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今日突然得知自己并非孤女,尚有亲人在世,心情澎湃,欢欣激动,一下气血上涌,刚应了谢文君的提议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众人见状一阵慌乱,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随后赶紧去请来了府中大夫。
老大夫背着药箱急急赶到,小伍把他引到榻前坐下,搭上酒儿的脉。过了片刻,老大夫收手,捋着胡子道喜:“恭喜恭喜!夫人已有月余身孕!只是胎基未稳,待老夫先开几幅安胎药,吃了便无碍。不过孕妇切忌情绪激动,像今日这种情况,能避则避。”
刚开始谢文君见酒儿晕倒是心焦不已,这会儿听了大夫所言却是如惊雷劈上了天灵盖,整个人都神思惶惶,快要昏了过去。
孩儿?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了孩儿?!
酒儿刚刚苏醒就听见了老大夫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摸着小腹喜悦问道:“我…真的有孩儿了?”
小伍在旁拍着手欢呼道:“真的真的!肚子里面有了个小公子!”
虽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酒儿还是很开心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她拉着小伍说:“公子在哪里?我想见他。”
“我去叫公子!”
小伍乍呼呼地跑去前厅,正好碰到南宫霖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她眼珠一转,并没率先透露喜讯,反而是满脸慌张地告诉他酒儿晕倒了。
南宫霖一听,顾不得手上皮肉横绽,还在淌血,立马飞奔而去。
“酒儿!”
南宫霖旋风似的冲进房里,转眼就在床前跪下,眼神焦灼:“你哪里不舒服?大夫过来看了没?怎么说?”
谢文君见状,暗里叹息一声,说道:“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
跨出房门仰头一望,碧空万里无云,明明是艳阳高照,可头顶阴霾却始终不曾散去。好端端的一桩情,居然是一场孽缘,万般无奈,也只能说一句——天意弄人。
“公子你别急,我好好的,没事儿呢!”酒儿满心甜蜜,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乍见南宫霖额角一道伤口,她惊呼起来:“公子你怎么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酒儿说着伸手去看,南宫霖顺势按住她的手,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额头。”
“哎呀,还说没事!你看你手也破了!”酒儿又发现南宫霖手背都烂了,心疼地拉起来吹了吹,小口呵气,埋怨道:“公子你也不小心点,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摔跤!小狼知道了一准儿笑话你!还疼不疼?呼——呼——”
南宫霖看着酒儿专注地盯着自己手背,轻轻吹气的样子,心头酸涩不已,喉咙里堵了满腔话语,却是难以出口。他突然抱住酒儿,把头埋进她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酒儿,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我们俩…”
酒儿一怔,随即笑了:“你嫌这里人多呀?那我们回潼城好不好?要不许家村也行!王府里人多规矩多,我也不喜欢,不过我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回京城看外祖母,嗯,可能还要住上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
南宫霖紧了紧手臂,继续说道:“不要去京城了,我们明天就动身,找个幽静的地方,买处宅子,每天就你和我两个人在一起,不要其他人。”
酒儿扑哧一笑:“公子你可能要失望了,两个人可不行,最少也是三个人!”
南宫霖不解,抬眼问道:“三个人?”
“是呀!”酒儿微微垂首,伸手抚上小腹,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呢!公子,刚才大夫来看过,说我有喜了,我有你的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铛铛!小包子闪亮登场!大家鼓掌欢迎!(o)/~
第七十章 情两难
忽如凛风扫过,千盏烛灯幽微,明灭摇晃。南宫霖的心,也就随之忽明忽暗。
时常羡慕小连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小狼虽然顽皮,却是有着独一无二的机灵可爱。南宫看着小狼出生,把他当亲生儿子那般对待,由此可见他对孩子的喜爱之情并非一般。
自从有了酒儿,南宫霖常常会想,如果他们也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最好模样随自己,性格像酒儿,无论男女,皆是俊俏伶俐,活泼外朗…
如今美梦成真,不是应该高兴的么?可是…
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公子?公子?”
酒儿看南宫霖呆愣愣的没有反应,有些心不在焉,杏眸中火焰渐黯,有些委屈地问道:“公子你不高兴么?你是不是不喜欢?”
