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漂亮且知书达理的女孩儿嫁到赵家,倒也不至于太失脸面。

至于她的身份,等婚后慢慢利用起来就是。

赵岳这般想着,对闵九爷身边的少女就稍微热络了点。甚至于,两边相遇,他都没有和闵九爷打招呼,就先问起了君兰,“八姑娘是吗?前段时间碰见过几次,老夫对你倒是有些印象。”

不先和闵九爷寒暄,反而先和个小姑娘说话。他这般去做,很有些挑衅的意思。

赵岳笑呵呵地朝闵九爷看了眼,意外地发现闵九爷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刻意冷待一般,神色间毫无波动。

赵岳不以为意,继续和小姑娘说话:“八姑娘不记得老夫了?”

君兰工工整整地给他行礼,“见过赵大人。”

赵岳神色间现出欣慰,“小姑娘记性不错。”

虽然他说得语气十分诚恳,但君兰听了后却不觉得这是赞赏。

——认真算起来,前前后后他们也见过好几回了。特别是树林里的那一次,印象尤其深刻。

更何况赵太保都能记得她,她再记不住对方,可真说不过去了。

君兰快速思量了下,赵太保刚才那句话不接不太好,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和赵三少爷同在学堂读书,时常听他提起赵大人的英勇事迹,十分敬佩您,自然是要好好记得。”

闵清则神色微动,朝她看了眼。

赵岳保持笑容不变,“哦?那臭小子居然还会跳我吗?他素来性子跳脱闲不住。还得麻烦八姑娘帮忙多管管他。”

这话让君兰眉心轻蹙了下。

对她来说,赵宁帆是外男。赵宁帆如何,哪里有她去管的事儿?

赵太保这话说得蹊跷。

她这片刻犹豫的功夫,赵岳已经朝她道了别,大步而去。

君兰还在斟酌着刚才赵太保那没来由的话语,就听身边九叔叔问道:“时常谈论赵太保?”

他说话时候语气如常,君兰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自然而然地应了声,“是。遇到过赵宁帆几次,他时常和我说起关于他祖父的事情。所以知道一些。”

若非真有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随意去编造出这样的理由来。赵宁帆毕竟是赵家人,她相信,倘若赵太保去问赵宁帆的话,赵宁帆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替她说谎。

不过,君兰在说完那些话后,悄悄地侧头抬眸去看九叔叔。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九叔叔好似还是在意赵宁帆的事儿。

谁知这时候九叔叔刚好也在看她,把她这偷窥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君兰讪讪地笑。

闵清则在她发间揉了一把,没有多说什么,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

今日闵清则入宫,其实最主要是半途遇到了前去请他的牛公公。思量着不如把小丫头带来,这就回头去寻了君兰。

牛公公回来后就时不时地往宫门口这边跑,准备迎了他们进去。现下二人出现在宫门处,牛公公也恰好往这边来。看到他们,赶紧上前,姿态恭敬地请了他们,又走在前头给二人引路。

“娘娘早已等候多时了,太后娘娘也在。陛下现在御书房,等会儿也会过去。”牛公公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看君兰有些紧张,笑道:“娘娘说过,不过是来饮茶罢了,没甚重要事情,乡君不必太过紧张。”

君兰应了一声。

这次是去皇后娘娘的永安宫。

永安宫内,春意盎然,鲜花次第盛开。步入其中,让人心情愉悦。

君兰四顾看着,朝那些或是说得出名字或是说不出名字的花儿多看了几眼。

闵清则晓得她是好奇,就低声给她说了三四种她没见过的花草的名字。

君兰了然应声,又问了他另外几种。闵清则也一一答了。

进屋之后,牛公公禀完事情,还加了句:“刚刚院子里的时候,九爷见姑娘有好些花不识得,特意和姑娘解释了番。”

君兰听闻这话,羞赧地低着头。

董皇后非但没觉得有甚不好,反而十分喜悦,与君兰道:“你若是还有甚不知道的,尽管问他。他啊,懂得的比我多。若非我知道的少,我亲自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君兰福身道谢。

潘太后在旁叫了她过去,拉着她说了会儿话。

不多时,元成帝从外快步而来。

看到闵清则和君兰,他笑着说道;“哟,小姑娘也来了。今儿这身不错,瞧着漂亮。”

董皇后亲自端了盏茶到他跟前,“那是。这衣裳是小九专程从锦绣阁选的,自然不会有差。”

君兰悄悄怒瞪闵清则——怎么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他都会和皇后娘娘说?

