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在角斗场上发现自己被算计后就明白了,这竞技场中,不知道哪儿就有陈见昀的人。

她接下来想跟韩序说些话,虽然让陈见昀听到也不算顶要紧,但能不让他听到最好,才故意说要回房间拿东西。

听到韩序跟了上来,她便加快了步子。

回到宿舍区自己的房间,方晓开门后让开身体,对韩序做了个请的动作。

韩序站在门口没动,眼神往她还握在手里的枪和鞭子上飘了飘。

这么防着她啊?

方晓倒没生气,防着她是对的,她说不定还能做到徒手掐死他呢?

只不过她知道他洁癖,所以之前就没把枪和鞭子还给他。

“有点脏。”方晓把两样东西递到韩序面前。

她肿胀的手臂也因此被送到了韩序的视野之中。

韩序的视线落在方晓的伤处。

早前他以为他看到她受伤受挫,会很愉快,但事实是,没有,看到那狰狞的伤处,他非但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愉快,甚至还觉得烦躁。

他侧身看了自己的护卫一眼,便有人上前接过方晓手中的枪和鞭子。

方晓没在意,摊开双手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搜身?”

最普通的上下身布衣都挡不住她身材的婀娜,韩序盯着看了看,没搭理方晓的话,迈步走了进来。

方晓关门前冲门口围着的护卫眨了眨眼,故意暧昧地做了个口型:麻烦你们多等会哦。

就好像她要跟韩序在里面干点儿什么似的。

房门一关,房间内就只有方晓和韩序两人,方晓本想立即开始二人的谈话,但她身上有汗水有灰尘,有点难受,便道:“韩议长,不介意等五分钟吧?我先去冲个澡。”

实际上,韩序就算介意方晓也不管,她说完就拿上那条黑色裙子进卫生间了。

韩序盯着卫生间看了数秒,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这样就想诱惑他?

他垂下眉眼,静静地站在房间中。

等他回过神来时,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又飘到了卫生间那儿去。他忙拉回视线,打量着这房间里除了卫生间外的东西。

当韩序再次不受控地将视线落在卫生间房门上时,门突然打开,一身湿气的方晓已穿好黑色连衣裙走了出来。

……不是浴巾。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韩序冷下脸,直视着方晓道:“你有话跟我说?”

方晓随手扯了条毛巾擦着头发,笑道:“是啊,关于陈见昀的。”

她说完看向韩序,大概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起先神情有些错愕,随即淡棕色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笑来。

他说:“想谈什么?”

方晓在沙发上坐下,边继续擦头发边问他:“要不要坐下说?”

韩序不动。

他也太嫌弃她这儿了吧,挺干净的啊。

方晓也懒得理他这破毛病,直接说:“刚才那场角斗,我知道不是你安排的。”

这话给了韩序一个理由,一个方晓主动把陈见昀供出来的理由。

也是这话,让韩序意识到,刚才那场角斗,确实是一个局,但不是陈见昀和冯蓁一起设置的,而只是陈见昀一个人弄的。

不然,她怎么可能出卖陈见昀?不是因此对陈见昀的作为失望透顶,不会在他们的计划“成功”的当口道出真相——他都亲口说了要她跟他走。

“你怎么知道的?”韩序问,他确实疑惑她怎么知道是陈见昀安排的,而不是他的安排。

他之前一直表现的就是要她屈服,甚至天天安排她一个弱女子上角斗场,再加上他白天确实说过要安排她与猛兽角斗,那么晚上送她入场,很合理。至于他在角斗中送她武器,可以解释为打一棒给个甜枣,为的就是让她臣服,这也很说得通。

他不知道她怎么弄清真相的,陈见昀不可能主动告诉她。

方晓拉下盖在头发上的毛巾,眼神似有深意地看向韩序,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真要我说出来呀?”

韩序躲开她的眼神,语气倒是冷淡而坚定:“我要知道理由。”

方晓笑道:“多简单呀……我刚进入角斗场,就看到韩议长你担心地站了起来。那时我就知道,你对于我的出现并不知情。唉,枉我那么相信陈见昀,没想到他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把我丢进去喂老虎,要不是韩议长你好心送我武器,我就没办法活着出来了。”

她的话依然有所隐瞒,故意把他的“惊讶”说成是“担心”,以此来对他示好——正因为她“误会”了他担心她,才会跟陈见昀决裂,投向他。

幸好她之前面对他时也常常一副“别装了你就是舍不得我就是喜欢我”的模样,因此今天的转变并不突兀。

方晓从她的角度,把韩序的“惊讶”故意说成是“担心”,她觉得这样的话,韩序应该会更相信她是出自对陈见昀的失望和愤怒因而转投向他,而不会更怀疑这是她和陈见昀搞的计中计。

然而,令方晓特别难受的是,韩序在听完她的话后,面色却沉了下来,冷声道:“不是担心,是诧异。”

方晓:“……”

大哥啊,你不是要策反我的吗?我不但给你找到了台阶,还好心好意扶着你下来,你倒好,还往回走了!

