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闻言,眼眸瞪大,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凌萧若,他愣道:“姑娘怎么知道?”
凌萧若唇角扯出一抹淡笑,说道:“看阁名就知道了。”
看来这座庭院当时云景轩从燕北回来之后再修建的,是专门为她而建造的。
逐月又看了看阁名,回味片刻才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凌萧若看着逐月的表情,唇边扬起笑,不在理他径直提裙入了鸣翠阁,阁内步步是景,处处是画,入得阁门后是一片苍青蓊郁的竹林,路旁的竹林新篁拱到,遮天蔽日,清幽异常,实为一个仙境胜地。
凌萧若沿着石砖地面朝前行去,穿过一个堂屋之后便到得了主居,主居乃是四方形重檐建筑,设置并不奢华却是一应俱全,最让凌萧若感动的是,主居之前竟是一方不算太大的药草园,药草园内种植着各类奇珍药草,凌萧若眼眸眨了眨,蹲在那些药草前细细探寻起来,那些药草与苍山之上的一样皆是时间罕见的珍贵药材。
“云景轩…你怎么…”
从来不知,云景轩对她的喜欢已经这般深了,看到鸣翠阁内的情景,她的负罪感似乎又深了一筹。
凌萧若在阁内逛了一圈以后才回到寝居小憩了一番,云景轩自是知道她喜欢清静且动手能力强,是以,鸣翠阁里没有丫鬟。因着路途奔波,凌萧若这一觉睡到黄昏方才清醒。
这厢,云景轩入了宫后便直奔和春宫。
刚到和春宫时,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咳咳…”
云景轩听后,心下焦虑,一个跨步便进了殿,入得殿后,他奔至母亲跟前抬手扶住了淑妃娘娘:“母妃,您觉得怎样了?”
问话的同时,他修长的手指一抬,搭在淑妃的皓腕之上准备为她把脉。
然而,不待他细细将脉把来,却见淑妃倏地一下推开了他的手,她恼恨道:“我不要为我把脉…”
云景轩见母亲恼他,遂蹙眉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淑妃娘娘轻声咳嗽道:“咳咳…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云景轩闻言,堪为不解,他问道:“母妃,您为何这样说话?”
淑妃娘娘的唇瓣苍白若雪,她一面咳一面说道:“云景轩,母妃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这般诬陷凌家的人?”
诬陷?
云景轩拧眉看向自己的母妃,她是在哪里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么?她定是听别人说他故意放走凌家的人,又将凌家人抓回来好定罪的事。
他的母妃怎地也这般不懂他?
“母妃,凌雪扬和凌夫人没有抓到。”云景轩启口将事实说了出来,希望她能够理解一下他。
然而,淑妃似乎一点也不理会他的解释,她执拗道:“他们当然不能抓到了,如若把他们抓到,那么你这样做不就是太假了么?凌家的人,只要抓到凌丘壑和凌风杨就够了,其他的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母妃…”云景轩这一声母妃唤得沉痛无比,在这深深地宫闱之中到处都有皇莆齐的耳目,他当然不能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告知母妃,不然就全盘皆输,当真无法挽回凌家人的性命了。况且,他要做的事乃是违抗圣命,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如若事情败露,他不想因着此事而牵连自己的母妃,他不想她受到半点伤害。
淑妃娘娘眼眸阖了阖,她摆手道:“你不要叫我母妃,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咳咳…”
淑妃因着情绪激动而再度咳嗽起来,云景轩知道母妃刚得知此事定是气息难平,他还是等母妃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让她自己静一静却也是好的。
云景轩叹了一口气后说道:“那孩儿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探望母妃。”
淑妃娘娘将头转到里侧,不再看向云景轩,云景轩凤眸一敛,看着自己的母妃,半响后方才起步离开。
靖王府之中,凌萧若醒来之后云景轩还未回府,逐月为她准备了晚膳,用完膳后她便在府中闲逛起来。
她虽是闲逛,但是一双乌眸却在不经意地搜索着王府各处的地形,什么地方才是王府的地牢呢?
