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没有去吃午饭的,以及早吃完先回来的同学对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毫不在意,顶多只是多看两眼罢了,毕竟根本没吵起来,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呢?
当方晓翻开书看起来时,姜堰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方晓放在他课桌上的塑料袋上。
他没睡,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她走过来在他桌上放了东西,他其实以为她会叫他,但她没有。
等紧张期待的心情逐渐消散,他才抬起头来看。
塑料袋里是一个松软的面包和一盒纯牛奶。
姜堰其实很不喜欢喝牛奶,他不喜欢那种奶腥气。
他轻轻抬了抬眉眼,看到的是方晓认真看书的背影。
他垂下视线,从塑料袋里取出面包和牛奶,拆下牛奶盒子上的吸管,拉开后插进盒子里,然后慢慢地吸了一口。
还是一样的奶腥气,可是他却不讨厌。
方晓在第一节课上课前回头看了一眼,姜堰依然趴在课桌上,但她之前放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不管是吃了还是扔了,好歹他都知道她送过东西了,那就足够了。
这天放学之后,方晓跟以往一样收拾好东西回来,她注意到姜堰就跟在她身后,二人相距三米左右,一前一后来到公交车站。
方晓站在站牌旁,用眼角余光注意到姜堰似乎纠结了会儿后挪到了她身边。
方晓目不斜视,一副没注意到他的样子。
这时,有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地来到了站台上,其中一人看到了姜堰,突然拉了拉身边的伙伴,然后四人一起走过来,差不多将姜堰半包围了起来。
“小子,你没去告状吧?”其中一个男生扬着下巴,狠狠地问。
姜堰动了动唇,在另一个人推了他一把,说:“小子,问你话呢!”之后才回:“没有。”
“没有就好!你要是敢乱说话,看我们不揍扁你!”起先说话的男生又一次威胁姜堰后本想走,却注意到姜堰边上的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男生对她怒目而视,“怎么,想为你这没用的男朋友出头?”
方晓也没干什么,她只是在认真记录这些男生的样子。
她本来还想着让姜堰主动跟她说他是为什么被打,但现在看来破案了。这些男生身上有很浓的烟味,她想起之前去男厕时她也闻到了烟味,大概是这些男生偷偷在男厕抽烟被姜堰撞上了,他们就打了他一顿威胁他不能说出去。
这所学校在校纪上管得还算严格,这些男生大概也不想因为抽烟的问题而被老师盯上,甚至被叫家长。
姜堰说:“我不认识她。”
他甚至都没多看方晓一眼。
方晓也像是不认识姜堰似的,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是个颜控,就喜欢看帅哥,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威胁人的男生一愣,听到方晓这话,哪怕是他都没好意思再冲她喊,她在夸他是帅哥啊!
他再仔细看了看方晓,她虽然不是那种大美女,但也是个清秀小佳人啊,看得他有点蠢蠢欲动。但他转念一想,他这么帅,以后肯定会有更漂亮的女生对他表白,现在没必要接受这样的女生嘛!
“算你有眼光!”男生洋洋得意地说了一句,又警告了姜堰一句,恰好有一辆公交开过来,几人勾肩搭背地上了车。
方晓看着几人离去,心里冷笑:梦中见哈。
被人这么一打岔,姜堰的勇气似乎更足了些,在短暂的静默后他说:“谢谢你。”
方晓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道:“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姜堰又一次沉默。
方晓发觉现实中的姜堰确实跟梦境中的差得有点大,但毕竟梦境嘛,放飞自我,她能理解。
沉默中,二人坐的公交来了,方晓先上了车往后车门走去,而姜堰跟着她走到了后方。
公交启动,方晓以为他跟过来会说些什么,但他没有。
只是当下一站上来很多人时,他挡在了她身前,甚至稍稍过线地虚虚半圈住她,为她挡开陌生人群的拥挤。
方晓看了姜堰一眼。
后者透过碎发也看着她,但只是视线交错了一瞬,就很快就转开了。
方晓保持着人设,一直到她下车离开,姜堰也没有多跟她说一句话。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有点郁闷,他们虽然已经搭上话了,可算起来,他主动跟她说的好像就一个“谢谢你”?
这跟她预期的稍微有点不符合啊。
不过方晓没太在意,毕竟这才几天啊,时间还早着呢。
晚上回到家,她开开心心地想着在公交站台上遇到的那几个人入睡,等她清醒过来时,就看到那个被她昧着良心夸帅的男生,正被一群大美人围着,一个个追着他表白。
方晓狞笑,下一刻,所有的大美人都变成了大妈,死死抓着他不让他走,还要索吻……男生慌乱地奔逃,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跑,前后左右总有笑容狰狞的大妈向他扑过去,他在梦里都给吓哭了。
方晓愉快地离开了对方的梦境,又去找下一个受害者。
等方晓完成了正义的惩罚,之后便一觉睡到了天亮。她醒来后觉得有些奇怪,她竟然没进姜堰的梦境里?出什么状况了吗?
