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路上当心身子,不要过分劳累着了,平阳府这边,请夫人放心,弟全力维护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夫人只当心着自己就是。”

李青眼神温暖的看着林蕴波,脸上浮出丝温和的笑意来,低声说道:

“多谢。”

当天晚上,黑衣卫拱卫着两辆宽大坚固的车子,驶出了平阳府南门,往河北府方向疾驰而去。

李青躺在车厢厚厚的被褥里,看着水萍吩咐道:

“你也躺下睡吧,咱们要日夜兼程,这一路上,又只有你和绿蒿跟着,能休息时尽量休息,不用那么多讲究。

水萍答应着,从车厢下方柜子里去了条被子出来,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凌晨时分,黑衣卫拱卫着车子进了清河驿,清河驿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茶饭,水萍和绿蒿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喝了半碗热粥,黑衣卫已经休整补给号,等在外面了,绿蒿侍候着李青伤了车,往河北府方向继续疾驰而去。

镇远城外,韩军营地里,平王端坐在军帐中的虎皮椅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丁二传过来的线报:李青昨晚已经离开平阳府,过来镇远城找他了!

因为担心鹞鹰被围在外围的晋军和庆军截获,他命人停用鹞鹰传信,平阳府过来的鹞鹰也都有截下没再放回去,李青的担忧和询问他并没有太放到心上,行军打仗,虚虚实实,变幻不定,断个几天音信,都是常事,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平王站起来,背着手,有些哭笑不得的在营帐里来回踱着步,到底是女人家,也太不能经事了些,就这么点事,就能扔下平阳府、扔下韩地政务,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找他了!

平王背着手站在帐篷门口,眯着眼睛看着帐篷外的明媚阳光,心里也如同撒满了阳光般暖意洋洋,来就来吧,他也大半年没见她了,平王面容温和着微笑起来,站了半晌,抬手叫了戊水过来吩咐道:

“传令给林蕴涛,加强河北府、荆州府沿线警戒,密令告诉他,夫人明天就进入河北府境内,夫人的安全,着落到他身上。”

戊水答应着就要出去,平王抬手止住了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接着吩咐道;“嗯,爷和大军的信儿,从现在起,半个字九十吧寒烟手打也不准传递出去。”

戊水重重答应着,见平王没有了其他吩咐,才转身出去传信去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三爷林蕴波府上,里里外外都已经点上了灯烛、灯笼,林宏坚脸上带着丝仓惶和莫名的兴奋,不耐烦的坐在书房扶手椅上,等着林蕴波回来。

林蕴波有些疲惫的进了书房,满脸笑容的招呼着林宏坚,“坚儿来了多大会儿了?坐坐,哪有这么多礼?你母亲去河北府巡视,我到王府看了一圈才回来的。”

林宏坚见林蕴波进来,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笑着又坐下了,林蕴波在林宏坚对面坐了,小厮送了茶上来,林蕴波端起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着林宏坚笑着问道:

“坚儿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急事没有?”

“三叔。”林宏坚迟疑着,想了想,目光闪烁着看了林蕴波一眼,急忙又转开了目光,声音低落了些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孙义,昨天晚上起就没见过他 ,我让人去他家找,后来丁一过来禀报,说孙义犯了家法,母亲……让人处置了他。”

林蕴波面色凝重起来,谨慎的盯着林宏坚,就没有说话,林宏坚扫了眼林蕴波,接着说道:

“孙义是父亲只给我使唤的人,天天跟着我,哪有机会犯什么家法的?再说,就算是犯了家法,也该跟我说清楚了,让我来处置才是,怎么能这样说处理就处理了的?”

林宏坚面色微微泛起红晕来,林蕴波仔细的看着他,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半晌,才放下杯子,看着林宏坚问道:

“那你这话问过丁一没有?”

