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以伤害她,但却决不能伤害她妈妈。怒极生勇,她拿出手机就给沈慕拨了电话。
电话一通,许珂就道:“沈慕,你母亲实在太过分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逼死我妈才解恨吗?”
许珂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向来不喜欢翻旧账的她,再也忍无可忍,将心底的一些话都说了出来:“上辈人的事,我本来没有资格评论。可是你母亲当年就没有一点过错吗?沈叔叔胃癌住院三个月,她将一切交给医院和护理医士,从头到尾只从国外回来过一次。她尽过做妻子的责任吗?她照顾过沈叔叔一天吗?她除了钱还付出过什么?她有何资格谴责别人?”
说着说着,许珂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想到母亲被黎景华气的病危,她愤怒得身子直抖。
电话里的沈慕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紧问:“你妈怎么了?”许珂没有回答,只道:“你妈的电话是多少,我要和她说话。”
沈慕急问:“你妈妈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那儿?”
许珂见他不肯将黎景华的电话告诉自己,便不再与他多说,立刻挂了电话。
度日如年般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是家属?”许珂立刻站起身,“我是她女儿。”
“你过来。”许珂随着他进到一旁的办公室。医生先是询问了过往病史和其他一些问题,然后对许珂介绍了邵一萍的病情,最后说道:“这里的设备和技术不是太有保证,等过几天病情稳定后,最好移送省城做心脏搭桥手术。”
许珂忐忑的问道:“有风险吗?”
“当然有风险。首先是麻醉的风险,每个人对麻醉剂的耐受性不同,手术是全麻心脏停跳的,不排除意外情况。还有,血管接上了,把体外循环机去掉后血液回流对新接血管的冲击问题,如果出现意外,就会破裂大出血。各种意外都是有可能出现的,我们医生有责任告知家属,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许珂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开始出汗。
“当然了,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风险,必须告诉你。但是从以前类似病人手术的情况看,术后效果很好,这个技术已经很成熟。我建议手术,不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许珂稍稍放心,过了一会儿,问道:“手术费大概多少?”
“不超过十万。”许珂心里暗算,邵一萍给她的钱,和她的所有积蓄都一并存在股市的那张卡上,此刻一交首付,所剩无几。世事总是这样的坎坷磨人。骤然间去何处寻来十万块钱?
万般无奈,她想到了一个人,犹豫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小小,我妈手术急需10万块钱。我回头还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借钱,还借了这么多,许珂心里非常的别扭难受。她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亲兄弟,明算账。世间多少友情爱情亲情,因为金钱的牵扯而变了味道,她一直不想和唯一的好友有金钱上的瓜葛。
可是,所有的原则,在遇见事情的时候都要经受考验。要么坚持,要么舍弃。
莫小小很快回过来电话。“许珂,阿姨怎么了?什么病?”
“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哦,别急,我马上给你汇钱。对了,去张菲他们医院吧,人熟好办事。”
许珂心里涌上暖暖的一股热流,哽着嗓子道:“小小,谢谢你。”
“客气什么呢你,讨厌。快把银行卡号给我发短信过来。”
许珂将邵一萍的银行卡号发了过去。这时,邵一萍已经进了监护室,她身上插着管子连着仪器,鼻子上通着氧气管。许珂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看着印象中那个坚强的母亲躺在床上如此的羸弱瘦小,许珂的心肺间都是幽凉的抽疼。一些小时候的事纷纷涌到了脑海中,心酸的快乐的,幸福的,悲伤的。
她此刻才体会到自己有多孤单和无助,经济上的负担和心理上的害怕双双压在她的肩上,瞬间让她觉得沉重。这个时候,无人可以依靠。
过了许久,她的手机响了,是林歌的电话。他的声音很急切:“小珂,你妈妈怎么了?你现在在那里?”
