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奴才见过颖贵人,太后娘娘才刚吩咐,因定嫔娘娘素来喜静,看中贵人这间院落,稍顷便搬过来,请

贵人多多包涵。”

婉辞微笑道:“无妨,定嫔娘娘身份尊贵,原该让她的。”

那太监闻言,行礼告退后,复又指挥那帮人上下打点。婉辞默默地回房,霜娥紧随其后,不解地道:“什

么时候这么偏僻的处所倒成了香馍馍了。”

婉辞好笑道:“只许我们贪图清净,人家便不能选个僻静的地方修身养性?”

“那也犯不着跑来跟小姐挤一处院子。”霜娥撇嘴道,“听说当年正是定嫔娘娘心存歹意,害得旧王妃难

产身亡。若非看在二皇子年幼的份上,皇上早不能容她了。偏把她送到小姐这来,谁知道是不是个面慈心恶

之人。”

婉辞微一摇头道:“过去那么久的事情,谁又明白当年隐藏的真相?说到底,在这宫里,没有谁比谁更无

辜,又何必揣测她的性情。她若当真十恶不赦,皇上岂能真容她到今日?”

霜娥不赞同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小姐,总是要当心些的。”

婉辞抿嘴笑道:“就你最刁钻,去看看锦儿是不是都拾掇好了,咱院子右侧还有厢房,不知道一会是不是

还有别的主子娘娘搬过来。”

霜娥哭丧着脸,道:“小姐,莫非你还嫌这里不够热闹,要不,加上芳嫔跟琳贵人,你可就不必担心没有

人跟你生事了。”末语,不忘取笑她。

婉辞展眉道:“这儿恐怕不是所有人都待得习惯的,我想,定嫔娘娘该是个沉静寡言的人。她素日里也并

不张扬的,倘若…”她适时的沉默,其实那不曾道来的半句却是,倘若定嫔真是加害前王妃的真凶,贞妃

又是祉容公主的养母,皇帝岂会轻易纵容祉容与二皇子萧湛私下的交好。

很多真相果然是蒙着尘埃的。

所幸霜娥也未曾注意到她的吞吞吐吐,只是皱眉问道:“小姐,明日的早课你可要把那件水绿色的斗篷围

上,看这天,怕是又要下雪。”

婉辞摇头道:“不必了,早课是在佛殿内,顾虑太后的身子应当会很暖和。这前去的路并不远,索性将就

一路罢了。”

霜娥絮叨道:“我是不敢阻你,回来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的,我可不伺候你。”

婉辞失笑道:“我不怕,我还有锦儿。”

霜娥气鼓鼓地瞪她一眼道:“小姐越发没心没肺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嫌我碍手碍脚,打发我走了。

婉辞一本正经道:“你说的极有道理,我是很想打发你走来着。”

霜娥跺着脚,气道:“那我就在这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婉辞见她小性子上来,越发觉得有趣。“这儿是寺庙,可不是庵堂,才不会收你。”

“小姐!”霜娥实在斗不过她,偃旗息鼓道,“你非把我气死不可。”

婉辞揽过她的肩,温言道:“霜儿,若有一天,我有这本事,定会送你去配个好人家。我这一辈子,注定

会锁在红墙里,你要代我走我未走的路,做我不能做的事,方才是真正为我好。”

霜娥眨着明净的眼,问道:“小姐,你真不要我么?”

婉辞笑道:“就是在乎你,才要把你交到另一个懂你惜你的人我才安心,那时你会明白,即便我再好,也

总有一个人比我更值得你去守护。”

霜娥固执道:“在我心里,谁都不能代替小姐。”

婉辞莞尔道:“好,没有人能够代替。那你也该让你举世无双的小姐用饭吧,稍事歇息后,我还要去拜访

尘光大师,也可托他打听爹爹的事。”

霜娥失笑道:“我这就去准备。”

入夜,纷纷扬扬下起小雪来,清幽的雪景与皇城宫墙的凝重截然不同,处处透着空灵的寂静。婉辞本欲先

拜见定嫔再去探望尘光大师,却不料被定嫔的宫女拦在门外,只说定嫔身子不大爽快,婉拒了她的求见。

婉辞倒是平常,霜娥却忿忿不平道:“我就说她定是难缠的性子,看小姐好欺负所以才住过来的。”

婉辞对她的反应无奈的摇头。“天下人哪都有你想的那般复杂。”她略一思索道,“你还是先回去,大师

那我一个人去便好。倘若恪纯过来你也能陪她说说话,不致怠慢了她。”