林宏坚目光闪烁着支吾起来,“我问了,他没说……他没细说,再说,哪有这样先处置了再说是犯了家法的理的?刑部处理犯人,也得先审明了罪名呢!她这都处置完了,再说有什么用?孙义是父亲指给我的人,要处置也得先禀了父亲才行,她就这样……这样……”

林宏坚恼怒着说不出话来,林蕴波眼里闪过丝怜悯,暗暗叹了口气,低声宽解道:

“夫人不是莽撞的人,她既然处置了,必是有原由的,爷那边,想必是也禀报过了,这事……”

林宏坚眼里闪过丝仓惶,惊恐的扫了眼林蕴波,林蕴波顿住话头,眉头拧了起来,看着林宏坚,低声问道:

“孙义做了什么,你大约是知道的吧?既然知道,那你就应该衡量得出夫人处置得对不对,若对,你也不必再多计较跟你说不说的事,她是长辈,是你母亲,处置个奴才,本来也没有要先跟你说的理儿,若她处置得过了,等你父亲回来,你找个机会跟你父亲分说一二就是,这会儿,你这样抱怨着,有什么用?”

林宏坚脸上闪过丝恼怒,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林蕴波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林宏坚咬着牙,抬头看着林蕴波,声音里微微带着丝颤抖说道:

“我听人说,她去河北道,是因为父亲病了!”

林蕴波一口茶呛进了喉咙里,手里的茶洒在了手上、衣服上,小厮急忙拿着棉帕子奔过来,林蕴波一把抢过帕子,满脸恼怒得喝退着书房里侍候着的小厮:

“都退下!刚才的话,谁敢传出半个字,我灭了他满门!”

小厮急忙退了出去,林蕴波脸色阴沉的转头盯着林宏坚,恨恨的说道:

“爷那么英明深沉的人,怎么……”

林蕴波硬生生的咽回了后半句话,盯着林宏坚,冷冷的问道: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林宏坚耿着脖子说道:

“这你不用管,我是王府长子,再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人没有!你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林蕴波脸色铁青的盯着林宏坚,冷冷的说道:

“你听着,夫人去河北府,是巡边!爷好好地!好得很呢!说句最不吉利的话,爷要是真病重了,这韩地、咱们林家,顷刻间就有灭顶之灾,这会儿,你!还撑不下来!你看看你,这心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哼!”

林宏坚冷哼着,猛的站了起来,“我看你还能替她瞒多久!咱们林家、这韩地,代代传承,没听说少了谁就不行的!”

说着,也不看林蕴波,径直拂袖而去。

林蕴波面色苍白着看着林宏坚的背影,知道看不到了,才叫了小厮进来,研了墨,斟酌了大半个时辰,才写了几个字,密封好了,命人赶紧送了出去。

林蕴波疲惫异常的站起来,后背微微有些弯着,往后院进去了。

苏夫人接了林蕴波进去,看着疲惫不堪的丈夫,心疼的说道:

“夫人身子那样弱,天天处理那么多的事,我看她也没像你累成这样的?”

林蕴波长长的叹息着,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低低的说了刚才刚才的事,苏夫人面色凝重起来,恨恨的说道:

“这是谁在背后这样挑唆大少爷的?大少爷就是个傻子!这事能听人挑唆的?爷什么脾气他不知道的?夫人也不是个肯容这种事儿的人!等爷回来,就算不死,也要一辈子高墙围着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考绩林蕴波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夫人走前,把红袖送到了大嫂哪里,郑嬷嬷带着红袊、红袗去北寺祈福,说要祈上几个月,留在平阳府的黑衣卫全部驻到了玉山了,只听山上调遣,你看看,就冲这份安排,宏坚就……”

林蕴波重重的长长的,不停地叹着气,苏夫人斜了他一眼,紧挨着他做到炕沿上,低声说道:

“你也别替他多操这些心,这也怪不得别人,有件事,本来不想跟你说……”

苏夫人顿住话头,走到门口,将帘子掀起条缝看了看,才转回来,重新坐到林蕴波身边说道:

