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面前,她只是沈夜,只是婷婷,和别的一切无关。

他愿意,也只愿意像对待心怡一样对待她,就是这样。

(33)

医生开出的药也就两天的疗程,沈夜下午从医院回家,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还是平常接送罗嘉颀的司机,沈夜常坐他的车,一见面笑盈盈的打招呼。

老章用同情的眼光看了沈夜一眼:“都病了还要赶过去么?”

“嗯,没办法啊。给老板打工,就是得这样。”

老章呵呵笑起来:“不过罗先生人是很好的,有时候还很为别人考虑。”

沈夜咳嗽了一声表示怀疑,想起昨晚他吩咐自己一起去开会,就难免有些郁闷。他是不是表白失败之后故意弄怂自己啊?

或许是看到了她的表情,老章又开口说:“我家里有小孩。罗先生知道这个,晚上要是有饭局,从来不会深更半夜让我接送。”

章大哥你太善良了,沈夜有些促狭的想,某人美人相伴嘛,当然是单独行动的好。

“还有,现在的报纸杂志真是看不得。都是记者乱编乱写的。上次我就翻到一本,上边说有罗先生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还说是单独从酒店出来什么的。那次罗先生喝得有点多,还是我去接他的,明明有一群人,就单独挑着两个人拍……”

老章义愤填膺的样子让沈夜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转念一想,忽然觉得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罗嘉颀的绯闻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都是假的?

沈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又转了话题和老章聊起了他家孩子。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车子没有进市区,直接去了城东的温泉高尔夫度假村。

“A区,24号楼。”老章看看核对了手里的房卡,递给她说,“到了,就是这里。”

他帮她将行李放进客厅,憨憨的笑笑:“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沈夜送他到门口,看着车子亮了尾灯,慢慢的驶远了。

沈夜走到屋子后边看了看,原木铺成的露台恰好对着蜿蜒的小河。度假村想得很周到,一旁就是瑜伽毯。早起迎着薄雾,对着流淌的河水,铺开毯子,柔缓的舒展身体,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沈夜看了看号码,悄无声息的吐了吐舌头。

“到了?”

“刚到。”

“吃过饭了么?”

“还没。”沈夜摸摸肚子,真的觉得有点饿了,“晚上有事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没事。你吃了饭好好休息。不要着凉。”

“明天……”

“明天也没什么事。”罗嘉颀轻描淡写的说,“你要是有空,就把关于S城娱乐城收购案子的资料整理下。”

“可是那个工作——”

“我知道那个案子还不急。”罗嘉颀打断了她,“所以你慢慢做吧。我们在这里要呆四五天,整理不完也没关系。”

半晌,沈夜小心翼翼的问:“就这些?”

“嗯。”罗嘉颀难掩笑意,“养好了病才能更好的剥削劳动力。”

“还有件事,我是一个人住么?陈苒呢?”

电话那边顿了顿,罗嘉颀想了想,才回答她:“一个人住不好么?陈苒很忙,我不想你打扰她。”

喂喂,是你说要我来帮她忙的好不好?

沈夜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出尔反尔,不过她甚至来不及再问上一句话,罗嘉颀很快的说了句:“好了,有事再找你。”

嘟嘟嘟,只剩下忙音了。

罗嘉颀一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微微放远。

其实即便是相邻的两幢屋子,相互间还是隔得很远。夜晚又有淡淡的雾,模糊的看见那个身影还站在露台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这丫头是个笨蛋么?罗嘉颀有些郁闷的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催她进屋去。不过这样,倒真显得自己一直在关注她似的,他忍住再拨个电话的冲动,转身进屋。

陈苒收拾了桌面上的资料站起来说:“罗总,时间差不多了。”

他已经是一脸平静:“走吧。”

拐向会议厅的路上,司机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的跟着前边那辆黑色宾利。

罗嘉颀靠着后座,看见门童替前面那辆车扶着车门。下车的男子身材修长,棕色的大衣敞开着,风度翩翩。

陈苒忽然转头,看着后座的罗嘉颀笑了笑:“罗先生,那位就是罗嘉峰先生么?”

他勾了勾唇角,过了一会儿,才答:“是。”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面无表情,陈苒讪讪的笑了笑:“你们……看起来很像。”

“是么。”罗嘉颀说,低头理了理袖口,车外的光影落在他挺俊的鼻梁上,光影分割间略有些明暗不定。

第二天沈夜醒得很早。

大概是昨晚睡得好,又没什么工作压力,早起冲了热水澡,只觉得神清气爽。看看时间,不过六点半。她正打算叫餐,手机呜呜的震动起来。

罗嘉颀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很精神:“起来了么?”

