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丁点儿的怅然作祟,许是想要把邓氏的恶行揭发出来,顺带着让闵家大房自此不能翻身。赵宁帆回屋后下定决心,和闵八见上一面,看看怎么样让邓氏的如意算盘落空。

他简单地写了一封短笺,一封他和她都能看得懂的短笺。吩咐了上次递信的丫鬟拿着,叮嘱她务必把信交到闵八姑娘的手中。

*

虽然少爷再三说了,信要亲自交给闵八姑娘。但这丫鬟有上一次的“教训”在,知道八姑娘的面是轻易见不得的。

因此,口中答应了少爷,说是一定面对面交给八姑娘。其实她暗自有盘算,到时候八姑娘身边的人来了后,她把东西交给八姑娘身边的人也不错。

能够顺利把少爷交代的东西送出去才是最重要。

这丫鬟有了主意后,去往闵府,守在门边许久,思量着怎么再说一次给八姑娘送东西的借口。

她正斟酌着用词,有一行人拍马而回,来到了闵府门前。

看到这徘徊不定的丫鬟,蒋辉先下了马朝她走过来。问道:“你是来寻谁的?”

他们一路策马而归,风尘仆仆。此时的蒋辉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在见惯了华衣锦服的赵家丫鬟看来,这个男人根本没甚名士风范,反而像是个落魄了的中年书生样子。

她便当他是个书生,或者是长随。就道:“不知你是闵府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蒋辉没打算说九爷的棘竹院,便道:“思明院。”

赵家丫鬟欣喜,问:“那,你可是八姑娘身边伺候的?”

蒋辉点头说是。

不过,赵家丫鬟还是有点迟疑。

八姑娘在思明院没错,但是在那儿好似是做杂活儿而已。也不知这人和八姑娘有几分亲近。

蒋辉见丫鬟眼神闪烁,心里头有了主意,试探着说道:“姑娘平日里读书识字,我有在旁伺候。等会儿回去后我还要给姑娘磨墨。”

赵家丫鬟放心了些,又问了几句八姑娘平日里写甚大字,知晓了个七七八八后,方才拿出短笺来给他,托了他送给闵八姑娘。

这短笺上的字龙飞凤舞,很是漂亮。

一看就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蒋辉顿了顿,把东西手下,笑着与丫鬟做了保证。而后两人道别。

一进府门,蒋辉就把信笺藏在怀里,脚步匆匆地去寻九爷。

闵清则打开短笺快速扫视一番,又顺手递给蒋辉看。

之前君兰让他的人手去打探赵宁帆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放在心上,毕竟府里有些事情需要小丫头去办的话,他并不会去阻拦。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的联系显然比他想象中要多不少…

蒋辉没有留意到九爷的表情,自顾自笑道;“那赵家少爷也是有趣。明知道赵太保和爷不对付,却还想着和姑娘一起来办事儿。倒也有趣。”说着就把信递还给了闵清则。

闵清则薄唇紧抿,握紧了手中纸张,指尖不由自主慢慢用力,“有趣?”

蒋辉嘿嘿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赵家这位少爷,我可是听说过。机敏果断,是赵家孙辈里最出息的一个。他若是真想做成一些事情,哪里就非得姑娘帮忙不可了?谁知有没有其他意图。”

闵清则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把纸张折起,“这话好似不是这般解。你这话用的好似不对。”

蒋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爷说的是他第一句的感叹。

“爷。”蒋辉看他要收起短笺,在旁提醒道:“要不我去把东西给姑娘送去?”