南宫霖回过神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我好高兴,好喜欢…”
他紧紧抱住酒儿,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深深嗅了一口。甜淡花香入鼻,好似一杯醇酒,熏得他只想沉醉流泪。
铁臂紧箍,酒儿有些难受,推了推南宫霖:“公子你别抱那么紧,小心压着我肚子。”
南宫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吸了吸鼻子,强作笑颜:“好啦好啦,那我以后都不抱你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酒儿柳眉横竖,凶他一眼:“那可不行!等我肚子变得很大,肯定会走不动路,到时候我想去哪儿你就抱我去哪儿,当我的马儿!”
看着酒儿满心的憧憬,南宫霖满眶涩然,内心沉郁无法释然,只能再次拥她入怀,深情呢喃:“你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我当什么我便当什么。”
唯独,不为至亲,不为兄长。
夜深了,酒儿依然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摸着肚子自言自语,一直在跟腹中孩子说话。
“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嗯…都说酸儿辣女,不过我就爱吃甜的,甜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好奇怪,我看别家女子怀孕都会恶心想吐什么的,可是我每天能吃能睡…你一定是个乖宝宝对不对?知道心疼娘亲,不折腾…”
南宫霖端着一碗药走进屋,一眼便瞧见酒儿柔情脉脉,轻声细语的样子,顿时心头酸紧,一滴热泪滑落,掉进青碗汤药之中,激起圈圈波纹。
今日当帝君知晓了酒儿已然有孕,大发雷霆,把南宫霖骂得狗血淋头。
“畜生!那是和你同出一脉的亲妹!你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你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皇?!还有我苍氏列祖列宗!”
帝君大怒,作势就要下令杖打南宫霖,皇后见状赶忙出来劝解:“陛下息怒!逸王也是毫不知情,年轻男女日久生情,难免逾矩。既然事已至此,骂他打他亦是无用,唯今之计,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此事罢。”
帝君这才稍微平静下来,沉默半晌,抛给南宫霖一句话。
“此孽子不可留下,你自己看着办!”说罢,余怒未熄的帝君一甩袖子,带着皇后摆架回了行宫,把南宫霖晾在花厅,良久独立。
满心欢喜地期待他的到来,可是却又要满腔决绝地送他走…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如何能下手?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公子!”酒儿瞥见人影,笑着抬手招了招,“你快过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南宫霖赶紧侧过身去用手一抹脸颊,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悲戚,转头笑道:“来了。”
放下药碗,南宫霖在床沿坐下,像往常一样捏了捏酒儿的脸颊:“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听着。”
“讨厌!不许玩我的脸!”酒儿伸手护住脸颊,嘟起嘴瞪他一眼,不过很快就兴冲冲地说道:“公子,我们现在给孩儿取名字好不好?”
南宫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嗓子一紧,说出的话有些发涩:“现在还早,况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以后再取名罢。”
这个孩子都未必能够来到世上,取名…呵,难道是为了祭奠么?
酒儿不依了,拉着南宫霖的袖子撒娇:“不嘛不嘛,我们就现在取嘛!多想几个名字来放着,男的女的都要有,等孩儿出生以后,从中间挑一个最好听的就行了,你看多省事!”
南宫霖眼内盛满不舍爱恋,摸着酒儿头发说:“好啊…你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没有?”
“嗯,男孩的话…”
耳边嗡嗡一片,南宫霖根本没有听清楚酒儿说了些什么,他一双眸子紧紧顶着远处桌上的那晚药,缭缭热气渐散,汤药渐凉,他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
酒儿兀自说了半晌,却发觉南宫霖神思有些恍惚,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说的话,顿时身子一扭,不高兴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嘛!”
“酒儿,”南宫霖忽然回眸唤了她一声,唇边挂着来不及掩饰的凄凉,口气有些恳求:“我们…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他们就躲到没人的地方去,深山老林、蛮夷荒漠…天下之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这辈子就两个人快快乐乐地过,不要孩子,不要这个…逆了伦常的孩子。
“那怎么行!”酒儿惊呼一声,捂住肚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防备:“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对我始乱终弃?你是不是嫌我嫁过人,不配给你生下孩儿?还是你不喜欢我了…”酒儿说着,眸里泛起氤氲,撇着嘴角,立马就要哭了出来。
“没有的事,笨丫头又胡思乱想!”南宫霖捧住酒儿的脸,堆起笑颜说道:“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对你的心,至死不渝。”
“那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儿?”