许珂低声道:“我妈妈心脏病犯了,我在L市的医院里。”
“我马上过去。”“你先别过来,你给小小打电话,她男友是医院的,让他帮忙联系一下医院的事,过两天我就带妈转院过去。”
林歌大致问了一下病情,说道:“好。小珂你别着急,我现在联系莫小小,明天赶过去。”
“嗯。好。”许珂呆呆的坐在凳子上,陷入一种既清醒又麻木的状态,浑浑噩噩的。
突然,几声敲门声轻轻响起。
许珂怔了怔,起身打开了房门。
沈慕站在她的面前,穿着极正式的西装,好似从一场会议上赶过来,行色匆匆。
她绝没想到,此刻,他会来。一时间怔在那里,恍然若梦。
“阿姨怎样?”“你来干什么?”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许珂神色冷淡,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她真的倦了,对他,对他的母亲,若是可以,很想离开这里远走高飞,不再见到他们。
沈慕的眼神沉静无波,默默看着她,只是叹了口气:“小珂,我问过我妈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珂反问:“那是怎样?你妈来过之后,我妈就犯病了。”
她不知道黎景华突然造访到底对妈妈说了什么,居然刺激到她突然犯病。
沈慕抿了抿唇,“小珂,不信你妈醒来,你问她。”
许珂不想多说,转过头去走到回廊上。
沈慕在她身后沉默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气息透着一股让人难耐的沉闷和阴郁。
走廊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像是遥远的回忆里传来的琴声。
她默默站在走廊前,风一丝丝的吹过来,带着清新的雨意。突然,她的肩上,落了一件衣服。
她从沉默中清醒过来,反手拿掉了他的西装,放回到了他的手上。
“沈慕,我和林歌5号结婚。你和你母亲,希望不要再和我们见面。”
21、言和 ...
他置若罔闻,眉间拢起一股杀伐决断的毅然决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可能会让我放弃你,而那种可能,已经不存在。”
她心里一震,不由自主抬起眼眸望着他,是什么可能?
他定定的看着她,“六年前,我不是报复你,而是,”他停顿了一下,“真的,喜欢你。”
她掉转视线,看着雨中的梧桐树。这句话,时隔六年,在恨与怨都已消散的时候姗姗来迟,带着一丝沧桑和无奈,听在她的耳中,久远的仿佛已是他人的故事。
无言以对,亦无心回味,唯有沉默。时近傍晚,天色渐沉,雨绵稠细密,仿佛展开了记忆中的一幕轻愁。
正在这时,护士推开门,低声道:“病人醒了。”
许珂和沈慕齐齐转身。
许珂快步走进病房,正想回身关门,沈慕已经紧随她站在了门口。
他身形高大,躺在床上的邵一萍一眼看见是他,明显的吃了一惊。
许珂紧张的看着母亲的脸色,很怕她不悦或是生气,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引起情绪激动。但邵一萍的脸色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她微微动了动手指,轻呼:“沈慕。”
沈慕阔步走到她的床前,弯子,握住了她的手。
“邵姨。”
一颗眼泪骤然从邵一萍的眼中落下,让许珂心里蓦然一惊!她对母亲的反应异常的意外,她以为她会不想见他。虽然当年,沈慕对邵一萍并没有不敬和无礼,但他伤害了她,邵一萍曾经很伤心很气愤。
但是,现在,她却这样平静的唤了他过来,潸然落泪之后,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告诉你妈,我病的很重,要见她。”
许珂再次震惊不已,忙道:“妈,你身体不好,不能情绪激动。”
她简直不敢想象母亲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她的犯病不是因为黎景华的突然造访?难道不是受了她的刺激?为何还要再见她?
