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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最终还是请封了长子为世子,但他心里隐约知道这几十年来这个长子过得其实并不舒坦。他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但偏偏他更看重的是次子,他想要身体力行的证明给他这个父亲看,但身体却不允许。
除开玉英是小杨氏为他生的儿子,从其他方面看,比起才能平庸身体病弱的长子,他确实更心喜自小聪明懂事的次子的。更何况每次看到长子残弱的身体时,他心中便要难受一次,这种难受令他回避去见这个长子,久而久之,这种回避就成了父子间的生疏。
他不曾怪过小杨氏没有对长子尽到继母的职责,若说怪,他或许更多的是在责怪自己。他不该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忽略于他,他该好好对待他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的错…
威北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重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花生糕和参茶,最终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对站在旁边的儿子道:“我去看看你母亲。”
蒋二老爷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任谁都能感受到这一天父亲和母亲之间不平常的气氛,只是无人敢摊开了来劝罢了。此时气氛消融,再好不过。
威北侯出门去了素心堂,进了正院,然后便看到小杨氏正坐在榻上做着针线,绣的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粉色并蒂莲。
低首垂眉,神情安详。
其实她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早已色衰容颜不再,但此时他却像是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样子,每晚挑灯坐在榻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着他归来,那种时候,总是他觉得最温馨的时候。
或许是在闺阁时做针线做得太多的缘故,她的针线虽好,但出嫁之后却不常做,唯一喜爱的就是绣着一朵一朵的并蒂莲。
听到脚步声,她停下针线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道:“送来的花生糕都已经凉了,味道都没了,你这里还有热的没有。”
她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道:“有,都给你留着呢,我去厨房给你端来。”说着就要站起来。
他却将她拉回榻上坐下,道:“你别忙了,让丫鬟去端来吧。”
小杨氏不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吩咐丫鬟去将小厨房灶上热着的花生糕端来。
威北侯一天未吃东西,也的确是饿了,这一下子就吃了大半碟的花生糕。
等他吃完,小杨氏将泡好的参茶端给他,然后道:“我想过了,上次老大媳妇说想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给老大继续香火。老大这一支是要传承爵位的,若是过继了别人的孩子总是不好,我看就让霆哥儿过继过去吧。”
威北侯不由愣了一下,小杨氏是一直都不愿意将自己的两个亲孙子过继出去的。
老大是世子,若他过继了孩子,按照长幼传承,爵位是要传到这个继子身上的。老大媳妇未必不知道他不会同意她过继族中其他的孩子,但却仍这样说,不过是逼着他表态,想要从二房过继一个侄子,好让爵位继续在长房传承罢了。
他不愿意长子没了香火传承,但同样不愿意为难小杨氏,为此他一直处于两难之中。他甚至想过,若实在不行,便按着老大媳妇的要求,在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在老大一房,而爵位则传到二房去。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小杨氏会同意将霆哥儿过继。
仿佛是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小杨氏开口道:“我也想通了,霆哥儿过继出去,难道就不是我的孙子了,他生来孝顺,就算去了二房也一样会孝顺于我。至于香火不香火的,死后的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他是长孙,他过继到老大一房,以后爵位还是从长房传承下去,这便不会乱了长幼之序。至于老二和老二媳妇,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
威北侯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小杨氏的手,道:“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杨氏道:“好了,都老夫老妻了,也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
她转头又望了望桌子上放着的那副未绣完的并蒂莲。
并蒂莲花,恩爱偕头。
她这一辈子,苦过累过也痛过,但老天终是对她不薄,给了她该有的幸福。
第196章 番外二
玉臻走进蓝姨娘的院子,便看到蓝姨娘正坐在椅子上,听着她的贴身丫鬟趣儿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那丫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令蓝姨娘听得一直都是笑语盈盈的,连他进门也未觉察。
玉臻向她们走过去,笑问道:“你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蓝姨娘和趣儿这才惊觉过来发觉了他,趣儿连忙虚扶了蓝姨娘站起来,对玉臻福身行礼,道:“少爷。”
蓝姨娘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福身时箩大的肚子顶着身体,看起来颇令人惊心。
玉臻连忙将她扶起来,道:“你大着肚子,又是在自己的院子,以后这些虚礼就不要多行了。”
蓝姨娘柔声道了声是,笑道:“全得少爷怜惜,但礼不可费,况且这孩子在我肚子里乖得很。”说完便引了玉臻到榻上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
茶是君山银针,正是他喜爱的品种,泡得浓淡适宜,温度也是正好。玉臻喝了几口,然后将茶碗放下,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主仆二人刚才在说些什么?”
