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的脸颊带上了些红晕,略有些不自在的道:“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说着从秋千上站起来,拍了拍掉落在衣裳上的花瓣,道:“我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慢慢荡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玉臻“呵呵”的笑出声来,眉眼中漫上浓浓的笑意,看着她的身影道:“你知道,你肯定知道。”
王檀转过身来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转身。玉臻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喊了一句:“檀妹妹。”
王檀没有回头,但也站着没有走,然后就听到身后的玉臻道:“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王檀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说什么以后还太早了。”说着甩开他的手便走了。
另一边,彭安侯夫人从锦春院里走了出来,然后驻足在门口,转头往回看着锦春院,想到刚刚蒋氏说的话:“…妾室姨娘多了有什么好的。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的儿子女婿,我是不允他们纳妾的。”
不允许纳妾吗?
这样的人家,若是将女儿嫁过来倒是不错,但若是让儿子从这样的人家娶一个媳妇回去,却让人不那么心甘情愿了。说得再好,又哪里有母亲舍得为了儿媳妇委屈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她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儿子多生孙子,哪怕是庶孙,也是多多益善才好。
送彭安侯夫人出去的秋堂看到她站在那里,不由用询问的语气喊了一句:“彭安侯夫人?”
彭安侯夫人反应过来然后“嗯”了一声,秋堂对她笑了笑,道:“夫人请随奴婢这边走。”
彭安侯夫人点了点头,然后随着秋堂往前走。过了一会,彭安侯夫人又问自己身后的丫鬟道:“臻哥儿呢,去哪里了?”
她的丫鬟回答道:“六少爷说他去寻王五少爷探讨文章,可能要晚些回去,让夫人不用等他。”
彭安侯夫人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几人继续走了一会,却看到原氏和王椒带了几个丫鬟从前面迎面走了上来,原氏仿佛只是偶然遇上她们似的,笑着走上前来对着彭安侯夫人行礼道:“彭安侯夫人,许久没见您了,您最近好吗?”
彭安侯夫人回了礼,也笑着喊了一句道:“二夫人。”
旁边的王椒也走上前去,对着彭安侯夫人款款的行礼道:“侯夫人好。”
彭安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少女面容光洁娇艳,身材高挑苗条,穿一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梳着随云髻,头插两支蕉叶玲珑金步摇,耳坠赤金垂心耳环,很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彭安侯夫人对她笑了笑,道:“七小姐如今是越来越漂亮了。”
王椒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又低下头去故作羞涩的笑了笑,道:“夫人过奖了。”
彭安侯夫人又道:“听说你下个月就要及笄了,恭喜你。到时候我给你送礼。”
王椒笑着道:“多谢夫人。”
原氏又看了彭安侯夫人一眼,笑着问道:“夫人可是要回去了?不知肯不肯赏脸去我院子里喝杯茶?”
彭安侯夫人道:“您诚心邀请,我本不该拒绝的。只是不巧,家里正好有事赶着回去处置。下次有机会,再与您喝。”
原氏道:“那我给您下帖子,您可要赏脸来啊。”
彭安侯夫人道:“一定,一定。”说着与原氏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说着便带了丫鬟,随着秋堂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等她走远后,王椒看着彭安侯夫人走远的背影,有些郁闷的道:“娘,彭安侯夫人根本不愿意和您说话喝茶。”
原氏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约到她。”说着便拉了王椒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彭安侯夫人回了彭安侯府,换过一身衣裳之后,接着便去了玉太夫人的院子。
玉太夫人正坐在榻上,一边转着手中的佛珠一边闭着眼睛念经。听到有人进来,也不急着停下,而是等念完一段之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见到彭安侯夫人,将手上的佛珠放到旁边的黑漆小几上,然后问道:“你回来啦,去王家与王三夫人谈得如何了。”
玉太夫人这几年来已经老了许多,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已经半白,全部拢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但稀疏得好像连簪子都插不上。
彭安侯夫人走过去给她行了个礼,玉太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你坐着吧。”
彭安侯夫人道是,然后才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接着对玉太夫人道:“娘,臻哥儿和王家八小姐这门亲事,我们是不是再看看?”
