦……呵呵……”
唤着明玦帝君的声音,笑声尖利之极,又带一抹阴狠毒辣的气息。
秀行听着这个古怪且难听的声音,心头莫名地发颤,忍不住握紧了披风的领口,她本不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见了邪性之物只有越发嫉恶如仇,然而此刻,却竟似站不住脚一般,心中惶惶地,竟隐约地有种想往后退之意。
恶魄叫了数声明玦,却似转过头来又看秀行,忽然发出极为尖锐的一声叫,道:“哈哈,哈哈……是你!”
秀行身子本就虚弱,被它陡然一震,身形一晃,几乎要晕过去。
明玦见状,将她一抱,咬牙道:“魔物找死!”另一只手一张,一团火焰射出,落在恶魄身上,恶魄惨叫连连。
明玦急忙又问道:“秀行,你还好么?”
秀行恍恍惚惚,道:“哥哥……我无事。”
而恶魄挣扎了会儿,叫道:“报仇报仇,我要报仇……你等着……逃不脱的!”
秀行越发的头晕,明玦将她环抱住,望着那恶魄道:“你认得她?”双眸之中光芒隐隐,面色凝重之极。
恶魄一阵沉默,而后又咯咯笑道:“认得,自是认得的……萧家的小姑娘么,迟早……呵呵……”
明玦看了一眼怀中秀行,皱眉沉声又道:“你该懂得本帝君所指!你为何要寄宿在鲁元初体内,指使他作出各种恶事,你究竟有何图谋?”
恶魄笑道:“倘若不是人心污秽,我又怎能趁虚而入,鲁元初自己有邪性,我不过是顺势利用罢了,至于图谋,呵呵,你自己找去罢,明玦帝君!”
明玦道:“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看你如此恶行恶相之态,恐怕不知吞噬了多少恶魂邪魄,才练就如此……若是留你下来,不知会做多少恶事,我岂能放过。”
恶魄叫道:“你想杀我?!”
明玦道:“我对魔物素来都没什么情分可留。”手指一挥,三昧真火滚滚而出,将恶魄裹在其中,剧烈燃烧起来。
恶魄扭动着,似乎疼痛难熬,惨叫连连。
明玦抬手把秀行的耳朵捂住。
恶魄见状,便叫道:“明玦……可恨的明玦,可恨的帝……你、你护不了她的,护不住的!啊……我……”声音越来越小。
秀行被明玦捂着双耳,自是有些听不清,然而,虽然这恶魄并无眼耳口鼻,但就在他被明玦三昧真火烧得散魄之时,秀行却似感觉,仿佛有一双灼热的眸子,死死地,满带怨毒地盯着自己。
毁了那恶魄,明玦便抱秀行回房。
秀行本想去探望元初,被明玦一番劝说,暂时作罢。
明玦虽然救下元初,但他心脉被毁,只能用灵丹妙药静养,明玦将他留在别院,让些仙姬伺候着,自己便着力照顾秀行。
如此,秀行便在蓬莱岛住了两日,第三日,秀行便同明玦说道:“明玦哥哥,我,想回九渺了。”
“此处住的好端端地,”明玦道:“回九渺做什么?”
秀行迟疑着说道:“我身子已经好了,我……我想回九渺看看。”
回九渺,看看清尊在否,若是他在,便问问他,到底发生何事,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这两天她身子大好,然而心却无一刻安宁,时而怕他出事,时而怕……
明玦自然懂得她的心意,却犹豫不决,含含糊糊道:“秀行,还是再在此处多等两天罢……”
正说到此时,秀行所坐的床忽然猛地一抖,连明玦也察觉脚下所踏之处猛地抖了一抖,两人正震惊之间,却有丫鬟从外头飞跑进来,神色慌张地参见明玦,道:“帝君大人,不好了,不知何故地动了……而且,而且……”
“如何?”
“……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秀行同明玦一听,心中各自一震:十个太阳?不,其实并非是十个全是,而是九星贯日!
102、毁九渺,戮神之戟
巍巍九渺,掌督教殿内,秋水君望着面前桌上那九块舍利子,面色凝重之极。
最后一块舍利子是玄狐君送上山的,当时秋水君本想问他胡三娘何在,然而望见他手中握着的一物,便未再开口。
玄狐君将舍利子交付给秋水君,而他手里另外握着的,却是胡三娘的内丹。
秋水君心中疑惑,以他看来玄狐君是不会出手杀死胡三娘的,当初秀行向他请求让玄狐君去捉拿胡三娘,据说也是玄狐君自己的意思。
玄狐君分明是想要对胡三娘网开一面……然而现在,又是如何?
秋水君望着玄狐君默然之色,后者却默默地看了一眼舍利子,不由分说转身离开。
这疑惑一直到秋水君来玉华参加秀行婚礼之时,才得以解决。
当时秋水君问起来,玄狐君道:“是她自己逃走了,我一路追去,察觉不妥之时,她已经被人杀死,我也不知究竟是谁动手的,所幸舍利子未被人抢走。”
秋水君道:“胡三娘藏匿身法是一等的,连你都要费大力气找到,怎会被人轻易杀死?”
玄狐君气道:“莫非你不信?难道我会亲自杀了她?又或者你觉得我并未杀她,只是将她放了?那么我取了她内丹回来又是如何?这样同杀了她有何区别?”
妖物修炼最紧要的便是内丹,失了内丹的话,一身修为尽数成空,不死也会重新堕化成畜类,乃是极为残忍之事。
秋水君见玄狐君急了,他却仍旧是极淡然的神色,缓缓说道:“我并非是质疑你,而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下此毒手杀害了胡三娘,他究竟是何用意?”
玄狐君听他说的中听,便消了气,想了想,又道:“不错,诚如你所说,三娘的遁形法已经十分精纯,又加上利用舍利子藏匿身形,连我也难找到她……何况她修为也是非凡,能杀死她之人,必然比她更加厉害!我实在想不到,究竟会是什么人……又究竟为何这样做。”
秋水君沉吟道:“莫非是她昔日的仇人?”
玄狐君摇摇头道:“胡三娘长袖善舞,素来没什么敌人……”
秋水君不语。玄狐君却又苦笑道:“不过,虽不知是谁下手的,我倒是要感谢他,若非是他,或许我追不到三娘,而且这人又没取走舍利子……不然的话,我在秀行面前可是要大大地丢脸了。”
秋水君回想着玄狐君的话,双眸凝视着那最后一颗舍利子,舍利子散发着极圣洁的光芒,其他八颗也是,都是佛门高僧之物,究竟是谁人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聚集了这九颗……
“虽不知是谁下手,我倒是要感激她,若非是他,或许我追不到三娘……”
“而且这人又没取走舍利子……”
秋水君心中反反复复想着这两句,心中慢慢地生出一个疑影来: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古怪感觉,就好像……有人相助玄狐君得到这舍利子。
但……为什么?
那人所为,是敌是友?
秋水君闭着双眸,心念转动之间,却未曾发觉,桌上的舍利子表面所笼罩的那层光芒却渐渐地越发炽亮起来。
秋水君皱着双眉,入了神,从狡蛇的现行,到牵连出其中隐秘,再到一路诛灭群妖……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秋水君拧眉静思,胸中却心潮澎湃,正在将明未明之时,却忽地察觉床面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