也不晓得姑娘若是知道爷截了她的信件,会不会生气。

“不必。”

闵清则断然说了句后,越想越觉得蒋辉口中的“少年”二字刺耳。仔细想想,那赵宁帆的年岁与小丫头相仿,两个人说不得有许多共同语言。

闵清则心里头愈发的不得劲儿,说了句“我给她送去”,这便迈步往君兰所在之处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九叔叔表示自己有颗少年心,不紧张,一点也不紧张~

第八十三章

闵清则这次是快马加鞭赶回来。君兰没料到九叔叔会回来那么早, 喜出望外, 刚一听到消息就到院门口迎接。

“怎么这就来了?”君兰笑着仰头看他, “前两日收到消息说还要过几天,我还想着这两三天内怕是见不到的。谁知今儿就回来了。”

她神色喜悦,鼻尖还带着微微的汗珠。想必是跑得快了所致。

闵清则心中高兴。但指尖触到了那薄薄纸张后,心里头还是有些介怀, 却还是把纸张给了她。

“刚才有人来寻你,说是她主人给你了封信。”闵清则语气淡淡地道:“我怕对方说谎,有甚不好企图, 所以帮你看了几眼。”

君兰一看那字迹就晓得是赵宁帆。再一听九叔叔这话, 她顺势就道了谢,展开信件去看。

闵清则侧眸跟她一同看信。

说实话, 这信中内容写的十分隐晦。他略扫视一番后并没甚收获。

大体说来,赵宁帆是邀了君兰一起去做某事。但,见面的地点时间, 又让人一时之间瞧不明白。

这赵家小子颇为狡猾, 写信时候用了些暗语。不是本人收到的话旁人看不太懂。

闵清则望了望信件,又去看小丫头。

君兰快速看完后, 迟疑着道:“他这是要和我见面?在——”她仔细思量一番,“两日后的茉莉花巷的酒楼里?”

闵清则听闻后, 暗道小丫头果然对这赵家少年颇为了解。他没看懂的事情,她竟是看了个明白。

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依然云淡风轻。闵清则问:“你如何看出是两日后和在哪里?”

君兰指着上面的字句道:“他说的见面酒楼,是上回在他家里伺候的小丫鬟说的那一家。可我在他家做客, 哪里有谁说过什么酒楼?细想我在他家知道的小丫鬟不过茉莉而已,想来是茉莉花巷的酒楼。至于两日之后,他明明知道我行八,偏要说见二姑娘,还说与我不见不散。可见有些蹊跷,许是说两日后。不过没讲什么时辰,岂不是要干等许久?”

闵清则听闻后,把信笺拿过来,仔细查阅。指了落款处一个很小的“魏”字说道:“这或许是他说起的时辰。你到时候未时过去,许是他在那里等着。”

君兰笑道:“还是九叔叔厉害。”

闵清则微微一笑。

小丫头前两个都猜出来了,这一个岂会不知道?

分明是故意让他“帮忙”想个罢了。

闵清则暗自叹息。

君兰捏着信笺抬头问他:“九叔叔觉得我去好还是不去的好?”

“你自己来拿主意。”

“若我说想去呢?”

“那便去罢。”

“当真?”君兰笑眯眯问他,“九叔叔不介意?”

闵清则忍俊不禁,“我若说介意,你会不去么。”

君兰讪笑道:“…不会。我觉得我还是走一趟的好。”

“既然如此,就当我不在意的罢。”闵清则拉了她的手往里行去,“记得到时候带上桃蕊和蒋夫人。有她们在旁帮忙,他不敢多做什么。”

桃蕊便是之前君兰去赵太保家做客时,伪装成丫鬟护卫君兰的那名女子。

上一次去赵府,桃蕊便跟在君兰身边。这一次她跟了去,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君兰笑着谢过了闵清则。

两人一同往屋里行去。

闵清则一直落后君兰半步的距离,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边走边说着两日的趣事。

两人原打算着一同说会儿话后就一起用膳。哪知道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人前来禀道:“爷,姑娘,内宅那边传了话来,说是老夫人的病症出现反复,想念姑娘,让姑娘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任谁都知道,这看似是请,实则是要质问。

闵清则忍不住开口问君兰:“是否需要我帮忙?”