时间退回到昨晚。
姜堰回到那个他向来不会承认是自己家的房子里。他在巷子口注意到有几辆十分少见的豪车,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没太在意了。
脸上的伤还很明显,但他知道他那个继父根本不在意,他的同学也没人多问过一句。
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他不在,来男厕找他,还送他去了医务室。
姜堰嘴角带起一丝微笑,他开门入内,看到原本冷冷清清的家中,如今竟多了好些人。
他站在门口,注意到他那一向暴力的继父正如同鹌鹑似的乖巧坐在一旁,而几个穿西装像是保镖的男人站在了客厅的各个方位,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人,他看到姜堰之后就立即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就是姜堰吧?”老人的声音很洪亮,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意。
姜堰看了眼他的继父,微微点头,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老人激动地走上前去,握住了姜堰的手:“孩子,这些年你吃苦了!我是你外公!”
没等姜堰反应过来,老人突然注意到了姜堰身上的伤痕,他勃然大怒,怒斥姜堰继父:“你不是说你把堰儿照顾得很好吗?这就是你说的很好?”
姜堰继父其实有两天没看到姜堰了,因此在老人问话时他很肯定地说姜堰过得很好,毕竟他这几天又没打他。可哪里想到,姜堰居然带着一身伤回来!
“早上出门他脸上还没伤呢!”姜堰继父急忙说,“姜堰,你是不是今天跟人打架去了?!”
自从姜堰父亲死后,他时常拿姜堰出气,而姜堰从来不反抗,因此他很自信,姜堰不会乱说什么。
姜堰瞥了自己继父一眼,好像感觉到了恐惧似的,往老人并不高大的身体后躲了躲。
老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立即道:“堰儿,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是我姜家唯一继承人,没谁能欺负了你而不付出代价!”
姜堰对上老人威严的面容。
他本来还不知老人的态度而打算试探一二,可现在……
“是他打的。”他冷漠地说。
姜堰继父立即叫道:“他胡说八道!我都两天没见到他了!”
姜老脸色一沉,刚才这个男人还在说自己有多疼爱堰儿,转头就说自己两天没见堰儿了,可见他满口谎言!
姜老手一抬,两个保镖便上前控制住姜堰继父。他握住姜堰的手,肃容道:“堰儿,有什么委屈,跟外公说。”
姜堰垂眸看着姜老的手,半晌才说:“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喝醉了,或者心情不好,都会打我。”
姜老心疼地看着姜堰脸上那明显的伤口,气得浑身发抖。
他唯一的外孙,这么多年来,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
“走,外公带你回家。”姜老拉着姜堰的手便往外走,不需要收拾任何东西,姜家应有尽有。
姜堰跟着姜老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外公,他怎么办?”
姜老冷漠地看了眼因恐惧而身体发颤的姜堰继父。
后者大声道:“姜堰,我好歹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姜老闻言,望着姜堰说:“堰儿,你想如何处置他?外公都听你的。”
姜堰出神地想了会儿,慢慢绽开略显无辜的笑容:“外公,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吗?”
姜老微怔。
姜堰道:“他打我也就算了,他还打我妈妈。”
姜老本还想着要不要看在对方也算把姜堰养大的情分上好好安置对方,听到姜堰这么说,他眼底燃烧着浇不灭的愤怒。
他的女儿,是他自小娇养大的,他自己甚至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那个男人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对他女儿动手!说不定,说不定他女儿早逝,也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堰儿,外公有数了。”姜老拉着姜堰道,“我们走吧。”
“他胡说!我可没有动过他妈妈一个指头!”
身后是自己继父惨厉的叫声,姜堰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冷漠地跟着姜老离开。
没动过又怎样?他外公只会相信他的话。
一夜之间,他的身份剧变,但他好像也没太大的感觉。
只是在动作牵动到脸上身上的伤时,他脑中会不自觉地闪过那个女孩的模样,现实中的、梦境中的……
第二天方晓到学校后,注意到姜堰早自习迟到了,但这种想法到了中午就变了——他不是迟到,他是根本没来。
想到他在男厕被打得站不起来时的惨样,方晓稍微有点后悔昨天光顾着凹人设,居然没送他回家。该不会,他伤势太重,躺床上起不来了吧?
再一想到她昨晚没有入姜堰的梦,她有理由怀疑,他可能是死了……算了,哪有这样的好事!他要是死了,她一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回到遗迹核心了吧。
方晓没等下去,中午她便跟班主任说,姜堰今天没来上课,请班主任查查他怎么了。
班主任却对方晓说,他家人今天打电话来过,说他退学了。
方晓:???!
怎么就退学了!她都还没跟姜堰熟悉起来呢!
她缠着班主任问姜堰家在哪里,班主任一开始还觉得她只是在关心同学,见状不禁狐疑地问:“陶莹莹,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方晓说:“我不是关心他!他欠我一百块钱没还呢!”
