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跑出多远,冰凝行动敏捷,早已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她还想再跑,却是不能够了。冰凝把她抓到我们的面前,她低着头,低声喊道:“小少奶奶,表小姐…”话音还没有落下,眼泪倒先流了出来。

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认识的落落,是个刚毅寡言的人,从不会轻易掉泪的。我的心里顿时乍凉,轻轻问道:“落落,姐姐呢?”

落落抬起迷离的泪眼,抽抽搭搭说道:“那日,小少奶奶你叮嘱我在西荡口等大少奶奶,但是等了半日,并不曾等到。我心急之下,跑到大少奶奶娘家去询问,谁知柳老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百般追问我大少奶奶怎么啦,我眼见着瞒不过,只好如实说了。柳老爷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我只得留下照料他,同时也是心里存了一丝想头,希望有朝一日,大少奶奶可以回来。哪里料到大少奶奶不单没有…没有回来,柳老爷他…也很快的病入膏肓,含恨而终。”

我想起柳雨湘被浸猪笼那日,落落跪在我的面前,双眸清冷如水,只是恳求我大发慈悲,救柳雨湘一命。谁知到最后,竟还是我负了她。我的心中有些不忍,痴痴看着她,竟是不知说什么好。反而是冰儿,已拉着她的手,问道:“落落,你如何会弄成今天这样子?”

落落说道:“小少奶奶让我收拾了些衣裳和细软,去接大少奶奶。后来大少奶奶没接到,柳老爷又病的厉害,我就把所有的衣裳细软当掉给柳老爷请大夫了。等到柳老爷去世,我也便落得今天这种地步。我今个儿来,原是想看一眼就离开的,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小少奶奶和表小姐。”

冰儿动容道:“好个忠心的落落!你是雨湘嫂嫂的丫头,为她落难至此,我自然不能不管你。你往后就跟着我吧。”

“冰儿,老夫人那边,你可考虑到了么?在老夫人眼中,落落是私自潜逃,而且盗窃了很多东西。在沈家,丫鬟夹带私逃,是很严重的罪名。”我提醒道。

冰儿眼神坚毅,说道:“不管姨妈是什么意思,总之落落我是留定了。不为别的,我总不能辜负了她对雨湘嫂嫂的一片心。”我见冰儿心意已决,知道多言无益,便不再说话。但我的心里,总是有些疑虑的。我总是觉着眼前这个落落,和我以往认识的落落是不同的。以往的落落,总是沉默寡言,木讷冷漠,可是今晚的落落,似乎说了太多的话,总让我觉得仿佛她在有意掩饰什么一般。

回到沈家,宝宝仍在尽心竭力照料沈洪。这时,沈洪的神智还是有些混乱不清。我喂他喝了一碗红豆莲子羹,就照料他睡下。他现在晚上已不大犯罂粟瘾了,便是犯,也不似以前那般厉害。

第二日,冰儿一大清早就去和老夫人禀报要收下落落做丫鬟的事。老夫人起初是不肯的,但是经不住冰儿软磨硬缠,再加上沈家的生意也确实离不开走南闯北的冰儿,老夫人只得退步答应。冰儿谢了老夫人,便欢天喜地去找落落说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总潜伏着一种深深的不安。

晚上的时候,落落自告奋勇照顾沈洪。冰儿就来我的房子里找我,央求道:“九容嫂嫂,你也教我学诗词对联吧。”我笑道:“冰儿,你识字也是不少,何必学这些东西呢?”冰儿红着脸,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还念念不忘那个薛白衣,便故意泼她冷水道:“诗词对联是长久的学问,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速成的。冰儿你经常要出门去做大事,何必要学这些风花雪月、玩偶丧志的东西呢?”冰儿不肯,非得吵着让我教她,我只得应了。我从格式韵律教起,冰儿每学会一些,都开心的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我几次哑然失笑: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让人改变自己么?”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男子的影子。我的心里颤了一颤,便不允许自己再去想他。从决定嫁进沈家,扔掉他戒指的那时候起,关于邢枫这个人的一切,我已决定强迫自己完全忘记,不止忘了,还要当从不曾认识过。

冰儿学诗,几成疯魔。自从我教她后,一连四五天,她都自己琢磨。走路、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再背诗词歌赋。有的时候,我看着她,心里十分的畅快,如冰儿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世间实在是不多见了。能够每天看到她,同她说说话,于我而言,已是很幸福的事。因为我在沈家,是寂寥的。除了冰儿,我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虽然明月欣儿和宝宝,还是不错,但是她们始终是下人,主仆有别,如何都比不上我与冰儿在一起的自在畅快和无拘无束。

