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专心的思考他的问题,许久才轻笑道:“别无选择。”她从小便特别怜惜孩子,她会答应一方

面迫于情势,另一方面却是真心想要保住芳嫔腹中胎儿。

“有些事怕未必值得。”他意味深长地道。

婉辞淡淡一笑。“凡事求个心安理得而已,结果如何似乎与我没有多大干系。”

萧霁睿不再坚持,握住她纤纤素手察觉不再冰凉,宽慰的点头。“这块暖玉于你,确有很大用处。”

她笑。“物尽其用。”

婉辞为他沏了参茶,他饮尽,神色稍稍明朗。“朕听到消息,觉得你会危险。便回来亲自处理这件事。保

全一个孩子尚不需要拿你的危险来做赌注。”

她摇头,脸上写着不赞同。“除非皇上今日起便留在宫里,要不然。他们的手段您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亦

是迫不得已。”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你以为朕不敢?”

她倒是一愣。忽而笑道:“您愿意,我却当不起这红颜祸水的恶名,您就给我几天安生日子,待皇上归来

,亲自为您接风洗尘。”她状似撒娇。一贯苍白地面孔现出几分红晕,让他不由失神。

“一言为定。”他不容许她分辨的回答,半是狡黠的眨眼。

她气结,早该知道他不会假公济私,却偏偏信以为真。气恼地转过身去,不去理会他。萧霁睿笑眯眯地道

:“到底生气的时候有几分人情味,不然朕总以为你高高在上,连朕也不入你地眼。”

她哼道:“岂敢,天下事哪有皇上不可掌握的道理。”

他半哄地将她转回身。情不自禁地捏着她的脸颊,笑谑道:“今日倒是有女儿家的娇态,益发不把朕放眼

里了。想来是有恃无恐。”

她莞尔。他手心传递的温暖一直沁入她心底,蔓延开来。只是心里。总有微凉地一处。好似怎么也化不开

本有一整块坚冰,却不知不觉融化。惟有最后那一点。她抵死保护,却不明白自己守护的为何。“我去为

您换盏茶。”

“你。”他没有放开她,微笑的面庞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不解,抬眼望他。

他仍旧微笑。“在朕的面前你可不必用您。”

她璨然一笑,刹那间眩惑他的眼。他浅浅低吟,唇角噙着丝戏谑的笑。“朕似乎找到令朕安心的法子。”

婉辞尚未明白,已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在臂弯,向里走去。

“皇上!”她双颊绯红,低声道,“时辰还早呢。”

萧霁睿被她娇羞的模样逗弄得开怀大笑,俯身道:“有些事,只问人,不分时辰。”

她偏偏无计可施,埋脸在他温暖坚实地怀中。芙蓉帐暖,他温热的气息萦绕,一点一点诱惑她沉醉。

静谧的夜,庭院地桂花香气幽幽辗转,竞吐芬芳。

“在想什么?”萧霁睿支起身子,凝视她,将她发丝一点点缠绕指间。她淡淡的笑,忽然间惆怅溢满心房

。然而身边地人是帝王,并非所有地惆怅都能付诸语言。“觉得星光很美。”

他轻笑,显是不信她的话。“撒谎。”

“我在想皇上你为何回来?”她顺从着唤他“你”,声音温柔得像是最绵软地丝绸,因着不同的称呼索性

逾越问本不该问的问题。萧霁睿一怔,继而闭上眼睛。“朕也说不清,或许就想回来阻止你做傻事,却没想

到反被你说服。”他微微挑起嘴角。

婉辞轻轻扬起笑意。

萧霁睿的手已经靠拢过来,将软香温玉搂在怀中。“朕或许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恪纯出事是活生生在朕

的面前,而这件事,不过是假设却也让朕心惊肉跳,唯独想你改变主意。”

她从他怀里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却见他也正好望她,目光不经意的相触。一时间心头似有千言万语,

