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次当先问出口的却非赵宁帆了,而是洛明渊。
洛明渊上前一步,紧盯着眼前过来回话的人,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这回话的人不只之前去回禀的那个侍卫。另有一人,身量不算太高,眉目间隐有凌厉之势。只不过他掩去了心中的百般思绪,乍一看过去,旁人对他倒是生出几分怯意。
洛明渊并不惧怕他,步步逼近,“说,王爷为甚要拒了我们相见的请求。”
孟海琢磨着,王爷现在和王妃正如胶似漆着,莫不是怕人打扰?于是道:“洛世子不必紧张。改天再来罢。王妃才刚刚苏醒不久,许多事情都要处理。王爷自然忙碌。”
“哟,好一个忙碌。”赵宁帆在旁悠悠然道:“分明是王爷和王妃新婚。大事已经解决,正好趁着春光正好来解决一下琐事。可巧的是,我们就正好这个还是来了。所以懒得见吧。”
他这语气让洛明渊不喜,轻嗤了句:“赵公子还需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赵宁帆哼道:“你试试看,用‘谨言慎行’能不能成。倘若靠着这四个字,您能进得去王府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哥哥。倘若凭着这四个字进不去的话,你就依着约定交我一声哥哥。如何?”
洛明渊莞尔,“不用这么麻烦。因为我不会应了这个‘提议’。”他朝孟海略点了点头,“烦请您去和王妃说声,我们探病后便会离开。请她不必紧张。”
“是这个理儿。”赵宁帆哼道;“不过有句话我不赞同。王妃不同意么?和她说有用?肯定是有人盯上了,所以才可以拒掉。”
孟海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
许久后,终是孟海败下阵来。
“请容许我再去问问。”孟海踌躇着说道:“只是能够怎么我也不知道。尽力而行吧。”
这一次,孟海终是请了他们二人入内。却并非是王爷答应下来,而是王妃。
“王妃?”赵宁帆和洛明渊一同往前行着,问:“她叫我们过去有甚事情。”
人都还没见到,哪里能知道是为什么?洛明渊直接懒得答赵宁帆了。瞥了他一眼后,一语不发继续前行。
赵宁帆也不以为意,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旁边,往花厅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君兰正笑坐在院中太阳最大的地方,神色惬意地饮着一碗甜汤。
而王爷,则在旁边的葡萄藤架下面,看着那满株的葡萄叶。
行过礼后,洛明渊和赵宁帆分立在两侧。
卿则并未理会赵宁帆,只和洛明渊道:“太后寿辰将至,不知你们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他素来不问多问这样的问题,斟酌了下,与洛明渊道:“太后的喜好,我并不甚清楚。想必令堂更知道些,世子也能晓得一些。”
听闻王爷这番话,洛明渊恍然大悟,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王爷想要知晓哪方面的事情?”
卿则回头看了君兰一眼。
小丫头正吃着甜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显然十分开心。
卿则微微笑着,对洛明渊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准备了几种寿礼,只不知哪个更合适。还请世子帮我看看。”
洛明渊便和卿则一同进到屋中。
赵宁帆见四周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现下即便是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人,也在十几张外的位置站着静候,根本听不到她们这人的动静。
君兰继续把甜汤吃完,正想要人再去盛一碗,却被赵宁帆拦住。
他静静打量着她。
眉目柔和温顺,笑容坦荡轻柔。
这便是她了。
想到之前孟海说的是“王妃答应”他们进来一事,赵宁帆隐约猜到,应当是王妃想到太后寿辰可以和洛世子商议。毕竟洛夫人和太后娘娘是姑侄,若是有甚需要询问的,和远宁侯夫人还有世子商议最为妥当。
赵宁帆还在思量着,君兰已经想要再吃点甜汤了。看他伸手继续拦阻,君兰问道:“不知赵三少爷有甚吩咐?”
“吩咐倒也算不上。”赵宁帆压低声音,问君兰:“八妹妹,我这些年里,旁的不敢说,字儿倒是练了不少。你想不想看看?”
君兰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字儿,她是见过的。
当初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练字不让旁人看到。甚至于那些练字的纸,也会稍去。
君兰收起其他心思,沉默地望着赵宁帆。
看她好似感了兴趣,赵宁帆拿起一截树枝在旁边沙土上书写。
君兰长期练习篆刻,对各种各样的字迹尤其敏感。看他书写了几种不同字体,她觉得奇怪又疑惑,认真看着,把那几种字迹全部记住。
他写得很快。
她努力记住。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赵宁帆把树枝一横,将字迹全部毁去。右手用力挥舞,左手下意识地半抬起来,半遮着自己的动作。
君兰也恐这些字被人瞧见,下意识地就朝他旁边迈了半步。
因为两人做的事情十分隐蔽,挨得近。旁人看到他们的时候,若是角度不适当的话,看着到好似两人在相拥一般。
卿则脚步顿了一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是不吃醋的九叔叔~^_^
第九十八章
君兰一向不怕九叔叔。就算九叔叔在那边声音严厉地问了话, 她也没有在意, 而是一直在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把赵宁帆写的各种各样的字迹默默回想了一遍, 仔细记好。生怕现在记不清楚的话,过段时间就会忘掉。
在场的另外一人, 虽然有些顾忌清王爷的权势和手段, 却也算不上特别怕他。
赵宁帆被那呵斥唬了一跳, 顿了下,扬起笑容, “没什么。”他随手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八妹妹看我字写得好。我就随手教了她一下。”
“你教她?”卿则淡笑,“可曾教出什么来了?”