这些日子里,都是落落在用心照料沈洪。沈洪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虽然他整个人还是不十分清醒,但是犯罂粟瘾的间隔,却越来越是久了。夜间也不再听到他痛苦的哭叫和呻吟。

日子若是这么一天天无风无澜的过去,那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世间之事,总有十之八九不能尽如人意。

元宵节那天,冰儿抽的姻缘签上面,曾经这么来写冰儿的命运:“尽日桃花逐水流,三生石上几度秋。风中海棠薄暮色,一缕娇艳心中留。”每每想起这四句话,我总是觉着寒意直沁骨头,但过了这些日子,却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心里也放下不少。

谁知,就在我放下心的那天晚上,沈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曾经一度让我消沉,也改变了我的很多想法,连同一起改变的,还有我后半生的命运。

【导读:这件影响九容一生命运的事情是什么?请读者大大继续关注下一回。】

 

第二十五回:芳魂无断绝(中)

那天晚上,我坐在卧房里,绣着一个锦囊。我打算绣两个,送给冰儿和冰凝每人一个。她们两个人,要经常在外面东奔西跑,让等在家里的人想起,心里总是个牵挂。

谁知道才绣了几针,却不慎扎了手指。我允吸了一会,心里竟不能平静下来。总觉得心浮气躁,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我的性子,向来淡漠,这样的情形,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如今已是早春,寒意料峭,窗前树影摇曳,恍如鬼魅丛生。我的心,竟也随着这树影,一并摇曳着。

这时,我的房门忽然被撞开了,明月欣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泪水抹了满头满脸,哭喊着:“小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我的心里蓦然一惊,手中的绣花架子已掉落在地。我轻轻地问道:“明月欣儿,出了什么事么?可是相公他…”

明月欣儿哭的泪人儿一般,抽抽搭搭地说道:“不是相公…大公子…是冰儿表小姐,表小姐她…”

我的心里有些发凉,冰儿---她怎么了?

“…表小姐她…她死了!”明月欣儿的话,说的那般艰难。等到说完,她再也不吝惜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时恍惚的不行:明月欣儿,她到底在说什么?她说冰儿,冰儿,冰儿,死了?今个儿下午,冰儿还缠着我,要我教她平水韵,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死了?她还那么年轻,她的心里对爱情充满了向往,那么一个活生生灵俏俏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说死便死了呢?莫不是明月欣儿在和我说笑话么?

我往前挪了一步,试图去捡起地下的绣花架子。那是我要绣给冰儿远行戴的,怎么可以掉到地下弄脏呢?我的手,还不曾接触到架子,人却已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的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整个人却恍如虚脱一般,再也无力站起。

明月欣儿叫着扑上来,喊道:“小少奶奶,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你可不能吓唬我。你们不能丢下我明月欣儿不管哪,我是那么机灵可爱伶俐…”她说着说着,再也不能说下去,泪水汹涌而下。

我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说道:“明月欣儿,冰儿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明月欣儿哭着回道:“表小姐是上吊自杀的,就死在她自己的卧房里。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不开呢?表小姐人那么好,表小姐…”

听到明月欣儿的话,我整个人一激灵,立即意识到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冰儿绝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自杀的人。她定然是被人害死的。我若是在这里为她哭天抢地,倒真是枉负了她对我一番深情厚谊。

想到这里,我对明月欣儿说道:“明月欣儿,你扶我去冰儿的房间。”明月欣儿抹着眼泪看了我两眼,扶我起来,她说道:“小少奶奶,你没事吧。你眼睛里面,好吓人,仿佛要杀人一般。”

我叱责她道:“别胡说八道!”她仍是抽抽噎噎的,却不敢再多嘴。

我机械地由明月欣儿扶着走。走到冰儿房间的时候,老夫人带着菊妈、沈福夫妇、沈齐夫妇还有陈叔、庆叔都已先到了。

我一进门,只听得菊妈正尖着嗓子叫道:“老夫人,家丑不可外扬,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冰儿小姐的尸体,找个地方埋了就是。虽然她是你亲外甥女,也不必风光大葬,免得走漏风声,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岑溪弦立刻说道:“菊妈妈说的有理,正是如此。冰儿自缢事小,丢沈家的脸面是大。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冰儿简单埋葬就是,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喜欢多嘴饶舌的梅娆非却没有多话。自从柳雨湘被浸猪笼后,她也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就消停多了。

我缓缓走进来,先到老夫人面前请安。然后厉声说道:“冰儿做事,从来严谨,一心为了沈家,有什么丢沈家的脸面的?”这时,我已看到了冰儿的尸首。她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脸上蒙着一块白布。我走到床前,揭开白布,冰儿的脸色仍是栩栩如生,可是那双美丽清雅的大眼睛,已然紧闭。此时此刻,她虽然近在咫尺,却是再也不能与我畅言,共叙姐妹情意了。