她的小动作旁人没注意到,一旁的潘太后留意到了,说道:“原也不是小九多嘴说的。只是先前他想帮你挑选花样子的时候,不知道选什么样的好,就拿了册子进宫来,让我们帮忙挑。这不,你身上这件还是皇后点名说好的。”

君兰没料到有这样的事情,脸红红地起身谢过太后和皇后。

潘太后见状佯怒道:“你这孩子,太过多礼。哀家不指望旁的,你们好好儿的就成。”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

说实话,她一直佩服挚友纪英华的勇气。

当年,她们都到了待嫁的年龄。

华英选择了感情至上,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不肯入宫也不肯嫁给皇子。而是选择了年轻俊朗的状元郎。

她不同。她依从家里的安排做了太子妃。

那时的太子,便是今上的父亲,先帝明德帝。

潘太后和先帝算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没太多感情在。因此心中颇有遗憾。在为儿子选择太子妃的时候,特意依从了儿子的意愿,让董家女儿入主东宫。

现在看到元成帝和董皇后伉俪情深,潘太后也甚是欣慰。

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没能得到的,就不能让孩子们也重蹈覆辙,不能让他们也留下遗憾。

所以看到小九和小姑娘俩人感情很好,潘太后是实打实的高兴。

她正要再问问小姑娘今儿想吃什么,就听旁边元成帝开了口:“小九,你刚才碰到赵岳了?”

闵清则“嗯”了声,颔首道:“赵岳瞧着气色不错。”

他根本就懒得多提赵太保,这不过是随口应付一句。

元成帝听了后倒是接了他的话,冷哼道:“也小九你性子好。要我说,和那厮还有甚话好说?若非现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参与到那些事情里,我早就…”

话没说完,茶盏逼近唇边。

是董皇后推了一把茶盏所致。

元成帝顺口喝了点茶润嗓子。

君兰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冒出这么一句来,下意识地就朝四周看过去,却见这个时候只他们几个人在,伺候的人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仔细想想,好似刚才和潘太后说那一两句话的时候,牛公公把人带了出去。

君兰正暗自思量着,便见元成帝抿了几口茶,把茶盏交给了董皇后。

董皇后将茶盏放回桌上,幽幽一叹,道:“赵岳一把年纪活得也够久了。也没见老天收了他。可见这上天也不总是很公平的。”

君兰坐立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好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结果旁边潘太后已然说道:“没听过有句话么,叫祸害遗千年。他啊,少不得还能再多待几天时候。”

说到这儿,潘太后笑问君兰:“小姑娘怎么看?”

君兰斟酌了下,说道:“民间有句俗语,我觉得说的极好。这个时候用着倒有点恰当。”

元成帝颇感兴趣,问道:“什么话?”

君兰心说刚才这几位讲的话也不怎么含蓄,她也没必要含蓄下去,于是斗着胆子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话音刚落,董皇后拊掌道:“好!”