邵一萍有气无力的牵了牵嘴角,“没事。告诉她,我时间不多,必须要见。”
许珂鼻子一酸,“妈你胡说什么,你做了手术就会没事。”
“好。”沈慕起身走到外面去打电话。“妈,她没对你怎么样吧?”趁着沈慕不在,许珂立刻小声询问。
邵一萍低声道:“没。”许珂放了心,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给沈慕打那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沈慕回到病房,“邵姨,我妈说她立刻赶过来。”
邵一萍嗯了一声,对许珂道:“小珂,你去家里,给我拿几件衣服。”
“妈,我要守在这儿。”
“去吧,沈慕在这儿。”
许珂简直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醒过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去吧。”许珂有种直觉,母亲似乎是想支开她,和沈慕有话要说。因为她穿着病号服,并不需要衣服。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又不能明问,母亲现在的情况,自然要对她百依百顺。她只好走出了门外。
走了几步,她又觉得还是不放心,立刻回身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只见邵一萍果然在和沈慕低声说话,但是,一见她进来,又立刻不说了。
许珂心里酸溜溜的,我是你亲女儿好不好,你病了,我担心的要死要活,现在你醒来,我不知道多心疼你,想陪着你,你却把我支开,要跟他说话,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些孩子气的抱怨,她如何能说出口,只好拿起桌子上的包,委屈的带上门出去赶紧往家赶。
二十分钟后,她匆匆赶回来,见母亲安然无恙的躺在那里,这才放心。
邵一萍见她进来,便有气无力的问道:“沈慕说你要结婚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许珂一怔,看了一眼沈慕。他挑了挑眉梢,转过头,侧面只看见他略略弯起的唇角。许珂不满的横了他一眼,毒舌男居然成了长舌男。
许珂只好低声道:“妈,暂时不会。”其实刚才回廊上那句话,不过是想让他死心而已,母亲病成这样,她根本没有心思结婚。
沈慕回过头来,正色道:“你刚才还说5号。”
许珂横他一眼,默默咬牙。邵一萍似乎有点累了,闭上眼睛休息。
许珂看了一眼沈慕,低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沈慕低声道:“我陪着你。”
她断然道:“不用。”
“用。”他用的是更断然的语气。
许珂皱眉,不想和他争,默默的坐在邵一萍的床边。邵一萍虚弱而憔悴,静静的躺着,也不知究竟睡着没有。
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许珂心里一惊,是黎景华来了吗?
邵一萍听见敲门声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抹奇异的神采骤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沈慕起身去开了门。许珂看向门口,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
黎景华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英俊的男子。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衬着生气勃勃浓黑的眉,整个人,像是朝阳一般。
黎景华的目光率先落在许珂身上,但并不像当年那般,带着赤|裸裸的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许珂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场面,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心里满是疑惑和忐忑。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何母亲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见她。
沈慕扶着黎景华走到邵一萍的跟前。
许珂紧张的握着拳头,很怕黎景华出言不逊,刺激母亲。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黎景华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有心脏病。”
她的口气非常的平和,和她一贯的趾高气昂简直是天壤之别。
邵一萍弱声道:“多年了。”
黎景华点点头:“你多保重。这是,尹晚承。”
姐夫
尹晚承蹲子,握住了邵一萍的手,很有礼貌的说道:“邵阿姨,我妈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让我来替她好好照顾你。”
他的声音非常的清朗好听,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全然没有生疏的感觉,口气亲切而诚挚。
邵一萍紧紧看着尹晚承,没有说一个字,但许珂惊异的发现,她眼中已经全是泪水。
许珂连忙上前,抹去了她眼中的眼泪,急问:“妈,你怎么了?”
