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昨日里赵岳领人谋逆之处。在这个地方,死伤无数,整条路上看过去,鲜血遍地。宫人们清理了很久方才把那些污渍弄干净。

想到昨日里的哀叫声痛哭声,卿则把下巴搁在怀中小娇妻的发顶上,轻声道;“心情不会好。但是有你在,我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简简单单两句话。因为是九叔叔所说,就显得特别甜蜜特别动人。

君兰脸红红的应了一声,心里想着九叔叔的诸多的好,把手中茶盏一一斟满。而后捧起,郑重地送到了卿则的跟前。

卿则接过茶盏,等她也拿起了自己那一杯,他方才慢条斯理地品着。

“王爷可曾听说一件事?”君兰时刻留意着他的茶盏,刚刚喝下去,她就赶忙把水添满。

“嗯?”卿则凝视着小娇妻的一举一动,眸中透着暖意,声音却带着几分笑意,“你说的是哪一件。”

君兰没有发觉他的动作,依然自我地答道:“就是赵宁文的事情。”

赵宁文,乃是三兄弟里的老大。

老二赵宁武因着助纣为虐而被关紧了监牢。

老三赵宁帆因着揭发赵岳的所作所为,现在并未进入监牢,而是去了监牢旁边的小院子里休养。

现下听到君兰提起赵宁文,卿则忍不住就想到了那个住在小院子里的少年。

皇上已经打算见一见他了。可是最后究竟如何,依然掌握在他的手中。

卿则心中有了七七八八的猜想,最后哂然一笑,抬手抚上君兰的肩,“说说看,你又知晓了什么?”

“纪家的姑太太不见了。”君兰捏着茶盏的手有点点发抖,“纪老夫人刚才来见过我,说是那纪家姑太太嫁到冀州,几十年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唯有在京城和冀州两地间行走。昨儿晚上有人去见她,然后,然后人就不见了。”

发觉她的双肩在不停颤抖,卿则知道她是在担忧,也是在害怕,抬手抚上她的细肩,轻声道:“莫慌。许是不小心走丢了,又或者去友人家了…”

“可是昨晚上见她那人,据说是位文雅的公子,是京城口音。”君兰说着,想到刚才纪老夫人来见时候的憔悴面容,忍不住道:“会不会是赵大公子?”

纪家和清王爷的关系,众人已然知晓。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卿则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防着恶人,保护好自家人。

可是当时只局限于京城。

并未分出人马去保护远在冀州的亲人、友人。

听了君兰的话,卿则心里也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但是,他看不得小丫头为这些操心劳累。

这些事情,本不是她该承受的。小时她经历的苦楚太多,现在的她,合该开开心心地过着无忧生活才好。

于是思量半晌,卿则最终道:“你放心,此事我会让人仔细去查探。我昨儿晚上看到赵宁帆的时候,他气色不错。其实,若是他能好起来,能够重新步入正轨,你功不可没。”

君兰没防备他会忽然提起扎宁帆来,诧异道:“这和我有甚关系。不是他一点点自己调整过来的?”

想到之前种种,想到赵宁帆好起来的真正过程…

卿则决定,那些话还是咽到肚子里,让它硬生生烂掉的好。

可不能被小丫头知道。

君兰不置可否,把茶盏端起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虽然不过是一小口,可她还是瞬间把眉心蹙起。

君兰艰难地把口中茶水咽下。

卿则看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倒也没甚不舒服。”君兰道:“就是觉得这茶味道怪怪的,吃起来不若前几次清爽。”

卿则嗅嗅茶香,又抿了一口,奇道:“并未有甚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君兰不适的模样,卿则忍不住道:“会不会是你生病了。”

第一一六章

病了?