第26章 女奴隶与奴隶主10

方晓气得想送个白眼给韩序,但她忍住了!

成年人,再生气也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她一个被选中做任务的天选之子,跟遗迹主人脑内世界的人生什么气啊。

于是她嘴角一扯,平静地说:“一样的,反正我就是因此知道你不知情。”

“韩议长,之前对不住了。都是陈见昀蛊惑了我,我才会听他命令行事。”方晓主动将“一切”都坦白,以此来掌握主动权,“今天发生的事,让我看透了他,我愿意投向您这边。”

韩序定定望着方晓,片刻后说:“你跟陈见昀是什么关系?”

方晓闻言,心里顿时戒备起来。

首先,冯蓁之前对陈见昀的感情,以及陈见昀利用这种感情控制冯蓁的事肯定不能说,不然她这“投敌”显得很突兀。

一个女人,曾经深爱某个男人到愿意为那个男人深入敌营,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轻易因为今天这样的事而背叛呢?好歹也要问一下吧。然后对方一解释一骗,就该被骗回去了……

方晓不是冯蓁,行事作风跟冯蓁完全不同。谁要是敢像陈见昀对冯蓁一样对她,他会死很惨。

“他是主人,我是奴隶。”方晓一脸平静地说。

韩序道:“就这样?”

方晓迟疑了一下,在韩序因她的反应而暗下来的目光中满脸认真地说:“除此之外……我觉得他还觊觎我的身体。毕竟韩议长你也看到了,我长得太美了,很少有男人会不心动。”

韩序:“……”

韩序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问道:“你想要什么?”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即便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这也是种目的。在他说出要带她走时,她已完成了现阶段的目的,这也是他不怀疑她这是故意与陈见昀串通后假意说投靠她的原因,这是徒增变数,没有必要。而且按照常理,她表露曾是陈见昀的人,这反而会让他对她更戒备,对她的目的不利。

但她若只因为对陈见昀不满而投靠他,却又不能完全说服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方晓早有腹稿。为了取信于韩序,唯有一件事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方晓说:“我想要自由。”

她摸了摸颈后,其实摸不到什么,但她知道证明她是奴隶的芯片就在那里。

“我想成为平民。”方晓说,“没有人能成为我的主人,我属于我自己。”

这是一个充足的理由。

韩序说:“但陈见昀也可以做到。”

方晓轻笑一声:“他是可以让我自由。但他不会如我所愿,相反,他会在我完成任务后杀我灭口。”

韩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就笃定我不会?”

方晓不客气地拍上了彩虹屁:“不会,韩议长跟陈见昀完全不是一类人,他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而议长你光风霁月,做事磊落大方,我相信你。退一万步来说,真会被人灭口的话,那我更愿意死在你手里。”

连方晓都被自己的彩虹屁给感动了,“信任你到愿意死在你手中”什么的,多么感天动地啊!

然而韩序脸色没一点变化,只道:“若我让你去杀陈见昀,你下得了手吗?”

他说完就紧盯着方晓,不放过她脸上的分毫神情变化。

然后他满心莫名地发现,她不但没一丝犹豫,反倒有点儿高兴?

确实,说到杀陈见昀这事,方晓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个世界带来的习惯。虽说她现在改变了策略,想弄清楚世界毁灭的真相后再来搞事,但……能确定自毁倾向的化身杀掉对方,也不是不能接受啊?她觉得陈见昀这种连她的小命都敢拿去设局的坏蛋,很有自毁倾向的风范嘛,杀了也不冤。

方晓轻轻摸着自己那惨兮兮的受伤右臂,如是想。

“只要有机会。”方晓答得毫不犹豫。

韩序满意了,但在他真正带走她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做到打昏那头老虎的?”

看台观众怀疑是鞭子有问题,但作为鞭子的主人,韩序当然知道那只是根普通的鞭子,即使他来使用,也不可能一鞭子抽昏老虎。

这个问题不容逃避,方晓知道她必须正面应对,而且这问题答得好,还有利于韩序更信任她。

于是她站起身,慢慢走向韩序,口中道:“这个嘛,答案非常简单。”

说着她在韩序因她靠近而全身紧绷的状态中越过了他,来到门边,转过身背靠在门上,将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的唯一出口堵死。

韩序转过身来看着她,他发现此刻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诡异。

“因为我力气很大……”她抬起手来,五指慢慢握起,“大到轻轻一扣,就能折断人的脖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方晓的话都是毫无遮掩的威胁,更何况她此刻挡住了房门。

韩序原本腰上有枪,手中有鞭子,这都是他用惯了的武器,然而因为洁癖,方晓还回来的武器他让护卫拿走了。

现在他身上没有了防身的武器,护卫们都在一门之隔。

韩序全身肌肉紧绷,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涌上了恼怒。

这是他对自己的愤怒,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异样情绪,他竟放松了警惕,在没带任何防身武器的情况下,跟一个明知是间谍的女人独处一室。

但他此刻还有另一种愤怒。

她竟利用了他的信任,在他付出难得一点本不该有的信任时。

然后,在方晓微微睁大的双眼中,韩序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制服顶上那颗扣子,接着是左右袖子上的扣子。

方晓:“……”不会是玩脱了吧?他怎么一副要跟她打架的样子?!