在院儿中行径一段路后,凌萧若到得了一处以往从未到过的院落。
“凝雪居…”
凌萧若看着那匾额上的三个字,心中忽而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
莫非,这里便是那个宁如雪居住的地方么?
这个一直似一根刺一般存在于自己心间的女子就住在这里的么?看这个院落的名字,应当也是云景轩为她取得了?原来,她的那个鸣翠阁并非唯一,枉她刚才还暗自高兴了一番,而今的事实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她心底那四蹿的火苗彻底浇灭。
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叫茗芳阁,那名字竟是与自己的名字一点牵连也没有,如此,不就看出差别了么?
一想到宁如雪曾经为云景轩孕育了一个孩子,云景轩还专门为她取了个院名,凌萧若心间那本该压下去的醋意再度蓬勃而起。她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真是做不到不去想,她的心里当真难受得紧。
“夫人…您慢点儿…”
正握拳压抑间,凌萧若听闻一阵女子的声音从路的尽头传了过来,她眼眸一眯,随即一个闪身将自己隐藏在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来人。
前方的树荫之下有两名女子并步而来,前面的女子身穿一袭淡紫色薄烟纱上衣,下身着紫色罗裙,浩渺烟纱上点缀着绮丽的绣花,她鹅蛋脸,细长眉,看着清秀可人,整个人似百合一般洁净而高贵。这个女子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穿丫鬟服装的女子,那女子一脸焦急地跟在她的身旁,双手扶着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子。
那个清淡高洁的女子便是宁如雪了么?
果然是个俏佳人,看那样子倒也恬淡自然,难怪云景轩会喜欢她。
宁如雪缓步朝前兴趣,当她听见红儿的话后,她转眸说道:“红儿,都说了不要叫我夫人了。”
红儿闻言,眉头皱起,反驳道:“府中的人都是这般唤得啊,奴婢只是跟着他们学的而已。”
宁如雪摇头道:“我根本就不是这府中的夫人,你莫要再这样叫了,免得王爷听见后会生气。”
王爷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名分,她出了那档子事,王爷没有嫌弃她,,还让她在王府中养病,她这辈子都只有感思载德的份,哪里还敢在肖想那夫人?再说了,王爷早就跟她说清楚了,他不喜欢她,而今只待她将家里的事安顿好后便可以离开王府了,她决计不能再拖累网页了。
红儿闻言,仍然不依道:“夫人,您怎么就不是着府中的夫人了呢?您不是还怀有王爷的子嗣么?只是那孩子…”
“别说了!”一提到孩子的事,宁如雪只觉那是一生中的耻辱,遂扬声厉喝起来。她被采花大盗奸污一事,王爷在事发后便将知道此事的奴婢全部遣散 了,凝雪阁中全部换了新的仆人,是以,红儿是不知道这事的,只知道她曾流产过。
凌萧若在听见孩子二字时,心下揪得紧紧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捏住了身前的那颗灌木,还好那树的根茎强韧,不然定是早就被她折断了。
红儿因着这声厉吼而住了嘴,须臾,她又嘟嘴道:“小姐。您知道王爷今儿个带了个女子进府的事么?”
凌萧若一听话题竟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眼眸直盯着宁如雪,提了内力仔细聆听起来。
宁如雪在听见红儿的话后似乎有些不信,她疑惑道:“王爷会带女子回府?”
