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我记得阿祈同阿识那么大的时候,祖翁就是用急就章给他启蒙的,只要我们读上一遍,他都能记住。”姜凛说。

姜朴同两个儿子关系冷淡,于孙子们也不甚亲近,唯独姜凌因长相同他十分相似而备受姜朴宠爱。姜朴是本朝开国太祖的心腹近臣,又是太祖登基前的结拜兄弟,一生小心谨慎,就在姜凌一事上向太祖开了口,给刚满周岁的幼孙讨了开国县侯的个身份。姜凌自小聪慧,任何诗书只消扫一遍既能过目成诵,六岁能诗,七岁能赋,十二岁就以一首《登高赋》名扬天下,且他书画双绝,弱冠之年游历长江时一副《大江行旅图》让先帝拍案叫绝,按下私印后收入宫中南熏阁珍藏。这样的身世和才华,即使姜恪对他严加拘束,也让他的性格中多了几分傲气和不羁。姜凌喜怒随心的依仗更多是自身的才华而不是身世。

…她爹是从外星来的吧?是穿越的吧?这么聪明会不会太逆天了?姜微仰头看着父亲,见他对着自己一脸傻笑,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姜凌好声好气的哄着宝贝女儿,“阿识放手好不好?别拉耶耶的胡子。”姜微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下的双眸仿佛装满的小星星,璀璨无比,看的人心都化了,可小爪子还是坚定不移的抓着姜凌宝贝美髯,姜凌被女儿抓的嘴角直抽,忙从一旁拿起一只八卦锁,“阿识乖,耶耶给你拆锁玩好不好?”

玩腻了。姜微不感兴趣的撇嘴,这几天看着大伯和爹爹拆锁装锁,她早知道该怎么玩了。

姜凌求救的望向了沈沁,沈沁扑哧一笑,笑着哄着女儿,“阿识不可以抓耶耶的胡子啊,乖放手了,今天我们要回家了呢。”

“回家?”姜微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穿的衣服似乎都跟寻常不同,连平时基本都躺着的大伯今天都站了起来。

“阿娘,我来抱阿识吧。”姜律说。

“你们一会要骑马怎么抱妹妹?”沈沁失笑。

“等你们上了车我们再骑马的,阿识还记得我吗?”他逗着还窝在耶耶怀里的小妹。

“大哥。”姜微毫不吝啬的对大哥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小手还是紧紧搂着姜凌的脖子。

姜凌见女儿这么黏着自己,简直受宠若惊,也不在乎形象的抱着女儿往外走,还在出门前细心的用手覆在姜微眼上,待她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才移开手,姜微一睁开眼睛就被围绕在身边的人惊了下,她这些天见的人不多,除了亲人外也就少数几个近身伺候的仆佣,可现在庭院里站满了仆佣,就她目光所及处起码就有数百人,有捧着屏风的、端着茶罐的、提着套盒的,还有撑着华盖给姜凛遮阳的…也不奇怪,古代科技不发达,很多东西只能靠人力,想要日子过的舒适,身边那么多人伺候还真不行,古代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劳动力了吧?

沈奕、姜恪和王夫人已经上车了,沈奕也随众人一并回去,这非他本意,实在是被女儿逼回去的,他老人家是很喜欢别院的清净,可女儿大有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哭倒长城之势,让沈奕只能投降。姜微注意到外公和爷爷的马车都是四驾马车,车身宽敞,四周装饰了蹙金织锦,衬着璀璨的铜柱,闪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一面画降龙旌旗挂在车帘前方,旗下垂下了八旒。

她对古代常识还是有点了解的,在古代马匹一直属于军事物资,管制的相对严格,是故古人出行大部分都是牛车、骡车或者驴车,当然养的马匹的富贵人家,也有用马拉车的,但是拉车的马匹数量一般都是有严格的规定,四驾马车可不是一般达官显贵能使用的,更别说还车上还挂着八旒的降龙旗,她记得十二旒为帝,九旒为太子,八旒起码也是三公那等级吧?姜微暗暗咋舌,这身份可够牛的。而且她爷爷外公都是一样的身份,这是不是代表她以后可以横着走了?好吧,她在做梦,这可是京城,随便一块牌匾砸到的就有可能是王公贵族。不过这样的身份,阿娘跟阿嫂感情还这么好还真稀罕,宅斗不就是妯娌斗吗?莫说古代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了,就是现代她妈妈都跟几个妯娌也不过面上情,她对伯母、婶婶,远没有阿姨那么亲近。当然也有可能她叔伯都是堂的,而耶耶和大伯是亲兄弟?就像她跟大哥就很亲。

姜律无奈的摇头,他就知道有爹娘在的时候,小妹根本不会理会其他人,他翻身跨上自己的骏马,姜彻策马而来,低声问姜律道:“阿兄,你说我们这次回家,祖叔母会不会让耶耶道歉?”

