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揉一揉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似梦呓一般低低应了一声,“嗯。”

“子谦…”我环住他的腰,“明天你有什么事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莫子谦问道。

“我明天想去趟苏州老家。”我充满希冀地望着莫子谦,虽然我知道他陪我去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希望他能陪我去,“你如果没有事的话,陪我去一趟吧?”

莫子谦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

“子谦,你听到了没啊?”我有些不满地锤了锤他的胸膛。

“我明天要开会。”他应道。

“哦…”我失望地应道,就知道他没空…算了,自己去好了…

上海离苏州做高铁只要半个小时,到了苏州之后我就坐上去胥口镇的大巴。

苏州素有“小桥流水人家”的美誉,四处可见流水,几米的间隔就可以看到小巧的拱桥,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高跟鞋踩在上面咯咯作响。走在桥上,还可以看到水面上有一艘打渔的船。

我朝下面挥了挥手,“余伯,余婶!”

“哎呦,这不是小若吗,回来啦?”

“是啊。”我应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马路边上建了新楼房,但是我爸妈还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

在门口就闻到了一阵煎鱼的香味,咦,爸妈难道知道我今天要来,所以特意煎鱼给我吃?

推门进去,我就完全僵住了。

元唯!

他正拿着水壶在浇院子里的开得正艳的白色海棠,他听到声音之后慢慢地抬起头,见到我站在门口,对着我慢慢地露出浅浅的一笑。

“纤若,你回来了。”空气亲昵得好像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的确,我和他,曾经在这个院子里一起生活过整整两个月。

那是我十七岁的暑假,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求得爷爷的同意想回苏州老家,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老家遇见了元唯。那天,我正在水边洗衣裳,一抬头就看到他坐在乌篷船上,对着支好的画架不知在画什么。

他的身上,永远都有一种淡淡的哀伤,那种哀伤凝聚成了一个保护罩,与世俗隔离开来,让他像从天堂坠落人间的天使,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我看着他从我的眼前慢慢地划过,只留下水面的丝丝涟漪。莫名间就有些失落,刚才应该叫住他的…

“原来,你也在这里啊…”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一回头竟然看到元唯微微地对着我笑,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画架。

“你看到我了?”我问,刚刚他明明没有回头啊…

“你那么傻的看着我,我怎么可能没看到你。”他黑色眸子微微地弯起。

当我把他带到家里的时候,爸妈都很高兴。

我记得她对我说,“这样美丽的地方,怪不得能长出你这样的女孩。”

我那时年少脸皮子又薄,所以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我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却抬起头浅浅地笑着对我妈妈道,“阿姨,我是来这里写生的,你可以让我暂时住在这里吗?”

我妈妈向来好客,再加上他又很难惹人喜欢,自然一口答应,“当然可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于是,他便住了下来。

家里种了几十亩田,养了几十只鸭子,到了割稻子的季节,我也下了田去帮我爸妈割稻子。夏天的日头很毒,但是为了收稻子,就算是下午两点,顶着三十八度的高温,也要下田去。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将裤腿挽起来,跟着我下了田。

我吓了一跳,赶忙喊道,“你快上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在炙热的阳光下,冲着我微微地笑着,“没关系,我帮你。”

像他这样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在我眼里只拿得动画笔,没想到拿起镰刀来也有模有样的,不一会儿,便赶上了我的速度。

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我抱了一个五斤重的小西瓜,一拳打了个裂缝,再用手将它掰成两瓣之后递了一块给他。

他接过之后,秀气的眉皱了皱,“这个怎么吃啊?”

“就这样吃啊!”我啃了一大口。

元唯见状也按着我的样子吃了一小口。最后,我和他埋在西瓜里大吃特吃,整个脸沾上了西瓜汁。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看见彼此满脸的红色西瓜汁之后,相视大笑。

后来我才知道,元唯那次根本是知道我会回苏州老家,所以才特意跟着我来的。

那么这次呢?他也在跟踪我?

“你跟踪我?”我皱了皱眉。

他笑,“我跟踪你会比你还来得早吗?”

“纤若!”爸爸听到了我的声音,拿着锅铲冲了出来,喜笑颜开地道,“你回来了!”

我看着爸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我来看你们啊…”

妈妈也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围兜,“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啊。”

我走过去,环住她的腰,“想来就来了呗,反正也近。”

妈妈推开我,“脏…别把衣服弄脏了。”

“咦?什么味道?”元唯问道。

“呀!我的鱼糊了!”爸尖叫一声挥舞着锅铲冲回了厨房。

爸妈今年已经将近六十了,头发都是花白的。当年,妈妈因为流过一次产而再也不能生孩子,所以,他们便到孤儿院领养了我,十多年来,一直对我很好。爸爸苗正是小学的老师,工资不多,但还过得去。

有时候,我真的很感谢老天,赐给我这样好的爸爸妈妈。

饭桌山,老妈一直给元唯夹菜,“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瘦,快多吃点。”

不一会儿,元唯的饭碗已经快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我故意撅起了嘴,“老妈偏心,不给我夹。”

爸闻言,夹了一大块鱼给我,“老爸夹给你。”

“哎,对了,子谦这次怎么没来?”老爸问道。

我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他很忙。”

“人家是大老板,忙点也是正常的。”老妈接口道。

“这个糖醋鱼真好吃。”我趁机转移话题,“虽然有点焦了。”

这餐饭,因为有元唯在让我吃得很尴尬。

吃完了饭之后,我对元唯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忽然想来就来了啊…”他回答得很自然,“你不是也突然回来了吗?”