“刚起。”

“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锻炼身体?”

沈夜咳嗽了一声。

电话那边笑了笑,对她的小心思不以为意:“还有点咳嗽?那更要呼吸下新鲜空气了。我来接你,马上到。”

黑色的跑车已经稳稳的等在了门口。

屋外的气温还是有些低。厚实的卫衣上一圈貉子毛软软的拂在脸颊上,沈夜在车窗外俯身,连司机是谁都没看清,罗嘉颀已经倾过身打开车门,扬扬嘴角:“上车。”

她还在车门外犹豫,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问:“不是走走么?”

罗嘉颀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去后山走走。”

沈夜坐进去,侧头看了看他,接着忍不住,又看了一次。

罗嘉颀嘴角抿得有些紧,不甚自然的说:“怎么了?”

他和平时的打扮都不一样。黑色的卫衣,丹宁裤,头发短短的,硬朗而不失阳光。

沈夜说:“你剪头发了?”

罗嘉颀之前的头发就不算长,不过现在似乎更短了些,侧脸的轮廓也就显得更加犀利简洁。

“嗯。”他扶着方向盘,轻轻眯了眯眼睛,顿了顿才说:“不好看么?”

怎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外表那样镇定呢?沈夜有些想笑,轻描淡写的说:“还好。”

“哦。”他闷闷的应了一声,打了个转弯。

沈夜勾起唇角,小心的不让他看见自己略带得意的笑——其实她没说实话,即便按照时尚编辑的严苛目光来看,他的样子也足以算得上赏心悦目了。

不过,为什么要去夸奖一个大清早逼自己去锻炼的人呢?

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一路过去随口聊聊天气和工作,十分自然。罗嘉颀带她去度假村后边的小山,车程不过五分钟。一路过去有些小路颇窄,枝蔓横生,唰唰枝条的刮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刮花车子,罗嘉颀面不改色,沈夜倒有些替他心疼。

他将车子径直停在了一个路口,简单的说:“到了。”

其实是南方常见的丘陵,不高,也不陡。即便是冬天,亦是生机盎然的。从山下往上走,修得很平整,山径恰好够两人并肩。

“这座山也是度假村的吗?”沈夜稍微落后罗嘉颀几步,轻微的喘着气,一手插在腰间望向远处大片的绿色,那应该是高尔夫球场。

罗嘉颀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你的体力怎么这么差?”

他这样说,沈夜索性停下了脚步,瞪了他一眼才说:“我的病还没好。”

言下之意是她被拖出来爬山就已经是勉强,而某人居然还要计较她的速度。

罗嘉颀笑了笑,十分配合的将脚步一再放慢,闲庭散步般走到了半山腰,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带了几分惊讶:“那是什么?”

小岔路从一边延伸开去,蜿蜒着钻进了山腰的另一侧。视线的尽头似乎还有一阵阵袅袅的青烟。

山里会有人家吗?沈夜好奇的想,跃跃欲试的想过去看看。

没等她开口,罗嘉颀已经伸手拨开了那层灌木,又回头招呼她:“走吧。”

这条路比之前的难走许多,大约是人烟稀少的缘故,满地是碎石枯叶,沈夜走得小心翼翼。直到前面的人迈着长腿,轻轻松松的跨过两块实地间的一个空隙,沈夜不得不停住了。

这一步迈过去,起码也有小半米吧?她有一点点恐高,也有一点点踌躇。

罗嘉颀已经在对面了,沈夜现在也不好说就这么回去算了,吞了口口水,忽然想起来,和跨过这个缺口相比,她更害怕另一种情况。

不如咬咬牙跨过去吧。

做完了心理建设,一抬头,那种更让自己害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罗嘉颀幽深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亮,似乎有些许期待,静静的伸出手,等着牵她过去。

“别怕,过来。”

罗嘉颀的声音很低沉,修长的手指微微的蜷曲,阳光在他指尖跳跃。有些叫人心烦意乱的时刻,沈夜竟然注意到了他修整得十分干净的指甲,是一种健康舒服的淡粉色,仿佛洁净的贝壳。