我紧紧握着冰儿的手,冰冷冰冷,让我的心也凉彻。我犹且记得当初,我才入沈家之时,冰儿仗义执言为我解围;我还记得冰儿和我说起她的身世时候,那一刻的忧伤入骨;还有前些日子,在元宵节见到薛白衣后,她就日日缠着我教她写诗。一切的一切,恍如就在眼前,可是我的姐妹冰儿,却与我已然隔世。

“尽日桃花逐水流,三生石上几度秋。风中海棠薄暮色,一缕娇艳心中留。”谁曾想到,那日姻缘签上的偈文竟然一语成谶,事隔没多久,冰儿已然不在人世了,空自余下一缕娇艳,在思念她的人心目中。

在冰儿床前,伴了她好一会儿,我重又把白布盖上,轻轻喊道:“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发青,眼中却隐隐有红色的血丝,想来也是哭过了。她看着我,说道:“九容,对冰儿这件事,你可有什么看法?这些日子,我沈家可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死了…柳雨湘,现在又死了冰儿。沈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儿孙惨死,家中鸡犬不宁么?”

第二十六回:芳魂无断绝(下)

我静静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去,声音冰凉,说道:“请老夫人还冰儿一个公道!”

岑溪弦立刻抢白道:“小嫂嫂,你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先说了这话,不觉着让老夫人难做么?冰儿的死,我们实在是难过之极,可是她做的那些事,实在也太…传出去只会白白丢了沈家的脸面而已。“

在一旁的陈叔,早已呜咽着泣不成声,他说道:”不是…不是冰儿做的,冰儿…为沈家做的是有目共睹的…我女儿…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我仍是跪着,沉声道:“请老夫人还冰儿一个公道。”

老夫人看着我,半晌叹得一口气,说道:“九容,你先起来说话。”

我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仍然说道:“请老夫人还冰儿一个公道。”

老夫人点点头,沉吟道:“冰儿是我胞妹妹的孩子,跟了我这许久,我待她比待福儿、齐儿还好。我也相信以这孩子的为人和对洪儿的感情,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但是证据面前,却又容不得我不信。难道,真是我看错了这孩子不成?”

“那自然是的,老夫人,你想,”菊妈妈在旁边接口道:“沈家家大业大,在你百年以后,将来这一切都是大公子的。冰儿小姐虽然蒙你厚待,沈家的家业她也半分得不到。若是大公子遭遇不幸,那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心不足蛇吞象。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冰儿小姐要害大公子,也并非是没有依据的。平日里能经常接触到大公子的人,除去小少奶奶,就是冰儿表小姐了。这事,既然不是小少奶奶做的,自然就是冰儿表小姐做的了。不然,她何以会突然畏罪自杀?”

老夫人听完菊妈的话,没有言语。我静静的盯了菊妈半晌,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冷不防地挨了打,立刻尖声叫道:“小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道:“菊妈妈,虽然我们尊敬你,叫你一声妈妈。但你也不要因此忘记了你的下人身份,别仗着你的资历,以为就可以随意污蔑诋毁主子。尤其是已亡人。”

菊妈捂着半边脸,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老夫人斥道:“九容,够了!菊妈,你也别在这胡说八道。”

“是,老夫人。”我答应着,退了回来,说道:“冰儿是不会做害相公的事的,请老夫人还冰儿一个公道。”

老夫人想了半日,吩咐道:“齐儿,你去安排人,到洪记棺材铺里买一口最好的棺木。把冰儿好生葬了吧。也不枉她尽心竭力,跟了我这两年,为沈家立下汗马功劳。”

我的脸色,此时想必一定是白的骇人。我说道:“老夫人,难道,你就想这么草草了解这件事么?若是相公的病好,知道了,他恐怕也是不能谅解的。”

老夫人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九容,我知道你和冰儿情同姐妹。但是这件事,是人证物证俱在,冰儿虽然已死,我也护不了她。”

“物证是什么?人证又是谁?请老夫人告知。“我不依不饶道。

老夫人仍是叹气。她说道:“物证,就是我身边盒子里的这半盒子罂粟膏。你是乡野出身,罂粟如何害人,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洪儿的身子,之这些年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因为冰儿在他服食的药里加了罂粟膏。”

“那么,我请问老夫人,冰儿来沈家几年了?据我所知,应该只有两年吧。而相公卧床,已是五年有余。这该如何解释?”