霜娥撅嘴道:“我要陪着小姐。”

婉辞取笑她道:“素日把恪纯挂嘴边惦记着的也是你,如今反倒矫情起来。”

霜娥俏脸一红,不依道:“她再好也比不过小姐重要。”

婉辞一推她,笑道:“去吧,恪纯爱使小性儿,你我若都不在,恐怕她又为难锦儿,你且候着,多少能担

待些。”

霜娥这才勉强点头应承。

婉辞转身离去,前去正殿有一处幽深的林荫道,寒风吹面,四周宁静的有如世外桃源。待走进正殿,丝丝

袅袅的香火掺杂着山中特有的清旷。

佛像有些脏有些旧,却带着不容亵渎的庄严。香烧过了一半,尘光大师盘膝静静的在佛前的蒲团上打坐诵

经。婉辞站立门外,安静的聆听。

寂静的大殿仅余尘光大师平静淡然的声音。

漫长的辰光过去,婉辞的心绪清明而洁净,尘光大师停止诵经,缓缓起身,含一丝意料之中的淡笑,合十

道:“慕施主,别来无恙。”

婉辞掸落肩头的落雪,悠然的走进大殿,回礼道:“久别重逢,婉辞特来拜见大师。借大师吉言,我们果

真又再见面了。”

尘光大师宁定地道:“慕施主风采如昔,老衲很是感怀。”

婉辞将披风解下,淡笑道:“婉辞一介凡人,得大师提点,纵天性愚钝,却也有所长进。前方的路,终究

都是未知数,婉辞不会为着变故伤己伤人。”

尘光大师微笑颔首道:“慕施主天资聪颖,老衲平生罕见。”

婉辞但笑不语,走到佛像前,平生首次恭敬地参拜。“婉辞虽敬神佛,却从未诚心拜过神佛。”

尘光大师道:“慕施主心中自有信念,无须借助参拜神佛得以庇佑。”

婉辞俏皮轻笑道:“依大师所言,反倒是婉辞悟了,大师却未曾参悟。”

尘光大师淡笑道:“参悟与否本不在叩拜一事上。”

婉辞抬头,凝视佛像,轻道:“不过,适才婉辞叩拜时只觉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或许是沾惹的世俗太重

,到底要神佛来助我洗涤。”

“有些人虽远离红尘是非,却有浓重的鸾凤情结。而有些人则虽身在红尘之中,人却在是非之外,是以真

正的超脱。”尘光大师淡然浅笑道,“慕施主又何必在意究竟身在何方呢?”

婉辞敬道:“大师是真正的智者。”

尘光大师淡然微笑道:“慕施主却在尘世中亦游刃有余。”他顿了顿,才问道,“老衲从未见慕施主求过

签。”

婉辞摊开手,微笑着抚过手中的掌纹,缓慢却坚定地道:“生命的无常与不测婉辞已然体会。既然有手相

一说,婉辞便始终相信,掌纹既在手心,自然命运亦在手心。何必锱铢必较一时的得或失。”

尘光大师渭然道:“慕施主性灵聪慧,宠辱不惊,便有大难亦可逢凶化吉。”

婉辞偏首笑道:“那婉辞谢过大师吉言。”她仰头注视尘光大师平和的面容道,“事到如今,婉辞亦不愿

与大师打哑谜。婉辞虽不知晓个中详情,却也明白大师非普通的世外之人,家父年事已高,还请大师私下照

拂,婉辞不甚感激。”

尘光大师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淡淡点头道:“老衲自当尽力。”

婉辞欣然微笑。她料定当时恪纯虽对她留意,若无尘光大师的保荐,皇帝必不会随意增添她的名字。这恐

怕便是他所说的,并不止一人向他提及过她的缘故。

婉辞再拜一拜道:“如此烦劳大师,深夜拜访,婉辞告退了。”

尘光大师双手合十道:“慕施主在这三月里若有不便的地方,老衲会适时的助施主一臂之力。”

“多谢大师。”婉辞坦然微笑,翩然离去。白雪皑皑,顷刻间已然覆盖大地,墙角的几杆翠竹虽被积雪压

弯,却更见挺拔之姿。

踩在雪地里,淡淡的脚印蜿蜒,细碎的脚步在宁静的夜晚好似天籁般作响,婉辞伸手,接住落雪,在她掌

心化为清澈的水。

冰凉刺骨,却又奇异的迸发热量。

她淡淡一笑,缩回手,伸进宽大的衣袖内,款款向前。许是静谧的四周叫她格外放松,走了好长一段路才

惊觉淡静的光映在皑皑白雪上,微微可见一道黑影紧随其后,她停住脚步,黑影也驻足不前。

她蓦然转身,看定来人后,惊道:“是你?”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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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总关情(下)