“陈姑姑前些天过来求我,说她有个娘家侄女儿,跟着红敏陪嫁进了柳家,现在红敏那边茶水上当差,过来求了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托人把她要回来,不拘去哪里都行,就是苦役局也极愿意去,我就留了心,让她找个机会带了那丫头来,我偷偷问了问。”

苏夫人脸上泛起红晕来,轻轻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

“她说,过年的时候,大少爷差孙义送了两个丫头给红敏,谁知道,这两个丫头晶都是男的!柳家姑爷走前,红敏就……三个人就如胶似漆,开始的时候,还知道要背着些人,后来,也不背人了,到现在已经是不分白天黑夜,三人坐卧都在一处,也没法子说了。”

林蕴波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夫人,抬手指着她,口齿粘滞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瞎说……才多大?”

苏夫人撇了他一眼,“你只想想,过了年,爷和夫人从玉山庄子里回来,夫人是怎么打发柳家姑爷和红敏的?一个让人立即押送回去闭门读书,一个关在别院里,到现在,可是一步没让出来过!”

林蕴波眨着眼睛看着苏夫人,苏夫人扬了扬眉梢,“爷,这叫自作孽,当年,红敏母亲张狂成什么样子?差一点一把火把平阳府都烧了去!女儿落在文姨娘她们手里,上上下下的,只是一味的教唆怂恿,到底把她养废了,可文姨娘自己的儿子,如今也被别人挑唆废了!

你也别替别人操心,再说,这事,用得着你操心的?夫人走前,这一通安排,我看着,就不简单,你还是省些心吧。”

林蕴波不停地叹着气,无奈的摊着手说道:

“我倒是想管,哪里管得了?唉,随他们去吧, 你千万约束好咱们家孩子,爷和夫人回来前,连二门都不能出去一步!唉!爷今年都三十岁了,这后继上……唉!”

林蕴波长吁短叹着,发起愁来。

黑衣卫拱卫着李青的车子,丁二九十吧寒烟手打飞马奔到车旁,从马上直接跳到车前,敲了敲车厢板,绿蒿掀起帘子,丁二抱拳见了礼,禀报道:

“回夫人,已经知会过大爷了,大爷说,河北道一带人心安稳,请夫人放心。”

“嗯,有爷的信儿吗?”

李青端坐在车子上,点了点头说道,丁二垂着眼帘,低声回道:

“回夫人,没有。”

李青脸色阴郁着点了点头,绿蒿放下帘子,丁二跳下车,跃到马上,带着小厮往前面疾驰而去,李青申末时分要在双经县驿站停一个时辰,见一见双经县的官吏,审看名册赋税等账目册子,他得赶紧让人准备着,夫人现在,可没心绪等上哪怕半刻钟。

申末刚过,李青的车子停进了双经县驿站,绿蒿和水萍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换了件月白缂丝小袄,一条银色素绫裙出来,端坐在正屋炕上,召了双经县知县和县丞进来。

两人捧着厚厚到的几本账册,紧张得额头渗着汗,跟着丁二,躬着身子进了屋,跪倒在地,磕头请着安,李青抬了抬手,温和的吩咐道:

“起来吧。”

知县和县丞急忙爬起来,微微躬着身子站着,也不敢抬头看李青,李青接过水萍递过来的红果汤,一口饮了,放下盖蛊,吩咐道:

“绿蒿看看账册,大体对一对数目吧。”

绿蒿曲膝答应着,丁二忙上前接过知县和县丞手里的账册,捧给了绿蒿,绿蒿接过账册子,放到旁边桌子上,取了算盘过来,一只手翻账册,一只手上下翻飞着拨着算盘珠。

知县和县丞目瞪口呆的看着飞快的打着算盘的绿蒿,李青微微笑了笑,温和的说道:

“你们说说吧,都有什么难处?”