“这还不简单么?”岑溪弦抢道:“罂粟膏原本自然是柳雨湘给大哥服的。等到冰儿来沈家后,她们二人就合谋了。现在柳雨湘死了,这件事当然就是冰儿在做啦。”

“柳雨湘又为何要害相公?”

“这更容易解释。柳雨湘跟外人通奸,当然恨不得大哥立刻死去。于是,她开始给大哥服食罂粟膏。等到冰儿来了,冰儿又想着图谋沈家家产,自然也想大哥早点死。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勾结起来迫害大哥。她们手段的歹毒,让人想起来,真的是不寒而栗哪。是不是?二嫂。”她边说边碰了梅娆非一下。梅娆非机械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旁人提起“柳雨湘”三个字,梅娆非的脸色就会变得十分难看。

我当然知道,柳雨湘和萧笑通奸的说法,是旁人诬陷的。因此,关于柳雨湘想害死沈洪的说法,根本是站不住脚的。至于别的,更是无从谈起了。但是面对岑溪弦的咄咄逼人,我觉着旁人也恐是有些信了。

我说道:“三弟妹所说的一切,只是想当然吧。证据呢?凡事都是需要讲求证据,而不是信口开河。”

岑溪弦嚷道:“证据?证据自然是有的。物证就是放在老夫人旁边的那盒罂粟膏。人证么,就是以前做过柳雨湘的贴身丫头,现在跟着冰儿的落落。”

“落落?”听到“落落”两个字,绕是我是沉静的人,一时间也十分的诧异。我想来想去,想道任何人,却也决计料不到,指正冰儿的人,竟然是落落!

第二十七回:亲戚或余悲(上)

当落落被带上来的时候,她的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岑溪弦夹着嗓子道:“落落,把事情经过给小少奶奶讲述一遍。若是有所失实,仔细你的皮。”

落落垂首道:“落落不敢。”然后,她开始叙述事情经过。她的声音,冰凉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她的语调,波澜不惊,仿佛讲着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没有丝毫干系。一时间,我忽然觉着,眼前的落落是那般的可怕,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

她说道:“今个儿下午,我见冰儿小姐从厨房里,端着一碗药,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走进大公子房间。我心里觉着奇怪,就躲在窗户底下面,用手指戳破窗户纸,看到冰儿小姐把药给大公子灌了下去。过了不多久,冰儿小姐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我总是觉着事情不对劲,就偷偷走进大公子房间,把放在桌子上的药碗闻了闻。那味道十分之怪。我见着碗里还有一些药渣,就把它们收集起来,拿到和仁堂去询问令狐大夫,令狐大夫检验过后,大吃一惊。他说这药中是掺了罂粟膏的,又问我是不是沈家的人。我说正是,那令狐大夫说,他上次曾来沈家为大公子诊断,早就疑心大公子的病是长期服用罂粟膏所致。但是事关重大,他又不能确定,因此没有明说出来。他回去后,思虑再三,总是觉得自己不曾误诊。如今和我的药渣一对,自然是符合的了。”

岑溪弦看了看我,说道:“落落可能说谎,令狐大夫总不能够吧。仁和堂可是潍县城里最有名的药铺。”我没有做声。

落落又继续说道:“我从药铺回来后,心里十分矛盾。既不忍看着大公子再受到冰儿小姐的迫害,又想着冰儿小姐的好处,不忍把她做的错事说出来。我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先如找冰儿小姐,把这件事说明,让她悔过自新,重新做人。谁知道我一把事情说明白后,冰儿小姐立刻变得十分可怖,她先是用手指抓我,我的脸就是被她抓伤的…"落落的脸上,果然有着几道伤痕。但是要自个儿抓几道区区伤害,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冰儿小姐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打我骂我威胁我,让我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于是冰儿小姐就用手勒住了我的脖子,试图掐死我,杀人灭口,这时候,正巧冰凝小姐赶了进来,在她的劝诫下,冰儿小姐这才松开手。之后,她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冰凝小姐安慰了她一会儿,服侍她睡下,就带着我离开。之后,就是冰儿小姐的畏罪自杀。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小少奶奶若是有什么疑心的,可以去询问冰凝小姐。”

这时候,我才发现缩在墙角的冰凝,她已经哭的泪人儿一般。英气十足的脸上,满是重重泪痕。

我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问道:“冰凝妹妹,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实话实说。这是干系着你姐姐的清白的,你可知道么?”冰凝使劲点点头。