君兰仔细想想, 没有哪里疼痛, 也没有发热或是打喷嚏。好似没有任何生病的症状在。

“许是最近劳累了点肠胃不适。”君兰道;“休息下过几天想必就好了。”

这话让卿则有几分同意。

她最近也确实太操劳了点。自从他离开了河州回到京城, 河州那边的事情就基本上是她在处理。旁的不说, 单就和探病之人的周旋,还有安排别院里的杂事就需要大量的时间。更何况, 她还会多陪陪皇上和皇后娘娘。

“明儿我寻了太医来给你看看。”卿则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这倒是不必了。”君兰道:“太医们的事情很多, 哪里还能再分出人手来?我若是真不适了, 就出宫去看看。花费不了多少时候。”

卿则还欲再劝,她却板起了脸, 认真说道:“这个时候,我不想再添事端。外面的大夫也好得很。王爷,太医们真的是很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每日里操心的事情很多。陛下还未彻底病愈,我不想她们再为我担忧。”

这话让卿则无从反驳。

元成帝的身子虽然在快速恢复着,到底年纪大些了,那时候吃下不好之物时也没有防备, 真的出了状况方才惊觉,治疗的有些晚。

加之宫变一事,宫里的宫人们还有侍卫们有许多受了伤。虽然他们原本不归太医来管, 但, 皇上下令,因着众人护主有功, 所以都有赏赐。且让太医们竭力为众人治疗,以示嘉奖。

这么多受伤了的人,治疗起来可是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精力。现在太医们忙作一团, 当真是无暇顾及其他。

其实,再怎么无暇顾及,卿则也有办法挪出人来。

可小丫头现下这么坚定,他若是坚持着不听她的,难保她不高兴起来会做什么。

而且她的意思很明显,怕麻烦太医是其次,不愿意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娘娘才是最主要的。

“既是如此,你出宫去找人看病也未尝不可。”她既是要出宫去,他自然会派了人护好她。卿则倒是不怕那些余孽,可想到赵宁文还逃脱在外,少不得要多叮嘱几句,“如果真要到外头去,也可以。需得让长灯他们好生跟着,不准随便乱跑。”

“知道了。”君兰笑着应声,上前挽起卿则的手臂,晃了晃,道:“九叔叔最近会很忙是么?”

这是一定的。

不只是宫里,还有宫外许多事情要他去处理。

旁的不说,单就纪家姑太太的事情,就是重要的一桩。

虽说肯定会能找到人,但是拖得越久越是麻烦。快速寻到人的话,起码安全能够保证。

“是。”卿则看她眉眼弯弯,眸中却隐含着紧张和不安,不由道;“你可是有事?”

君兰并不想瞒着他,实话实说道:“我想借了出宫的机会,去一趟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卿剑轩家。

卿则有些意外,“你去寻剑轩?”

“倒也不是。”君兰道:“我想看看五皇子妃。我听说五皇子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她并不知晓。前些天好似还卧病在床了。我想去探望她。”

这事儿卿则并不知道。

他最近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连清王府都顾不上,更遑论卿剑轩的家。

不过,卿剑轩跟着赵岳的那段时间里,卿则曾经让人去和五皇子妃说了一声,往后若是有甚事情,可以去寻他。

正如当初卿剑轩和君兰说过似的,有甚事情,可以去找他。

可是,五皇子妃也是个脾气倔的。她和君兰一样,就算遇到了什么困难,就算心里堵着事情,也不可能去找人帮忙。

卿则心里只记挂着君兰一个人。对于旁的人和事,他并不是特别地时时关注。更何况,五皇子妃在他看来是侄儿媳妇,以他和卿剑轩的关系之铁,若是侄儿媳妇来寻他这个叔叔帮忙,他自然义不容辞。可她不提,他也不会去多问。

结果,五皇子妃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到最后,就有些撑不住。病倒了。

宫变发生的时候,五皇子妃已经是卧床不起。只是卿剑轩的事情太忙,根本没法去照顾她。所以病拖得久了一点点,现在需要好生调养着。

卿则便罢了。

君兰却是为了五皇子妃的病而内疚不已。

当初洛明渊和她之间那些纠葛,幸好有五皇子妃倾力帮助。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解决。

结果她在对方生病的时候,犹不知晓。还是一切尘埃落定了方才听人提起。

虽然君兰自打出嫁前就接连遭遇许多事情自己也脱不开身,可这事儿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现下有了空闲和时间,又能出宫去,君兰就想着探望一番。

卿则这个时候有些回过劲儿来,笑着斜睨过去,“敢情你这个才是目的。现在说去看病,不过顺带着吧?”

