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坐立难安。

不知是否因了心绪不宁的关系,她隐隐地觉得头晕头痛。加上有身孕,更是觉得不太舒服。

毕竟怀着孩子,生怕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对孩子不好,君兰不敢大意,把事情与五皇子妃说了。

五皇子妃赶紧扶了她在旁边坐下,又让人给她拿了温帕子擦拭头上的汗珠。

“可得当心着些。”五皇子妃道:“倘若你一个人就罢了。如今两个,若是小家伙有个一丁半点的不妥当。你该怎么办。”

君兰正是担心这样,抿着嘴不说话不反驳。只是原本轻蹙的眉心越拧越紧,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

五皇子妃原本还在念叨着,转头一看她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色,不敢大意了,忙喊了蒋夫人来帮忙。

呼唤了几声都不见蒋夫人的踪影。

盛妈妈进屋来,小声说道;“蒋妈妈刚才去了厨房帮忙。许是担心蒋辉,蒋妈妈一直心神不宁的。有甚事情就都和婢子说吧。”

五皇子妃忽地记起来,盛嬷嬷和蒋夫人都做了清王妃屋里的管事妈妈。于是道:“你来帮忙扶着君兰。我们一起小心点扶着她躺下。”

盛妈妈这才注意到王妃的脸色不太对。那般的潮红,便是平日里王妃最羞窘脸红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一声“坏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上,盛妈妈到底是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忙憋住话没有说出口。

两人一人一侧搀着君兰到了里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到榻上。又拖床被子来给她盖好,这朝忧心忡忡地坐在屋内守着。

没多久,有人匆匆来禀:“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说话的是五皇子妃带来的一名婢女。

五皇子妃忙问:“人到哪里了?还多久能够进屋?”

她的问话刚刚落下丫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高大人影脚步匆匆地迈步而入。

五皇子妃看到他的刹那顿了一顿,而后反应过来,赶紧问安:“九皇叔好。”

卿则连点头示意都来不及,几步跨到了榻边,握住了君兰的手问:“怎么了这是?可是哪儿不舒服?”

他进屋时候神色冷肃,五皇子妃原本还在紧张中,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了他那温和的声音。

五皇子妃十分明显的怔了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榻边。

卿则俯身靠在榻边上,双目凝视着床上的女子,视线半点也不错开。

而君兰,则是微笑着回望他,轻声说道:“王爷回来了。”

她这句刚刚落下,卿则已然温声说道:“是。你可还好?若是哪里不舒服,尽管与我说。”

听了这话后,五皇子妃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此时此刻的清王爷,竟是奇异的十分的温柔。

和他平日里的冷淡模样大相径庭。

原来她只是听说过清王爷待清王妃极好,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以前还不太相信这事儿,现下她亲眼见了,方才知道传言还算是说轻了的。

王爷待王妃哪里是极好?那简直是到了骨子里的好。

五皇子妃正思量着和王爷说一说王妃的病情,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王爷俯身而下,探手把君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王爷,她身子弱,您——”

五皇子妃还没说完,就见君兰双手慢慢垂下。竟是一被王爷抱住,心中放松,晕了过去。

*

君兰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应该醒来,却好似被个网给笼在了里面,挣脱不出。

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那种束缚。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感觉挣扎了有几个春秋那么久,她终于忽然睁开了双开。

呆呆地望着帐顶许久,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屋里,带着灿烂的光辉,给周围的世界都增添了融融暖意。

君兰出神地看着投在地面上的金色,愣了许久,直到听见房门声响方才慢慢收回视线。

屋外的人因为要放轻声音所以把门开的很缓慢。等到屋门打开一大半能进入的时候,君兰已经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而走进来的高大男人,正忧心地朝床上看。

四目相对,一个怔住了。一个则是面带微笑。

“醒了?”卿则喃喃说着,黝黑的双眼已经带了点点红血丝,紧盯着床上,一瞬也不错开的道:“真的醒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沙哑,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熬得疲惫所致。