蓝姨娘笑了笑,道:“说得是继远侯府世子夫人的事。王世子夫人昨天夜里替继远侯世子又添了一个儿子,趣儿的舅舅在外面是卖菜给继远侯府的,今天一大早他去继远侯府送菜时,便有人给他送了两个红鸡蛋,这才比别人提前知道,继远侯府又新添了一位小少爷。”
玉臻有些惊讶,道:“怎么已经生了,不是才八个月吗…”话一说完,他便惊觉不对,连忙将话收住。他端端的一个外男,却将人家的产期打听得一清二楚,这无论怎么说都是不适合的。
蓝姨娘却像没发现他话里有什么不对一样,笑着道:“可正是呢,趣儿舅舅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王世子夫人是提前生了。听闻世子夫人昨晚生产时,还是好一番的惊险。”
玉臻听她说到这里,不由关切起来,竖起耳朵认真的聆听。
蓝姨娘见他听得有兴趣,便继续道:“那小少爷在娘胎里呆了八个月就急着落草,世子夫人昨晚生得有些不顺,听说产婆连‘保大保小’的话都问出来了。听闻妻儿有危险,继远侯世子在此时表现得颇为有情有义,一个大男人竟不顾污秽闯进产房抱着世子夫人当场哭了出来,对产婆道‘夫人和小少爷都要保,实在不行就保夫人’,又让人将几个产婆的家人都绑了来,说‘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几家子也要跟着陪葬’。产婆听到这样的话,还不拼尽全力。好在最后是母子平安,小少爷虽不足月,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惊险,身体却健康得很,听说一出生就会睁眼了。继远侯世子听到妻儿平安后,这才喜极而泣,不顾一屋子下人的面就抱着世子夫人道‘不生了,我们以后都不生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危险’说完便抱着世子夫人哭了起来,让屋里伺候生产的丫鬟和产婆听着都动容得想哭…早就听闻继远侯世子夫妇夫妻恩爱,继远侯世子对妻子的情义在此时听着才令人觉得动容。说起来继远侯世子这般的有能耐,年纪青青便已经是从二品的将军了,又是这般对妻子专情的人,像他这样的人,也是人间少有了…”
玉臻听到说王檀生产不顺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揪心,等听到她母子平安,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到蓝姨娘赞周世瑛有能耐,则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心道:可不就是有能耐,当初趁他之危娶走了王檀,若不然,今日陪在王檀身边的又岂是他。
当初离王檀最近的人明明是他,可是只差一步,就这一步,便成了他永远的心痛和遗憾。
想起王檀,玉臻不由转过头望着蓝姨娘的眼睛有些失神。
蓝姨娘对此也不觉有异,继续柔柔的笑着道:“说起来继远侯府这几年是越加的显赫了,继远侯世子自己是军功赫赫的镇国将军不说,一个同胞的妹子是深受皇上宠爱的庄妃,另一个异母的嫡妹又是皇后身边看重的女官。听趣儿舅舅说,每到年节时,上门拜访继远侯府的马车都能排到东大街去。”
玉臻转回眼睛,有些落寞的低笑一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如今是天子近臣,趋奉的人自然多。”
蓝姨娘见他听得心情有些不好,连忙笑着接道:“继远侯世子虽好,但在我心里,少爷却未必比不上他。爷可是刚二十就中了状元的,如今的王阁老就是状元出身,然后不到四十就入了内阁,爷的才识过人,以后必也能封侯拜相的。”
玉臻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说什么。
蓝姨娘又与玉臻说了一些话,恰在此时,一个丫鬟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蓝姨娘微屈了膝,然后对玉臻道:“少爷,夫人和少奶奶吵起来了?”