玉太夫人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的问道:“你是嫌弃她哪里不好?”
彭 安侯夫人道:“我今日听了王三夫人的意思,她是不许女婿纳妾的。王家五小姐嫁出去三年了,嫡子也生了,至今蒋二少爷的屋里都还只她一人,王三夫人自己也是 十几年都霸着王三老爷。另外,我看王家八小姐的身体也有些不好,年年都得病上几场。臻哥儿以后是要承爵的,他媳妇便是当家的主母,身体不好怎么辅助臻哥 儿…”
玉太夫人打断她道:“不许纳妾有什么不好?女人多了纷争就多,你自己屋里就一堆的妾室姨娘庶子庶女,整天闹得纠纷不断, 你还嫌不够热闹?你是想让臻哥儿的屋里也闹得跟你的屋里一样乌烟瘴气。”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说身体,我看檀姐儿这几年也都不过是小病而已。人吃五谷 杂粮,哪会不生病。檀姐儿性子好,人也聪明,这几年与臻哥儿又是一块儿长大的,我倒觉得好得很。”
彭安侯夫人垂着头不再说话,玉 太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不由冷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年我们家要跟顺王结亲,前途未明,你急匆匆的便想 定下定下臻哥儿和檀姐儿的亲事,不过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你如今看我们家前途明朗了,你儿子也是年纪轻轻便中了解元,人人都说他以后定能高中状元,你便觉 得有资本了,对人家挑三拣四起来了。我告诉你,你当你儿子是个宝,别人却不一定非他不可。王清如今是正二品的尚书,檀姐儿的外祖家是有从龙之功深受恩宠的 威北侯府,这样的条件,人家要什么样的夫家找不到。”
彭安侯夫人不服气的道:“王家八小姐条件虽好,但我们臻哥儿也不差。”
玉太夫人道:“我知道应家大夫人跟你暗示过想想将她的嫡长孙女许给臻哥儿。应家虽然是百年的望族,在士林中有名望,在朝中的资源也多。可你别忘了,他们应家的儿子女婿也多,会分薄给臻哥儿的助力。”
彭安侯夫人听了有些动容,玉太夫人见她多少有些听进去了,叹了口气,又对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到头来害了你儿子。”说着又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彭安侯夫人道是,接着才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但刚刚进了屋子,有丫鬟过来对她禀报道:“夫人,刚刚王家的二夫人送了帖子来。”
彭安侯夫人停下脚步愣了一下,接着一边走一边对丫鬟道:“帖子呢,拿来我看看。”
丫 鬟道是,然后走了。彭安侯夫人走到榻上坐下,接着丫鬟拿了帖子过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一张约她明日去茶楼喝茶的帖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彭安 侯夫人并不觉得王二夫人有什么值得相交的,准备随便找个借口回绝了邀请。但接着却听到丫鬟道:“送帖子的丫鬟说,王二夫人有些关于王家八小姐的事情想告诉 你,请您明日务必赏脸过去。”
彭安侯夫人顿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107章
彭安侯夫人端起桌上青花梅枝的茶盖碗,用盖子轻轻拂了拂上面的茶叶抿了一口茶,然后便将手上的茶碗放回到前面的黑漆螺钿楠木四仙桌上。
坐在对面的原氏看着她,笑着问道:“这是上好的峨嵋雪芽,夫人觉得味道如何?”
彭安侯夫人道:“清醇淡雅,很不错。”说完接着又问答:“你说有与八小姐有关的事要与我说,是什么事?”
原氏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似的,端起茶碗先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才问道:“夫人,有时候我看着您,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说起来我们都是子女缘薄的人,膝下都只有一个傍身的儿子。”
彭安侯夫人笑了笑,道:“儿子贵在争气,若是不争气,生再多也无用,若是能有出息,生一个便也够了。”
原氏立刻接话道:“所以说姐姐比我强些,一个六少爷比许多人都要强些,都快羡煞我们这些旁人了。”
彭安侯夫人对她这些恭维的话还是受用的,不由愉悦起来。但接着又听原氏叹了口气道:“不过姐姐这话虽说的对,但子嗣总是多多益善的,不说其他的,能让他们相互有个臂膀也好。只是这儿子我们是生不出来了,那我们便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能给我们多生几个孙子,您说是吧?”