“是。”君兰心疼地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努力想让他放心下来,微笑着道:“我没事。你放心。”

因着忽然放松下来,卿则闭了眼,猛地卸开力气,颓然倚靠在了门板上。

门板和墙壁相撞,发出猛然的“咚”的一声。

他缓了缓,轻舒了口气,慢慢道:“醒了就好。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

他素来心志坚定,就算心里有紧张的时候,也基本上不会这样坦然地说出来。

现下忍不住说出口,显然就是担忧到了极点后心情骤然放松,所以不由自主就这样做了。

君兰心里难过,轻轻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声。

她的应声让他骤然清醒。

下一刻,卿则三两步跨到了床边,握着她的手问:“如何?可还头晕?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立刻去做。三日没吃东西,怕是身体会熬坏。我每日里都让备了清粥。要不然先用一点?”

君兰也是这个时候方才晓得,原来自己睡了那么久。可是她真的一点都没觉得饿,故而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等会儿再说。”

即便如此,卿则依然坚持着让人端了清粥过来。

先前没有感觉,待到食物到了跟前,君兰就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感。刚好这个时候备好的洗漱用的水已经端了来,她就在九叔叔的搀扶下下了床,仔细梳洗。

几日的功夫,虽然看着有些可怕,睡过去后好似没有了直觉。但是这一次可能睡眠充足养好了精神,所以此时此刻瞧上去倒是更为光彩照人了些。

君兰心情愉悦,看卿则一再问起,就道:“我知道自己不该思虑过重。只是惦记着王爷,就不由自主想多了点。”说罢,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只希望这天底下都太太平平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早知我就和你说说那一日的安排了。”卿则放下手中的梳子,弯身半揽着她,愧疚地叹了口气,“若你能知道我安然无恙,并不会出现在那里,恐怕能够思虑少些罢。”

君兰笑了笑,没有接话。

如果继续说下去的话,少不得就是他更多的自责。

可这事儿也和她自己有关系。

“往后我每日里多多走动,多多锻炼身子,把身子养好了强壮些,想必遇到事情后就不必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卿则听闻后,揽着她的双臂僵了一下。

君兰甚是了解他,发觉后下意识地回头看过来。

卿则似是不介意地说道:“你也不用多锻炼了。这样子就很好。”他抿了抿唇,半晌后催促:“快些用膳吧。免得等会儿都凉了。”

君兰察觉出来不太对劲。但是,这个时候气氛不错,好像问什么事情就有些太过了。于是闭口不言。

等到一碗粥吃完,卿则让蒋妈妈进屋来撤去碗碟时,君兰方才不经意般问道:“大夫怎么说?”

卿则面上的微笑差点维持不住。

他一向都知道她是聪慧的,却没料到她有时候敏锐到这个地步。

仔细想了想,这丫头素来都不爱遮着掩着的,有什么话都要直接讲出来,不喜弯弯绕。

于是卿则沉吟片刻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开了口。

“大夫说,孩子保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

听闻君兰醒了,丁淑眉开心地直接落了泪。

这三天以来,她一直都在自责着。

君兰病倒前的那段时间里,最关心的就是她。嘘寒问暖的事儿是其一,再者,她那奇怪的“病症”就是君兰找人治疗好的。

倘若没有君兰倾尽全力的帮忙,倘若没有君兰帮助寻来了付建郎中。那么,行刑那日她到底会做下何等的可怕恶事,当真难说。

所以丁淑眉一听说君兰醒了,就打算立刻飞奔过去探望她。

只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和母亲慧成郡主说一声。

丁淑眉来到厅堂里寻人,没有寻到。再去花园,走到半路都还没碰见。

不过,虽然没有碰见母亲,倒是碰见了父亲。

丁淑眉喜出望外,上前和丁灏说道:“爹,您怎么回来了?早上不是去了大理寺?怎的回来那么早。”

因为赶路赶得急,丁灏的额头上起了密密的一层细汗。见到丁淑眉在这儿,他有些急,也有些恼,说道:“你怎的还在这儿玩着。清王妃醒了。你赶紧去瞧瞧。顺便问下他们需要什么,然后回来拿。”

