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方在下头落着眼泪说:“雷神那等可怕的人,傻儿子会不会受摧残。”

大抵在天界,都有个传言:雷神者,不苟言笑,天性凉薄。尤不爱与众神结交,隐匿于雷泽一隅,无人知晓洞府在何。凡有触了霉头者,盖以雷击为戒。是为四海八荒三界六道最难接触之上神。

桑悌握拳,“我以为越是艰难越能磨练。”

侨仓原先也以为天岚是个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打理洞府的人。既然已经拜了师傅,就应该好生伺候着。所以他从来都尽心尽力的,也感谢天岚将自己带离了苦海。

侨仓以为,自己定是没有太多能耐接掌凤族的。

只是似乎…这个人,与外界传言有些不同啊。比如此刻,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严肃的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侨仓愣住。

“我这里有个雷击子,我会在一瞬间放出,若是你能在一炷香之内将其取回,那么就算是你赢,你赢了就满足你一个要求,我赢了就满足我一个要求。”

“师傅,这个是不是有点勉强?”

“唔,还不许你化回原身。”

“师傅!”

“怎么?怕不是你连个雷击子都接不回来?”

“那不可能!”侨仓矢口否认。

天岚点点头,放出了掌中的雷击子,金色璀璨流动异光的珠子在天空一滑,瞬间朝着远方去了。侨仓咬牙,便跺脚朝着雷击子的方向奔去。

这时候,雷神天岚的眼中,才浮上了层淡淡的愁绪,一抹而来一抹而去。

雷击子这东西,如何是当时法力正自浅薄的侨仓可以追的上的。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回来时候,天岚正抱胸站在原处冷冷的道:“看来是输了,与我来。”

第一番,天岚就是让他扮成个女儿样,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还带着些女儿香的衣裳,定是要他套在身上,口中还说:“输了就是输了,你还能反抗?”

侨仓一路走一路跳,口中僵硬的回答:“胡闹!胡闹!”

但因为侨仓本就长了张美人颜,一身水色广袖仙女裳,倒也衬得十分和当。一时间连天岚都有些意外,他慨道:“我徒儿,当真美艳。”

侨仓冷冷的瞥了眼此人,“看够了没?”

天岚摇头,闭上眼再睁开眼,伸手说:“来,让为师抱抱。”

侨仓变脸,扯去身上衣裳,转头朝着外头走,“有病!”

“回来!”天岚的声音很是强硬,以至于侨仓想了想,还是走了回来。

“把衣服捡起来。”

侨仓默默的捡起,放回天岚手中。一时无言。

天岚自那日,就又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偶尔会喜欢坐在洞外的大石头上,看看远方。时而端着水经过的侨仓,会突然倒退几步,不能理解,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不会自己所遇非人,真的找了个莫名奇妙与自己闹脾气的师傅吧?

可是若要闹脾气,应该是自己这个被迫穿了回女人的衣裳,还被责骂了的个徒弟吧?

打了个寒颤,他将自己这种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待得三月春,二人做师徒大约已有一年光景,在此期间除却教导严厉外,也就平平安安的度过。侨仓的身子拔高,脸蛋也越发清俊,以至于雷神天岚难得的好友财神苏游拜访时候,还特意在侨仓身边打转了半晌,对天岚说:“你这人没别的爱好,怎么这眼光倒是越来越挑了。”

侨仓刚露出好奇的神色,被天岚支出去自己玩耍。

思及前尘往事,侨仓忽然觉着,天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只是他不太好问,虽然师徒这么久,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情分在,所以他聪明的学了回避。想不到与苏游的一番长谈,又让天岚心情好了起来。

于是第二回,定要再与侨仓比拼一番。

侨仓死活不肯,谁知道他还要不要自己干点其他违心的事情,天岚发誓:“放心好了,看为师诚恳的眼睛。”

侨仓心道,当真如此?将信将疑的在他渐渐哀伤的眼睛里又软了心肠。

天岚说:“好歹师徒一场,怎生如此凉薄?”

侨仓默默无语应下。

可惜,他当真不能信了此人的。下回再信他定是要将名字倒过来写。

当他站在天岚面前,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很是欣慰的说:“来,乖徒儿,给为师笑一个。”

侨仓挑眉,“这等要求是不是过分些,师傅?”

天岚捧脸,“啊乖徒儿啊,为师第一回见你,你明明在河边笑的很欢乐,怎么就是为师要求过分呢?一点都不违心啊。”

谁说天岚这个人不苟言笑,天性凉薄。是为四海八荒三界六道最难接触之上神。扯淡呢吧!

侨仓挑了挑唇角,“师傅你看这样如何?”

“不好。我看这样不对。”天岚起身,走到侨仓身边。

“再笑大些,要真心些。为师含辛茹苦养了一年,怎么都不肯给为师笑一笑呢?”

