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手却迟迟碰不到她,有些怯怯的,废了很大力气才贴合在那隆起不多的弧度上。
宝宝还小,还感觉不到胎动,实际上除了她衣服布料的柔软和她的体温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他还是觉得手心微微发热,心跳也加快了一些。
江姜这时候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容昭,又是那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
好在及时收回了手,他也冷下脸来,“你家到了,赶紧下车回去休息。”
江姜望了望窗外,还真是在她公寓的楼下。
“今天谢谢你。”她利落地拔掉车钥匙,“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片区域晚上不好打车。”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好像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并不因为他是她肚子里宝宝的爸爸就对他有什么优待。
“我看着你上楼再说。”
“不用了,这小区安保做的很好,楼道大门是密码锁,有电梯不用爬楼,再说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谁打我主意?”
容昭挑高眉,“你怎么知道住户里没有变态,而且这年头有些人就喜欢挑孕妇下手。”
比如你吗?江姜咬牙瞪他,今天惹到她的人就属他了。
她噔噔噔上了台阶,走进大楼,容昭就抬眼看她住的12层,直到灯亮才像松了口气似的往外走。
他今天是干什么来了?自从上回得知她怀了孩子,他就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想跟她好好谈谈,让她把孩子拿掉。他们对彼此不了解,甚至算不上熟悉,更谈不上相爱,为什么要用孩子来把彼此的人生捆绑在一起呢?
尤其她说,我就是想要个孩子,那种平静和坚定,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不是把这个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本来可以跟她谈一谈的,这孩子他也有份,那么至少该听一听他的意见。可他自始至终开不了口,没有办法想象刚才掌心那片温暖化作血水流走,只剩一片空无的感觉。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江姜到隆廷医院做产检,容昭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跑到产科的特需门诊,就见她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病历,好像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她也会紧张?
容昭走过去,“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知道她有意无意地想避开他,一直都在别的医院产检。她是聪明人,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其实她全都明白。
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检查结果不太好,我来复查B超。”
容昭心里也不由一紧,“什么叫检查结果不好?”
她把在其他医院的报告给他看,“你不是医生么?应该看得懂了,这个,还有这个数字都有异常。”
术业有专攻,他一个脑外科医生,又是未婚男士,妇产科影像学上的东西他真的不是太熟。不过光是听她讲缺氧啊早产啊之类的字眼,就已经足够明白了。
“你跟我来!”
他拉起她的手,穿过大半个病区,闯进院长的办公室,正接听电话的黎书华吓了一大跳,“容医生,有什么事吗?”
“黎院长,麻烦你看看这个病人。”
黎书华年过半百,如今作管理者,实际上曾是首屈一指的妇产科专家。他诧异地看了看容昭,又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江姜,好像有些回过味来,拿起病历,“我看看啊…”
江姜忍不住侧身去看容昭,她坐着,他站着,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两人离得很近,她只能看到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都是绷紧的状态。
黎书华很快看完病历,倒不认为是大问题,又亲自安排她做B超复查,然后乐呵呵地对容昭道:“没事,别太紧张,高龄产妇嘛,难免会有些指标不正常,引起重视,定期检查就好。”
江姜也不无讥诮,“高龄产妇,是这样的。”
懵懂无知的时候,觉得三十岁是多么遥不可及,转眼就轮到自己。先前产检的时候也有大大小小的指标不合格要复查,都是她一个人扛着,他不知道罢了。
容昭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咬牙问:“既然有自知之明,干嘛非得生?”
她笑笑,“就是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又想作妈妈,所以要抓紧。”
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她敛起几分笑意,“别这么看我。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女强人、单身主义者,想要独自潇洒玩乐一辈子?”
他并不否认也这样想过,“但你值得更好的,找个爱你的人结婚生子,组成真正的家庭。”
她摇摇头,命定的那个人,谁知能不能遇见,谁知几时能够遇见?
容昭有种洁净感,是很纯粹的男人,她欣赏他这一点,所以…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并非不可接受的事情。
她不喜欢被动地等待,喜欢什么就主动去争取,但感情这种事是例外就像她喜欢贺维庭,也努力过,可他心里早有了其他人,满得再挪不出一点空间给她,她便也不能将就和傻等。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你不会还想着贺维庭吧?因为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所以才跟自己怄气?”