多看一眼后,方晓十分确信,韩序此刻虽然没说话,但他脸上写着“你大可以试试”。

她立即收起那欠揍的模样,收回手乖巧地垂在身侧,侧走一步露出房门,笑容甜美声音好听地说:“所以我可以轻松地打昏那头老虎。”

此时的她变成了一个有问必答的乖宝宝,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韩序盯着方晓看了半晌,终于确信,刚才她是跟他“闹着玩”。

他此刻的感觉很复杂。在他的愤怒充盈头脑,打算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时,发泄对象突然消失了。

眼前这女人,跟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有时比所有他见过的女子都柔媚多情,有时候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英姿飒爽。有时候他以为他已摸清了她的性格,有时候他又觉得他好像才第一次见她。

韩序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方晓身上,片刻后他忽然迈步向她走去。

方晓见状稍微松了口气,这下他总能更相信她一点了吧?毕竟她可以轻易杀掉他的时候却不动手,不正说明她对他没有一点敌意么?

看出韩序的真正目标其实是门,方晓便摸到了门把手上,打算当个门童替他开门。

韩序突然疾走两步,在方晓把门拉开前,左手抬起撑在房门上。

方晓稍微愣了愣,才有些激动地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壁咚吗?

她稍稍侧头,便看到了韩序过近的俊颜,他抿着唇,淡棕色的双眸冷冽如寒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方晓承认自己命中有皮,在这种略显暧昧的情况下,脑中想的却是,如果这时候她突然垫脚亲上去……他会不会像是青蛙一样向后跳开呢?她记得之前也是在这个房间,她故意碰了碰他的脸,他就好像想杀了她一样。

这样是不对。

方晓严肃地提醒自己。

不能因为人家是洁癖就这么玩人家,这真的很过分。

……但真的很好玩很难忍啊。

方晓压下自己的冲动,稍稍仰头看着韩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韩议长,我不建议你离我这么近,我会忍不住想碰碰你的。”

韩序比方晓高一头,他微微俯身足以将她笼罩。

韩序没一点被调戏的自觉,勾了勾唇道:“你哪只手敢碰我,我就打断那只手。”

方晓:“……”

不想让她碰就别离她这么近啊?这跟钓鱼执法有什么区别!

方晓说:“那么议长这样是想干什么呢?想亲我吗?唉,我就知道,我长这么美,没有男人能不心动。”

方晓露出一脸愁容,好像真的很受这事困扰似的,

韩序没理会方晓这话,他稍稍再靠近了些,二人的呼吸仿佛纠缠在了一起。

两人视线交汇,谁也没有躲开,好像谁让开谁就输了似的。

韩序那戴着白手套的手慢慢举了起来,但还未碰到方晓的脸就顿住,又收了回去。

最后先退开的人是韩序,但他只是直起身来,并没有输掉什么的狼狈。

他从记事起就很讨厌跟人接触,任何人敢离他一米内都让他生出烦躁,甚至生出崩了对方的冲动。

但刚才,他能忍受的距离竟然可以少到不足二十厘米。

方晓没有错过韩序刚才的表情,她觉得他似乎有些困惑。

但两人之中,更困惑的应该是她吧?

两人好歹达成了共识,关系应当算缓和了,然而刚才壁咚她的人是韩序,眼里含着藏不住的厌恶的人也是他……厌恶就不要离她这么近了啊,这是碰瓷吧!

方晓心怀怨念地退开半步,在韩序打算开门时,她突然问道:“韩议长,你家里的那些女人,该不会都是摆设吧?”

以他这种这么厌恶跟人触碰的样子,像她这么美的都无法让他主动摸一下,她觉得资料中的那些如云美女肯定都在独守空房。

韩序动作一顿,侧头看她,面容冷硬,双眸深不可测。

方晓并不惧怕,只是作为一个正经人,她必须让他知道她并不是在质疑他的能力:“刻意造出的弱点?”

爱美人这个人设人尽皆知之后,别人要是暗地里想有什么动作,自然会往这个方向靠,但他又不是真的爱美人,别人针对他的布置起不到作用,他要防范或反击也极为容易。而洁癖这一点跟爱美人不算矛盾,暴露在众人眼中无所谓,谁知道他在没有外人的卧室是什么画风呢?

韩序唇角一勾,白手套轻轻握在门把手上,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