玉臻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头,有些不耐的问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丫鬟回道:“夫人想将小少爷抱到身边来抚养,少奶奶不同意,现在正带了婆子在夫人的院子里,想将小少爷抱回来。”
蓝姨娘温驯的站起来,对玉臻劝道:“少爷,您不如去看看,夫人和少奶奶这样,让府里的下人看了总是不好。”
玉臻点了点头站起来,又转头叮嘱了蓝姨娘一句道:“你怀着身孕,好好在院子里歇着吧,就不要出去了。”
蓝姨娘笑道:“是,少爷,我都晓得呢。”说完便送了出门。
等看着玉臻出了院门再看不见之后,蓝姨娘这才叹了一口气,扶着肚子回了屋子。
趣儿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有些不解的道:“姨娘,我看少爷明明不愿去,您何必此时劝他走,弄不好少爷便要恼了你。”
蓝姨娘却笑了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难道任由夫人和少奶奶这样闹着让下人们看笑话不成。”也只有让他亲耳去听过夫人和少奶奶的吵闹,听得心烦,他才会觉得她这里的清净是人间天堂。
趣儿道:“就算是看笑话,看的也是夫人和少奶奶的笑话,关姨娘什么事。”她一边倒了茶端给蓝姨娘,一边继续道:“少奶奶和夫人这样三天两头的吵,难怪少爷不喜欢进少奶奶的房门,如今也不大爱去夫人跟前尽孝了,要是我这样天天听着也要被吵烦了。”说着笑了笑,又高兴的道:“不过这样于姨娘倒是只有好处,她们这样,少爷只会越加觉出姨娘的好来。”
蓝姨娘笑了笑,喝了一口茶,不说话。
趣儿继续道:“说起来少爷对姨娘的宠爱可是这院子里面的头一份,连少奶奶都有所不及,可敬的是姨娘依然不骄不躁谨守本分,对上恭顺对下宽厚,倒是少奶奶实在不贤,却常来找姨娘的麻烦。”
蓝姨娘连忙放下茶碗,轻声怒斥她道:“快住嘴,少爷怎会是这样宠妾灭妻的人,少爷于我不过是怜惜,对少奶奶才是真正的敬重,还有少奶奶也是你能编排的?”
趣儿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蓝姨娘叹了口气,她知道趣儿是怎么想的,就连她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只怕也是这样想的,明明有着少爷的宠爱,却偏偏立不起来,在一个不得宠的少奶奶面前,却仍是俯首帖耳伏低做小。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份宠爱是怎么回事。
她本是良家子,被玉臻用四人大轿抬进侯府做了良妾。她初入侯府时,仗着玉臻的宠爱,的确是有些看不上不得宠的应氏的,对她隐隐约约常有不恭。
直到有一次她去书房给玉臻送羹汤,玉臻不在,她却不小心在他的书房里翻看到一幅画。
画上是红衣执扇的少女,花树下吟吟而笑,一双眼睛清澈如潭。
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兄长就夸她眼睛长得最好看,灵灵清澈得如潭水一般。其实她长得并不多么漂亮,比起少奶奶来也多有不及,她一直有些不明白玉臻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而在这一刻她仿佛是有些明白了…不过是因为一双眼睛。
在五少奶奶生孩子办洗三时,她曾偷偷的见过画上女子的真人,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亭亭玉立,盈盈而笑,唯一不同的是她绾着的是妇人的发髻。她看到她们两个的眼睛真是像啊。
她将书房里的画重新卷好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自那天起,她却再也不敢心有傲慢,不敢再对应氏不敬。
正品只有一个,但赝品却可以有很多。玉臻可以找个眼睛像的,没了眼睛像的他还可以再找个鼻子像的,嘴巴像的或者眉毛像的,世子女子那么多,除了她,总还有其他某个部分像她的人。玉臻给她的宠爱,不是她所能依仗的。
或许连应氏都知道她不过是一赝品而已,所以她虽然有时候会为难于她,却从来不曾正视过她。而她也终于明白,当初她对她不恭时,应氏看她时不屑的眼神。
没有人喜欢做赝品,但她又能如何呢。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她就常打听王檀的事,后来她发现玉臻也喜欢听她说起王檀的事,她就更加用心让人去打听她的事了,每次他来时,她都当做闲聊一般的讲给她听。她小心的讨好着他,放下尊严和自尊,只希望那份不属于她的宠爱,能停留在她身上更久一些。
她看了看手中的茶碗,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人人都羡慕她得到玉臻的宠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辈子做的都只会是别人的替身。
第197章 番外二