却哽在喉间。

“陪朕再休息会。”他轻声道。

她柔顺的点头,不自觉的深埋在他怀里。身上佩带的是他赐给的暖玉,他的气息轻拂耳边。此刻静好,却

不知是否永世静好。

秋意宛如星火燎原,渐渐将庭院树木染作一片杏彩,碧空澄澈隐匿几抹绮霞。含一抹隐秘的微笑,婉辞提

笔搁在下颌处,专注凝望空白的雪浪纸。

闭上眼睛,曾经模糊的身影已愈加清晰。昨日萧霁睿为她不惜赶回宫的消息想必一夜之间早已传遍整个后

宫,才清静两日怕是再难安稳。她浅浅一笑,萧霁睿总爱把她置于风口浪尖处,考验她待人处世的态度与能

力。

她该生气,偏偏心里却又认同他的做法。

他是一个帝王。他不需要旁人将他视作平凡的男子来看待。似海深沉的心,她尚不可窥探一二。

“都给我滚开,我要进去也是你们这些卑贱地人拦得住的么?”芳嫔愤愤不已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了进来

。婉辞尚未来得及将作了一半的画拾掇,她已怒火冲天地进来。身旁怯生生的丫鬟手里捧着的是婉辞嘱咐人

送去的膳食。

“给我丢下。”芳嫔指挥着,亦故作冷漠道,“你不必惺惺作态,一副施恩于我的清高模样,不还是心心

念念皇上地恩宠?我竟没料到你这么卑鄙。皇上昨日本该留宿在我那里,他该看望的人是我跟我的孩子!你

有何资格李代桃僵?”

婉辞不意她指责劈头盖脸,眼眸一转望进一双小鹿似的惶恐的眼里。她面色一沉,芳嫔亦回头,却见锦儿

捧着茶盏本是要来奉茶,未曾料到听到天大的秘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锦儿面孔煞白,握住茶盏的手不住的发抖,跪下磕头道。“两位娘娘饶

命,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芳嫔却忽然聪明起来,斥道:“你若什么都没有听见。为何要我饶恕你?”

锦儿心中惶恐,益发不能言语。求救地目光恳切的看向婉辞。“主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您一定要

相信奴婢。”

芳嫔不等婉辞开口。急道:“我要你立刻将她处死。”

婉辞把笔搁下,缓缓起身,墨玉般浓黑的明眸闪烁着莹光,惯常悠淡地面容里隐隐透着冰霜般的冷漠。“

芳嫔娘娘是要代本宫处理钟灵殿地事务么?”

她人前人后温雅宁和,甚少这般咄咄逼人。即便语声平和依旧,却教人听着打从心底里寒。芳嫔微有心虚

,抬高声音道:“即便是你地心腹,也不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婉辞嘴角微带冷笑:“芳嫔娘娘尽可再大声些,本宫倒是乐意带着钟灵殿所有人为芳嫔娘娘殉葬。”

芳嫔气结,婉辞冷静地吩咐:“锦儿,关门。即刻起,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芳嫔瞪大眼,不置信地道:“你竟然打算放过她?”

婉辞挑眉回道:“我还没有愚蠢到用别人的性命来为你的过错遮盖的地步。你腹中怀有龙裔无须担忧,天

大的事亦有我来担待。”

“皇后娘娘嘱咐你定要保守秘密,你岂能将她的话置之不理?”芳嫔心里愈加慌张,她为着昨夜婉辞因孕

侍寝的事心怀不满,一时大意说了出来,却不希望自己的身孕暴露,被毓妃算计。想到于冰艳的手段,她就

忍不住打寒蝉。

婉辞淡笑。“你不用威胁我,你若还想活命就好好在景仪殿待下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若执

意插手我宫里的事,那我也只好听之任之,从此再不趟这趟浑水。”

芳嫔气势短了不少,却不肯就此认输。“你帮我也不过是想在皇上面前邀功,要不然皇上也不会一回宫就

在你这里完全不理会我,跟我的孩子。”她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音,细若游丝。

婉辞淡笑讽笑:“易地而处,你便会为我作挡箭牌么?”