雪渐渐如柳絮般扯落,漫天漫地,覆盖在眼前娇小而瑟瑟发抖的身躯上,她的睫毛和两颊均落满晶莹的冰

晶,嘴唇苍白的如同雪花。

“主子。”锦儿似是第一次看到婉辞凌厉的表情,不由低了低头,才颤抖着嘴唇怯怯的说道,“奴婢该死

,怕惊扰主子,所以没敢说话。”

婉辞心头微微一松,继而有种莫名的情绪闪过,她微微一笑,问道:“你怎会在这儿?”她顺手把怀中的

暖炉递过去,“还有些余温,你且将就些。”

锦儿受宠若惊的伸手,又警觉的缩了回去。“奴婢不敢。”

婉辞淡淡笑着,将暖炉按在她手掌。“不妨事的,我也给不起你别的。”

锦儿困惑的眨着眼睛,婉辞见状,不作声,与她一同走,锦儿始终小心翼翼的离她一步的距离跟在身后。

“主子,您从前来过这里么?”沉默许久后,锦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婉辞淡淡点头道:“每年我都会来给我娘做佛事。”

锦儿低头,欲言又止。

婉辞觉察她的沉静,稍稍把视线向后退。“锦儿,似乎有心事?”从搬过来以后她便一直避开她们,又深

更半夜的在她身后出现。

锦儿脚步一滞,慌忙道:“没有,奴婢只是看主子一直没有回来,不放心,就跟着出来看看,反倒叫主子

受惊了。”

“受惊倒不怕,怕的是误解你的好意。”婉辞意味深长的笑笑,“夜重深寒,有人陪着一同回去我自是喜

欢的。”

轻风低吟。雪落无声。似有若无地檀香味长长久久的紊绕鼻息,锦儿一直固执的沉默着,她们所居地别院

近在咫尺。婉辞似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锦儿忽地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直挺挺地跪下。两行清泪垂落,带

着哀戚的味道。“主子,请你救救我妹妹。”

“怎么回事?你且起来说话。”婉辞扶起她,关切的问。仿佛是因婉辞暖融融的话语,锦儿不再隐忍。抽

泣着断断续续地道:“奴婢知道不该惊扰主子,但奴婢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奴婢家中除了病弱地母亲、幼小

的弟弟,唯一的妹妹今年刚及芨,前日里不知怎地被人看中,生拉硬拽的要娶她回去做小妾。我妹妹性子烈

,死活不愿意,便抓了我母亲跟我弟弟去要挟。我也是出的宫才由昭容娘娘那的管事太监嘴里知道的消息,

奴婢身边只有主子一人可以帮到奴婢,倘若主子救了我家人性命。锦儿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难报答主子的恩

惠。”

婉辞微微蹙眉,问道:“你说你从昭容娘娘那的管事太监得来地消息,可做得数?再者。那掳走你家人的

又是什么身份?”

锦儿边擦眼角的泪水边道:“小安子与我同日进宫,交情一直很深。他深受昭容娘娘地信任。常常给昭容

娘娘办事,我曾托他照顾我的家人。因此他断断不会欺骗我。那强行要娶我妹妹地人,他,他是我们邻里有

名地恶霸,仗着自己的舅舅是礼部侍郎,横行霸道,没有人敢管地。”

“我明白了。”婉辞抚上她的肩膀,“难怪你今日一直心神不宁。你既来找我,我便想法子助你。只不过

,你断断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

锦儿忙不迭点头,一边抽泣一边谢道:“谢主子的恩德,谢主子的恩德。”

婉辞暗暗叹口气,一边安抚了她,往别院走。白雪覆盖、幽雅宁静的背后,永远藏着太多太多她力不能及

的黑暗。只可惜,她能做的,终究太少太少。

清晨,白茫茫大雪笼罩着整个庙宇。僧侣与几个小太监忙着清扫院内积雪,屋前的苍柏和梅花银装素裹,

所有的苍翠及妖娆藏匿其间。觅食的鸟雀不时的叫唤,打破雪里的宁静。

徒步往正殿走,霜娥一旁搓着手道:“小姐太不爱惜自个了,昨夜下了雪,那些娇生惯养的主子谁像你似

的穿这般单薄。”

婉辞淡淡笑道:“所谓察言观色是要明白你所需要了解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性子,若不能用心体察,只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