彭安侯夫人继续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说话。
原 氏“唉”了一声,然后面带伤心的道:“姐姐,您是不知道,妹妹我命苦啊。当初我不看家世也不挑外貌,千辛万苦选了这么个儿媳妇,原是指望着她能给我们源哥 儿快点开枝散叶。结果她进门快五年了,比她后进门的添哥儿媳妇都生了一儿一女了,她却连个屁都没有放一个。她自己生不出来,偏偏还不许别人生。我这几年不 知放了多少的丫头进我们源哥儿的屋里,但不知道我那儿媳妇弄了什么手段,至今也没个消息传出来。我这几年着急得连头发都快要白了。我如今可真是后悔死的, 当初实在不该选了这么个既不会下蛋也不贤惠的儿媳。”说着便像是伤心得要落泪似的。
彭安侯夫人实在没心思听她说她自家的那些长短,便敷衍的道:“您放宽心,孙子总会有的。”
原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一副真心为她好的模样道:“所以,我是在不希望姐姐最后变得跟我一样的。檀姐儿虽是我的侄女,但…有些事我若告诉了您,倒显得像是我故意看不得她好似的,但若不告诉您,我又实在心里难安。”
彭安侯夫人听到原氏的话,心里不由一动,身子往前倾了一点,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关于八小姐的事我不知道的?”
原氏偷偷看了彭安侯夫人一眼,又故意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姐姐您以为我故意诬陷檀姐儿。”说着便是一副为难不愿意开口的模样。
彭 安侯夫人看到她这样却反而不着急了,原氏专门请了她出来想跟她说这些事,怎么可能会不说,如今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她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笑了笑道:“罢 了,二夫人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好勉强你。时间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态度。
原氏见她居然不问下去,反而要走,又连忙喊着她道:“您等等。”
彭安侯夫人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问道:“您还有什么事?”
原氏道:“我与姐姐有缘,实在不愿意看到姐姐将来后悔莫及,我想了一下,还是将实情告诉您。”
彭安侯夫人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原 氏道:“姐姐您不知道吧,檀姐儿她是个早产儿,自小身体就非常不好。从小到大吃药就跟吃饭似的,她小的时候,稍稍吹点风就能大病一场。她两岁的时候,不过 因为丫鬟不经心让她多吹了点风得了风寒,若是别人,吃两贴药也就好了,但她却发了几天的高热,然后真正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您不知道,当时有一度她可真 是连呼吸都停了,连大夫都说她去了,结果不知怎么的,她又活过来了。还有八岁那一年,在金陵老家守孝的时候,她失足掉进荷花池,结果也大病了一场,命也是 差点没了的。至于其他惊险的时候,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彭安侯夫人是知道王檀的身体比别人弱些的,但却不知弱到这种程度。彭安侯夫人默了默,但仍是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看八小姐如今的身体挺不错,跟常人也不差什么。”
原氏道:“那只是表面上,其实底子上还是缺了元气的。”说着故作神秘的凑到彭安侯夫人的跟前,悄声道:“有一年檀姐儿生病,我曾偷听到来给她诊脉的大夫对我那三弟妹说,檀姐儿这样的身体,以后子嗣上会有些艰难。”
子嗣艰难?
这一句话让彭安侯夫人的心不由的往下坠,她转过头去看着原氏,见她表情认真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彭安侯夫人敛起表情,严肃的道:“王二夫人,话可不是胡乱说的。”
原氏叹了口气,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道:“我知道姐姐您是不会信的,所以我才会犹豫要不要跟您说。我那三弟妹是最疼儿女的人,这种对檀姐儿以后结亲不利的事情,她自然是死死瞒着的,就连檀姐儿她自己都不知道。”
原 氏看着彭安侯夫人的眼睛动了几下,知道她虽仍是怀疑,但多少还是有些相信了。原氏则又继续道:“我知道姐姐正打算让六少爷跟檀姐儿定亲,所以才想对姐姐提 醒一二。我三弟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是绝对不许女婿纳妾的,檀姐儿的性子像她。姐姐仅有臻哥儿一个儿子,先不说这嫡子的重要性,便是姐姐愿意退一步,三 弟妹和檀姐儿也不一定愿意让六少爷纳妾生下庶子。六少爷以后又是要承爵的,难不成让他以后过继他那些庶兄弟的孩子。”
彭安侯夫人脸上惊疑不定,心里有些被这个消息炸懵。原氏见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急着多说话。
彭安侯夫人沉默了一会,接着打起精神来跟原氏应付了几句,接着便匆匆忙忙的告辞了。原氏也不留她,热情的将她送出了茶楼的厢房。
等彭安侯夫人走后,王椒从厢房里的一扇屏风走了出来,然后问原氏道:“娘,她信了吗?”