“不会。”姜律摇头,“有祖父和外翁在。”祖父要真愿意父亲给叔祖母道歉,就不会特地来别院一趟了。想起这次回去自己和二弟就要被过继了,他迟疑了下对姜衡道:“小五,你知道我们这次回去就要过继到大伯和二伯名下了。”

姜衡应了一声,没说话。

姜律斟酌道:“小五,你知道并非阿耶和阿娘不要我们,实在是我们长房子嗣稀少,阿耶和阿娘也是迫不得已。”他就怕过继这事二弟会被人挑拨。

“阿兄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幼儿,岂会给那些无知小儿挑拨。”姜衡哂笑一声,“再说大伯和二伯不一样都是我们父亲吗?过继了,我也依然是阿耶、阿娘的孩子。”大伯和大娘对他们这么好,过继就等于多了一对新父母,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有人给你说过这事了?”姜律皱眉。

“早有人说过了。”姜衡浑然不在意道,旁人的挑拨与他何碍,他只要自己心理有数即可,他是阿耶的儿子,更是姜家的子孙,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二伯无嗣绝后不成?“阿兄,你说我们都回祖宅了,要不要给阿识身边多配几个人?阿识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吧?”姜衡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年纪小,可姜恪等人从来不把他们当孩子,三兄弟对于姜府以前的旧事他们一清二楚,当年碎叶之战后姜家的那场腥风血雨让姜衡警醒,当年太夫人可以一时“糊涂”,那么现在呢?当年曾祖父尚在,起码还有一个能在身份上压过她的人,现在曾祖父已经去世,姜家可全是她的晚辈。虽然这么想有失孝道,可姜衡还是感慨太夫人岁寿实在有点过长了,其他人都走了,她却依然活的滋润,真是老而不死…

“已经备好了。”姜律颔首,“等闲阿识也不会去她院子,她还小,身子又弱,哪能随便折腾。”姜律语气转沉,“我想她也不会轻举妄动。”当年阿耶没出事,她都赔上了一个嫡孙、两个曾孙,若她再次动手,姜律相信祖父、大伯一点都不在意让二房彻底绝后,诚然曾祖父已经过世了,身份上没了压制他的人,可曾祖父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

姜衡一笑,“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姜府的车队一路朝着城门口直行,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军士远远看到的两辆四驾马车,连拦都不敢拦,大开了城门让车队一路直行,而宋国公府的大管家已经敞开了大门,迎接主人回府。卢氏和崔氏站在门口迎着世父、世母,直到姜恪和王夫人回院落休息后,才各自去回报郭太夫人和郭夫人。

郭太夫人自姜怿回府后,身体大好,这日她用完早膳后坐在春晖堂的堂屋窗下半闭着眼睛听着曾孙女给她诵经,依然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的、一颗颗的拨动着佛珠,清柔平稳的声音在堂屋里流淌,时间仿佛静止了。

郭太夫人身侧席上躺着一只黑猫,两个丫鬟围着那只黑猫替它顺毛打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不带一丝杂毛,一双幽幽的碧眸半开半阖。这只黑猫是太夫人的爱物,养的最精细不过,特地拨了三个丫鬟专职伺候它,它又极通人性,无论太夫人走到那里它都跟着,连太夫人在静室诵经之时,它都跟在一边安静听着,太夫人把它当心尖子一般。

姜五娘读了一页经书,无声舒了一口气,举起茶盏略一沾口,润了下喉咙后,翻过一页,正想继续念经,却听一声“曾大母——”珠帘掀起,姜元仪笑盈盈的捧着一簇鲜花入内,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十分的娇憨可人,郭太夫人睁开眼睛,“没规矩,哪有大姑娘家在家这么叫嚷嚷的。”她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语气柔和,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疼爱。