红儿不住的点头道:“是真的,王嫂亲眼看见的,王爷对那女子可温柔了,脸上也带着笑,这么些日子以来,奴婢可是从未见王爷对女子笑过,不过,那女子长得可真不好看,不及小杰您的万分之一呢。”
“休得胡说,既然是王爷带回府的,那么自然就是王爷心爱的女子。”宁如雪开口反驳起来,她在王府也待了几年了,去岁王爷娶妻时,她以为王爷喜爱着王妃,谁料王爷对王妃只是相敬如宾,一点情感也无,而今,王爷带着女子回府,她自然是希望那女子是王爷心爱的女子,王爷身边也该有个这样的女子了,有人关心他便好。
宁如雪说完此话便提步进了凝雪阁,红儿讪讪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她二人入阁后,凌萧若方才闪身而出,出来之后她便一直琢磨着二人的话语,宁如雪说她不是夫人,那么她是以什么身份待在王府中的?听她提起云景轩时的口气,似乎没有极浓的爱恋,倒是有一丝淡淡的关怀隐含其中,貌似,她在听到云景轩带女子回府时,竟然还有一种宽慰。
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凌萧若竟是在外晃到天黑方才缓步踏上归程。
夜晚的竹林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入了鸣翠阁后,凌萧若走在竹林之间,柔和的月光洒在竹叶之上,泛着白色的光,她紧了紧衣襟之后穿过廊间便到得了主居。
推开主居之后,只闻房间内竟是传来一股淡淡的酒香,还有混杂在一起的男子刚性的气息。
凌萧若眉头亦蹙,问道:“是谁?”
话语刚落,凌萧若只觉腰间似乎多了一层桎梏,待她还未来得及提气打出去时,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跟着腾空而起,在狭窄的空间之内精准地翻了数个圈后,她竟是被人压倒在了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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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不懂他心
沉沉的力道从上袭来,由于刚从光亮处过来,黑夜之中,凌萧若还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脸庞,但是却能从他有些紊乱的呼吸中判断出他是谁。
“云景轩,你疯了么?起开!”凌萧若抬起双手,撑在他的胸口处,想要将他推离开去,他这般压在她身上当真让她呼不出气来了。
云景轩的身子却若磐石一般沉重到凌萧若丝毫也推不开去,他抱着凌萧若软软的身子,闭眼享受般地拒绝道:“不起。”
凌萧若见云景轩耍赖,又因着推不动,心下有些恼怒,遂提了气再度朝他的胸口处拍了过去。
“子青,你何时学的内力?”当凌萧若刚要拍掌打过去时,云景轩忽而睁眸抓住了她的手腕,转头看着她,深遂的眼眸在黑夜中泛着晶亮的光。
凌萧若扭动着手腕,说道:“我本来就有内力,只是被别人封住了而已。”
那个封住她内力的人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要封住她的内力?
云景轩不愿意她的挣扎,握住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他暗沉了眸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子青,你的家在哪里?”
认识子青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的人,她的本名到底叫什么?
一提到家字,凌萧若起先还有些错愕,不知道云景轩为何突然之间就问起她家在哪里了,怔愣之后,眼眸不禁黯淡了许多,挣扎的力道也随之消减了一些,一则是想起了远在现代的父母,二则却是想起了凌丘壑一家。
凌萧若抬眸看向云景轩,视线逐渐恢复,漆黑的夜中,她似乎能清晰地看见云景轩的轮廓,此刻的他离她很近,近到她都能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上的纹路了,这般的靠近让她有些不适,只因着心中对家人的牵挂,今天,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在王府逛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哪里可以囚人,莫非那地牢是设在云景轩所住的祈轩阁么?今日,她也就那个地方没有去过了。
哎,凌萧若在心下低叹一声,抛却其他想法,淡淡地回道:“我的父母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我想,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说的是真话,那个她一直住了二十多年的现代,终其一生,她怕是回不去了。其实,凌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心里真的有些恐惧,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古代社会封建王朝的残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想要你的命,你就没得挣扎,只能乖乖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对一个生活在法制社会的人是一个多么残忍的打击?她与二哥,势单力薄,而今只能靠着云景轩这条线去搜索,然而,所有的事情自然不能操之过急,如若太急切就会露出马脚,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倘若不能快速完成,那么她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云景轩面对面地交流与接触,她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是,自己的心曾那般地为他悸动过,这让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云景轩听了她的话,忽而撤开了压在她身上的力道,他侧躺在凌萧若的身旁,不安分的手仍搂着她纤细的腰身,他问道:“你不想你的父母么?”