我冷声道,“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距离?”

元唯直直地望入我的眼,“白纤若,你到底在怕什么?怕你再次对我动心?还是怕会做对不起莫子谦的事情?”

“你!”我气怒不已。

他却轻轻地笑了出来,“小若,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求你不要躲着我,好吗?”

苏州老家

第十八章

苏州老家

不能怎样,不应该怎样,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的心并不听理智的指挥…

他却轻轻地笑了出来,“小若,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求你不要躲着我,好吗?”

我现在真的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元唯的忽然出现无疑是打破了这种平静。

“元唯…”我烦躁地挠了挠短短的头发,“你…”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走回我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但是仍然忍不住推开窗,看了看外面。

他笔直地站着,可是我却觉得他的背影很落寞。

我忽然意识到,他在国外的这九年,是孤身一人的。他的境遇哪里又会比莫子谦好到哪里去?

不对,应该是比莫子谦差得多。

莫子谦至少还有他的父亲和爷爷,他却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门外乒乒乓乓地敲着门,“纤若,出来一下!”

是妈的声音。

我推开门,妈塞给我一个篮子,“去园里摘点青菜。”

“好啦。”我不情愿地应道。

“你看看,我真是白养你了,让你去摘个青菜都不情不愿的。”

我翻了翻白眼,这句话我听老妈说了不下千边,不过我一直都这么懒。小时候我看电视的时候,如果老妈让我去干点什么,我会憋着老大一团气,嘴巴翘得能挂住油瓶。这时候,我妈便会说,她白养我了。

其实,她是真的把我看成亲生的女儿。

在爷爷将我接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哭,她只是笑着,“没想到俺的娃娃竟然是只金凤凰。”

金凤凰…

可惜,我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改野鸡本色,那些贵族的一套我一样都没有学来。

“我陪你去吧。”元唯道。

妈客套地笑着,“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我知道妈的意思,她不希望我和元唯有过多的接触。

元唯却已经接住了我手里的菜篮子,“没关系的。”

我家的菜地在后院里,不大,却应有尽有。

我蹲在菜地里拔这一株株鲜嫩翠绿的小白菜,然后抖了抖上面的泥土,并不抬头看他。

元唯却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低头,看到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和当年一样。

“放开!”

他却并不放手,只是自顾自地道,“当年离开之前我去找过你,可是你不在。你的爷爷亲口告诉我,白家不欢迎我,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愣住,虽然元唯的语气非常平淡,但是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在听到那样的话之后的羞辱和愤懑的心情。

“所以,我第二天就坐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他将我的手搁在他的胸前,“你相信吗,我在飞机上就后悔了,不该为了可笑的自尊而那样不留一句话的离开。后来,我打过无数次你家的电话,可是没有一次接通过。”

我忽然想到,那时候爷爷好像换了号码,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爷爷为什么好好的要换号码呢?原来如此…

我低下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元唯的手渐渐地松开,“是,是没什么意义…”

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这就是爷爷的处事风格。

在我和元唯正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喜欢他。他一心想要我和莫子谦在一起。但是我觉得我和莫子谦在一起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呵,没想到,到最后我还真嫁给了他。

我其实很能理解爷爷。元唯的爷爷落马了,虽然因为复杂的关系和原因,他并没有受到审判,可是这样巨大的打击足以击垮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三个月后,他就去世了。在爷爷的眼里,元唯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价值,所以会掐断我和他的最后一点联系也不奇怪。

到晚上吃晚饭之后,老妈把我拉到一边,坐在后院的门槛上。

“纤若,你心里还有他吗?”

“呃?”我愣了愣,尴尬地笑着,“什么?”

“你别给我装傻,我就问你,你心里不会还有他吧?”

这句话,问得我无所适从,没错,元唯曾经是我生活的唯一,但是,现在…我还爱他吗?

“妈…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她叹了口气,“纤若,我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他,我只想告诉你,你已经结婚了。你的生活,你的生命都必须以你的丈夫为中心。别的人不能,也不应该占据你心里的任何一点位置。”

“妈,我明白的。”我垂头,心里五味繁杂。

“你明白就好。”她拍了拍我的肩,“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我后悔的事?

我站起身,“我明白一早就回上海。”

老妈回头,点了点头。

苏州的夜,静谧如初。

我推开窗,有微微的凉风吹进来。昏黄的灯光洒在河面上,被起着波澜的河面打碎成无数颗闪烁的星星。

我的思绪也像这河面一般,起了微微的波澜,元唯的话还不断地想在我的耳边,我忽然烦闷得不知如何自处。

掏出手机,找出莫子谦的号码犹豫半晌,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纤若。”

我微微地愣住,因为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是疲惫而且带着微微地沙哑,“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贯平稳的声音。

“你胃病犯了?”我的心提了起来。

“没有。”他淡淡地道,“只是喝了点酒。”

喝酒?

莫子谦对酒很有研究,但是他很有自制力,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从来都不会喝醉的,现在怎么…

“你喝醉了?”

“小若…”门忽然被推开,元唯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心内突地一跳,电话那边果然没有了声息,“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