诵经的姜五娘手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佛经,闭口不语。

姜元仪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太夫人身侧,“曾大母,今日天气好,我见荼蘼开的好,就采了几朵给你看看。”

太夫人凝目望去,姜元仪手中的花朵品相完美,花瓣上犹坠着水珠,显是彻底清洗过了,“好看。”太夫人欣然笑纳曾孙女的孝心。

丫鬟忙捧了一纤长的花斛过来给姜元仪插花,姜元仪眉头一皱道:“换那只秘色的花囊过来。”这种花斛怎么能插荼蘼,放梅花差不多。

太夫人含笑望着曾孙女,姜元仪将嫣红的荼蘼放入澄澈清透的花囊中,团团簇簇的仿佛水晶花儿般,她的曾孙女生来就是贵女。

姜元仪喜孜孜的回头问太夫人:“曾大母好看吗?”

“好看,我家阿绮插什么都好看的。”太夫人柔声给曾孙女洗手,“饿了吗?过来吃些点心。”

卢氏入内时就见孙女窝在大家怀中吃点心,她笑道:“你这鬼丫头又来找你曾大母淘气了。”郭夫人一向看不上卢氏,对卢氏多有为难,是故一般家中有什么事宜都是崔氏去禀明郭夫人,卢氏则想太夫人回报。

姜元仪和姜五娘同时起身给卢氏请安,“阿娘。”

“母亲。”

两人对卢氏的称呼各不相同,卢氏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姜五娘。五娘是姜准的庶女,也是姜准庶女中极少计入排行的庶女,但她的母亲却不是良家子,而是平康巷的一个歌妓,因手段出众,不仅惹得姜准为其赎身,甚至还让姜五娘有了个正经的身份,而不是贱籍。卢氏也是大家出生,自然不屑跟一个卑微的歌妓争风吃醋,但五娘的生母是姜准背着她私自纳的,甚至还说通了小郭氏,偷偷的迎进门后她才知道,这才是卢氏最气愤的一点,因此姜准的几个庶女中,她唯一不假辞色的就是姜五娘。这五娘也乖觉,知道自己不得嫡母喜爱,一心一意的伺候太夫人,也算二房庶女中最出挑的一位。

姜元仪道:“阿娘我是摘了花儿给曾大母玩,不是找曾大母淘气。”

太夫人拍着曾孙女的背轻笑道,“你阿娘跟你闹着玩呢,快吃点心吧。”

卢氏对太夫人道:“大母,世父、世母和大伯他们已经进城门了,大约过一会就要回来了。”

太夫人微笑道:“阿沈也回来了吗?小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

“沈相公出手应该没有治不好的。”卢氏道。

太夫人颔首道:“沈相公医术卓绝,天下闻名,有他给小九娘医治定是大好了。”她顿了顿道,“小九娘病愈是大喜事,不过他们舟车劳顿,今日就不要过来请安了。不是小九娘还要上族谱吗?待那一日再说。”

卢氏点头应是。

太夫人偏头对姜元仪笑道:“阿绮想去看你九妹吗?”

姜元仪摇头,她很好奇幼儿期的姜皇后长什么样子,可再好奇也不会现在就去,平时大房的长辈对他们小辈是很和善,可长辈间的勾心斗角让姜元仪看的肝都颤了,她这时才知道她以前以为古代宅斗主要是妻妾斗错的有多离谱,古代宅斗明明是妯娌斗才是!

卢氏见女儿没闹着要去见小九娘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几天阿绮对小九娘的好奇太不正常了。

太夫人突的问卢氏:“这些天三郎身体如何了?”