彭安侯府的正院里,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彭安侯夫人坐在上首的贵妃椅上,左右两边各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应氏坐在下首,身后同样是一溜的壮实婆子。
奶娘牵着玉臻和应氏的嫡子敏哥儿站在彭安侯夫人的椅子边上,不到两岁的敏哥儿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和祖母之前紧张的气氛,有些怯怯的往奶娘的身边缩了缩,一张嘴巴扁扁的,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奶娘低下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抚他一般。
应氏到底是母亲,看到这样的敏哥儿,心里止不住的心疼,转头看向彭安侯夫人,开口道:“若是母亲没有什么意见,那我就将敏哥儿接回去了。”
彭安侯夫人怒目看着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做祖母的疼爱孙子,想将孙子接到身边的抚养,难道还不成了。你如此目无尊长,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应氏道:“婆婆错怪儿媳了,儿媳也是心疼母亲,敏哥儿还小,饮食起居无不需要人操心,我是怕敏哥儿住在母亲的院子里会令母亲多费心,我听刘麼麼说,母亲的头痛病这些日子又犯了,若是因为敏哥儿让母亲的病情加重,那就是我们小辈的罪过了。若是母亲实在想念敏哥儿,不如以后儿媳每日带着他来给母亲请安。”
彭安侯夫人道:“你这是怕我这个老婆子照顾不好你儿子,你放心,敏哥儿是我嫡亲的孙子,我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了我的孙子,我身边妥帖会照顾孩子的麼麼多,不比你那里,能干的麼麼都被派出去管事了,只让几个小丫鬟照顾着敏哥儿,敏哥儿在我院里,必会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所以这件事不要再说了,敏哥儿以后就住到我的院子来由我来照顾。”说完转头对身边的其中一个麼麼道:“田麼麼,你等一下领几个小丫鬟去少奶奶院里将小少爷的东西都收拾了搬过来。”
应氏“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彭安侯夫人怒道:“母亲,敏哥儿是我儿子,儿子跟着母亲天经地义,你这样强迫我们母子分开,就不要怪儿媳以下犯上了。”说完又身边的麼麼道:“麼麼,去将敏哥儿抱回来。”
彭安侯夫人气道:“听听,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想将孙子接到身边来养育,在你眼中,倒成了迫害你们母子的恶人了。若是别人家中,做儿媳的听到婆婆要亲自养育孙子,早就感恩戴德了,哪一个会如你这般。让敏哥儿跟着你这样一个忤逆不孝的母亲,品行都要被养坏了,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将敏哥儿带走。”说完对敏哥儿的奶娘道:“林娘,将敏哥儿抱到我这边来。”
应氏也盯着林娘道:“林娘,你别忘了你男人的前程是谁给的,现在马上将敏哥儿带到我这边来。”
林娘看了看彭安侯夫人,再看看应氏,显得左右为难。
敏哥儿恰在此时像是被吓着了,突然“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玉臻一进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儿子的哭声,再看到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无奈的按了按头。接着左右望了彭安侯夫人和应氏一眼,语中带怒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孩子都让你们吓哭了。”
玉臻不喜应氏,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心疼的,说完伸手将敏哥儿抱过来,轻声安慰道:“不哭了,敏哥儿不哭了,爹爹抱。”
敏哥儿揽住玉臻的脖子,一边哭一边道:“怕怕…”
玉臻帮他擦了擦眼泪,道:“敏哥儿不怕,爹爹在。”
彭安侯夫人还不想放弃,见到儿子来了,站起来道:“臻儿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我想将敏哥儿抱过来养有什么错。”
玉臻有些不耐的制止道:“好了,母亲。”说完将已经停了哭声的敏哥儿放下来,递给应氏,声音冷淡的道:“你先将敏哥儿抱回去吧。”
彭安侯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不满的看着她,只得将话都吞了下去。
应氏看了彭安侯夫人和玉臻一眼,“哼”了一声,然后便牵着敏哥儿带着丫鬟婆子出去了。