芳嫔语塞,她自然不会。倘若有人走漏风声,于她是没有影响的,但会牵连婉辞,她并非毫不通情达理。

“既然你为你的丫头担保,我就不为难她。倘若出事,你别赖在我的头上就好。”

她转身要走,却看到婉辞留在案上的画。虽只有轮廓,依稀可见棱角分明,赫然是萧霁睿,满腔怒火更是

不可遏止。“我们走。”她拂袖而去。

婉辞无奈的笑笑,不带笑意的眼慢慢将视线投注在始终惊惶不定的锦儿身上。“你可能保守秘密?”

锦儿扑通跪下道:“奴婢的命是主子作保才留下的,奴婢发誓绝不背叛主子。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

婉辞淡淡一笑。“我是不信诅咒发誓的,因果报应亦不过是美好的想象。即便真有报应,那时亦于事无补

。”

锦儿心跳飞快,拿不准她的用意。

“不过,我愿意相信你,谁的命也不会比谁更尊贵。我不愿拿你的命做补偿,但事情尚未结束以前,你也

不得离开我半步。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低婉的声音淡淡然响起,却有千钧之力。

锦儿一时半刻竟不能回答,半晌回过神来磕头痛哭道:“谢主子,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报答主子的大恩

大德。”

婉辞挽手将她扶起来。“希望我今日没有看错人,锦儿,你在宫里比我久,人情冷暖该看得比我透彻。深

宫里生存好比走独木桥,行差踏错,一步都不能回头的。”

锦儿一震,微微低头,许久低声回道:“主子的提点,奴婢终生不会忘记。”

第五十六章 恻隐心(下)

婉辞的身孕是后宫近日最繁忙的话题。地处偏远的净荷宫即使恪纯在宫里的时候也未曾这般热闹过,且不说赏赐如同流水一般涌进净荷宫里,单单三五成群探望的嫔妃络绎不绝,热闹非常。

霜娥将最后一批访客送走后,长舒口气,感慨道:“这宫里头要想有安生日子可真不容易。多少人见高就爬见低就踩。”

婉辞在端详锦儿写字,闻言转头淡笑道:“看得多便习惯了,不能改变的事情就别将它放在心上。”

锦儿这些日子跟随婉辞的时间反比霜娥更久,言谈间更添亲昵。“也是主子心眼好才凡事都容得下,不说别的,就那边主子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主。”

自那日过后,芳嫔行事小心谨慎许多,却过犹不及。即便是婉辞送去的膳食,她亦是要等婉辞食用过后方才食用,换作旁人都不行。

“偏是她的命比小姐尊贵。”霜娥不屑地撇嘴。

锦儿扑哧笑道:“霜娥看起来就像打抱不平的女侠。”

霜娥亦忍俊不禁,将各宫送来的小玩意拾掇完毕,霜娥感叹道:“若是小姐诞下小皇子或是小公主,那我们可就热闹了。”

婉辞不禁抬头,深深地注视她片刻,才微微一笑。“有些事,盼不来的。”

锦儿深有同感道:“可不是,贞妃娘娘那些年那么得宠也未诞下皇子公主。偏偏这节骨眼上发生那么多事。还连累小公主从小就不能在亲娘的身边。”

婉辞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贞妃娘娘。这些日子都是凝香在打点,却不知合不合贞妃的心意。”

锦儿回道:“凝香姐姐最是妥帖的。主子尽可放心。”

婉辞微微颔首,亦不再多言。气候转凉。嫔妃们泰半不愿出门,净荷宫地访客一日比一日少。萧霁睿虽不在后宫,但那日回来特特探望她的恩宠却让所有人心里有了忌惮。婉辞收到的各式补品虽多,但经太医院细心查验,确认安全无虞。

婉辞将大半补品送去景仪殿。只留少许按时送往贞妃地锦瑟宫。锦儿跟霜娥如今都是寸步不离她的身,外面地事务均由年长且稳重的凝香打点。

金风初扇,枫叶卷舞,漫天霞光映耀。

锦儿小心翼翼的搀扶婉辞前行,任谁看见都觉察她的慎重。“主子不该就这么简便的出门,离开锦瑟宫有好长地路。”

婉辞笑笑:“难得出来,这一路走走也能发现不少新奇的事。”

锦儿偏首笑道:“主子跟宫里很多娘娘都不大一样。”