卢氏回道:“他身子好多了,这些天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三郎肯上进是好事,但也要让他多注意身体。”太夫人殷殷嘱咐道,姜准和姜元仪都是太夫人养大的,太夫人对两人十分的偏爱。

卢氏低眉顺眼应是,姜元仪暗想,就他看书的时间还没她一个幼儿多呢,还好意思说累。

卢氏等离开春晖堂后,吩咐下人道:“你去探探郎君这些天在书房作甚?”姜准的安分让卢氏都有点不安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待在书房了?莫不是在书房跟姬妾们胡来?要是这样的话,卢氏还能安心点。

姜准的书房几乎没什么门禁,下人很快就打探到了姜准这些天的行踪。

“你说三郎君这些天在书房里翻阅我朝律令?”卢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是的。”

卢氏和姜元仪同时浮起了一个念头,他不会想干什么犯法之事吧?不过卢氏很快就否定了,就姜准的为人,就算给他龙袍他都当不成皇帝,还能做什么违法之事?他也没那个胆子,卢氏吩咐人将姜准看好后,就没多加在意此事了。她最近要忙的事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给女儿选两个好伴读。

姜元仪则想着历史上姜家在最低潮的时候都没死人,就连赵恒那个神经病都看在姜微的面子上对姜家恩宠有加,更别说现在正是姜府最辉煌的时候,想来就算她爹闯了祸也能有人担着,她一个幼儿担心干嘛?好好过自己小日子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彪悍的沈沁

“太—夫—人——”沈沁一字一顿的教着睡意朦胧的女儿,她还没教女儿对二房的称呼,只能临时卖力了,“叔祖母、叔祖母、三世父、三世母、四世父、四世母…”

“太夫人——”姜微混混沌沌的跟着沈沁说了两遍后称呼就叫顺口了,她还没睡醒,来古代这么多天,她可是第一次这么早就起来了,都说婴儿期多睡觉对智力发展有益,姜微每天总是睡得足足的,早上更是她睡眠的大好时辰,从来没人吵醒过她。

沈沁高兴的亲了亲女儿,“阿识真聪明。”她回头吩咐紫苏和青黛道,“你们一会就只要看着阿识就够了,任何喂她什么都不要让她入口。”

紫苏和青黛应声,姜微又对细辛道:“阿辛,一会你也跟我们一起赴宴。”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小娘子的。”细辛慎重道。

沈沁平时极少管家务琐事,但一旦上了心,事务一样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姜微身边除了围了五六个精干的仆妇外,甚至还跟着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姜微。

姜微乖巧的靠在母亲怀里,好奇的望着她事无巨细的吩咐着下人各项事宜,去给太夫人请安好像跟去龙潭虎穴一样啊,居然需要这么多保镖?

“阿识还没睡醒吗?”姜恪天天都要上早朝,王夫人也习惯早起了,这和长媳在厅堂喝茶,见姜微恹恹的被乳母抱在怀中,小脑袋不停的往下点,小手还不住的揉着眼睛,不由心疼的抱了过来轻轻摇晃着,要她哄入眠。

“阿娘等阿识给太夫人请安后再哄她睡吧。”沈沁连忙道,王夫人是她的从母,她生母早逝,王夫人心疼外甥女年幼丧母,对她宠爱有加,沈沁在很小的时候就叫王夫人为阿娘了,嫁人后也一直没变过。

王夫人想了想,“也好,毕竟是第一次。”郭太夫人名义上她的大家,王夫人并不需要每天都去春晖堂请安,但每月的初一、十五是躲不过的,姜微归家也有三五天了,哪怕太夫人这次不吩咐,这次也要跟他们一起去请安。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谢则说道,提醒乳母再给姜微批一件小披风。

王夫人点头,将姜微递还给乳母后,带着两名媳妇往春晖堂走去。宋国公府离皇宫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前任主人是前朝末期一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得到这处府邸后就开始大肆修建,占地极为广,府中奇花异草、假山奇石让人琳琅满目,赵凤翔即位后就把这个府邸赐给了姜朴。姜恪和姜怿虽目前尚未分家,可两房各占据一处,泾渭分明。姜怿也不止一次的想要搬出府居住,他是太常卿又是京城府尹,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家业,即便搬离了国公府也能给母亲较好的生活,但郭太夫人怎么都不肯离开这个她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她不走,姜恪不赶,任她在府中住下,但两府无论是公中开销,还是人情往来都是分开的,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不同。

王夫人的院落离太夫人的春晖堂还一段路程,她和两个儿媳妇都习惯早起慢慢的走过去,也没让人准备滑竿。初秋的早上还有几分寒意,姜微连头带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在乳母柔软的怀里,一颠一颠的让她的意识很快就迷糊了起来。