丁淑眉怔了下方才明白过来,爹爹也是因为太过开心了所以在当值时间内回来找她,让她去探望君兰。

付建的事情,丁淑眉这两日和父亲说了。

只因她担心君兰的身体而日日落泪,丁灏看到后安慰了几句。她忍不住,哭泣着把事情告诉了疼爱她的爹爹。

丁灏感激清王妃的一片用心,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答谢才好。去见清王爷,清王爷忧心着王妃的身体,拒不见客。甚至于连皇上召见都没有去。

丁灏的心里好像堵着什么,难受得紧。

如今一听说王妃醒了,他下意识就想要过去看望。后来一琢磨,自己一个大男人过去不像话。就来寻丁淑眉,催促女儿过去。

丁淑眉没料到父亲是这个意思,赶忙安抚道:“您放心。我正要过去。只不过想着先和母亲说声,免得她事后才知道,不高兴。”

丁灏这才松了口气,再次催促她过去。

“家里你放心。如果你母亲不高兴,就让她来见我。”丁灏道。

有了父亲的保证,丁淑眉的心放下了些,赶紧让人备了车子往清王府赶。

送上拜帖,让人通禀。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方才得以进入。

其实,依着卿则的意思,是不同意让外人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君兰的。

只不过君兰现在的身体着实虚弱了些,让友人来探望,或许能够让她心情愉快,从而身体也更舒服一些。

丁淑眉去到院子里的时候,清王爷正在院中劈柴。

叮叮当当的动静不算小。

丁淑眉轻声问引了她进门的盛妈妈:“王爷这是作甚?”

“好像是在做拨浪鼓。”盛妈妈也压低了声音,“反正是给小孩子玩的小东西。”

丁淑眉点点头,“王爷真是有心了。”

盛妈妈欲言又止。

到了屋门口,盛妈妈终是按捺不住,唤了声“丁姑娘”,把人悄悄叫到了屋外的一角,快速把事情告诉了丁淑眉。

丁淑眉怔了怔。

她怎么也没想到,君兰现下一直躺着,并非是卧病在床,而是为了保住腹中孩子。

“怎么就那么严重了?”丁淑眉又担心又急,语速不由加快:“不是昏睡着的时候还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也不是突然的。”盛妈妈道:“昏迷的时候钟太医就过来把脉过,提起这事儿。还说王妃若是多昏迷一阵子,怕是孩子就直接保不住了。幸好醒来及时,这才有机会努力一把,试试看这孩子能否熬得住。”

丁淑眉再也听不进去了,夺门而入,扑到君兰的床边,泣声道:“兰姐儿,兰姐儿。你怎么搞得,身体那么差。”

寻常的保胎何至于一直躺着?

一定是胎儿极其危险了!

“你这可是错怪我了。我也不想啊。”君兰微笑着打趣,“可是碰到了,我就只好这样了。”

丁淑眉想要安慰她,一开口,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阵哭泣。

“怕什么。”君兰抬手轻轻地温和地拂去了她脸上带着的泪珠,“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可是——”

丁淑眉想说,觉得这事儿错在自己。若不是因为她的病情,她也不用在孕中那么劳累。还想说,八妹妹对谁都很好,唯独时常忘了顾及自己。往后还是先顾及着自己身体才是重要。

不过,丁淑眉这些话都没能说出口。

她的话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就被君兰握住了手。

“我真的不紧张。”君兰笑着和她说,又指了指窗户,“不信你看看。”

丁淑眉下意识地就朝着君兰指着的那个窗户走过去,轻轻推开。

外头的男人身姿挺拔,正挽起衣袖,用刻刀仔细地在一截木头上雕着花纹。

他神色专注,很认真很用心。

这时候君兰的声音从床上悠悠然飘过来。

“王爷在给宝宝做玩具。你看,王爷待我那样好,待宝宝那样好。我想,宝宝一定能够感觉到我们很喜欢他。他一定也舍不得我们。我们一家一定能好好的、非常开心的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君兰浅浅笑着,似是安慰丁淑眉,又似是安慰自己,低声说道:“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出事的,君兰和九叔叔都会努力的~^_^

