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限?”庞三走近,看着十八妹的目光透出一股觊觎猥亵,“你上个月就这样说了,这个月还是这样说。次次被你这样拖下去,我要何时才能收回银子?少废话,快给银子,加利息二十两。”

二十两?酒儿瞬时了然,敢情这是个放贷的家伙!可看样子这孟家家境又不好,这二十两银子十八妹还不还得起?

十八妹一听,猛然抬头:“二十两?!上个月不是才十两的么?”

庞三嗤笑一声:“呵!你以为大爷我是善堂呢?利滚利,上个月十两,这个月翻番,自然就是二十两。”

这趁火打劫的恶人!

十八妹银牙紧咬,可欠钱又是事实,别无他法,只好硬皮着头皮与他商量:“三爷,我现在手头是真的没银子。我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还病着,弟弟又小…要不这样,我今日先还你三两银子,您看成不?”

庞三一听便火了:“三两?你打发叫花子呢?!少罗嗦,要还就二十两一起,不然你就自己出来抵债,窑姐儿挣钱多轻松,睡两日就能还上了,哈哈…”

十八妹闻言气得小脸涨红,差点就要掉眼泪。

酒儿见状于心不忍,上前帮腔:“这位大爷,您何必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传出去还损了您的面子不是?她又不是不还,只是豆腐店本小利薄,你叫她一下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她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要不您就勉为其难先收了这三两银子罢,其他的日后她慢慢还您就是,反正她家在这里又跑不掉,您说是不是?”

“哪个不知好歹的在这里…”

庞三素来在这一带横行惯了,平常人家看见他都绕道走,哪里还敢插嘴说话?他乍闻有人帮腔,正想出口骂人,结果一转头,看见说话的是一位甜美娇俏的小娘子,顿时嚣张气焰下来三分。

庞三转而色迷迷盯着酒儿:“小娘子是孟家的亲戚?”

酒儿见他一副色鬼样恨不得抽他两棍,可当下要帮十八妹解围,只得依旧保持笑脸:“十八与我情同姐妹。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姑娘计较了嘛,宽限几日。”

“这样啊…”庞三眼珠骨溜溜转了转,“既然小娘子你是十八妹的姐姐,所谓妹债姊偿,干脆你帮她还得了!”

“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三爷您就当行行好…”

“嘿嘿,”庞三笑着摸了摸下巴,“我说你姐俩模样都不错,不如随我回去到柳巷鸨婆那里谋个差事儿?三两日就能把钱还了,以后还能吃香喝辣,你说你这小破摊子每天能赚几文钱?这男人的钱才好赚嘛,爷一定常去照顾!”

好个下流无耻的地痞流氓!

酒儿见这人软话也不听,只是一味讨钱,还想逼良为娼,遂收起笑颜,冷冷说道:“我说庞三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大家都好过,否则你也知道,私自放贷可是触犯例律的!更遑论你还想推良家女子进火坑!”

“哈!你当爷是吓大的?例律?爷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庞三见酒儿变脸,也懒得再在这里打太极,索性直接抓了十八妹的手:“还不起钱我就卖了你抵账!你叫十八妹,不知会不会唱十八摸?来,唱两句给大爷听听,说不定爷一高兴就不要你还钱了,啊哈哈哈哈…”

十八妹瘦瘦的,被那庞三一抓住手腕就挣脱不开,急忙用手搡他:“你放开我!放开!放开…”

南街上有好多人都看到了庞三欺侮十八妹,可是却无一人敢插手,还有好几个胆小的缩回店铺,躲在门后从门缝偷偷瞧着外面,只盼着这庞瘟神赶紧走了的好。

酒儿见四坊邻里都不出来帮十八妹说话,气愤异常,这群胆小鬼!胆子被狗吃了!

她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庞三身上打去:“混蛋!放开她!”

硬邦邦的扫帚条子刮过庞三脸上,留下道道红色血痕,这莽汉气得火冒三丈,甩了十八妹的手就要来拿住酒儿。

“好你个小娼|妇!给脸不要脸的婊|子!爷今儿个非弄死你不可!”