“冰凝,我问你,你今个儿下午进冰儿的房间,真的看到她在掐落落的脖子么?”我脸色凝重。

冰凝十分不情愿的点点头。她原也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的。

“好。冰凝,我再问你,当时冰儿是怎么样的状态?你必须说的仔细些。知道么?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说着,把一条绢子递给了她。她接过来,擦干眼泪,挺直腰板,目光中满是坚毅的神色:“当时,我进入姐姐的房间,她正在掐落落的脖子,落落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我劝说了几句,姐姐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我只好把她的手拿开。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气特别大,和往常完全不同。整个人就像处在…处在一种癫狂状态。对,就是癫狂状态。和平日里的姐姐完全不同。”

“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冰凝想了想,说道:“之后,我就劝说了姐姐好久。但是她整个人十分暴躁,十分癫狂,仿佛我的话,她半点也不曾听到般。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我就扶她上床睡下了。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姐姐的死讯…"冰儿说着,泪水汹涌而下。

我点了点头,说道:“冰凝,你仔细想想,冰儿的情绪,是多了多久才稳定下来的?”

冰凝想了许久,才说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大约,大约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吧。”

“那么,你是因了什么,赶去冰儿房间的?还有,你进去的时候,冰儿和落落,都说过什么话?”我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我开始明白有些事情。

冰凝说道:“是二嫂嫂说她要跟姐姐借个绣花样子,一时又因敏儿哭闹走不开,便让我去借了。我进去的时候,落落一直在喊着‘冰儿小姐,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别杀我’这些话吧。姐姐说的什么,我反而记不得了。当时落落的声音太高了。”

我看着冰凝,神情肃然,说道:“冰凝,冰儿说的话,你必须要记起来。因为这干系着你姐姐的清白,你明白么?”

冰儿噙着泪点了点头,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冰儿姐姐似乎在说‘你们害死了雨湘嫂嫂,还她命来’这些话吧。因为她经常提起雨湘嫂嫂和大哥哥对她的好处,所以我对雨湘嫂嫂的名字,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我心里终于明白的差不多了。我抬头去看落落,她的神情泠然落落,仿佛眼前旁人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干。

第二十八回:亲戚或余悲(中)

我的心里百转千回,实在是想不出冰儿待落落不薄,落落为何会这么对冰儿。

我缓缓说道:“老夫人,冰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冰儿为沈家,立下汗马功劳。若是凭借别人几句诬陷的言辞,和一些不会说话的所谓证物,是没有法子说明什么的。”

还没待老夫人言语,梅娆非忽然如受了刺激一般,喊道:“铁证如山,明明就是冰儿要害大哥的。”

我转过头去,盯着她,半日,说道:“请问二嫂,你是如何知道冰儿会绣花的呢?你又是怎么想到要和她借个绣花样子的呢?事情可真是巧。”

梅娆非的脸色,刷的变得惨败,她摆着双手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那…那只是凑巧罢了。”

我沉声道:“世间,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二嫂,你可明白,现在牵扯的是一条人命哪,若是查出凶手,送官究办,罪名可是斩首。”

梅娆非的身子,颤了几颤,她叫道:“冰儿真的不是我杀的,是落落叫我让冰凝去借绣花样子,我别的什么都不曾做过…”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忙补道:“冰儿明明是自杀的。”

听了梅娆非的话,旁人的脸色,也不由自主的变了。我说道:“二嫂,你昧着良心说话,难道真的不怕半夜三更冰儿的魂魄回来找你么?”

“小嫂嫂,二嫂身子不好,请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岑溪弦尖着嗓子嚷道。可是这时候,梅娆非整个人已完全瘫倒在地了。她哭喊道:“老夫人饶命,乞求老夫人千万莫把我送官究治。冰儿真的不是我杀的,我除了帮落落让冰凝去借绣花样子,别的再没有做过别的事。我也不清楚,冰儿妹妹怎么就忽然死去了?落落,你快告诉老夫人,我说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落落仍然是静静的在那里,一言不发,面色生冷生冷。

老夫人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落落,梅娆非,你们到底对冰儿干过些什么?”

梅娆非声泪俱下,磕头道:“老夫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昨晚上,落落忽然找到我,问我恨不恨冰儿妹妹。我…"梅娆非支吾着。

“到底是怎么样?快跟老夫人讲罢。都这时候了,非儿,你把什么都说出来罢。”沈福原是有些无所谓的,见到妻子如是,一时竟然急了起来。显然是真情流露。我只听说沈福不成气候,每日除了斗鸡走狗,无所事事,却没有料到,他对他的妻子,看起来竟是那般义重情深。