南宫霖抱住酒儿,交颈相拥,似有感慨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怕,我怕我们的孩儿生出来不像别家孩子那般聪明伶俐,怕他不够好,我还怕…怕你有了孩儿就冷落我。”
“呵呵…”酒儿扑哧一笑,“公子你真傻!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居然吃自己孩子的醋!”笑过一阵,她又说道:“就算他不够聪明不够好,可只要是我自己的孩儿,我就喜欢。我只想他健健康康长大,日子过得开开心心,至于其他什么挣功名赚大钱…随缘就是了,一切凭他高兴。”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南宫霖悲泪满眶,映得星眸闪亮,如天上繁星洒落碎光点点,他哽咽道:“好…这样是最好的了…”
既然已经逆了天理伦常,乱了人世禁忌,那就让他这么一直错下去,错到底。阴司鬼池、地狱刑渊…他愿意永生永世三魂被缚,七魄沉沦,无灵超生。只求上天怜悯,赐给这孩子一条生路,一线生机。
“公子,碗里的是什么?”这时,酒儿指着桌上药碗一问。
“这药凉了,我去重新给你端一碗。”
南宫霖起身拿起碗便走出房门,待远离了酒儿寝房,他顺手把一碗浓黑粘稠的药汁倒在树根。回眸一望,淡柔灯火,映出窈窕倩影。
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余生,夫妻和睦,子女绕膝…一个你最向往的余生,一个,没有我的的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考试,今天先有这么多,大家将就看哈~~~╭(╯3╰)╮~~~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不相见
引驾高马,黄罗御伞。帝后回京,声势浩大。京畿宽阔的道路上,碾过巨大的车轮轱辘,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百姓齐齐跪在道路两侧,高呼“万岁”,表达着对这位年轻帝王的崇敬爱戴。
帝君单独一驾明黄御辇,由建威将军开道引路,行在最前端,紧接着的是皇后凤仪,再是逸王行辇,最后才是大批随从兵士。
酒儿与皇后同乘一驾,她好奇地撩开帘子一角,偷偷打量车外景色。只见平路宽幅,两侧楼宇高巍,无处不彰显了一国之都的恢弘大气。
谢文君见酒儿一直看着外面,久久挪不开目光,笑着拉过她的手:“我们先回侯府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老人家,等安顿好了,再叫人带你出来逛逛。”
“好呀!”酒儿回眸灿然一笑,问道:“表姐您和我一道回去么?还是要先回宫里?”
“我先跟你一起回去,晚上再回宫。”几日相处,谢文君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表妹,都说长姐如母,她年岁略长,如今确实是把酒儿当闺女看待。视线从酒儿脸颊梨涡转到身上,谢文君盯着那尚不显怀的肚子,眼中一愁,迟疑开口:“酒儿,有个事要先和你说一下。”
酒儿眨眨眼:“什么事?”
“你外祖母毕竟年岁大了,经不起刺激。此番寻到你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待会儿见了人,你要尽量稳住她的情绪,切莫让老人家太过激动。还有…你和逸王的事就先别说了,我怕她知晓了…懂么?”
酒儿笑着答应:“我知道的,我先不说,等以后找机会再向外祖母禀明,到时候热热闹闹地办场喜事!表姐您说是不是?”
“嗯。”谢文君轻轻应了一声,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随即转过头把视线移向另一侧。
车厢之内悬挂在壁的流苏随着马车摇晃,谢文君盯着缕缕丝线,思绪不觉飘回到前几日的一个夜晚。南宫霖找到自己。
“皇嫂,臣弟有一事相求。”俊美桀骜的男子一进来,便单膝跪地直表来意,眼神充满恳求。
谢文君赶紧起身:“逸王你这是干什么?快先起来,需要我帮什么忙直说便是,不必行此大礼。”
南宫霖纹丝不动,只是满腔祈求地开口:“我知道皇嫂您仁心宽厚,最重情义二字,酒儿是您表妹,想必您对她的关护之情不比我少。既然如此,您难道忍心让她知晓这背后肮脏不堪的一切?告诉她与她有肌肤之亲的是自己的兄长?何其残忍!况且,腹中稚子无辜,既然我们已经让他来到了这世上,断没有再亲手扼杀的道理。有罪有错的只是我一人,就算受罚遭谴也由我一力承担!只求皇嫂能够看在酒儿面子上,尽力保全这个孩子,还有,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稚子无辜。一语击中谢文君的软肋,她不禁回想起当年,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流掉,如今一切截然不同。
谢文君沉叹一声:“就算我能瞒她一时,难道还能瞒一世?如今孩儿已在腹中,不久便会显形,到时候酒儿怎么办?拿掉不肯,嫁给你又绝无可能。她未婚有孕,那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而且侯府之内老夫人若是问起,我该怎么回答?再说,她之身世不仅我知晓,陛下和建威将军也知晓,她外祖母肯定也略知一二,就算我能劝陛下不说,其他人的口你怎么堵?”