邵一萍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但眼泪仍旧从眼角不断的涌出。
许珂急了,低声道:“妈,你别激动。”
黎景华转过头,对沈慕道:“晚承还没吃饭,你带他,和小珂,先去吃饭,我和你邵姨,有些话要说。”
“小珂”两个字从黎景华口中出来的时候,许珂没有看她的表情,但是心里却是异样的一动。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称呼她。
许珂握着邵一萍的手,低声道:“我不饿。”
邵一萍睁开眼睛,“去吧。”
许珂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疑惑,母亲究竟有什么事要和黎景华谈?会不会再次受到刺激?但是看黎景华此刻的表情和神态,却又不像要发生什么纷争或是寻衅的样子,她出奇的平静和理智,甚至,很有礼节。
邵一萍见她不动,便对她微微颔首,意思是让她放心。
“邵阿姨,那我等会儿过来。你和黎阿姨慢慢谈。”尹晚承已经站起身。
他回头对许珂笑了笑,黝黑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面庞,目光灼灼,毫不掩饰赞叹惊艳的意思。
许珂从没有被人这样直愣愣的盯着看过,除了沈慕。
她有点不自然,低头拿起包走出病房。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母亲见到他如此激动?母亲只说要见黎景华,黎景华为何要带着这个人来?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那是沈慕的脚步声,当年,她住在他隔壁的房间,无数个夜晚,她听着回廊上的脚步声,仿佛那是夜色中最美的回音。
她步出医院,就近在医院大门外的一条小街上随意找了个地摊,坐了下来。五月的晚上,天气正好,不热不冷,地摊上的生意很好。
尹晚承四处打量了一眼,对沈慕道:“姐夫,这种地方你不行吧?我记得你有洁癖。”
许珂猛然一怔,姐夫?
沈慕飞快的看了一眼许珂,对尹晚承皱着眉头,“你怎么还不改口?”
尹晚承嘿嘿笑了笑:“习惯了。”
许珂看了看沈慕。他脸色有点不自然,对许珂解释道:“他是章婉若的弟弟。”
许珂又惊了一跳,不禁问道:“那你,怎么姓尹?”
尹晚承不满的撇着嘴道:“嗯,我们家的传统是,女儿随母姓,只有儿子才随父姓。”
“为什么?”“因为我爷爷认为,女儿早晚都是人家的,姓什么无所谓。”
这个时代了,还有人有如此可笑的想法。许珂很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妈妈,怎么会认识我妈?”
“我也不清楚,我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好好照顾邵阿姨。等邵阿姨病好了,再问她吧。”
许珂随意点了一碗面条,心思恍惚的坐着。
沈慕要来一壶开水,将许珂的筷子烫了烫,递给她。
尹晚承笑着伸过筷子,“姐夫,给我的也烫烫。”
沈慕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表示不满,“谁让你叫我姐夫?”
尹晚承笑眯眯的看着许珂,“你不知道吧,我妈和黎阿姨是好友,一心想要撮合我大姐和他。所以,老早我心里就把沈慕当大姐夫看待。不想,沈慕一去我家,居然对我二姐一见钟情。不过,大姐夫二姐夫都是姐夫,我无所谓啦。”
沈慕瞪他一眼:“我有所谓。”
尹晚承扬了扬眉头,“哎呀,我二姐就是那个性子,甩了你一直后悔着呢。回头我再给你们撮合撮合。”
沈慕淡淡的回了一句:“敬谢不敏。”
尹晚承皱起眉头:“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吗?”
沈慕不吭,默默看了一眼许珂。
尹晚承突然低声惊呼:“莫非你?”
许珂和沈慕齐齐看着他,莫非什么?
尹晚承嘿嘿笑了笑,笑容很阳光,意味很深长。
许珂马上就明白了。沈慕也明白了,脸色沉得快要滴下墨汁。
许珂本是怀着沉重而阴郁的心情,看着沈慕的脸色,实在忍不住想笑。她抿着唇,很“严肃”的挑了一筷子面条,却没挑起来。
桌子底下,她的脚被人踢了一下。
她抬眼,发现,沈慕正沉着脸,恶狠狠的看着她。
许珂漠然无视他的眼神,将脚缩到凳子下,接着挑面条。本是难受而沉郁的心情,被尹晚承的几句话给逗得轻松了许多。他这个人,好像就有这样的潜意识的能力,让人轻松。
草草的一顿晚饭,她根本没有食欲,沈慕有洁癖,只有尹晚承吃的饱饱的。
三个人回到医院。
黎景华见到三人回来,便起身道:“沈慕,你跟我回去吧。晚承,你辛苦一点,明天或是后天,就转到省医。”
沈慕上前扶着黎景华,眼睛却看着许珂:“我有朋友在省医,我联系好,给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