庞三一爪子就拽住酒儿的手臂,把人往怀里一拉,随即揽臂环住她的小腰,提起往肩上一放。酒儿顿时双脚离地,头脚向下,整个人趴着被庞三扛在了肩头。

她又打又踢,拼命折腾:“放我下来!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庞三面露得意之色,伸手在酒儿屁股上拧了一把,痛得酒儿眉头皱成一团。

“老实点儿!等爷回去好好调|教你一番,你这野猫儿就服帖了!”

十八妹见状忙不迭跟着跑上去:“三爷!我求求您放了她,我还您钱!砸锅卖铁都还!求您了…”

“滚一边儿去!死丫头!”

庞三一脚把十八妹踹在地上坐着,扛起酒儿大步就走,一脸得瑟。

就在这时,一男子堵住庞三的去路。

“庞老三,把人放了!”

第七章 救娇娘

庞三看见来人,微微蹙眉,显得有些讶异:“你…”

“庞老三,快给本公子把人放了!”

那年轻男子站在街中央,趾高气昂的样子,开口就叫庞三放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个地痞。

酒儿背对来人,头又向下倒着,看不见来人的模样,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庞三当然不答应:“陆公子,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管得有些宽了。”

原来这“侠士”不是别人,正是潼城第一纨绔,陆嘉仁。

陆嘉仁此时颇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他把扇子一收,往腰间一别,然后撸起袖管,大义凛然地说道:“庞老三,你平日横行乡里,欺良霸女,目无王法,实在是罪大恶极!今日本公子给你个机会,快把这位娘子放了,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今儿个这败家子是吃错药了?

庞三有些纳闷,自己这般出身的人,向来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混饭吃,而陆家这小子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只是仗着有几个钱花天酒地,同他并无交集,今天是发了疯还是怎的?居然故意来找晦气。

庞三不以为然地说道:“哼!陆公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奉劝你一句,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说罢他看也不看陆嘉仁一眼,扛着酒儿继续往前走。

陆嘉仁见庞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急败坏。他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掌:“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公子无情了!看招!”

陆嘉仁挥舞着拳头就往庞三身上打去。庞三见拳袭来,目光一凛,单手出拳一挡,一臂就拦住了陆嘉仁。

“你别不知好歹!”庞三怒吼。

“呸!你才不知好歹!”陆嘉仁见一击未成,又再发攻势。

庞三本就脾性差,这会儿也是不忍让了,飞脚一踢。

“爷就教训教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陆嘉仁一介纨绔,哪里会功夫?刚才的动作都是虚张声势而已,再加上他成日混迹烟花之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拳头绵绵无力,腿软腰折的。庞三只是一脚踢在他的腿肚子上,就把他踹倒在地爬不起来。

庞三看着软脚虾一般的陆嘉仁,目带不屑地嘲讽道:“窝囊废!”

陆嘉仁抱着腿睡在地上,看着庞三狰狞的疤脸,气得牙关都要咬碎了。

本来想用英雄救美博得小娘子的欢心,可却遇到个软硬不吃的熊瞎子,真是倒霉!

正当此刻,又有一人走近,冰冷开腔。

“把人放下。”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坚定,斩钉截铁。

“他妈的又是谁?!”

三番两次被人打断找茬,庞三怒目看向来人,有一瞬间的惊愕。

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居然生得这般…俊美。

南宫霖面无表情,又再次重复道:“放人。”

又要叫他放人!每次来个人说话都是放人放人!烦不烦呐?今天怎么尽遇到这些搅事儿的?!

“有种就过来抢!”

南宫霖闻言不语,径直走到一边卖扁担竹篓的人家,扔下几文钱,抽出一根还没加工完成的竹子,约莫三四尺长。只见他二话不说,出手就劈向庞三。

啪啦啪啦。

两声之后,只见庞三一只手臂上出现两道大口子,竟是他用臂挡招所致,由此可见出招之人力道的凶狠。

原来是个练家子!