等应氏等人走后,彭安侯夫人不满的对儿子道:“你这是见不得我顺心,事事都要跟着我作对,我现在看着你,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玉臻找了张椅子坐下,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叹着气问道:“母亲,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将敏哥儿抱过来养。”
彭安侯夫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将孙子抱过来养,难道还有什么目的不成,就算有目的,那也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喜爱孙子想时时看到孙子。何况这两年来,你越来越少往我这个母亲身边跑,我如今又不管事,日子冷清寂寞,也是想有个孙子陪在身边,日子能热闹一些,我知道你现在是事事看我不顺眼,但总不至于我这样想也有错。”
彭安侯夫人不喜应氏,对应氏所出的敏哥儿虽不至于多厌恶,却也不算多么喜爱。说她是因为喜爱孙子所以想将敏哥儿抱过来养,玉臻是不信的。只怕又是应氏做了什么不得她心的事情,所以想用敏哥儿做筏子来怄应氏。或者她是想将敏哥儿抱到身边,离间她们的母子感情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玉臻叹着气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您自己心里清楚,儿子不想忖度。只是儿子奉劝母亲一句,您和应氏怎么闹都好,但别拿孩子当利器。”
彭安侯夫人看着玉臻,伤心道:“你竟是这样看我的,我这个母亲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
玉臻道:“都说家和万事兴,您和应氏三天两头的就要闹一次,您看看这个家还像家吗。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何必非要逼着我娶她。”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说来说去,他还是在怪她当初拆散了他和王檀逼着他娶了应氏,所以现在应氏欺不孝她的事,他一应无动于衷。
彭安侯夫人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不由悲从中来。
这是她进门十几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她对他倾注着所有的爱和期望。从他一出生开始,她无不希望着他快点长大,快点长成一个顶天立地让她骄傲,让她可以依靠的儿子。
而如今,他终于长大了,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长成了一个稳重沉着有出息的人,可是她发现,这个儿子离她好像越来越远了,她甚至记不得,这个儿子上一次陪她吃饭是什么时候。
她突然后悔让他娶了应氏,倘若他没有娶应氏,她们没有常常吵闹得让儿子厌烦,他们母子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甚至想,或许当初让他娶了王檀那姑娘也是好的。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很快又被她否决掉了。当初就因为不同意他们的亲事,儿子就怨了她这么久,倘若她真的进门,撺掇着儿子疏远她这个母亲,还哪里能有她的日子过。
她虽然后悔让应氏做了儿媳妇,但王檀同样不是良配,她后悔的是,没有找一个更加温顺恭从心存孝道的女子来做儿媳妇。
玉臻出了彭安侯夫人的院子,看着眼前分开的两条青石铺就的小路,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不前。
他本是想去应氏的院子看看敏哥儿的,但想到刚刚应氏气焰嚣张的样子,他突然又不想去了。
他在院子前面驻足想了一会,突然转身从另外一条小路往府外的方向去了。
应氏的院里,应氏听到玉臻从彭安侯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就直接出了府,气得直接将手直接拍在了桌子上,怒道:“可真是个男人,出了这样的事,不说来安抚我这个妻子,连被吓到的儿子也不要了,也不知道外面的哪条狐狸精在招手。”
一个麼麼连忙上前去劝她道:“少奶奶,您别生气,或许少爷是有什么急事,等他回来就来您这了。”
应氏气道:“他能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不过是心里没我们,所以连来看一眼都嫌烦罢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心中难过,眼里不由自主就有了些湿润。只是她到底要强要面子,不肯让丫鬟看到自己的软弱,便拼命将眼泪忍了下来。
过了会,应氏又问道:“敏哥儿呢,睡了吗?”