“怎么可能。”未免九叔叔再多想,君兰打算死不承认,笑眯眯道:“我就是为了看病才出去的。”

卿则被她这笑容搞得没了脾气,抬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不管怎样,小心着些。”

君兰点点头。不忘九叔叔还要处理那纪家姑太太的事情,说道:“你也要当心。冀州那边最近天气无常,若是去的话,提早准备些暖和些的衣裳御寒。”

她知道,纪家的事情,九叔叔一定倾尽全力去做好。更何况,若不是因为他,纪家也不会牵连进这样的事情里。

所以九叔叔一定会亲力亲为,把这件事情办妥当,然后寻出纪家姑太太的下落。

卿则把她好生搂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轻声应道:“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第二天一早,卿则不等君兰起身就出了院子,处理各项事务。

君兰起来后收拾停当,问过了五皇子今儿不会入宫来,就直接坐车往五皇子府行去。

街道上的情形比起她刚刚回京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君兰一路悄悄地望着外面,见到四处都是忙碌修葺的身影,她心下高兴得很,四顾看的愈发兴高采烈。由于一路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所以这般到了五皇子府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好似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君兰问过了引路的婆子,径直往五皇子妃所在之处行去。

“清王妃真是好心人。”婆子是个圆脸爱笑的,不住回头和她说话:“今儿早晨收到消息,说是王妃能来,皇子妃便高兴得多吃了一碗粥。还不住在旁边想着挑衣裳,挑首饰。别提多高兴了。之前五殿下回来的时候,皇子妃也没高兴成这样。”

之前那些赞扬的话,让君兰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了后面的话后,她忙问道:“五皇子回来,皇子妃并不是很高兴?”

婆子想了想,点头,“是没表现得多高兴。五殿下在外头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皇子妃才让进屋。”

她们说话之所以没有太多顾忌,是因为知道五殿下和清王爷私交甚笃。家里的侍卫都能任由清王爷差遣。所以对着清王妃,她知无不言,不自觉的就把王妃归于和王爷同等地位上了。

君兰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想到卿剑轩被皇子妃在外罚站的情形,君兰的心里反倒是起了一点点的开心情绪,忍不住道:“该!”

谁让他瞒着自家媳妇儿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不是活该么。

那婆子没料到清王妃这么个冷峻的人,媳妇儿居然是个开朗的性子。

看着清王妃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婆子忍俊不禁,赶忙低下了头,掩去自己脸上的笑意。

君兰一直顶着这幸灾乐祸的样子进了五皇子妃的院子。

卿剑轩也在,正陪在皇子妃身边看她刺绣。

君兰还没进屋,卿剑轩就听人禀说清王妃来了,忙迎出去。然后好巧不巧地看到了她那副样子。

卿剑轩愣了下,“…你这是?”

君兰朝他挑了挑眉,“一个多时辰?”