男子低沉的呼吸扫在她的耳边,让她有些不敢回眸去看身边的人,云景轩今夜是怎么了?怎地喝了酒后竟是问起了这样一些问题来,想到父母,她心中怅惘一片,两眼盯着床顶,说道:“怎么可能不想呢?从小,我的父母就给了我很多关爱,他们总想要给我最好的,一切我想要做的事他们都会满足,每当我生病时,他们总是急切地担忧着,害怕我受到一丁点伤害。”
想到儿时那些愉快美好的记忆,凌萧若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说话之际唇角都不免微微弯起,全然没有感受到身旁人的呼吸已经渐渐地浅薄,而他身上本是有些微微发烫地体温随之冷却下来,冻得似冰块一样。
他冷的不是身体,而是自己那颗尘封以久的心。
是啊,这个世上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的,除了生在帝王之家的孩子。
每一年的生辰,当他孤独地与母妃坐在那冰冷的宫殿时,他便知道,他的父皇,不爱他。
凌萧若自顾自地说着一些往事,说到后面在在感觉到身旁之人有些僵硬的身体时,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弭。
“云景轩,你怎么了?”凌萧若抬手用手肘戳了一下云景轩的胸口。
那一戳本来不是很痛,可是心殇的云景轩却是连连颦眉,怔愣了半响后,他悠悠叹道:“如果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永远也不会选择生在帝王之家。”
一声悠远而绵长的叹息滑出喉间,似压抑了千年一般。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说起这样的话题。
凌萧若眼眸微瞪,转身看向云景轩,这样的话语大师兄也曾跟他说过,不过,不同的是,大师兄从小虽受了一些宫人的气,但是,他的父皇跟大哥至少是爱他的,而云景轩则不然,之前听淑妃娘娘说过,他因着小时候身体不好而被送往了皇家别院,犹记得当日她出嫁时,问道碧绿关于三皇子的事,碧绿曾跟他说宫人似乎都不太知道这位三皇子的事,由此可见,云博海对他当是没有太多的关爱吧?
“帝王之家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操控他人的生死,你不觉得有权在手,那种感觉很爽么?”不知为何,只要一谈到封建皇权,凌萧若出口的话语就自然而然地变得犀利起来,只有天知道,她多么希望来一场变革从而推动社会的发展,使历史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
云景轩在听到凌萧若的话后,俊眉紧拧,他嗔道:“爽?”凌萧若清晰地看到了他眉宇间的那抹痛若,尔后,他说道:“在临南,只有一个人才能掌控所有人的生死,其他人都不行!”
凌萧若见已然说道了这个话题,便顺水推舟地说道:“你也可以使自己变成那个人。”
话音落下后,不论是赞同抑或是否认,凌萧若以为总会听到云景轩的声音,然而,她等来的却是长长的沉寂,以及那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巨大压力,凌萧若不由得屏了屏呼吸,她不敢转眸看他那双凤眸,她怕从他眼里看到了笃定以及深层次对权力的渴望,她怕自己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莫非他当真希望坐上那个位置么?
房间之中噤若寒蝉,空气也随之凝固起来,一度让凌萧若有些提不上来气。
不知格了多久,让凌萧若只觉自己的心都等到荒芜了,方才被一股大力钳制住了手臂,云景轩禁锢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尔后,脸庞呼来的是酒气以及那沉重的低吼声:“子青,你也这样看我么?你觉得我很想要那个位置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懂我?她那样看我,莫非你也这样么?”
躺得久了,忽然被一股大力拉扯而起,凌萧若有些头晕脑胀,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云景轩,此刻的他与自己对面而坐,柔柔的月光从九格窗外洒了进来,衬得他一张俊脸愈发地棱角分明,借着月色,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眸中的神色,那眸中带着赤诚以及极力想要掩盖的累累伤痕。
她是谁?莫非是淑妃么?他今夜之所以喝酒是因着淑妃娘娘认为他是个只看重权势的人么?
凌家一事是秘密进行的,她当然不能自己道明云景轩口中之人说的便是淑妃,她抬手去掰云景轩钳制住她手臂的手,他的力道当真有些太大了,她只觉自己都快被他捏碎了。
“云景轩,你在干什么?你是一个皇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你做什么那么激动?”