麼麼道:“哭了一会,按您的吩咐,林娘喂他喝了一碗压惊茶,不久便睡了。”
应氏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麼麼见她面上颓丧,不由劝道:“少奶奶,无论如何,您千万别丧气才是,小少爷还要靠您呢。您也知道,偏院那位可也是怀孕了,她又得少爷宠爱,万一生个儿子来,可是我们小少爷好大一个威胁。”
应氏不在意的道:“那一位不过是个替代品,不足为惧,就算生的是儿子又如何,难道还能翻过我的手心去。”话虽这样说,但想到儿子,到底是收起了失落。
等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因为男主人不常踏入而显得有些冷清的院子,又不由有些悲从心来。
当初是她因为仰慕玉臻的才华,所以明知道他和王家那位八小姐准备定亲,却仍是撺掇着父亲母亲帮她抢过来。父亲母亲因为看重他的才识,也愿意成全她的痴想。
她自小得宠,应家有势,几乎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她又好强,从小到大什么都只要最好的,所以夫婿也想要最优秀的。当初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但她以为凭她的能力,加上应家的权势,一定会让玉臻的心里有她的。
知道今天她才明白,这世上总有她得不到的东西,譬如人心,他连宁愿看着一个替代品都不愿意试着喜欢她。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念念不忘。
她以前以为可以用应家的权势让他就范,所以让父兄在他的仕途上干涉手脚,希望他看在岳家能给他助力的份上会亲近于她,但没想到的事,这反而将他跟应家离得越来越远。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亲近应家依靠应家。
他高中状元之后,宁愿走通年阁老的路子依附在年阁老的门下,也不愿意接受应家的帮助。他甚至不想想,年阁老自己有儿子有孙子,会真心帮他多少,哪里会有应家的帮助来得便宜。
早知他的心长得这么硬,她当初便不该嫁给他。
玉臻骑着马出了府,有些百无聊赖的在城外逛了一圈,又在马上坐了一会,看着路上形形□□的人,接着突然策马回了城里,直接去了王家。
他和王家的关系虽然疏远了,但跟王锦泓因为是同科又有同窗之谊,关系还算亲近。
门上的小厮进去通报,很快便出来引了他进去。他走进院子时,一眼便看到王锦泓站在书房门前的庭院里,张着手笑眯眯的在哄着他的小女儿学走路。
眉目毓秀的小姑娘站在路中央,他张着手一边笑着一边对她道:“来,宪姐儿,到爹爹这里来。”
闵氏站在另一边看着丈夫和女儿,脸上是浓浓的笑意。他们的长子宸哥儿在旁边一边跳着一边喊:“妹妹,加油,妹妹,加油…”
小姑娘往后看了看后面的母亲,再看看前面的父亲,想走又不敢走,犹豫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敢试着迈开了脚,然后便踉踉跄跄的突然跑着扑倒了父亲的身上。
王锦泓将她抱起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赞道:“我们宪姐儿可真厉害。”
宪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抱紧父亲的脖子,眯着眼睛咯咯的笑起来。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这一家人的身上,妻贤子孝,其乐融融…玉臻突然觉得有些难受,眼睛湿润起来。
这样美好幸福的日子,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福气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