第一二九章

君兰的胎不稳, 需得躺在床上卧床休息的事情, 不多久就被宫里知道了。

潘太后为此特意遣了人来探望。一共三名太医四位嬷嬷。

太医们固然是好性子的, 与君兰细说身子的亏欠处, 还开了方子让她仔细调养。

嬷嬷们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为首的一位嬷嬷姓杨。原本是宫里伺候有孕的贵人们的,现下被太后娘娘特意遣来了清王府。一是为了帮忙看看清王妃的状况到底如何, 二是为了遵循太后娘娘的旨意, 传达一些话。

待到太医陆续为君兰看诊完, 杨嬷嬷告了声歉上前,“王妃, 婢子本不该多嘴。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娘娘也着实忧心得很。要知道清王爷已经束冠好几载,多年前已该娶妻,如今到了这个年龄,本是儿孙满堂,谁知还是孤苦伶仃一个。太后娘娘实在忧心王爷, 遣了婢子们前来探望。娘娘说了,王妃年纪轻,做事有些不够妥当。可是万事也得以大局为重, 万不可意气用事。免得事情做得不好, 还要伤了孩子,伤了王爷的心。”

灿烂的阳光透窗而入,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再加上屋里热气十足,在这样舒服的屋子里,君兰就只微笑地听着她在那边滔滔不绝, 没有多说什么。

嬷嬷里有个容长脸儿的,细眉细眼,平时不多话,瞧着倒是和善。姓金。因为身份不算高,所以今儿来的四位嬷嬷里她算是最末的一个。

金嬷嬷听了杨嬷嬷的话后,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垂眉敛目的站着。

盛妈妈在旁倒是听不下去了,冷哼着说道:“杨嬷嬷虽然是宫里的老人了,怎的说话还这样冲?须知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乱说话乱传话。太后娘娘多么疼咱们王妃,这是有目共睹的。你这话里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这欺负王妃现下不能进宫和太后娘娘当面说还是怎的?”

盛妈妈素来是个急性子,只不过在宫里沉淀多年后收敛了脾气。

可要是谁骑到她的头上欺负她要护着的人,她可不干!

再说了。盛妈妈进宫年份比杨嬷嬷还早。按资历来说,盛妈妈可是排在前头。

不过,杨嬷嬷显然不把这个已经被“驱逐出宫”的老嬷嬷放在眼里,反而唇角一扬,讥诮地撇了撇嘴,道:“你算什么人?太后娘娘吩咐我的时候,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都不知道。现在倒是说起我来了!”

盛妈妈冷哼一声:“当年我伺候太后娘娘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呢!”

这话引起了两声善意的笑。

杨嬷嬷朝着声音怒视过去,发现是几位老太医,就也无可奈何。干瞪了盛妈妈几眼,她喊了太医们说道:“王妃的病情,我还得好好请教诸位。请诸位大人这边说话。”

说罢,她当先走出屋子,朝着不远处的树下走了过去。

太医们在她背后轻轻摇了摇头。

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轻声道:“王妃别把那种话放在心上。这宫里头啊,事情多着。王府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王妃就也不用多想。只养好身子就行。”

“是了。”另外一位略有些胖的笑眯眯太医说道:“王妃是因着身体有亏损,加上心神不宁所以导致胎不够稳。好生调养的话,也还能行。”

至于太后娘娘那边…他们是不敢随意置喙的。

也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宫里待久了自以为是,才会在清王妃跟前耀武扬威。

太医们看杨嬷嬷走远了,方才跟了过去。

大树下,杨嬷嬷和太医说着话。

其他嬷嬷们就各自散开到了屋子外头,守在廊檐下。

盛妈妈气不过她们这做派,但看王妃想要让她去和蒋妈妈说几句话,她还是出了屋去前头。

这是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