其实他也只是猜的,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但这样似乎又惹恼了江姜,“你胡说什么?”
第69章 你把结局唱给谁听(3)
她越是恼怒,容昭越是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他想教训她,骂醒她,可又觉得没那资格。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放不下乔叶,跟自己怄气,才会一时把持不住,跟江姜有了肌肤之亲。
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不仅有份,而且要付大部分的责任。
不用说,又是不欢而散。此后容昭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算算日子,预产期是一天天临近了,怎么说他也该打个电话表示下关心。结果临到要拨号了才发觉没有她的私人手机号,之前有一个公务用的,还是贺维庭那儿得来的,最近都接到了她秘书的电话上。
不好意思,江总很忙,您没有预约,我不能为您转接。您哪位呢,可以留言,我会转达。
永远都是这样程式化的回答。容昭只能悻悻地挂断,他是哪位,的确是个尴尬的问题。
怎么突然就忙成这样了?贺维庭去了加拿大治疗眼睛,把公司的重担转交给了她,但不是说还有人帮手的吗?
早知就该在贺维庭做这决策的时候反对到底。
他脾气急,打越洋电话向好友抱怨,谁曾想刚刚复明的贺维庭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乔叶走了。”
容昭一怔,“走?去了哪里?”
“非洲,南美…反正是世界上任何有可能需要她的地方,除了我身边以外。”
“怎么会,她没理由丢下你不管。是不是她的遗传病…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贺维庭无奈地笑笑,“哪有什么遗传病?她根本不是乔凤颜亲生的。但她卵巢上恰好发现了一个类似囊肿的东西,她没有做进一步的检查确认,就走了。”
容昭放下电话,一时有些百感交集。这些意外、巧合或者说乌龙,让人生有时候看起来充满荒诞,他跟江姜这样的状况或许都算不了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还是忘了找贺维庭要江姜的私人手机号。然而再打电话过去,就接不通了,贺维庭毕竟还是大病初愈需要休养的病人。
他没想到江姜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那天他难得早睡,朦朦胧胧中竟然梦到小孩子,拉着他搭积木,他不乐意,臭小子就用积木敲他的头,力道不大,却笃笃笃笃的,没完没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才发觉是床边的手机在震动,显示为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要在平时他肯定认定为诈骗电话,拒接不理,但那一刻,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按下了接听键。
“容昭…”他听出是江姜的声音,有些哽咽的味道,还有细细的喘气声,“你在哪儿,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我好像要生了。”
容昭的瞌睡一下子全跑了,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抓了件外套套上就往门外跑。
这回他没再绕远路,到了江姜公寓的楼下,她发了条短信来,告诉他楼下密码锁的密码,他就乘电梯直奔12层。
她扶着肚子来帮他开门,倒是比电话里镇静的多,或者是她又争取到时间戴上了她惯有的面具。
容昭挤进门里去扶住她,“哪里不舒服,现在很疼吗?能不能走?”
“还好,羊水破了,还没开始疼。我不敢开车,所以打了电话给你。”
容昭咬牙,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大胆,快临盆了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倘若他今天值班或者不在海城呢,她该怎么办?
“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医院!”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外套,还有沙发上那个包。”
这是他第一回到她的住处来,却没有闲情多看,只知道那是个一百多平方的公寓,跟她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是时尚明快的,红色的沙发和夸张的吊灯风格很大胆。
他为她套上外衣,这才发觉她肚子大的离谱,连自己转身穿衣都比较吃力了。以前一双长腿笔直漂亮,现在穿着拖鞋,仍可见浮肿得像馒头。
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把她准备好的书包背到肩上,清了清嗓子,“怎么还要背这么大个包去,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奶瓶、尿布、小衣服和被子,还有些我自己用的零碎东西,这趟去医院得住上几天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带。”
容昭抿了抿唇,她抬起头道:“走吧,开车不要开太快,还没开始阵痛,应该没那么快生。”
她倒安慰起他来了,不知是谁生孩子,谁更像医生。
“我知道。”他瞪她一眼,“你慢点走,羊水先破,小心脐带掉出来了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