其实,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他都已经是皇子了,离那个位置也仅有一步之遥,只要他勾勾手指,玩弄一些权术,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得到的,他又为了什么不可以去争皇位呢?在中国那些渐渐远去的历史之上,帝王之路从来都是铺在森然白骨之上的,既然有了争斗,那就必定会有人死。只是这一次,摆在他面前的人是她凌家的人而已。
云景轩凤眸眨了一下,他盯着凌萧若看了好半响,方才从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子青,你是我这一生倾心付与的女子,我以为你多少会懂我,可是,终究是我奢求了。”
是呵,回望他与子青的过程,他们之间似乎除了看管与被看管,推拒与被推举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交心的瞬间了,她不懂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景轩的话语声很低,低到凌萧若似乎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后面的话。
她秀美蹙起,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这样?”
问话之后,凌萧若静坐在前,一颗心平平乱跳,紧张之下,手心之中全然浸出了汗珠,一双手揪住了纯白色的丝织床单,她想要听到他的回答,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她从来没有这般强烈地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过,她真的很想听他说凌家的一切,说那一切都不是他所为。
然而,她得到的话语却是让她失望至极的。
云景轩凝望着她,半响后方才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跟我相处久了,你便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夜深了,你休息吧。”
凌家一事是御前亲下的命令,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看懂过自己的父皇,不过,他却知道他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凌家一事,自然也有他的目的,子青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他虽然心中凄苦,想要找个人来倾诉,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心中的哭,还是自个儿承受便好,这么多年来,他不也不过来了么?
云景轩放下话语后,径自翻身下了床,他推门而出时,银色的月光浅照他身,将他挺拔的身影映在了房内的石砖地面之上,玥影横斜,那影子被拉得长长细细的,说不粗的荒凉。
春风拂过,阵阵酒香滑过鼻端,凌萧若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方才转眸闭眼沉思。
日久见人心,他们之间究竟还能有多久?
●
皇宫内院,和春宫之中。
待云景轩离开一会儿后,御前伺候的王公公便打发了小太监儿到淑妃跟前说了圣上的口谕,说是皇上晚间会到和春宫来小坐一会儿。
淑妃应下后便命彩霞扶她起身:“彩霞,扶我起来吧,为我梳妆打扮一下,却不可冒犯了圣颜。”
“是。”
彩霞扶起她后,将她搀扶至菱花铜镜前,淑妃坐了上去,白羊角梳缓缓执起,彩霞为她梳着柔顺的头发,彩霞垂眸,看向镜中的娘娘,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娘娘笑了。
“娘娘,您的头发包养得可真好啊。”彩霞见主子不高兴,遂扬声赞叹起来。
淑妃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晃便过了几十载,想她初入宫廷时,还是个俏丽的小姑娘,岁月不饶人,而今已是雕花残,风月闭,红颜已然老去,就算是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如瀑乌丝之上也增添了斑斑白发。
“老了…”
淑妃略微苍老的唇瓣微微开启,只说道这两个字。
想那萧贵妃,而今才三十不到,花儿一样的年纪,绯红的脸庞,娇俏的红唇,大而美得乌眸,清澈流转,自己又怎能与她相比呢?
说不在意,那不是真的,毕竟自己的一颗心一直挂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自从入宫时开始。
彩霞见主子的眉宇之间多了一道浅浅的皱纹,心下似被绳索揪紧一般,跟在娘娘身边已有一些年岁了,娘娘虽然性子淡薄,她却能够看出,娘娘的心里该有多么的伤心。
一番寂寥之后,妆便成了,淑妃年轻的时候本也是倾城佳人,而今虽已老去,打扮一下却仍旧风韵犹存。
“皇上驾到!”
刚刚梳妆完毕,便听王公公的唱和声旋即到来。
“臣妾給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淑妃自座椅上站起身来,彩霞随侍在侧,云博海迈着步伐走了进来,他负手踱步,来到雕花的菱镜之前,站定后,垂眸俯视了一下朝他欠身请安的淑妃,女子可以打扮后的容颜蹿入了他的眼帘,他凝视了一会儿后便抬手说道:“起吧。”
“谢皇上。”
云博海说了起字后便对彩霞和王公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彩霞与王公公相携躬身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宇之中便仅剩云博海与淑妃对立而望了,淑妃低垂着头,不敢望向面前的男子。
云博海龙眸轻捶,睨着眼前的女子,他似乎从未好好揣摩过他身边的女子,就如这个淑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一到他的面前,她便变得如此顺从与怯懦,这当真是她的性格么?