梅娆非看了沈福一眼,一瞬间恍然有了依靠般,说道:“我说,我自然是恨的,因为平日里冰儿是最得老夫人宠爱的人,但是她却从不肯为我和相公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半句,只肯和柳雨湘混迹在一起。落落便说道,既是如此,我想略施小计惩罚冰儿一番,挫挫她的傲气,二少奶奶可肯帮我么?我当时十分疑惑,便问落落为何要这么做。落落回答,她恨柳雨湘被浸猪笼的时候,冰儿偏偏不在,惩罚她是为这个缘故。我心里想着冰儿一向待落落不薄,落落顶多也就是戏弄她一番而已,于是便答应了落落的话,在她进去冰儿房中半柱香的时间后,谴冰凝妹妹去向冰儿借绣花样子。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求老夫人饶命,媳妇说的句句是实话,我梅娆非虽然有些嘴上不饶人,但是杀人的事情,我是决计不会做的,何况是杀自家的人。”

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惨青惨青,她厉声道:“梅娆非!我不曾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你先滚到一边去,等我查明白真相,看不把你送官究治!”沈福拖着略有些肥胖的身躯,把瘫倒在地的梅娆非半拖半抱,拉到一边,不住用手抚她肩,以示安慰。梅娆非躺在沈福怀中,瑟缩不已。

老夫人又用手指着落落,呵斥道:“落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设计了一个怎么样的阴谋,来害死冰儿?”落落抬起头,看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满是轻蔑无惧的神色。她的姿态,竟宛然一个王者,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些心机和胆气。

我慢慢走出来,黯然道:“冰儿虽然已死,但是这件事,总要给老夫人和沈家还有陈叔一个交代的。我和冰儿情同姐妹,是不会看着她承受这不白之冤的。既然落落不肯说,就由我来代她说吧。”旁人的脸上都挂满诧异,菊妈摸着半边被我打过的脸,有些嚣张和得意的说:“难不成小少奶奶也参与了这件事么?小少奶奶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还是主谋么?

我淡淡地说道:“菊妈,你的脸,已经不疼了么?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菊妈看老夫人不曾为她说话,忙唬的打住不说。

我说道:“整件事情,是这样的。通过刚才询问冰凝,我已经知道大概。落落不知道什么缘故,可能是因为冰儿不曾帮到柳雨湘的缘故,恨上了冰儿,恨之入骨,就想把杀死,解她心头之恨。于是,她有意的设计重新回到沈家,等待时机。我和冰儿,都因为柳雨湘的事,对她心中有愧,自然对她关怀之极,信任备至。她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害冰儿的。其实之前,我和冰儿已经查明,相公这几年服食的药中,一直给人掺了罂粟膏,所以身体越来越差。因为事关重大,我们不敢把事情公开,只得暗地里防着。所以从过年到现在,相公每日每夜都由我、冰儿、冰凝、宝宝、明月欣儿来轮流照料,以防再给人造成可趁之机。这件事,冰凝、宝宝、明月欣儿都可以作证。”

明月欣儿立即抢着答道:“是,是这样的。我可以作证。大公子每日病发,十分痛苦,我们怕他熬不下去,咬舌自尽。开始的时候,宝宝还在他嘴巴里放一根树枝。他把树枝都咬碎了。后来我们还曾拿绳子捆起大公子,用布巾堵住他的嘴。”

冰凝在边上说道:“是这样的。每次绑起大公子的活计,都是我来做。我力气比她们大些。”

老夫人用手指着我们,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们…你们居然这么对待我的洪儿?你们居然对他滥用私刑?”

第二十九回:亲戚或余悲(下)

【本回系我刚才起床,在迷糊状态中写下,若是有不妥之处,请大人们指出,我再修改,谢谢读者大人们。实在没睡醒,睡眼迷离,我继续睡觉了,谢谢。大人们晚安。】

我白了明月欣儿一眼,她就是这样的人,尽喜欢拣些没用的说。我柔声道:“老夫人请息怒。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能帮相公戒掉罂粟瘾,他会连性命都没有的。虽然戒掉罂粟膏的过程中,相公难免会受一些罪,但是只要过了这一段,就能还你一个健康的儿子,我也会有一个健康的相公。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么?”

老夫人虽然爱子心切,却终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继续说道:“元宵节的晚上,落落忽然回来,冰儿因为同柳雨湘交好的缘故,竭力重新留下落落。落落重回沈家后,表面上虽然是冰儿的丫鬟,但冰儿待她不薄,把她当做亲生妹妹看待,什么事也不瞒她,更别提对她有防备之心。落落利用冰儿的信任,要求去照顾相公,并给相公重服罂粟膏。然后,她开始设计陷害冰儿。落落,我猜测的,该是八九不离十吧?”