“谁?”前面的引路的仆妇看到前方突地闪过一条人影,警觉的问道。

王夫人、谢则和沈沁也止步,谢则眉头一皱,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条人影应该是男性,能在内院自由出入的男性——

“见过世母、长嫂、五娣妇。”低沉好听的男声,还带着几分沙哑,姜微从小斗篷的缝隙中望去,就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她祖母面前,这男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相貌还算英俊,可惜身体已经发福,姜微眉头皱了皱,这人给她的感觉不是很好,虽然声音还不错。

“三郎。”王夫人对着这名中年男子略一颔首,他就是姜府的三郎君姜准。

“世母去给祖母请安吗?”姜准对着王夫人笑道,笑容怪异,脸庞甚至还有几分曲扭。

“对。”王夫人丝毫不问这时候已经该去官署的姜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

沈沁对姜准也十分的厌恶,甚至懒得回复姜准一声,扶着王夫人离去。

“三郎君——”在二门等候多时的僮儿见姜准出来了,连忙赶了上来。

“那就是小九娘?”姜准指着远远抱着姜微的紫苏问。

“是的。”

“我们走吧。”姜准收回目光,转身往外兴奋的走去,他马上就要快有儿子了!

僮儿闻言苦了脸,他是姜准的近侍,当然清楚姜准的行踪,他真不想跟姜准出门,但是在看到姜准阴冷的目光时,他还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姜准或许在姜怿面前很懦弱,但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仆役来说,无疑是大山般的存在。

春晖堂里太夫人已经起身,郭夫人、崔氏、卢氏和姜府的几位姑娘也早早的来此给太夫人请安。姜元仪站在廊下,远远瞧见王夫人的身影,她脸上漾起了甜甜的笑容,“伯祖母、大世母、五叔母。”

“阿绮早上天气冷,怎么不去房里呢?”王夫人见到姜元仪,脸上露出了和蔼真心的微笑,长辈的恩怨同小辈无关,这是姜府众人间不成文的默契了,是故姜府曾孙辈间的感情还算不错。姜元仪乖巧听话,大房长辈对她也十分喜爱,只是惋惜她挨上了这么一个爹。

“不冷,我在院子走走,可以等伯祖母,还能顺便锻炼下身子。”姜元仪乖巧道,她知道大房和二房肯定有矛盾,这不奇怪,国公府那么大的家业,两房没矛盾才有问题的。两房长辈对小辈都还不错,姜恪有时候不在府中时候,姜怿也会指点姜律等人功课。姜元仪也时常会去找王夫人、谢则和沈沁说话,刷她们的好感度,大房以前没女儿,三人对姜元仪一直疼爱有加。当然现在有了姜微,三人也不会少疼姜元仪半分,偌大的国公府就两个正经的嫡女,还能养不起?

姜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是到了吗?她好奇的从乳母怀里探出小脑袋。

这就是姜微?姜元仪瞪大了眼睛,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有着一张粉粉的小圆脸,眉毛有点淡,但看得出眉形很不错,睫毛又长又翘,双颊鼓鼓的,看起来像果冻,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红红的,露出来的小手小脚粉嘟嘟胖乎乎的跟莲藕似的,好一个美萝莉!果然很萌!不愧将来能长成绝色美人的胚子,姜元仪感叹,伸手握着姜微的小手,“五叔母,九妹长得真漂亮。”

“你九妹还小呢,哪看得出漂亮不漂亮,阿绮才是小美人。”沈沁笑着轻揉姜元仪的头。

姜微对姜元仪璀然一笑,沈沁牵起姜元仪的手入内。

郭太夫人正在喝茶,见两人进来了,郭太夫人放下茶盏,“快把阿识抱来给我看看。”一脸急切期待的样子。

王夫人笑了笑,接过乳母怀中的姜微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和蔼的夸道:“真是漂亮的孩子,跟阿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沁不喜欢郭太夫人,但听到太夫人这么夸奖女儿,她还是很开心的,“太夫人夸奖了。”

太夫人道:“看她阿耶和阿娘不就知道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姜微的小脸,她的手心湿乎乎的,姜微不喜欢,但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勉强忍了。

郭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问沈沁:“阿沈,这孩子身子可是大好了?我听说她之前可是得了失魂症?失魂症的孩子可真要看看的呢。”郭夫人的话音一落,一直窝在太夫人身侧的黑猫冲着姜微喵喵叫了起来,郭夫人惊道:“哎呀,这玄猫怎么叫了?”