她出身将门,是董太师之女。性子素来爽利。

潘太后笑着嗔了她一眼,拿了帕子给君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与董皇后道:“你看你,把兰姐儿给吓得。就不知道小声点么。”

君兰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暗道,她哪里是被董皇后那一个字儿给吓得。分明是之前…

正这般思量着,有宫女来禀,“太后,陛下,娘娘,九爷。五殿下来了,正和皇子妃往这儿来呢。”

“哟,轩哥儿来了?还带了媳妇儿一起过来?”潘太后听着高兴,与君兰道:“轩哥儿媳妇脾气不错,你和她一定说得上话。我们啊,年纪大了,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玩什么。等会儿让她带你去玩,啊。”

闵清则听闻那句“我们年纪大了”,唇角抿紧,朝君兰看了一眼。

偏君兰没觉得那句话有甚不对,并未朝他看过来,依然在和潘太后笑说着。

闵清则暗叹了口气,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元成帝拉了董皇后到一旁坐下,和她商议着刚才遇到的一件事情。

话还没说完,卿剑轩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刚一进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跑出屋去。

众人在屋里就听到他在外面不住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这一进宫,我一高兴,就把你给忘了。进屋想起来你还在后头,就赶紧回头来接你。”

“…忘了?”

“不不不。你看我这嘴。哪里是忘了?哪能忘了?我这是去前头先给你开路去了。你瞧,这路不错吧,顺当吧。就是我提前看过的。你不信?嗨,你走走看。这路多顺当,比平时都好走许多吧。”

卿剑轩不自在的嘿嘿声接连传来,中间夹杂着女子娇嗔的低语声。赫然就是他在哄着五皇子妃。

潘太后见他们两个磨磨蹭蹭还没进来,先是指了指闵清则,后又收了手。

“不成。小九你这脾气,好事儿都能让你办砸了。还是兰姐儿吧。”潘太后拍了拍君兰的手,“你出去帮忙瞧瞧,轩哥儿和他媳妇儿这是怎么了,好半晌还没进屋,这是觉得外头吹风凉快呢?”

潘太后和君兰不见外,这样的相处方式反而让君兰更为自在。

她笑着应了一声便往外头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卿剑轩就扶着五皇子妃进了屋。三人在门口处刚好遇到。

卿剑轩见到君兰,喜出望外,高喊一句:“八妹妹,你也来了?”

君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元成帝刚刚拿起的茶盏砰地下搁了回去,“胡叫什么。叫八姑娘。”

卿剑轩被他这严厉语气给吓了一跳。心说八妹妹和他感情好着呢,怎么就不能这么叫了?而且,原先也没说有甚不对啊。

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去看董皇后。

董皇后有些话不好挑明,九爷的身份暂不能挑明,她有苦难言,无法回答。于是去看潘太后。

潘太后也不好明说,索性朝闵清则望了过去。

闵清则气定神闲地朝君兰颔首示意,让她到他身边去。远离卿剑轩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

君兰不明所以,行至九叔叔身边后,赶紧悄声问他怎么了。

闵清则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地握了她的手,快速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

…辈分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九叔叔表示,辈分是个大问题

第八十八章

卿剑轩不明所以, 四顾看看, 有点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回去。

…难道是他偷偷新买了几匹好马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

父皇总说他花费心思在没用的事情上面。

可那两匹马真不错。

卿剑轩正暗自思量着, 五皇子妃推了他一把。

他嘿嘿笑了下, 迟迟疑疑地进了屋。不过,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 他都没敢随便说话, 生怕自己又惹了父皇不高兴。

五皇子妃倒是神色如常, 与大家说说笑笑,没甚顾忌。

过了些时候, 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了一句赵太保。这下子大家打开了话匣子。不只是五皇子妃,就连沉默了许久地卿剑轩也开始加入了话题。

“…赵岳行事愈发猖狂了。”卿剑轩说话时难掩愤然,“京郊北部有块地风水不错,原先是有了主的,赵岳看上后,非要把那块地买下来不可。对方不答应, 他就让人悄悄地把对方给打了一顿。可怜见的,那人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

这事儿在座的人里只两三个知晓的,其余人是头回听说。

潘太后问:“那地就这么抢去了?”

“是。不然还能如何。”闵清则淡淡说道:“不给的话, 怕是连命都会丢去。这般情况下, 也是没有旁的选择。”

五皇子妃轻声道:“没敢告官?顾林性子耿直,去京兆府的话, 顾林不见得会偏帮赵岳。”

“不是偏帮与否的问题。”元成帝道:“怕是都没机会走到京兆府门前人就没了。”

董皇后怒极,喝道:“这个赵岳!”