“听说你把轩儿训了一顿?”云博海微睁眼眸,低沉开口说道,话中语气不露自威。
淑妃在听见这话时,早已了然的心却仍旧寒了一下,她的身边果然还是有皇上的耳目,刚刚才发生的事,转瞬就到了他的耳中,皇上对他们母子始终还是心存芥蒂的。
心下虽然有些揪痛,但是她的脸上仍旧露出些微的惶恐,头垂得更低了:“轩儿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臣妾理当责罚的。”
回话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些许的颤抖。
云博海在见到她那一颗快要垂到地面的头颅时,心下莫名地烦躁起来,遂低声吼道:“抬起头来,谁允许你这般跟朕说话了?”
一声狮吼让淑妃瘦削的肩膀随之抖了抖,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眸却没有看向云博海,而是侧向了他放。她心下只觉有些奇怪,皇上今夜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与往日的他有些不一样呢?
云博海见她避而不见,遂命令道:“看着朕,告诉朕,你当真认为那事是轩儿做的么?”
低沉的话语声之后,淑妃忽而脚下一软,整个人歪斜了一下,她努力稳住身子,看向云博海,镇定了一下气息后,缓缓回道:“是的,臣妾认为那事就是轩儿做的,既然做错了,做母亲的自然要提醒一下他。”
云博海闻言,忽而眉头一蹙,他伸手用力钳制住了淑妃的下颚,逼迫她与自己的对视,他俯身,脸庞靠近了淑妃,在她耳旁轻声说道:“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与朕,你还不说实话么?”
淑妃因着下颚的力道而疼得微微抽搐起来,她眸色淳清,回道:“皇上要臣妾说什么实话,臣妾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啊。”
她不知道皇上今夜的行为起因为何,不过,作为母亲,她的首要任务自然是要护住自己的儿子,帝王之心太难猜测,也太难懂了,该不说实话的时候,她打死也不会说的。
轩儿是她的儿子,知子莫若母,在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里,早已磨平了轩儿心中的期待与各种棱角,如此的他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就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相信他了,她以一定会信任他的。
她方才那般对待轩儿,实则是为了做戏给一些人看的,那些人之中,自然包括面前的男子,戏都已经做足了,轩儿也相信了,没有必要给合上帷幕时自己再来捅自己一刀。
这整件事实则是有心人想要一石二鸟,在让凌家彻底覆灭的同时也让皇上加深了对轩儿的猜忌,认为他为了得到权力而不择手段。流言蜚语依然传开,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将儿子救赎,她们不要权力,只想求得一生安稳。
云博海定定地看着她,这一刻,女子轻柔目光中的坚定是那般的明显,那是一个母亲护卫儿子的坚强,那种坚韧似铁石一般击打在了他的心尖,漾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
“轩儿这次如果能够成功办好凌家的事,你说,朕应该如何赏他呢?”云博海没有撤开身子,仍旧将头垂在淑妃的颈项之间,出口的话语仅有她二人能够听见。
淑妃因着这话而背脊挺直,整个身子都跟着麻了起来,云博海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心下紧张,可是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仅是维持她一贯地顺从:“皇上想要怎样赏赐便怎样赏赐。”
云博海闻言,退开了一些身子,他唇边扯出一抹淡笑,说道:“轩儿正妃之位一直虚悬,朕瞧着南郡王家的郡主郁芳乖巧可人,又与轩儿年龄相符,你说,将她嫁与轩儿做正妃,如何?”
淑妃闻言,纤长的睫毛几不可闻地颤了一番,南郡王?听说他的手中可是有一些兵权的,又是一番之主,皇上要将郡主嫁给轩儿为正妃,是为何意?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枕边人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