“这不刚开始么。”赵宁帆说着,朝君兰挤挤眼,示意她配合一下,帮个忙打圆场。
说待敌, 他还是不太想被清王爷惩治的。能避开就避开。
无奈君兰正凝神细思,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赵宁帆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卿则了解君兰。
他看到君兰仔细思量的样子, 便知赵宁帆刚才分明是和她说了重要事情。偏这家伙没个正形, 就算是说重要的事情,也非要扯个没正经的理由来。
…而且, 看样子,这赵宁帆也只肯和小丫头说实话。
想到这,卿则刚灭下去的心火腾地下又烧起来了。
赵宁帆一看清王爷神色愈发深沉冷厉, 摸摸鼻子,不敢多待,扭头问君兰:“八妹妹,若是没甚事情的话——我走了啊?”
君兰恍然回神,轻声问他:“这些是谁的?”
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意思很明显。
她在问,他写出来的那些不同字迹,究竟是什么人的。
提到这事儿,赵宁帆敛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样子,也是压低了声音:“我若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信。”君兰答得干脆利落。
他若想糊弄她,甚至于可以不告诉她这种事情的存在。
偏他说了。
这可是违背了赵家的意愿。他能冒那么大的风险,她没道理和理由去怀疑他。
赵宁帆笑得眉眼弯弯。
其实,他刚开始连有些是九爷的字儿也不甚清楚。还是赵丹荷迷恋闵九爷已久,无意间认出了九爷字迹,这才被他知晓。
想到君兰刚才那声相信答得十分顺畅,赵宁帆心里高兴,又道:“其实啊,如果王爷不是我妹夫,我才懒得管他闲事——”
一句话没说完,耳边骤然响起冷声:“哦?”
虽只单单一个字而已,但那扬起的森寒声调,还是让他忍不住身子颤抖了下。
赵宁帆扭头去看,才发现清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两尺的位置。
这猛然一下让赵宁帆骇然,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卿则凤眸半眯,淡淡看着他。
卿则自幼习武,耳力甚好。
刚才小丫头和这人压低的说话声,他自然听得清楚。
不过瞧着这人不顺眼所以凑过来看看。
卿则往前跟了一步,“闲事?”
到了这个份上,赵宁帆不敢不开口了,尴尬地笑了笑,讪讪道:“没有。哪什么闲事啊。我和八妹妹说的是,是…”
他眼眸一转,忽地灵光闪过,哈哈笑道:“其实我和妹妹说的是,原本我有个机会借一千两银子给王爷,而还能顺带着赚点利息。只可惜银子没能借出去,这利息也没了。正在这儿可惜呢。”
君兰茫然地问:“什么借银子?”
关于那天闵老夫人和高氏坐的过分事情,卿则不想多提。不过,他也知道,小丫头过不多久就能知晓。
莫说赵宁帆在她面前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就连程利和董峻这样心中有轻重的人,怕是也会一气之下把事儿和她说了。
“没什么。”卿则到底不想在她身子还没康健的时候就说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知晓赵宁帆是好意前来,只不过嘴欠了些。于是他也没打算太过为难赵宁帆,只道:“就是前些天赵三公子说话说得太多了些,跟风起哄,闹出了些事情。原本也是好心帮我,只是后来陛下来了,他这忙没有帮上,于是本金没有借出来,利息自然没了。”
赵宁帆眨眨眼,摸摸下巴。
说实话,王爷这话说得有水平。
不可否认,那话里的经过和事实是基本上一样的。
可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总觉得哪里不对。
*
出了清王府后,赵宁帆喊了洛明渊同路而行。
越想,越觉得清王爷好似在针对自己。
赵宁帆想要问一问洛明渊,清王爷有甚忌讳的事情。结果侧头一看,就见洛明渊神色凝重,好似在思考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啪”地一下轻响,在洛明渊的肩头响起。
洛明渊惊了一跳,身子猛然晃了晃,差点跌下马。侧头看过去,才发现是赵宁帆。
洛明渊恼了,冷眼看过去,“赵三公子想做什么。”
赵宁帆扬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我就是想问一句王爷的喜好和禁忌。”
他笑着眯了眼,“你也知道,王爷位高权重,忌讳甚多。往后和他说话,需得小心着些才行。”
“不用这般谨慎。”洛明渊温和地说道:“单凭你赵家的身份,足以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洛明渊是在说实话,可他平日里不会这般咄咄逼人的把这种话讲出来。
只不过,他刚才和清王爷略说了几句话,顺便打听了下五皇子的事情,方才晓得五皇子现在已经被赵家拉拢,不再与清王爷有私下的联系。
洛明渊本是喜欢和卿剑轩结交的。现下见赵家拉拢了朝中大部分武将,甚至于连五殿下也没能幸免,不由对赵家愈发厌恶。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有些不太好。
赵宁帆脸色沉了下来。
他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看似没个正形,可那也得是他乐意。
旁人激他,他一准翻脸比翻书快。
洛明渊虽然身份不比他低,但说这样的话,真的是让他恼火。
就在赵宁帆准备驳斥的时候,洛明渊却突然回答了他刚才的话。
“八妹妹我可以叫得。但是清王爷辈分极高,以她清王妃的辈分,你却可能要稍低一些。”
这话让赵宁帆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能叫她一声妹妹,我却不行?”