“这些我自有安排…很快!我很快就能解决此事!皇嫂你答应我!先瞒住酒儿,老夫人那处也劳您费心,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酒儿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南宫霖素来一身傲骨,从不轻易开口求人,如今这小心翼翼哀求的模样,看得人阵阵心酸。
好比一枝笔挺翠竹,风雪不弯,如今却一下被折断了。
良久,谢文君终于应允,叹道:“唉,你俩这处境,我看了也心疼。罢了,我先想法子瞒住大伙儿。不过,逸王你到底有何打算?如果到头来还是伤了酒儿的心,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嫂大恩,臣弟永铭在心!”南宫霖终于得到皇后首肯,下跪再三叩谢,随即起身告辞,临走之前,他在门口脚步一顿,背对谢文君开口说道:“我…如果真要选一样,我宁愿酒儿恨我憎我,也不想她内疚自责一辈子…”
人世间有太多的伦常禁忌,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违逆,更少有人敢于逆了之后承担后果。就算他南宫霖能,酒儿却不能。那么,就让她恨他好了。至少好过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与兄长乱了伦常的羞愧懊悔之中。
“娘娘,到了。”
车外宫人出声提醒,谢文君瞬时收回思绪,和酒儿一齐下了行车。这是谢公侯的府邸,高门深宅,门口两座石狮,被岁月的风霜雕刻得愈发威严,显出别样的庄重大气。
谢文君出口喊酒儿:“走罢,我们先进去。”
酒儿却回过头东找西找:“公子呢?难道没有跟上来?”话正说着,一人策马跑近,衣袂飘飘,正是南宫霖。
“公子!”酒儿开心地唤了他一声,“我还以为你跟丢了呢!”
南宫霖下马,走到她跟前说道:“怎么会?你当我是你,都不会认路,小迷糊!”
酒儿扯着南宫霖袖子呵呵直笑:“我迷糊怕什么呀,反正你能认路,我跟着你走就行了嘛!公子你陪我进去吧,第一回见外祖母,我有些紧张…”
南宫霖伸手想去抚上酒儿脸颊,却忽然想起这是侯府门口,一下收了手,握拳捂嘴咳嗽了一下,再开口语气有些疏离:“我不去了,陛下召我进宫有事,有皇后娘娘陪着你,别担心。”
酒儿顿时有些失望:“哦,好嘛…那你进宫办完事再过来好不好?”
“嗯,到时再看。好了快进去吧,莫要让老人家久等,我走了。”南宫霖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又上了马,一挥皮鞭策马而走,没有回头再看。
酒儿怔了一下,不过很快释然,待南宫霖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转身去挽起谢文君的手臂:“表姐我们进去吧!”
和酒儿想象中的一样,她外祖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脸上皱纹不深,还能隐隐看出当年也是美人一枚,而且眉宇间也有几分母亲的影子。
老夫人几日前便接到了皇后的传信,于是早早在家等候,左盼右盼,终于把人盼来了。祖孙俩一见面,自然免不了相抱哭诉。老夫人知晓女儿先自己而去,悲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心疼外孙女流落在外多年,老泪纵横,差点哭昏过去。多亏酒儿嘴甜乖巧,三两句又把她哄得开心起来,拉着人问东问西。
“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谢老夫人一双慈目停留在酒儿脸上,感慨道:“跟丽卿真像!瞧这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文君你说是不是?”
谢文君坐在一旁,出声附和:“是,第一眼看见酒儿妹妹,我就知晓是姑母的女儿没错。”
酒儿在老人家怀里撒了个娇:“老太太哄我呢!明明娘亲比我漂亮多了,我要是有娘亲的一半美貌就乐死了!”
“呵呵,瞧这孩子,还谦虚呢!”谢老夫人怜爱地摸着酒儿的头,一下发现她输的是个寻常妇人髻,不觉惊讶:“好孩子,你成婚了?!”