知县和县丞对视了一眼,知县微微山前半步,躬着身子,恭敬的说道:

“回夫人,别的难处倒还好,就是这人手上,缺的厉害,咱双经县上半年给大皇子的兵占过,也给二皇子的兵占过,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田里一大半都荒着,都是上好的熟地,下官通信的很。”

知县渐渐放松下来,言语与流利起来,李青皱着眉头听着,慢慢叹了口气,“这一路上过来,已经看到不少田地都荒芜起来了,我和你一样痛心得很,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些无主的熟地,你让人仔细登记好了,冬天里,水利河工都照样做好,可别因地荒马虎了去,等过些年,人丁繁盛起来了,再卖给百姓耕种就是了。”

知县急忙点头答应着,也跟着叹起气来,“夫人,还有那些个孤儿,可怜哪,都爹妈舍了命保着活下来的,如今忍饥挨饿着,县里没有多少余粮,如今一天只能施一回稀粥,再过些日子,连稀粥只怕都没有了,县里的富户,逃的逃,死的死,这能施粥的慈善人家也没几家了……”

“这事不能耽误。”

李青接过知县的话头,拧着眉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丁二问道:

“这里离洛城多少路程?”

“回夫人,以咱们的脚程,明天一早就能到,若是普通车马,十二三个时辰也能到了。”

丁二忙躬身答道,李青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知县吩咐道:

“玉山下的余荫学堂,你听说过没有?”

“回夫人,听说过,听说过,是……”

知县急忙点着头答道,李青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接着说道:

“洛城也要开家余荫学堂,收容教养河北道境内的孤儿,或是那些贫家之子,你让人耐心些和那些孩子解释了,多派几个妥当人送他们去洛城,明天一早就出发吧,先送到洛城庆余堂,让他们带你们去学堂,往后直接送进学堂就是了。”

知县怔怔的眨了眨眼睛,跪倒在地,重重的磕着头,“夫人是咱们韩地的菩萨。”

李青微笑起来,平王是阎罗,她自然得当个菩萨才行。

绿蒿对完了账,额角微微渗着汗转过身,曲膝禀报道:

“回夫人,帐都对好了,其他都好,就是这无主田亩和赋税数上,有些对不上。”

李青眉头拧了起来,看着绿蒿,示意她接着说,绿蒿取了账册过来,捧到李青面前,指着账册上的数字说道:

“夫人您看,今天夏初的赋税上,这无主田亩收成一项,照这个数字,我大体算了算,应该有将近两万亩熟田,可这里记着的无主田亩,却只有一万三千四百七十一亩。”

李青转头看着知县,知县满脸紧张得用衣袖抹了把汗,转头看了眼县丞,跪倒在地回禀道:

“回夫人,是这……这样,这位大姐算的对,夏收时,无主田亩确实是两万挂零,因从六月至今,本县逃难的人陆续返回,有地契的,还了田,那些……逃难中失了地契的,若能找着一两个证人的,下官……也换了田。

知县声音颤抖着低了下去,李青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个爱民的好官。”

知县怔了怔,面色惨白起来,县丞也扑通跪倒在地,和知县一起磕起头来,李青怔了怔,失笑起来,急忙吩咐丁二:

“快扶他们起来。”

丁二抿嘴笑着,上前扶了两人起来,李青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你做的很是,兵荒马乱时,人能逃出命来就不容易了,哪还顾得上那些身外之物?是他们的,给了就是,就算原本没有田地,也可以允了他们先赊些田地去耕种着,以后收了粮食,分个五年十年的,慢慢换上就是了,总比荒着强些不是。”

知县和县丞长出了一口气,面容也放松下来,“当官,就要实心为民,民以食为天,官要以民为天,有你们这样实心为民的官吏,是爷的福气,也是韩地的福气,绿蒿记下来,回头告诉吏部,双经县今年考绩卓异。”

李青微笑着说道,绿蒿曲膝答应了,知县和县丞脸色潮红,互相看了看,跪倒在地磕头谢着恩。

李青又问了些细务,屏退了两人,吃了饭,就上车往洛城去了。

子正刚过,一骑黑骑叫开了洛城城门,往吴家老宅疾奔而去,吴家老宅随着黑骑的到来忙乱起来,红灯笼从大门口飞快的一路亮进了最后面的幽静院落里,吴老爷送走了黑衣卫,眼睛里闪着亮光,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平息着激动地心情,夫人明天凌晨要到洛城,接驾的事着落到了吴家!