洛明渊笑道:“咱们不一样。清王妃不论嫁给谁,我都是她哥哥。一日为兄长,终身为兄长。可赵兄你不同。你可见我妹妹喊过你一声兄长过?”
赵宁帆脸色变了变,哼笑道:“我就不信了。让她叫一声,难不成比登天还难?你当初让她叫这一声,想必也没有废太大的功夫吧。”
赵宁帆原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后,会得到洛明渊的反唇相讥。
谁知洛明渊脸色骤变,低喃了一句“是比登天还难”。说罢,再不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明渊想到的是,他是用和她的婚事唤来了这一声。所以心情跌落谷底。故而任凭赵宁帆怎么叫也不肯回头来。
赵宁帆却是看着洛明渊的背影,冷冷地嗤了一声。
“装什么清高。”赵宁帆扶着马儿的脊背,“不过是个小小的洛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随即拍马而去。
*
虽然卿则给太后准备了贺礼,算是夫妻俩共同给的。不过君兰自己也很想送太后一份礼物。
不为别的,就为老人家对她的那份关爱之心。
说实话,她没甚旁的太过厉害的技巧,篆刻算是最能拿得出手比旁人强的了。只可惜她现在身子不好,捏着刻刀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颤,刻出来的东西实在差强人意。
接连毁了三块不错的玉石后,君兰心里难受得紧,打算放弃这个念头,准备些旁的礼物。
卿则回到家后,看到的便是桌上散乱的篆刻工具,还有在屋中榻上歪斜着休憩的少女。
因着已婚,她已然梳了发髻。只是在家中的时候,她打扮随意,更何况现在稍作歇息,所以发髻有些微的散乱,稍松。配着她慵懒的神色,倒是好看得紧。
最起码,他觉得非常好看。
卿则在门口驻足片刻,这才迈步而入,坐在榻边握了她的手,“怎么?可是有不顺心的事?”
一般说来,她篆刻累了会把工具尽数收起来。即便身体不舒服也是如此。这般散乱防着,只有可能是她心情不太好。
君兰拉了他的手臂让他靠近,然后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拨弄着他的指尖,“是。”
“说说看。”
“…也没什么。就是力气不太够,手也有些抖。”口中说着没什么,可语气里满是无奈。
毕竟这她的强项,自从学成之后,在这个上面,她还没遇到过那么大的挫折。
以前也有过生病。可即使是病中,也没现在这么强烈的无力感。好像那小小刻刀与她有了距离再不服帖一样,怎么也操控不好。
君兰叹息的模样入了卿则的眼中。
他抬手为她捋好额上散落的发,“莫慌。你身子大不如前,需得好好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如初。”
“以前在病中的时候也没这样。”面对着他温和的话语,君兰终是忍耐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惋惜,“不知道会不会以后手都会这样抖了,再不能刻出好东西了。”
虽然她是在叹息,却没有惊慌和惧怕。
很显然,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只是心里头有些不好受而已。
卿则暗暗叹息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是因为他而重病。
也正由于是为了他,所以她不后悔。只是惋惜而已。
“你放心。不会就此折了这门手艺。”卿则俯身,在她耳边落下轻吻,“你现下是九死一生活了过来,身体损伤过重。我让人给你好好调养,一定能够恢复如初。”
君兰已经做好了往后刻不好东西的打算,没曾想现在还有这样的转机和欣喜。
“这敢情好。”君兰拉着他的衣袖,仰头看他,“那你可得多给我找些好大夫,多给我好好调养才行。”
她原本就不和他客气。
如今成了亲,更是如此。
卿则忍俊不禁,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放心就是。绝不会让你身体有损。”
说罢,他倾身到她耳畔,低喃,“往后清王府还准备多添几个小家伙。不养好了你,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