沈沁脸色一沉,“叔母说笑了,要是阿识真得了失魂症,哪能一下子就治好了?她先前不过只是有些体弱罢了,由我父亲调养几日就好了。”她这是说自己阿识是孤魂野鬼?

“沈相公的医术自然是无人可及的,看把这孩子养的多好可沈相公是医者,只能医治病,不能医——”她打量着睁着圆溜溜大眼的姜微抿嘴意有所指道:“我看阿沈不若带阿识去白马寺找高僧看看,玄猫总不会平白叫吧,这么漂亮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多不好?”说着郭夫人笑着也伸手去摸姜微的脸,她的指甲却不像太夫人修剪圆润,而是十分的修长尖锐,上面还套了精致的玳瑁甲壳。郭夫人这么说倒不是故意抹黑姜微,而是真觉得她是被孤魂野鬼占领了,谁家孩子得了失魂症还能治愈的?

这老太婆意思是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姜微嗤之以鼻,她爸妈跟爹娘这么像,她在娘胎里就有记忆了,算啥夺舍?姜微毫不留情的伸出小肉手狠狠的拍开郭夫人伸过来的手,奶声奶气道,“臭臭!”开玩笑,这么尖锐的东西在她脸上刮一下,她不要疼死?

郭夫人听到姜微的话,脸色都变了,“这孩子——”

姜微转身扑到沈沁怀里,依然指着郭夫人说道:“臭臭——”又拉着沈沁的衣袖,“香香——”

要是换了以往,沈沁早就被女儿逗笑了,可她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的确臭!”

郭夫人脸色一沉,“阿沈,你说什么?”

沈沁眉眼都不抬,“叔母你日日点着檀香,不就是想香一些吗?小孩子鼻子最灵敏,想来是受不住这味道。”她见郭夫人脸色咋变,她冷笑道:“叔母与其担心阿识的身子,还不如多关心下三伯,俗话说是儿是女都是缘分,三伯还要随缘才好。”

沈沁的话让郭太夫人都坐不住了,王夫人轻咳了一下,“阿沈!你说什么话呢!没规矩!还不带着阿识回去!”

沈沁抱着女儿施然起身,看着那只玄猫还在喵喵叫,还不够解气,轻言细语的对太夫人道:“太夫人,玄猫属阴,虽可镇宅,可要有足够的阳气的压制,不然阴气可会越来越重的。”

这下谢则也起身道:“就你懂得多,快跟我回去吧,沈家世父也要来了。”

沈沁对姜微道:“阿识,我们去见翁翁,他懂最多了,给你去晦气。”

姜微抽了抽,她爹战斗力猛她知道的,没想到她娘战斗力都这么猛,这孙媳妇当成她娘这样的,也算少见了,公主也就如是吧。不过——她好喜欢!姜微搂着阿娘的脖子咯咯直笑,她最爱爹爹和阿娘了!和爸妈一样爱!

“你——”郭夫人蓦地想要起身,却被王夫人牢牢按住,“弟妹,我们做长辈的还跟小辈计较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文被她阿耶她阿兄宠坏了。”王夫人有意加重了阿耶和阿兄四个字。

郭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但听说沈家有人来,她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了,旁人她都可以不在乎的得罪,但是沈奕——她真不敢得罪,沈奕在文坛杏林的名声太响了,可以这么说,只要沈奕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所有的名医不会来给她看病。

沈沁被谢则拉出去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谢则好笑道:“骂都骂了,人也气了,还不解气?”

沈沁委屈的对谢则道:“阿姊,她凭什么这么说阿识——”阿识是她的宝贝。

谢则莞尔,“你瞧阿识都笑了。”

沈沁见女儿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转嗔为喜,搂着女儿亲了好几下,“阿识莫怕,阿娘找你阿耶替你出气!”

谢则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个性,有些话听过就算了,别做的太过火了。”

“当然不会。”沈沁心里盘算,她说阿识中邪?哼!我让她自己中邪!

谢则没说话,以她的骄傲自然不屑跟郭夫人计较,但她一点都不会介意阿文报仇。

沈奕见到女儿的时候,见女儿神色不郁,“怎么了?”