她的手放在身后,握了拳,又松开。

罗嘉颀只是伸着手,嘴角的弧度依旧,不急不躁的等着。

时光流淌在那个缺口上,由上往下,舒缓无声。

直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到他的手掌,有些疏离,也有些犹豫。

罗嘉颀笑了笑,将手掌翻过来,顺势牢牢的扣住她的手指。

他的手比她的暖和许多,肌肤相贴的刹那,仿佛是细微的电流,从指尖蔓延的心口,连心跳都轻微的失律。

她安安稳稳的跨过来,罗嘉颀心底却浅浅的一阵失落。

他默不作声的转过头,仿佛忘了自己手里还牵着另一个人纤细的手指。

沈夜不轻不重的甩了甩手。

心里有一丝暗恼,罗嘉颀放开她的手,直直的走向前边已经看得到的小屋子。

“我说,现在你已经不那么怕我了。”他头也不回,阳光从针林中细密的流下来,光斑点缀在这个男人的挺直的背影上,奇异的柔和感。

“我哪有怕你。”沈夜闷闷的说。

“没有么?我想想……”他的声音渐渐的变轻,仿佛真的沉浸在回忆里。

“在明川的时候,你明明认出了我是谁,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那是我八卦杂志看得多啊。万一我当时和你打招呼,你不理我怎么办?”

“后来呢?为什么不愿意来当我的助理?”

“和你没关系。我只是怕这个工作不适合我自己。”沈夜淡淡的说,希望山间的风可以大一些,这样自己的脸蛋就不会这样烫了。

他不说话了,抬脚要迈进小院子的时候,沈夜忽然喊住他:“喂,别踏在门槛上。”

罗嘉颀错愕着后退一步看着她。

沈夜绕到他身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果然是个小土地庙。”

她转头,笑意盈盈的说:“小心哦,不能踏门槛的。”

透明晶莹得可以看到底下淡淡青色血管的肌肤,罗嘉颀很想就这样抚摸上去,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里边的光华几乎让他失神。

他顺着她语气说:“这么小的庙,有什么关系?”

“越小的庙越灵啊。”沈夜笑眯眯的说,“你没看这里还有香火么?肯定是附近的居民专门赶来上香的。”

沈夜走到被香火熏得看不出颜色的神像前,又低头瞅瞅已经破烂成一团的跪垫,回头认真的对罗嘉颀说:“你要不要许个愿?”

罗嘉颀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却默不作声。

沈夜讪讪的转过头。

过了片刻,她转身,有些心满意足的微笑:“走吧。”

“许了什么愿?”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抿了唇看着她。

“升职加薪。”沈夜笑,“还有家人平安。”

“升职加薪?”罗嘉颀带了一丝玩味看着她,眉梢轻轻一挑,星眸中难掩笑意,“你求它,还不如直接求我。”

(34)

回去的路上沈夜就有些困了。罗嘉颀原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看看她有些困倦的侧脸,便微笑着沉默开车。

他径直将车子停在二十四幢门口,和她一道下车。

沈夜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么?”

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也没吃早饭啊。”

沈夜抿了抿唇,拿了房卡开门。

窗外的阳光落在起居室奶白色调间,融融的让人觉得温暖。

服务生已经送来早餐,桌面也陈铺一新。

绵厚洁白的餐布,熬得浓稠香甜的白粥,几碟小菜,水晶蟹粉包,豆浆,果汁,两份份叠好的当日报纸。甚至餐桌上中央,长颈花瓶中新插了一支粉色的玫瑰,鲜灵灵的还带着早晨的露珠。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喝了口豆浆,才问她:“喜欢吃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这样就挺好的。”沈夜夹了一个蟹粉包,语焉不详,“你呢?”

他微笑不语,隔了一会儿说:“明晚的宴会你一道过来。”

“是I&N内部庆祝宴吧?”沈夜想了想,记了起来,“我知道了。”

“陈苒今天就要回去。”他低头喝了口粥,尽量随意的说,“我没有女伴。”

沈夜睁大了眼睛——这算什么?

罗嘉颀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又翻了一页报纸。

老实说她真的不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种话,既不礼貌,也没有任何意义。可她觉得,目前的情况,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她一言不发的把异常鲜美的蟹粉包吃完,从容不迫的打完腹稿,才对上罗嘉颀的目光,轻声说:“罗总,我想这个问题,我们是该认真谈一谈了。”

空气中再细微不过的尘埃在漂浮,划下混乱不堪的轨迹。

“自从那天之后,我发现……我不能很好的把公事和私事分开了。”沈夜实事求是的说,“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困扰。可对我来说……绝对是的。”

罗嘉颀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起居室里淡而静谧。

“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的吧?把我从《游》调过来,当时和我谈话的是EMMA,其实以我的资历,根本不需要劳动到她。至于您欣赏我的理由,只是因为那篇演讲稿,也实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