问过之后,还不等酒儿作答,老夫人又自言自语起来:“说来也是,你今年都二十了,公侯家的小姐自是不急,可若在外面,是该嫁人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子有这福气?居然娶到我谢家的女儿…你夫家是哪里的?这后生为人如何?待你好不好?”
“咳咳…”谢文君佯装喉咙不适咳嗽两声,端起茶杯,暗中给酒儿使了个眼色。
酒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这会儿一下想起皇后的嘱托,随口说道:“原本说了门亲事的,可是后来作罢了。我也没嫁人,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呢。”
谢老夫人颔首笑道:“没嫁人好,上京的青年才俊多得是,叫你表姐给你留心着,选几个模样人品都顶尖的来见见面,你慢慢挑慢慢选,找个最中意的。反正我老人家可舍不得才见面就把你嫁出去,留在府里才好呢,给我当个伴儿!”
说了好一阵话,老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酒儿下去安顿,然后同留在房里的谢文君谈起来。
老夫人开口:“文君呐,我瞧酒儿好似不知丽卿的事?你没有给她说?”
谢文君垂眸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姑母当年忽然失踪,出宫之后又再嫁了人,毕竟先皇已经过世,这身世一事有些不好说。若贸然把酒儿认回皇室,恐怕外面会有闲言碎语,有欠妥当。所以我同陛下都觉得先让酒儿回侯府住着,就说是您老家的亲戚,是亲孙女般的人儿。如果以后酒儿出嫁,陛下认个义妹再封个郡主什么的,赐些嫁妆,礼数也就齐了。祖母您觉得呢?”
谢老夫人摸着腕上的玉镯,眼神有些飘忽,嘴唇张了张:“丽卿…唉,你说的是,就先这么着罢。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伴驾了,有空把思梧带过来让我瞧瞧。”
谢文君摆驾回了宫里,谢老夫人兀自在房里做了半晌,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酒儿住进了原来她娘所居的庭院里,白墙边角栽满米兰,散发幽幽浅香。院中栽种松竹,多年过去已然挺拔高大,浓翠蔽日,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灰色石板上,刻下一地斑驳。
推门进房,一尘不染的千金香闺陈现眼前。香几小榻,宣纸青墨,桌上还有一本未曾合拢的书册。酒儿走过去拾起一看,是她娘亲笔所写的诗本,笔迹与家中所存丝毫不差。
“一席清风舟打头,破水逐浪海痕西。树烟鱼鸥两岸去,万古河山叹风流。”
酒儿念了一遍,随即捧起诗本坐在榻上看了起来。翻过一页页发黄的旧书,娘亲的容颜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明艳动人、才情高绝、果敢倔强…她所写下的诗句,不是寻常女儿家悲风伤秋的柔软情怀,而是一种振翅高飞的渴望,一种对自由的向往。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小伍端着烛火进屋,一眼看见酒儿还在那里读得津津有味。
“娘子别看了,伤眼睛的呢,小心肚里的小公子!”
酒儿这才放下书本,似有感慨:“我现在才知道我娘居然有这般的心胸和志向,你听这句:愿借老僧双白鹤,碧云深处共翱游。她不愿意成日待在这里当个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呢,她想外出游历…”
“是啦是啦,”小伍逐一点亮房中灯烛,走过来抽掉酒儿手里的书,板着脸训道:“公子把我留下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你看你读书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要是饿着渴着小公子怎么办?”
酒儿有些羞赧,摸着肚子吐吐舌头:“对不起啦!娘亲不是故意的,只是今日开心过了头,一时忘记了。咦?小伍,公子没有来么?”
小伍摇摇头:“没呢,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完。娘子你先歇下吧,公子肯定明天就来看你了。”
“说的也是,公子不会把我扔在这里的!”
当夜,酒儿躺在她娘睡过的床上,盖着她娘用过的被子,酣然入睡了。梦里灿烂桃花开了满树,落英缤纷,洋洋洒洒,就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幸福甜美的气息…
酒儿在侯府住了三日,期间南宫霖都没有来看过她,甚至连个信也没有,倒是成凯勋还差人送来过东西,问她住得习不习惯。
公子怎么了?为什么不来看她?真的很忙么?还是出了什么事?
酒儿心中牵挂,可是又每日都被老太太拉着作陪,既不能亲自出门寻人,也无法外出打探消息。只得在府里等了又等,神色明显沉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