原氏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然后才答道:“就算不全信,也是已经有了怀疑。”说着又得意的笑了一下,道:“若是我,对这种事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我想彭安侯夫人应该也差不多。”
王椒坐到原氏旁边,对原氏赞道:“娘,您可真聪明,这样的办法您都能想得出来。”
原氏想到那天那个人说的话,不由得意的笑了笑。不管谁想出来的办法,管用就行了。这样想着又转过头捧起女儿的脸看了看,不由越看越满意。这么漂亮的女儿,如今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看都觉得比王檀要好。
过了会,原氏又听到王椒问她道:“娘,您说的檀姐儿子嗣艰难的事,是不是真的?”
原 氏放下捧在女儿脸上的手,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顿了会,才回答道:“自,自然是真的,看檀姐儿那瘦得跟纸片似的小身板就知道,她不是好生养的。”说着 又重新回过头来,对女儿道:“你别管这些,你好好想法子让玉六少爷正眼看你才是正经。明明你的模样儿比檀姐儿长得好,才情也比她好,怎么他的眼睛偏盯着檀 姐儿了。”
王椒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娘。”说着又有些担心的道:“那彭安侯夫人不同意我进门怎么办?”
原氏道:“这不要你管,我自有法子。”
另 一边,在茶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一辆翠盖珠缨的八宝马车醒目的停在那里,马车上,打扮雍容华贵的少妇掀开帘子往茶楼的方向看过去,等看到彭安侯夫人急匆匆 的出了茶楼上了马车,又急匆匆的让马车离开,少妇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明的笑意来。接着便放下帘子,重新在马上坐正,然后对外面的马夫道:“回府。”
那马车一路行到了顺王府前,马夫从马车上跳下来,往地上放了一个脚踏,接着先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婢女,那婢女下来后转身又扶着马车里面的贵妇下来。
王桢站在王府门前,看了一眼门梁上那个黑匾金漆的顺王府牌匾,然后便扶着丫鬟的手进了王府,回了自己的正院。
顺王府女主人的院子是个三进的院落,王桢住了第一进。她进了正房,屋里的丫鬟纷纷屈膝对她行礼,道:“王妃。”
王桢问身边的丫鬟道:“王爷呢?”
旁边的丫鬟像是怕她生气似的,偷偷看了她一眼,过了会才答道:“今日白侧妃说她肚子疼,好像是动了胎气,王爷去她的院子陪她了。”
王桢面无表情,顿了会才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小郡主呢?”
丫鬟道:“小郡主刚刚睡着了,可要奴婢将她抱过来给王妃?”
王桢道:“既然睡着便让她睡吧,不要去吵醒她。”她话音刚落,秦麼麼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王桢,微微福了个礼,道:“王妃,您回来了。”
王桢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秦麼麼便有些欲言又止,眼睛望了望房间里的丫鬟。
王桢明白她的眼色,开口对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齐声道是,然后鱼贯而出。最后出去的一个丫鬟则将门也带上了。
等丫鬟出去后,王桢做到榻上,然后问秦麼麼道:“如何,那个人可找到了?”
秦麼麼道:“找到了,我已经让人将她带进了王府,王妃随时便可以问她?”