侨仓想,若是你早几十年见到自己,恐怕就会捡回个糟心的小破孩,到时候就该哭了吧。

“…”

“不好不好。”

“…”

“为师觉着这样不错。”天岚忽然上前,扯住侨仓的嘴巴,朝两旁一咧。

侨仓额角青筋暴起,尤其在看见天岚眼底隐隐笑意,只有将他彻底扔出洞中的期望。

后来,据凡人都非常尊崇的一位大神仙苏游说。

他时而经过雷神雷泽,就听见来自于天岚洞府里非常激烈的打斗声。由他判断,大概是雷神师徒二人,又在天上地下的出手了。简直堪称可怕,于是他只好收回想要拜访好友的心思,先回天上逍遥几日。

苏游时刻在想,侨仓多可怜,一定会打不过天岚的。

输了的话会不会又被要求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躺在自己太师椅上,分外清闲的苏游,真想为侨仓鞠一把同情的眼泪。

所以侨仓学会了逃跑。

只要一打输了就跑,天南地北的跑,你追我赶的跑。

每每当他想要歇一歇的时候,就看天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笑意盎然的说:“徒儿你输掉了。”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天岚笑眯眯的抽出那把能寻见人的寻烟镜,心情十分的好。

侨仓算是明白了,天岚那折磨人的功夫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背地里他呼唤天岚为魔头,大魔头。

然则,也正是苏游一番见面后的转变,二人之间终于有了些许师徒感觉,在外的时候,都是一般的冷寒,一般的有种睥睨天下的傲骨,但凡参加个天上聚会,都会与旁人留出几分距离,也就财神爷苏游能在二人身周,插科打诨笑闹春秋。

苏游说:“你们俩人别总端着一样的架子啊,这让我好生受不住。”

侨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与我们一起走的。”

天岚颔首,“乖徒儿。”

苏游抚额,“你们师徒两能不能别如此同气连枝。”

天岚摇头,“不太能,我与我的乖徒儿如今可以算是同心同德。”

侨仓面红,“谁与你同心同德。”

苏游继续打诨,“好一个师徒情深。”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儿家的喊声,“二哥!”

几人下意识的转身,却看侨仓忽然嘴角浮笑,快步走了过去,“栖栖!”

这是第十个年头,侨仓离开凤凰大寨整整十年,他与众位兄弟姐妹都未曾相见,这番回头,却看当年的小老九,也已经抽芽成了小美人一个。

洛栖抓住侨仓的手,兴奋不已,“二哥,你好久没回去,爹爹都快在我耳旁絮叨死了。”

侨仓无奈,“师傅他暂时不让我归,说我学艺未成…”

他倒是忘记了今日这等神仙盛会,凤族应该是要为之助兴的,除了自己这个一身白羽的小妹妹的,其他的…应该都在天上吧。

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当先的凤鸣之后,便有数只凤凰从头顶飞过。

洛栖好奇的看向侨仓身后的两人,与她的记忆里,对于自己的亲爱二哥的师傅,从来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

但见到天岚一张冰冷至寒的面相忽然印入眼帘,将她吓退了好几步,侨仓稳稳拉住,指着天岚说:“别瞧他如此这般,最喜好的就是抓我回去,所以十年未归,实属无奈。”

“咦!你是用什么抓二哥的!”洛栖忽然对此事产生了无上的好奇心。

天岚眼底隐隐有笑意流过,虽依旧面无表情,但显然对讨论此等问题,十分有兴致。掌中旋即化出一柄圆镜,送到洛栖眼底。

洛栖摸着镜边感慨着,“就是这个发现二哥的踪影么,好神奇!”

苏游也过来凑了热闹,挤挤身边的天岚,“你也当真武断,居然捆着自己徒儿十年也不让其回去。”

“原因他自己知晓的。”天岚也不多话,只淡淡睨了眼侨仓。

侨仓“咳”了声,想起十年前自己坐在隐河旁边,因不愿意做储君而求天岚收自己为徒的事情。

天岚看了他一眼,“想回去就回去一趟。”

侨仓这回笑的相当真心,“谢谢师傅!”

天岚转头与苏游说道:“养徒不孝。”

苏游应和了声。

记忆戛然而止。

侨仓停住脚,仰头看着依旧朴素的洞顶,似乎自从自己离开,这里就没有什么转变。

他与天岚师徒一场已有多少年?算了算,至今也有三百余年了吧。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当年他负气离开,多少有些不甘的感觉吧。如今思来,自己这师傅啊…倒也可怜,多少也不能怪他,若自己换做他的位子,或者能有多少其他的作为也说不定。

一把推开洞门,就看天岚正端坐在原处,就好似从来没有变过的画面,青莲长袍,冷淡眉眼,只在他出现的片刻,微微侧身。

“你来了?”

“嗯。徒儿来了。”

侨仓上前走到他身边,重重的跪了下来。

当年不告而别,甚至在他到大寨前时候,抵死不肯相见。为了自己的洛栖妹妹,倒也当得这一跪。

天岚半晌没动静,任他跪足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