不用她多说,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重重咳了一声,目光闪烁地道:“谁说的。明明才三刻钟。”

君兰看他死不承认,轻哼一声,迈步进屋。

五皇子妃看到她,高兴得很。起身拉了她在旁说话。

君兰拿出一叠抄写好的经书给皇子妃,握了她的手道:“这是我这几天认真抄写的。希望你能平安康健,早些好起来。”

那经文字迹清秀工整,一点错处都没有,可见是花了大力气认真书写的。

五皇子妃心里感慨万千,“多谢皇婶。”

君兰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抿嘴笑笑,颔首示意。

卿剑轩让人奉茶来给她喝。

君兰确实有点渴了,抿了几口茶方才缓过劲儿来。

她和五皇子妃多聊了一会儿。问过了对方的情况,知晓病情不严重,只是得静心休养,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单看皇子妃的神态举止,并未露出太重的病态,也知道现下情况不错。

君兰想着,五皇子吹的那一个多小时的风十分值得。

两人又说了会儿如今的时新花样子。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君兰又拿出一叠纸张来。亦是抄写的经文。

不过,她这次没有把东西给五皇子妃,而是交给了旁边一直静默着没动在看她们的卿剑轩,“这个想拜托五皇子帮忙交给大理寺旁边院子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卿剑轩是知道的。

赵家唯一得以赦免之人。

只是皇上还未下赦免的圣旨。因此,在一切还没完全定论之前,赵宁帆依然在那里关着。

“这是…”卿剑轩翻了翻手中之物,“也是经文?”

君兰颔首,“是。”

不同于特意为五皇子妃抄写的经文,现在这些经文是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写的。

当时是为了练习九叔叔的笔迹,所以抄写了不少这样的。说起来,她之所以敢把这样的东西送给赵宁帆,其实也是笃定了没什么人能认出这个是她所写。这样的话,也就没甚人会因了这个而握住什么把柄。

卿剑轩看到此物后有些疑惑,“咦?这是王爷笔迹?”

君兰笑眯眯道:“不是。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他,是不是他笔迹。”

君兰并不怕卿剑轩把这件事情告诉九叔叔。

在她看来,九叔叔不会在意这个。

首先,这些她并不是为了赵宁帆而特意书写。

再者,她写这些的时候,并不是用了自己的笔迹。

她之所以送给赵宁帆这些经文,是想借了这经文表达一下心意,毕竟在之前的那些事情里,赵宁帆为了九叔叔,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甚至于还透露了他自己写的那些密信的内容。

卿剑轩狐疑地看着这一叠纸,怎么也想象不到堂堂清王爷提笔抄经文的情形。

他一脸疑惑地盯着君兰。

还是旁边五皇子妃觉得他这举动太过于逾矩,伸手拉了他一把。

“瞎瞧什么呢。”比起前几日来,五皇子妃说话的语气已经镇定了许多,脸上也绽开了笑意,“莫不是你想把它们据为己有?”

君兰也笑,“我才知道五皇侄这么看重婶婶给的东西。”

她一口一个婶婶自居,还特意叫了皇侄…

卿剑轩无奈了,叹口气把东西塞到自己怀里,摇头轻声道:“罢了罢了。当初叫妹妹叫太多次,报应来了。”

他声音很小。

五皇子妃没听清,问道:“什么?”

卿剑轩尴尬地摸摸鼻子,“没什么。就是说,清王妃厉害得很。”

厉害到,从妹妹一下子窜成了婶婶。

看他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君兰和五皇子妃对视一眼,俱都笑了。

因了五皇子妃的竭力挽留,君兰在这里用了午膳。午饭后两人还一起到花园说了会儿话。

君兰看五皇子妃不适,主动扶着她一同前行。

五皇子妃初时过意不去,想要婉拒。但君兰看她没留人在身边伺候,生怕她这样子会跌倒,就依然坚持着这般。

五皇子夫妻俩辈分低了点,年龄倒是比君兰大了一截。

看君兰坚持,五皇子妃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行至花园深处。

“有个人我想让您见见。”五皇子妃说道。

君兰答应下来,没多久,一位年长的嬷嬷从外头行来。

她板着脸没甚笑容,只是双眼望向君兰的时候,不自觉地就现出几分神采。

君兰没料到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遇到她,快步迎了过去,喃喃说道:“郭嬷嬷,怎么是您。”

“老奴见过清王妃。王妃千岁。”郭嬷嬷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