小丫头这边的事情,虽然他知道的不甚详细,但是大体的事件他是清楚的。即便人不在京中,可与小丫头有关的一切消息,他都会让人尽快探听然后禀与他。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的安危。

自打那日在京郊林子里相遇后,赵家一定将她视为眼中钉。他做了一切安排,都是为了防止她有什么差池。

听闻九叔叔关切的问话,君兰思量过后,终是轻轻摇了摇头。

“暂时不需要。”君兰道:“我先去看看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这事儿牵扯的事情她目前还是一知半解。倘若不弄清楚就出手的话,难保中间会不会出岔子。

更何况,邓氏现在还在赵家,根本不在府里。她先去老夫人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再见一见赵宁帆为好。

闵清则顿了顿,颔首,“也好。”

*

闵老夫人这儿的情况远比君兰想象的还要糟糕。

老夫人虽然身子一向不太好,却也没甚时候病得太重。可这一回她躺在床上,身子动弹不得,盖了两床厚被子依然在微微发抖,好似冷得厉害。且,嘴唇有些发紫,瞧着竟然有些抗不过去这病。

君兰在七岁前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虽然老夫人后来待她有百般算计,可儿时的感情尚在。

那时候她是离了母亲的小娃娃。

老人家把她一点点养大,着实不易。

君兰心里难过万分,行至床前,握了老人家的手,哽咽着说道:“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孙女儿眼睛里的泪花,闵老夫人嘴唇动了动,眼睛也发酸发涩。

说实话,这八丫头是她庶子的女儿。而且八丫头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和这孩子一直亲不起来,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算计多些,感情少些。

可是这个时候,看到孩子真心为她担忧,她的心弦不知怎地就被触动了下。要知道,她那亲儿子的媳妇儿,为她担忧时候都没有这般真心。

“不舒服。”闵老夫人弱弱地说道:“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君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发觉老人家现在年岁愈发大了,手上的皮肤也干涩起来。

君兰轻声道:“您好好养病,我会想了法子帮助您的。”

她思量着,自己找了九叔叔,看九叔叔那边有没有人来帮忙给看诊。

闵老夫人听闻后就要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声音略大了点,“你、你去找你母亲。她知道怎么办。”

高氏?君兰疑惑。高氏能做什么。

闵老夫人慢慢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听闻这话,君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凭着她对高氏的了解,高氏虽然脾气不太好,却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害人。

更何况,高氏在内宅多年,并非憨傻之人。就算要害人,也没道理做的那么明目张胆。

君兰正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这个时候刘妈妈忽然就跑了进来。

刘妈妈是跟在老夫人,平日里甚是沉稳,很少露出这样急切不懂礼数的样子。

君兰往旁边稍微侧了侧身,方便刘妈妈与老夫人说话。

刘妈妈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八姑娘。瞧见君兰的时候,刘妈妈十分明显地顿了下,踟蹰着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她的迟疑被闵老夫人斜着眼睛看到了。

闵老夫人喊道:“你可是有甚事情?尽管说来。我要听听。”

刘妈妈瞥了八姑娘几次,见八姑娘纹丝不动显然不打算立刻离开,她想着一会儿八姑娘出去后肯定也能知道是甚事情,就在这里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刚才婢子带了人去搜查的时候,发现、发现——”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艰难说道:“发现八姑娘的屋子里有藏匿的药渣。婢子怕和老夫人的脱不开干系。所以就来与老夫人说声。”

听闻从八姑娘的屋子里搜出来了药渣,闵老夫人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些。而后,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然把手中小姑娘的手给一把推开。

“你好。”她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出一个个的字,“你好!好狠的心!”