王桢点了点,然后道:“希望月姨娘没有没有骗我,我娘的死是真的有问题。”
第108章 谋杀
王桢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帕子。
房间里的门窗皆被关上了,里面除了她并没有其他的人,安静得连针都能落地可闻。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秦麼麼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进来。那妇女穿了一身粗布的衣裳,头上只简单盘了一个髻,插着几根简单的木簪。脸上虽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但仍可看到她年轻时的清秀。
那妇女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王桢,接着顿了下脚步,直到身后的秦麼麼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继续的往前走,然后走到王桢的面前跪下,道:“民妇见过王妃。”
王桢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女道:“民女红杏。”
王桢问道:“你曾经伺候过我母亲,是吗?”
红杏道:“是,民妇不仅伺候过先三夫人,还曾伺候过王妃。只是当年王妃年纪小,怕是不记得了民妇了。”
王桢像是喃喃自语道:“红杏,红杏,难怪我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说着又望向她道:“我有几件关于我娘的事向你求证,你要老实告诉我。”
红杏答道:“是。”
王桢问道:“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红杏道:“当年先三夫人怀四少爷的时候怀相一直不好,后面生产时难产,最后大出血而亡。”
王桢眼神冷厉的看着她,厉声道:“你最好想清楚,假如你撒谎的话,你想想你丈夫和两个孩子的性命。”
红杏急忙道:“王妃饶命,民妇知道真的只是这样,求您不要伤害民妇的丈夫和孩子。”
站在旁边的秦麼麼对红杏斥道:“红杏,当年夫人多器重你,你隐瞒夫人的死因这么多年已经是不忠,现在你再不把真相说出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枉夫人当年对你这么好,她真是信错了人。”
王桢看了秦麼麼一眼,制止她不要说,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红杏道:“看来你也不是多看重你的丈夫和儿子。你那最小的儿子好像是才八岁,你说,我将他送进宫里做公公如何。”
红杏恐惧的抬起头来看着王桢,然后便拼命的磕头道:“求王妃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王桢道:“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给我说出来。”
红 杏颤着声音道是,然后开始道:“民妇当年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只不过夫人出阁时,民妇年纪还小,知道的事情不多,民妇只知道夫人进门之后,跟老爷的关系很 不好,老爷一直冷落夫人。除了新婚那一日,老爷甚至没有再进过夫人的房间。后来夫人怀了王妃,夫人很高兴,她觉得有了孩子就可以挽回老爷的心了。只是王妃 出生后,夫人和老爷的关系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越来越差了,老爷经常不回家,回了家也是歇在外院。我听其他的丫鬟说,老爷经常出府,其实是去找蒋家的小 姐。而且还有丫鬟偷偷说,老爷迟早有一天会休了夫人,然后娶蒋家的小姐进门的。夫人从那时起就越来越不开心,有时还为此生病,每个大夫都说她这是郁结于 心。再后来,夫人又怀了四少爷。夫人怀四少爷的时候怀相很不好,吃不下东西也喝不进去药。那时候夫人身边几位年长的姐姐都放出去了,民妇便被提拔成了夫人 身边的一等丫鬟。那时候夫人的心情很差,奴婢常常听到夫人念叨自己可能要不好了。后来,夫人怀了四少爷不到九个月就早产了,接着又说难产。当时奴婢和另一 个名叫青烟的丫鬟在产房里伺候,夫人生到一半,青烟突然低头跟夫人说了几句话,当时奴婢就在旁边,隐隐约约听到青烟说的是‘蒋家小姐怀孕了,而且就快生 了’‘就算你生下孩子,他也仍会休了你’‘他一点都不稀罕你生的孩子,他喜欢的是蒋家小姐为他生下的孩子’‘你真可怜,千方算计到头还是一场空’,夫人听 完这些话便流泪了,接着产婆就嚷起来说夫人血崩了。后面夫人将四少爷顺利的生了下来,自己则因为大出血,没几个时辰就去了。”
王桢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从脸上流了下来。
秦麼麼则是直接哭喊出声:“小姐,您死得好冤啊。都怪老奴,当时老奴若不是看顾小小姐,而是坚持进产房伺候您,您也就不会让人给害死了。那些该千刀万剐的杀人凶手,怎么没让他们遭报应,老天爷不长眼啊。”说着便伤心欲绝的用一只手捶着胸口。
王桢吸了吸鼻子,然后又问道:“那个叫青烟的丫鬟是从哪里来的?”