沈沁委屈的拉着沈奕的衣袖,“耶耶,都是郭氏…”她把郭氏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还忿忿道:“要不是没带阿影,我非把那只什么玄猫给丢出去!”阿影是沈奕给她的女侍卫。

沈奕听罢啼笑皆非,“关那只玄猫何事?这点小事还气成这样,不怕气坏了身体。”

“可是她这么说阿识——”沈沁真怕郭氏出去胡说八道。

“她说又如何?天底下谁敢说我沈奕的孙女是孤魂野鬼?”沈奕神色怡然的抱过姜微,“阿识快对阿娘笑笑,莫让阿娘气坏身子。”

姜微拉着沈沁的手,小脸贴在沈沁的手背上,小脑袋不停的磨蹭着。沈沁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后脑,“阿耶,我能把郭氏的门砸了吗?”她还是不甘心。

“不行!”沈奕一口拒绝,谁家媳妇把婶婶的大门砸了,她是准备闹笑话吗?要砸也要过上几天。

沈沁转头望着自己的大哥、大嫂。姜微的大舅母只微笑没说话,小姑子的事轮不上她来插嘴。

沈沁的大哥沈渊一直默不作声的编着什么,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将手里的草编蚂蚱放在姜微手中,姜微身边有一个荷包里专门放着大舅给自己编的各种小动物,得了这个蚂蚱,她很大方的给了大舅一个甜甜的香吻。

沈家大舅母抿嘴微笑:“你真是越老越小了。”

沈渊朗朗一笑,“不用砸门了,他们过几天自然有人上来砸门。”

“为何?”沈沁知道大哥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们家的老三为了子嗣,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沈渊无不感慨,刚想说什么,低头正对上姜微发光的双眼,他顿了顿笑道:“不如让阿识出去?”

姜微立刻搂住沈奕的手臂,哼哼的怎么都不肯走,她要听八卦。

沈奕摸着她的头道:“你就直说吧,反正她还是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有些事不能做,但还是要知道的。”

沈渊点头,“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家老三跟苏内给事的娘子阿毛生了一个儿子,他这段时间想要问苏内给事讨要这个儿子,苏内给事不肯,两人这些天闹得不可开交。”

沈渊的话让沈奕略一挑眉,而沈沁和沈家大舅母都惊了,姜微也惊了,她三堂伯怎么知道这儿子是他的?说不定是人家老公的呢?不看人家老公怎么都不肯给吗?如果这是亲儿子,她三堂叔到底是什么人品?家里讨了这么多小老婆都生不出一个儿子,反而跟别人老婆就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很快她大舅母就贴心的给她解开了困惑,“虽然——虽然苏内给事是内侍,可姜家三叔怎么能确定这孩子是他的?”沈家大舅母含蓄的问,外室子、奸生子,这姜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孩子他就算领回家,姜家会认吗?

内侍——也就是太监?三堂伯真舍己为人,知道解决别人的需要,这也算为和谐社会奉献嘛?姜微觉得她小看自己三堂伯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莫说苏内给事不认,就是他家娘子也坚决不认,硬说这孩子她同苏内给事领养的。”不过这也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大秦律令上清楚写明了,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苏家娘子肯定不愿意去公堂走一回。

沈沁冷哼一声,“龌蹉下作,难怪阿识说他们臭!阿识我们以后不去那里了,省得被染上臭气!”

沈奕和沈渊无奈,尤其是沈渊,他真不是多舌之人,要不是为了哄阿妹消气,这事他也不会说,姜府二房的事他不想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了,晋江又抽了,更新了好久才更上,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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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太监是可以娶妻的,很多太监都会在结婚后跟妻子领养几个孩子。

在敦煌出土的《文明判集残卷》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案例:有个叫缪贤的宦官,娶了一个叫阿毛的女子为妻。三年后,阿毛居然生下了一个男孩。缪贤当然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但也默认了,省得再去收养儿女。又过了五年,皇帝下诏大赦天下。这时,缪贤的邻居宋玉找上门来,说男孩是他与阿毛私通生下的,要求将儿子认祖归宗。但阿毛坚决不承认与宋玉有奸情。双方相持不下,只好诉诸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