落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满脸的不屑,不出一言。

我接着说道:“至于落落说看到冰儿从厨房端着有罂粟膏的药,鬼鬼祟祟到相公的房中,喂相公服食。那自然不是真的,不过药渣肯定是真的,落落自然也拿去让令狐大夫检查过。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制造冰儿害相公的证据而已。从药铺回来,落落也肯定是去了冰儿的房间,不过,她必然不是空手去的,因为她想法子让冰儿服下了五石散。”

“五石散?那是什么东西?”冰凝问道。

“据我所知,五石散是一种有麻痹作用的药剂。服用的人,会变得精神癫狂,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那幻象多半是平日里纠缠着你的事情。这种药会让人变的极端兴奋,力气陡增,精神迷离,做出平日里不肯做的事情来。这种药物在本朝,属于禁药。”沈齐忽然积极起来,侃侃而谈。

“三弟说的很对。据我从书上看到,五石散的确是这样的东西。冰儿服用五石散,发病的时候,也正是冰凝被骗进来的时候。于是,她看到了冰儿试图去掐落落。落落此时大声喊叫冰儿要置她于死地,这样就很容易让冰凝妹妹忽视冰儿说的话。过了半个时辰,冰儿的药性发作过去,她就慢慢安静下来。这时,冰凝带着落落离开。但是落落又私下折回来。然后…"我的声音也不禁悲愤起来:“然后,落落杀死了冰冰,造成她自杀的假象!”

我的话说完,好几个人都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

落落冷冷的盯着我,说道:“小少奶奶,你是够聪明的,心机也够深沉。只可惜,你猜错了。冰儿并不是我杀的。她当真是自杀的。”

我漠然盯着她,说道:“冰儿不是肯自杀的人,落落。冰儿至死才明白,你竟是恩将仇报的人。若是元宵节那晚,我坚持己见,不许冰儿帮你重返沈家,今日她就不会遭你所害。”

落落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绝望而又凄厉,她说道:“小少奶奶,世间的事,是没有若是二字的。曲冰芮真是在帮我么?她只不过是利用我罢了,想通过对我好,来填补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对大少奶奶的愧疚。不过,她却并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又给她服食了一些五石散,然后装作大少奶奶的样子,引诱她上吊自缢而已。在她死前那一小会,她是十分清醒的,可是却解不开悬在梁上的绳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吊挂在绳子上,这么慢慢死去。那其中的滋味,大概不好受吧。”

我的心里,异常的难受:冰儿死前,定然是痛苦万分。不但是身体上受到的折磨,还有精神上遭遇的背叛。我走到老夫人面前,说道:“一切还请老夫人发落。肯请老夫人为冰儿昭雪沉冤,为她风光大葬,好早日让她入土为安。“

老夫人点点头,慢慢吩咐道:“庆叔,齐儿,你们两个人明日一大早负责把落落送到官府去。今儿晚上,就先把她绑起来,押到地窖中好生看管吧。”庆叔、沈齐领命答应。

落落却冷笑了几声,说道:“各位,我白落落何去何从,就不劳你们担心了。”她笑完,又用手指着老夫人,道:”我做了什么事,还不是你这老不死的逼迫么?若是你不把大少奶奶浸猪笼,又何来这么多是是非非?沈家多灾多难,是老天在报复你。苏红泪,你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慢慢栽掉,看着沈家是如何一步一步垮掉的,哈哈哈!”落落狂笑着,她的声音亦如服食五石散一般癫狂。

老夫人吃了一惊,愕然道:“落落,你到底是何人?如何知晓我的闺名?”

落落黯然不语,许久,才冷冷说道:“苏红泪,你还记得白素蝶么?呵呵,你害人那么多,自然是完全不记得的。我告诉你,我就是白素蝶的亲生女儿白落落,我娘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你这个死老太婆害人无数,今日,报应终于来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夫人厉声道:“白落落,白素蝶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因此来害沈家的人,来报复沈家,实在是不智之举。”

落落有些痴狂的笑道:“老夫人,当初要不是拜你所赐,害我娘病死,我今日里也不会成为一个孤儿。我这一辈子,就是专为对付沈家而生。当年,我娘在沈家做厨娘,要不是因你怀疑她和你丈夫有奸情,她也不会被逼离开沈家,无路可去,窘困交加,在生下我后没几日,就去世了。我若不是幸好为大少奶奶的爹所救,早就在小小婴孩时候,便成了阴司的一缕冤魂。苏红泪,你今日所承受的,完全是报应而已,沈家早晚会家破人亡的,天都不帮你,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回:他人亦已歌

老夫人霍然站起,身子微微颤颤,指着落落气的说不出话来。

落落哂笑道:“老夫人,你自个儿管不住丈夫,赖到别人头上,可是到头来,你的丈夫还不是被你气死?莫说我娘被你害死,据我所知,当年三公子沈齐的娘,你的丫鬟翠兰,死的那也当真是够不明不白的了。这事儿,三公子想必也心中有数吧。”