红 杏道:“是夫人生产之前,老夫人给夫人的。听说是夫人生产的半年前,老夫人去上香时在路上从人贩子手上救回来的,后面她便做了老夫人的丫鬟。青烟很会讨老 夫人的欢心,跟府里其她丫鬟也非常合得来,老夫人非常喜欢她。青烟还懂一些歧黄之术,老夫人的头痛病就是她治好的。后来夫人快生产时,老夫人便将青烟给了 夫人,让她在夫人生产时看顾夫人。”
王桢又道:“祖母一向喜欢我娘,她不会害我娘的。你知不知道青烟究竟是谁派来的?”
红杏道:“在夫人出事之前,奴婢不知道。”
王桢道:“那便是说后来你知道了?”
红 杏默了一会,才道:“…是。我知道夫人生产那日的事情是阴私,若被别人知道我听到了那些话,我自己也活不成了,所以我一直不敢跟别人说,只想着快点筹到 钱好赎身出去。后来,有一次我出府去买东西时,在街上看到了青烟,我便她偷偷的尾随她去了,后来看到青烟进了一家茶楼的包厢。那种茶楼的包厢不是我们这种 丫鬟能消费得起的,我便站在茶楼的下面等。过了不久之后,我便看到青烟从包厢里出来,接着又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从那个包厢里面出来。我当时并不 知道他是谁,但我听到茶楼的掌柜跟他问好,问他是不是这就回威北侯府去。”
王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又继续问道:“这件事我父亲当时知不知道,他是后来才知道的,还是…他也是同谋?”
红 杏道:“应该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老爷是在夫人去世两个月之后,有一天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然后才想到要将当日在产房伺候的人全部放出去的。倘若老爷当时 就知道的话,应该在夫人生产完之后就马上将我们放出去。当时老爷显得很急,没有要我们的赎身钱便将我们的卖身契发还了,并且给了我们每人五十两银子,但要 求我们以后不许回京城。我从府里出去后便一直往北走,然后在林平县的一个小村子里落了脚,嫁了人生了孩子。”
王檀又问道:“青烟呢,她去了哪里?”
红 杏道:“夫人头七过了之后,便有一对夫妇来府里说青烟是他们被人拐走的女儿,要将青烟赎出去。后来老夫人没要青烟的赎身钱,便让她跟着那对夫妇走了。”她 说完之后,接着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对王桢道:“王妃,民妇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当年的事是我怕死才瞒了这么多年的,是我对不起夫人,您要杀要剐民妇绝不敢 有怨言。但我丈夫和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王桢眨了眨眼睛,将那些要流出来的眼泪又忍了回去。过了一会,她才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为难你的丈夫和儿子。你等一下就与您的丈夫孩子离开吧,以后别再回京城让我看见你。”
红杏连忙磕头道谢道:“谢谢王妃。”
王桢又对秦麼麼道:“秦麼麼,送她出去,让她和她丈夫孩子离开。”
秦麼麼道是,接着对跪在地上的红杏恨恨的踢了一脚,道:“快走吧,是王妃仁慈才会放你们走,若是别人,早杀了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给夫人报仇了。”
等红杏和秦麼麼走后,王桢却是再也忍不住被用帕子捂着嘴巴哭出声来。
等秦麼麼回来之后,在屋里看到的便是压抑着哭声,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桢。秦麼麼连忙走过去,抱住王桢安慰道:“桢姐儿,桢姐儿…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但安慰着安慰着,她自己却也跟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可怜的小姐,可怜的桢姐儿…”
王桢一边哭一边抱着秦麼麼道:“麼麼,我好恨,我好恨啊…我一直以为娘是因为父亲冷落她,所以才会被气得难产去的。但我不知道,原来这是一场谋杀。”
她知道她娘是用算计的方式嫁给父亲的,她知道她娘曾经拆散了父亲和蒋氏,就算没有人告诉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能猜出来。但是…
王桢哭道:“就算娘有错,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受了这么多个夜晚孤枕难眠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就算她有错,也不值得用命来偿还…凶手,他们是凶手,麼麼,他们是凶手…”
秦麼麼道:“麼麼知道你的恨,麼麼也恨,麼麼也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