夫人指明了要住到连家老宅去,连家老宅,从正月里见过连庆,到今天,那宅子已经修缮一新了,可要给夫人居住……没几个时辰了!

吴老爷一迭连声额吩咐着,发着号令,不大会儿,整个吴家灯火通明,从吴家通往连家老宅的路上灯笼相连,安静着忙乱起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凡人心卯正时分,洛城城门已经开启,早起的贩夫走卒忙碌的进进出出着,风尘仆仆的黑衣卫簇拥着李青的车子,顺着人流进了城,直奔连家老宅过去了。

连家老宅里花木扶疏,丫头仆妇在二门里跪了一地,丁二上前两步,低声解释道:

“这些都是吴家遣过来的,都在这里了,等夫人吩咐。”

李青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

“既是吴家送过来的,想必都是妥当的,你让人留心着些,大家一路上也辛苦了,让她们烧些热水,做些合口的饭菜,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半天,傍晚再启程吧。”

丁二躬身答应着,微微挥手示意着领头的婆子,婆子急忙带着人磕了头,脚步轻悄的退下去忙碌起来。

丁二在前面引着,李青带着绿蒿和水萍,缓步往内院走去,转进二门影墙,丁二指着东边一排三间花厅,笑着介绍道:

“连爷说,那三间花厅,是先老夫人每日看帐的地方。”

李青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掩映在绿树老藤下的花厅,那里是那个天真可怜的女子留下过印迹的地方,也是连庆心目中最美好的去处之一。

丁二一路介绍着,引着李青进到最里面的正院里,“这里,连爷说原是先老夫人和……日常起居就在这里。”

李青站在院子里,转头四顾着看了半晌,低声吩咐道:

“这里……不要歇在这里,就在外面书房里歇息片刻就是。”

“是枕月阁?还是凌霄轩?”

丁二迟疑着问道,李青转头看了看他吩咐道:

“枕月阁吧。”

枕月阁是连老爷子的书房,凌霄轩是李云生的书房。

丁二躬下身子,答应着引着李青去了枕月阁。

丫头婆子抬来沐桶、热水、绿蒿和水萍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两个人也轮流着沐浴干净出来,李青已经躺在南窗下的榻上睡着了。

李青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初时分了,水萍送了莲子羹进来,李青吃了,站起来转到书房后,站在台阶上,看着后面的一弯月牙湖,湖里几支枯败的荷叶顶在碧清的水面上,水波划过,仿佛有鱼轻盈的游动。

李青微笑着,靠在门廊柱子上,这里还遗落着那股远离红尘凡世的清雅,那位老爷子,也是个福气之人,若泉下有知,这会儿,他如何想?

若想超凡脱俗、不理红尘俗务,出家最好,至不济,也要孑然一身,才不至于遗祸子孙。

李青垂下眼帘,自己算不算孑然一身?

她没有孑然一身过,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睛那一刻,就有陈嬷嬷――那个在雪地里,把她揣在怀里,用全身的热气温暖着她的奶娘,还有连庆,眼神那样哀伤、那样怜惜的看着她,把她视作生命一般看护照顾至今,他们爱着她,守护着她,他们的爱,是她的责任和牵挂。

陈嬷嬷走了,有了郑嬷嬷、秋月,还有琉璃,还有木通、半夏、苏叶和桑枝,他们陪着她努力生活着,也努力逃跑过。

琉璃走了,秋月嫁了,半夏和苏叶成了家,木通和桑枝也要成家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一份爱、一份责任,她身边又有了绿蒿、竹雨、水萍、水苏……她还有了他她好象从来都没能孑然一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