老夫人的身子颤抖的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她拿眼睛望向沈齐。沈齐何等精明之人,立即下跪恭谨道:“老夫人对齐儿养育恩德,大过于天,在齐儿心目中,老夫人便是齐儿亲娘。其他的人蓄意挑拨离间的言辞,齐儿自然不信。”

老夫人轻轻点点头。落落狂笑道:“不信?沈齐你不信?哈哈哈…沈齐你会不信?你会对这老不死的没有一点怨恨之意?你可真会说笑话!沈家总有一天会垮的,我和我娘会在天上看着沈家到最后落个家破人亡的好下场,哈哈哈…"落落的声音越发的飘忽和不真实起来,她的脸上一瞬间忽然出现一种怨尤的神情,她轻声道:“娘,我来寻你了。从此女儿要和你一起,不教你再受任何人的欺凌!大公子,是我对你不起,你是好人,是我对你不起!永诀了!”落落说完,一头往墙上撞去,待有人去阻止,已然不及。

她的身子,慢慢倒下,如一朵悠然凋零的鸢尾花。殷红的血,从她的头上,大片大片的涌出,一瞬间,染红了这漆黑的沉沉夜色。

冰儿沉冤得雪,我的心里,却半点也快活不起来。我最好的姐妹冰儿,她就这么无辜地死去。而对于害死她的落落,我却又半点也很不起来。

庆叔摸了下落落的鼻息,回报道:“已经没气了。”

老夫人神情木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日才说道:“都散了吧。齐儿你明个儿去买棺木,好生葬了冰儿。这个白落落,就找个地方埋了吧。福儿,你媳妇这次做的事儿,我就不予她追究了,不过你得给我好好看好你媳妇,否则休怪我沈家容她不得!”

梅娆非的脸色,在摇曳的烛火中,看起来异常的惨白,毫无人色。沈福忙应道:“福儿知道,媳妇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不置一词,在菊妈的搀扶下,走出冰儿的卧房。庆叔吩咐人把落落的尸首抬出去埋了。其余的人,也逐渐的散了。我这才觉得整个人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明月欣儿和冰凝,忙跑过来搀扶我。

我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在这里,陪伴冰儿最后一程。”

明月欣儿和冰凝,犹豫着出去了。我慢慢地挪到冰儿的床前,揭开蒙在她脸上的白布。她的神色看起来,宛然如常,却这么永远离开尘世。她死前所承受的苦痛,必是此生最痛的吧。她的心中,此时此刻,是否仍在惦记着那个薛白衣的影子?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冰儿,她就这么无辜离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别人在哀歌过后,便会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冰儿,但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哀戚之情,在我的心中,将如何淡去?

夜色越发的沉了,远远的,似乎听到有寒鸦在哀哀作鸣。

我端详着冰儿栩栩如生的容颜,不经意间竟然沉沉睡去。

恍惚中,只觉得身后有人,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呼唤着:“九容嫂嫂,九容嫂嫂。”那宛然便是冰儿的声音。难道冰儿,又回来了么?我心中一喜,回过头去,可是身子后面,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等我重新回过头,陷入到无尽的哀思里,却又恍然听到冰儿在唤我,声声如杜鹃啼血,悲哀入骨。

猛然间,我被惊醒。才发现,清晨清新明媚的晨光透过窗棱,照在冰儿明媚如常的脸上。我的身后,冰凝正轻轻呼唤:“九容嫂嫂,快点醒来吧,这样会着凉的。”我回头向冰凝看去,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英气勃发的面容上面,神情也异常的惨淡。

我的心中一动:冰凝与冰儿何其的想象。我原曾觉着,两个人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越发的觉着了。冰儿已然与我隔世,以后我要把对冰儿的千万般的好,都转到对冰凝的身上来。想到这些,我的心中,有了些许安慰。

冰凝说道:“九容嫂嫂,你好好去休息吧。三哥哥他们,很快就要带人来为我姐姐举办丧事。丧礼用的所有,都是最好的。三哥哥说一定要为我姐姐风光大葬。”

“墓址定在何处?可是沈家陵园?”我轻轻地问道。

冰凝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好看,她也轻轻的回答:“是白浪河边的雁留坡。”

我的心里凛然一寒:风光大葬是我提出的,但是冰儿并不稀罕。冰儿为沈家操劳数年,为沈家而死,结果却连沈家的祖坟都进不去,只落得去雁留坡与野鬼孤魂作伴的下场。我顿时觉着沁骨入心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