心中怒火中烧,她看五皇子妃出屋去了, 就问闵清则,“那案子怎么样了?”

闵清则沉吟着道:“能够证明当年北疆将领与巴尔有暗中联系。但事情被赵岳身边副将揽下,暂时没有办法证明赵岳牵连其中。”

卿剑轩没料到两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开始谈着这桩案子了,当即唬了一跳,望向君兰,欲言又止。

君兰打算回避。还没起身,潘太后问道:“这案子那没法结了?”

她最关心的是何家的问题。想要知道何家能不能翻案。

何家断然不可继续背负着那样的骂名。

元成帝看闵清则。

闵清则道:“可以结案。只是,再拖一拖的话,许是能寻到有力证据证明赵岳是主使。倘若现在结案,仅仅能让何家翻案,证明何家无辜而已。”

潘太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就再等等吧。”元成帝道:“只是——”

这时候宫女唱和一声,紧接着帘子掀起,五皇子妃回了屋子,大家就转了话题没有再提。

午膳倒是其乐融融。

饭后,君兰想起众人之前说起了何家案子一事,下午想必还要细细商议。她自己觉得应该回避。午膳过后,她主动提出离开,理由是下午的课程要紧,想回去上课。

闵清则原本想要留她,但看她去意已决,且何家的案子她若是参与其中的话,给她带来的烦心事较多。倒不如不让她知道事情发展的细节,也省得她在这事儿上过多操心。

于是董皇后问闵清则意见的时候,他也同意君兰离去。原先他让小丫头进宫,也是让小丫头有足够的底气和理由来推拒闵家其他人的要求和请求。如今目的达成,她不继续留下来的话也没甚要紧。

君兰便拜别了众人,往洛家族学而去。

*

君兰回到学堂的时候,众人已经歇息完,再过一小会儿就要开始上课。

洛青渝在她身边寻她说话。讲完上午学了什么后,洛青渝在君兰耳边低语:“赵家那位少爷总是来这儿看你在不在。午膳时候还问我呢,八妹妹去了哪里。我只答他说不知道。他许是觉得没去,就没再来。也不知晚些时候得知你来了课堂后,会不会寻你。”

君兰倒是没有把赵宁帆太过放在心上。

赵家的子孙都傲气得很。她并不认为赵宁帆时常关注她是有甚旁的目的。想必因为之前两人合作过,所以他待她稍微有点不同而已。

如今洛青渝这样说了,君兰思量着道:“他来便来。或许是跟不上那边的课了,所以想要问问我。毕竟他和这儿的人都不熟。”

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洛青渝迟疑着道:“或许吧。听说他平时不太搭理人,能和你说几句话已经是难得。与旁人可是吝啬得很半个字儿都不肯定多提。”

她们二人都不是很喜欢赵宁帆这样的脾气。更何况,她们根本就不想和赵家扯上关系。于是这件事就这样随意谈论了下便作罢,并未多想。

*

下午的课是学琴。

君兰以前还是表姑娘的时候并未专门学过这个,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太跟得上课程。后来随着学习的次数多起来,加上九叔叔也时常指点她,所以几个月下来琴艺有了很大的进步。

上次学琴,君兰很是用心。加上前些天的努力练习,这一回先生检查上回留下的课业后,竟是大大的赞赏了她。

“八姑娘果然聪颖,前些天的时候琴艺还是寻常,如今却进步迅速。”先生含笑看她,“原我看姑娘琴艺不佳,只以为是不喜欢学琴。现在才知道以前是误会了。姑娘若是长久这样刻苦下去,往后定然能成学堂里的第一人。”

这时候有人不服气道:“第一人?倒是不至于吧。就她现在的水平,怕是还得倒着数。”

这话先生听了后不太满意,笑容敛了些,道:“我已经说了,闵姑娘十分刻苦。旁的不说,就单单今日,姑娘为了学琴还特意从宫里赶回来。这样的心志又有几人能够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