君兰眼中的湿意来不及褪去,手中已经是空荡荡的冰冷一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望向闵老夫人。

老夫人抖着手,声音也在发颤,“你个不孝、不孝、孝…”

说罢就是一阵巨咳。

刘妈妈赶忙扶起闵老夫人不住给她顺着背。

闵老夫人气息匀了一些后,冷声道;“你个不孝的。竟然和你母亲一起算计我。”

君兰静站了会儿,也就笑了。

“老夫人果然不疼惜我。”君兰的笑容恬静且温和,只是口中字句是一个个咬了牙说出,所以听着生硬许多,“这不过是有人从我那里搜出了点东西来,刘妈妈还未说是怎么回事儿、搜到的情形怎样,老夫人就当机立断给我定了罪。若人人都像是老夫人这样断案,那世上的冤案可是要垒成山了。”

闵老夫人本就身体虚弱至极,刚才拼了一口气说出那番话来,谁知竟然等到了这么一个强硬的答案。

刘妈妈劝道:“八姑娘少说点吧。”

君兰猛地抬眼看她,“我少说点的话,岂不是要被人认为我默认了这个罪名?”

这话让刘妈妈无从反驳。

闵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努力抬手,却仅仅是抬起了手指。她用手指点了点君兰的方向,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你走!你走!”

话出口后,闵老夫人忽地发觉不对,赶忙改口:“把她押、押下!”

“老夫人这话说得怕是不太妥当。”君兰垂眸说道:“我身为钦封乡君,可不能由着老夫人随意私下里处置。这事儿若真要办,也需得告到了京兆府,让顾大人来捉我。”

“你——”

“您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等到了顾夫人来的时候,问问她的意思。若是乡君犯了事儿,家里人能不能把乡君随意处置。倘若可以的话,您尽管来。我让人去思明院说一声,告诉九爷我最近去不了做活儿便罢。倘若事情不能这么办,您却非要随意处置我,那我只能与您说一声抱歉。恐怕我要去外头找人来给我主持公道。”

听她提到九爷,听她说要找人,闵老夫人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瞪着眼睛粗粗喘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君兰见状,也不在这儿多待,朝她略一福身就出了屋子。

等她离开屋门颇远了,依稀还能听见屋里老夫人在和刘妈妈抱怨:“看这、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刘妈妈宽慰着什么。

闵老夫人依然愤恨不已,说了好半晌后不肯停歇。

君兰出了恒春院后,立在院门口片刻,并未即刻回思明院去,而是脚下一转往芙蓉院行。

高氏卧在床上,已经躺了好些个时辰。

自打昨儿她被怀疑起,事情就朝着她没法掌控的方向发展。如今老夫人在床上还不知能不能好起来,这会儿她也开始紧张了,只不过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紧张只能闷在心里,也没法亲自和老夫人说。

高氏昏昏沉沉的,差一点再次睡过去。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八姑娘前来的消息。

君兰来探望高氏,沾了好半晌的时间都没有任何地动作,只静静看着。过了很久很久,她方才问道:“最近睡得可还好?”

高氏点点头,弱声说道:“还成吧。”

“我只问您一句话,您一定和我好好说。”君兰低声道。

高氏半晌没回答。许久后,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快说。我尽量和你讲。”

君兰“嗯”了声,问:“这事儿果然和你没关系?”

听闻自己再次被质疑,高氏怒了,一拍床侧喊道:“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得我伺候着?我可不乐意!”

君兰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丢下一句“我知道了”,这便出了屋子。

高氏看她淡然离去的背影,思量着这臭丫头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成什么事,就颓丧的继续闭眼休息,颇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对方给她下的绊子挺大。

她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很难。

*

君兰想了一路。回到思明院后,立刻提笔写信。待到书写完毕,她走上前去与九叔叔商议:“不知您可否帮忙让人送一封信去?”

闵清则正在屋中查阅书册,听了这话后头也没抬,“给赵家三公子?”

“嗯。”君兰没有否认,“我有急事想要和他商量,所以打算把时间往前提一提。”

生怕九叔叔在意,她又道:“老夫人的病症很严重,两日后怕是不好熬。所以我打算明儿一早就见一见他。早些做打算,早些能够把事情处理妥当。”

闵清则捏着信封,抬指弹了下那薄薄纸张,“听闻老夫人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她会同意你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