婉辞笑道:“都是一般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所谓分别,不过是你与我相处得久,与她们不甚往来而已。”

祉容的去世给锦瑟宫增添一分挥之不去的阴霾。萧霁睿虽然顶住了来自太后的压力没有惩办贞妃。却不得不顾忌后宫各方面势力的平衡,将贞妃变相的软禁在锦瑟宫。虽然他同时嘱托皇后跟婉辞照顾贞妃,但由于皇后照顾久病的太后。而她为了完美地扮演有孕在身的宠妃甚少出宫走动,锦瑟宫的荒芜不由令她心惊。

当她踏进锦瑟宫时暗暗地叹息。晚秋知道这些时日多有她的照拂贞妃才得以安枕无虞。因而对她格外亲切。婉辞也念她忠厚体贴。待她更是和颜悦色。锦儿把东西交给晚秋后,搀扶婉辞进殿。

多时不见地贞妃脸色苍白。身形越见单薄,月白地棉裙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雅致,楚楚可人。看到是她,贞妃把手中地活计放下,命人看座。

“嫔妾很久未能来看望娘娘,娘娘一向可好?”婉辞浅笑问道。

贞妃把目光从她小腹移到她微笑恬静的面容,不自然的笑笑道:“你人虽没有来,心意却一直在,我怎会不明白。倒是我,自你有了身孕,一直不能去看你。看到你平安,我也放心了。你现在的心情我多少能够体会,这宫里,荣宠越深危机就越重。”最末那几句声音细若蚊吟,不若仔细倾听便听不真切。

婉辞清淡的眸底自带轻软的笑意。“有劳娘娘费心记挂。”

贞妃沉沉叹息:“我是自顾不暇,不拖累你就好。”她起身递给婉辞一件包裹,勉力笑道,“我闲时做了几件孩子的衣裳,你若是不嫌弃手工不够精致的话,就拿去,权当是我的心意。”

婉辞明白其中泰半当是她为小公主备下的,她此番前来本就担心她触景伤情。所幸贞妃将心中苦楚尽力掩饰,她亦看不出端倪。“如此多谢娘娘。”婉辞接过包裹,惊讶地看到贞妃手上结了层厚厚的茧。她不禁动容道:“娘娘!”

贞妃受惊的缩回手,略带自嘲的笑:“不妨事的,倘若你曾经有过我的经历,再艰难的处境亦是可以应付的。其实我不大习惯从前提心吊胆的日子,这样也好婉辞忍不住眉头微蹙,两人便这般一点一点沉默。以婉辞的立场她不便为任何人开脱,却也不便宽慰贞妃。现下,所谓风头正劲的人是她,她的宽慰多少不具备分量。

“皇上他,前些日子回来看过你?”贞妃低垂的眉目里依稀有不真切的华彩。

婉辞犹豫片刻,仍是点一点头。贞妃嘴角凝结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好好待皇上,我恐怕再没有资格站在他身后了。”她身子微微颤抖,却固执的不肯让婉辞看到她的面容。

“娘娘福泽深厚,定会否极泰来。”婉辞诚恳道。

“那就借你的吉言。”贞妃淡笑着。“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要不然,皇后娘娘亦会放心不下。”

“嫔妾改日再来探望娘娘。”婉辞亦不多留。起身告退。眉头不经意地聚拢,她隐隐觉得。这般平静的贞妃像变了个人似的。

平静是另一种更可怕地力量,它让人看不到底。

按例又到蒋太医问诊的时辰,婉辞早早派霜娥接了芳嫔过来。蒋太医仔细地询问她近日的膳食与作息,眉头却不易察觉的微皱。

婉辞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表情,问道:“蒋太医。是否有不妥之处?”

“依微臣所见,娘娘地胎象似有些不稳。”蒋太医斟酌字句回答,神情微微惶恐。

芳嫔尖叫道:“你说什么?你给本宫把话说清楚!”她转头看向婉辞怒道,“你不是向我保证所有的食物所有的药都很安全么?我的孩子若是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想脱身!”

婉辞冷静的瞥她一眼,缓缓向蒋太医道:“太医有何高见?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