班主任见方晓这急切的模样信了几分,想了想把姜堰登记的家庭住址给了她。
方晓知道自己现在要请假出校门有点不切实际,硬生生等到了晚上放学,才坐车去姜堰的家。
等方晓好不容易找到了姜堰的住处,面对的却是一个人去楼空的屋子。好像走得很匆忙似的,这房子甚至连门都没关,方晓像个贼一样进去溜达了一圈,发觉这里跟她第一次在姜堰梦境中看到的房子一模一样。
客厅有点乱,两个卧室一个应该是姜堰的房间,很整洁,另一个大概是他父母的,东西乱丢一气。不过她又仔细看了看后发现,主卧并没有女性生活过的痕迹。
方晓从班主任那里只要来了姜堰的家庭住址,他的家庭情况,连班主任都不太清楚,以前的家长会,姜堰的家长也从来不来。
想到第一次进入姜堰梦境时看到的画面,方晓觉得姜堰的家庭应该有点问题,那个疑似他爸爸的男人叫他野种……难道他是他妈妈出轨后生的孩子?
方晓没再乱猜,她敲响了隔壁的房子,防盗门还关着,里头的木门开了,有个中年妇女不耐烦地说:“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方晓笑脸迎人:“您好,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请问您知道,边上这户人家怎么了吗?”
中年妇女见方晓笑得好看,语气也很真诚客气,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说:“昨晚好像闹得有点厉害,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出来看。”
“是哪种闹?”方晓追问道,“就这一家人呢,还是多了别的很多人?”
中年妇女道:“好像人还挺多的,但说话的人没几个。哎呀,反正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去问别人吧!”
她说得不耐烦起来,直接退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方晓又拍了拍门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家人有几个人啊?”
门内是女人极不耐烦的声音:“就一对父子!”
方晓说了句谢谢,面对着被轰然关上的门,脑中闪过很多可能。
姜堰的母亲是死了,还是跟他父亲离婚了?梦境中那个姜堰的父亲似乎喝醉了,他很可能酗酒,说不定还嗜赌,昨晚很多人过来,莫非是来讨债的?所以,他们为了躲债,连夜逃走了?
方晓差点气成河豚,这个世界这么难得,一开始就让她找到自毁倾向了,可偏偏杀不得,如此也就罢了,他还跑了!
这救世任务还怎么做啊!
方晓也没辙了,郁闷地回到家中,睡之前心中默念着姜堰的名字和模样,期待着梦中再见到他。
可她入梦是入梦了,入的却是她同桌的梦,等她让她同桌在梦里抱得美男归后,她再进的还是陶家三人的梦境。
她气得让他们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噩梦。
失去了姜堰的踪迹,连他的梦都进不去的方晓第二天醒来时满身都是低气压。
她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在这种普通的人类社会,以她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要怎么找到另一个躲起来的普通人?
在郁闷了两天后,方晓想,真不行,她就当一个神棍,入那些有手段有权力的人的梦,想办法查出姜堰的去向。
又一个周五,方晓上完晚自习回家。
她准备周末就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因为她入梦的先决条件是跟对方有接触,至少得碰个面,所以她打算周末先去派出所找民警,这是她目前生活中能接触到的最可能查出姜堰去向的人。
方晓在校门口不远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正是之前打姜堰的那几个男生。
自从做了噩梦之后,领头的男生这周心情就很糟糕,接着他还找隔壁班的班花表白,却被无情拒绝了,心情便直降谷底。
因此,看到方晓后,他就想起她夸他帅的事,立刻领着兄弟们围了过来。
“又见面了啊,你叫什么?”领头男生说,在碰壁之后,他觉得眼前的女生做他女朋友也凑合了!
方晓瞥他一眼,想起了此人,她笑了笑说:“我叫陶莹莹。我在等我的男朋友,他一会儿就过来了,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领头男生眉头一竖:“男朋友?就那个弱鸡一样的男生?”
方晓微笑道:“不是的……你看,那就是我男朋友。谢晨!”
方晓冲刚出校门的谢晨招招手,后者一愣,他身边一起的邹明奇怪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谢晨现在也很困惑,他跟她不是有过节吗?而且他们顶多就是在梦里约会过而已……当然算不上熟!
然后,谢晨看到了方晓身边的几个男生,他突然明白过来:“卧槽,她这是找人来堵我们啊!”
邹明冷哼一声:“她胆子这么大的啊?走,我们好好会会他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谢晨和邹明都属于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人,又都是易冲动的青少年,即便数量不占优势,也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谢晨还有个小心思,他要让她看看,他才不是只会欺负弱者的人!
谢晨和邹明二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谢晨冲领头男生说:“怎么,想打架?”
领头男生对比了双方的人数差距,吊儿郎当地说:“打就打,谁怕谁!”
然后两边就不由分说地打了起来。
方晓默默地看了几秒,确信他们一时半会儿打不完,便绕过这些人,去站台上等车回家。
她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要以谢晨为借口脱身而已,没想到这些小孩子这么冲动的,话都没说清楚就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