庞三这下意识到眼前之人跟刚才的纨绔完全不同,是个会功夫的。于是他把酒儿从肩头扔了下来,甩甩膀子,扭了扭头活动筋骨,奋起反击。

铁拳袭来,南宫霖丝毫不惧,以竹为剑,就和庞三过起招来。酒儿被扔在地上摔得浑身钝痛,两眼发黑,等她回过神来,方才看见街道中央两人正在交手。

咦?居然是公子!

十八妹赶紧过来把酒儿从地上扶起来:“娘子你怎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酒儿身上还有点疼,受了惊一颗心跳得噗通噗通,不过这会儿她反倒先安慰起十八妹来:“我没事呢,你放心吧,那是我家公子,肯定能帮你收拾了这恶霸!”

看样子公子的身手不错,最好把这庞三打成猪头!

酒儿和十八妹站在街边,紧张观战,而南宫霖身后的方向也站了两位女子,正是刚才和他“偶遇”的陆嘉宜和丫环又青。

陆嘉宜眸色里透出些关切,她余光一瞥看见坐在地上的陆嘉仁,叹了口气,转头对又青说道:“你去把少爷扶起来。”

又青走了过去,弯腰搀起陆嘉仁,一同走到自家小姐身旁。陆嘉仁看着自己的同胞妹妹,笑得有点谄媚:“好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娘叫你出来找我的?”

陆嘉宜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恨他恼他不争气,可又不能不管他。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和娘呢?我以为你眼里只有什么樱红柳绿,那些才是你的亲妹子!”

“哥哥我不认得谁也不能不认得你呀!”陆嘉仁涎着脸,讨好地说:“好妹妹,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儿吧?爹回来没?”

陆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家中一切都由陆夫人打理,俗话说慈母多败儿,陆夫人极宠独生子,导致了陆嘉仁今日才会是这等模样。可是陆老爷又对膝下子女管教极严,所以陆嘉仁很怕他爹。

陆嘉宜望了眼打斗正酣的南宫霖,心不在焉地说:“爹来信说过两日就会到家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做好准备,省得到时候爹回来找不着你,又免不了一顿打。”

“嘿嘿,那是那是!真是我的好妹子!哥哥要是没有你怎么办呐?”

陆嘉仁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幸好有亲妹子报信,不然他就死定了。心头大石放下,陆嘉仁这才想起陆嘉宜平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莫名奇妙跑到这种小街上来?

难道…她是出来见什么人?

陆嘉仁一想到这里就有些紧张,他的宝贝妹妹,哪儿能随便就被那些混小子拐走了?!想当他的妹夫,那必须才高八斗,家有万金,一表人才,忠心不二!

“妹妹你…”

陆嘉仁正想问个清楚,转头却见陆嘉宜盯着前方的白衣人看,他顺着视线瞄过去,正巧看到南宫霖一竹棍劈在庞三头顶上,然后抬腿再踢庞三膝盖,把人踹倒在地。

“打得好打得好!”陆嘉仁大喜,嚷嚷道:“庞老三你也有今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算有人替本公子出口恶气了!”

制服了庞三以后,南宫霖闻声回头,看见陆嘉仁在那里手舞足蹈,跳得活像个猴子。

陆嘉宜见状,脸上有些尴尬,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袖子:“别大呼小叫的。”

“嗨,这有什么?哥哥我高兴呐!”陆嘉仁正在兴头上,乍见妹妹这等表情,一瞬明了。

他笑嘻嘻凑到陆嘉宜耳边,小声问:“妹子,看上那小子了?”

“你别胡说!”陆嘉宜一听羞红了脸,急忙否认,眼神闪烁。

这妮子!还害羞呢!

陆嘉仁忍不住笑了两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来自家小妹是春心萌动了哟~~~

南宫霖收拾了庞三之后,衙役也来了,后面居然还跟着知府。

知府一来,看着地上的庞三,直接一顿斥问:“刁民庞三,你可知罪?!”

莽匪怕官,庞三见知府亲临,当场就懵了,一时语噎。这点小事用得着劳驾知府亲自出动?怪哉!

庞三被押走以后,知府走到南宫霖面前作揖一礼:“有劳公子了。”

“不必客气。”南宫霖点点头,不卑不亢。

陆嘉宜见到这一幕愕然,知府大人为何这副神情?莫非南宫霖有什么来头?出去的这些年,他究竟在干什么?

她与南宫霖幼时同在一间书院,算是旧识,不过当年年少,南宫霖又年长她几岁,和她并不是同一个师傅,加之南宫霖生性不太和别人亲近,所以两人没什么交情。后来南宫霖离开了潼城,听说是去了宜城的登云书院,这个俊俏少年郎也就淡出了她的视线。

只是偶尔的时候,陆嘉宜会想起曾经有一位少年,白衣似云,曜目若星,是掠过她豆蔻年华的一抹惊鸿。

两三年前南宫霖又回来了,陆嘉宜再次见到他,忽然就陷进去了。依旧是俊美无双,依旧是白衣如雪,而且还带了一丝沧桑味,眼眸透出微微冷意,又点缀几分郁色,愈发难以接近。

可越是这样,越是吸引她。她太想探究,究竟眸色里的那抹哀恸是为了谁?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南宫霖走到酒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到酒儿发髻有些散乱,他皱了皱眉头:“跟我回府。”

“…哦、哦…”

酒儿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赶紧去拾起竹篮子,然后对着十八妹道:“那我过两日再来,你自己小心点儿啊!”

说罢她回头去看南宫霖,发现自家公子已经自顾自走出好一截了,于是急忙小跑追上去。

“公子,多亏您出手相助,不然我可就被那恶霸抓走了呢!”

“就算是我府里一条狗,也容不得别人欺负。”

“…”

“还是多谢您了!”

“虽然你做饭味道不怎么样,可好歹也是府里厨娘。要是你被拐走了,谁做饭来着?难不成饿死大家?”

“…”

风波平息,南街又恢复了平静,十八妹早早就收了摊子回屋,看着病榻缠身的娘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忍不住眼眶泛红。抹了一把泪,她拿了药进到厨房熬。

陆家的两兄妹眼睁睁看着南宫霖带着酒儿离去,各自抑郁。陆嘉仁是在想到底娇美小娘子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看她梳了个妇人髻,该不会是那小子的人吧?!

呸呸呸,肯定不是!

陆嘉仁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真是夫妻,那这相公对娘子也太冷淡了,哪儿有自己在前大步走,娘子在后辛苦追的道理?

陆嘉宜见南宫霖并未告辞便走了,心中难免失落,她微微叹了口气:“又青,我们也回去吧。”

君去几度流年,君归心却凉寒。

南宫霖大刀阔斧地在前面走,酒儿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在后面辛苦追赶,小脚迈地飞快,累得气喘吁吁。

“公子,等等我…”

突然,南宫霖伫足,酒儿追得急,一个不慎就撞上了他的背脊,鼻梁都快撞断了。

“哎哟!”

酒儿捂着鼻子,眼泪都疼出来了。南宫霖回头,见到的正是她一副泪汪汪的神情。

“我看看。”

南宫霖叫酒儿放开手让他看下伤势,只见小巧的鼻头微微泛红,并未流血,没有大碍。

酒儿今天碰到庞三这样的恶人,心里早就憋了口恶气,这时忍不住出口埋怨:“公子你怎么突然停下来嘛,撞得我好疼!”

“不是你叫我等等的?”南宫霖瞄了酒儿一眼,见她笑容不在,而是眼带怨色,于是嘲讽道:“这么塌的鼻子也能撞上,你也算是奇葩一朵。”

塌鼻子!酒儿气急,她鼻子哪里塌了?!顶多只是不算高而已!

“我才不是塌鼻子!”酒儿急吼吼地纠正。

南宫霖不屑轻笑:“那你鼻子有我的高么?还说不塌。”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得那么俊?!要是天下人都长了你的鼻子,这世上就没有丑八怪了!

酒儿懒得和他争,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公子您的鼻子最好看!”

她心里嘀咕:本以为公子清冷难接触,谁知说话却是这般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