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深远,打球的时候,看见天上低低飞过的鸟,老是心下一紧张,会当成是飞过来的球,下意识的想去接,往往错过迎面而来的球。那个时候,颜南便会一个劲的打趣自己:“看,天上飞来一群网球,快去接呀。”

“发什么呆,”席川看见她一脸黯然,心下一愣,便顺手拿起球拍轻轻打了下她的脑袋,“起来了,继续。”

正在这时,铁门处匆匆走来球场管理员,隔着门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位叫池晴绿的?”

风云大变

话音未落,后面匆匆跑来几个人,竟是顾清初,季节以及林小单,晴绿刚起身,便感觉一阵风朝自己席卷过来,紧接着便被紧紧拥进一个怀抱。

顾清初将晴绿深深的抱住,仿佛要将她深烙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将下颚抵着她的头发上,是了,这全是她的味道,还好,还好没事。

一旁的季节虽然脸上还带着焦急与疑惑,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微微白了脸色,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倒是一旁的林小单开了口,语气又是急促又是疑惑:“晴绿,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失踪了,我,我们还以为,你被向凯给…还好没事,只是,你,他,那个,怎么和席梦思在这里…”

“晴绿前天晕倒在街头,被我司机带了回来,暂时在我那休息几天。”席川深深锁着眉头,不悦的看着眼前抱着的一对,淡淡开口:“顾总监,人见到了,是不是该介绍一下这位女士了?”

顾清初置若罔闻,晴绿反映了过来,忙轻轻推开他:“清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会找我,手机没电了也就没和你们说起…”

“我正好有事找你,打你电话关机,便问了清初,结果他找了一下没找到,便在你小区那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又问遍了所有认识你的人,公司家里跑了不知几趟,差点就没报警了,不过,现在看来,你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还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季节不紧不慢的说着,只是语气里指责的意思大家都听的出来。

“季节,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以为席川帮我请假说明了。”晴绿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季节这个样子,心里的愧疚感更深,走到季节身边,又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了,”季节有些激动,脸色越发苍白,“最着急心疼你的人是他,你要说对不起,要感谢就好好对他!”

舒缓了下口气,季节低下头去,眼里隐约浮出层水雾:“只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一些事实,对不起,我先走了。”

晴绿呆呆的愣在原地,又抬眸看了眼顾清初,刚刚褪去焦躁不安的他,脸色却越发沉重,显然压抑着某些情绪,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晴绿,又复杂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席川,最终只是转过身,说道:“晴绿,那你在席总那好好养养身体,注意别熬夜,我也先走了。”

剩下最后一个小单,张大了嘴巴,似乎被刚才的电光火石给吓到了,眼睛眨巴眨巴几下,最后挠了挠头,对着两人无奈的一笑,这个动作应该是和宁远学的。

“那个,不介意我一起吧?”小单看了看席川的神色,有些畏惧,却又觉得自己肩负重担:“要不,我打电话叫宁远也过来…”

顾清初匆匆离去,神色再也不见往日的温寒无波,转过一个弯道后,他一把扯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狠狠的砸向地,随着清脆的触地声,镜片碎成了几瓣,反射出细微却凌厉的光芒。

环信集团的总经理向凯涉及的非法资本操作以及贪污事件又有了后续发展,不过几日之间,形式急剧转变,原来一直得不到新进展的调查也有了关键性的突破。据知情人事了解,那个关键性的进展就在于财务顾总监的积极配合,不仅将公司以往几年的进出收益账务细细一一排查,而且着重注意向凯经手的一些项目,慢慢就查出了更多的猫腻与非法行为。

都说墙倒众人推,正当人们还津津乐道于顾总监力挺晴绿而选择与向凯作对时,又爆出销售部的裴蓓在调查公司最近销售额大量消减的原因,意外发现向凯竟然蓄意将公司的客户与商业机密泄露,导致一些老客户的大量流失,甚至还有一些合作伙伴匿名提供了向凯的贪污罪证,一时间,公司上下,媒体舆论与商界都哗然,最严重的影响便是,公司的股价开始大幅度往下掉。

又过几日,便传出向凯的被革职的消息,而接任的人选,大家闭着眼睛也想的到会是谁了。

纪璇看着报纸上媒体加油添醋的八卦向凯老婆带的珠宝价值多少,是哪家有利益牵连的公司老总送的,环信流失的客户其实是被他拉到儿子开的公司去了等等,所以说,人一倒台,什么搭点边角的人都会被扯进来,什么成年旧事都可以拿来说事,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

只是有人忧愁必有人欢喜,席川的动作还是有些快,本以为,今年还解决不了了呢。她无意间扫了眼日历,还有十几天,可就是圣诞了。在国外几年,已经完全有了过圣诞的概念,想来这个圣诞节,应该会十分愉快吧,纪璇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脸上带过几丝绯红。

她缓缓收起报纸,拿起听筒拨了几个号码,声音如小女孩撒娇般:“老爸,晚上有没有空啦,好久都没陪我去吃西餐了~”

一个已近不惑之年的男子,满脸怒气与不甘却又带着深深的憔悴之色,虽然身材已经走样发福,走路姿势却有些怪异,一瘸一瘸的冲进了顾清初的办公室。

“嘭”一声,他反手关上门,将一叠报纸狠狠甩到还埋头做事的那位身上,声音嘶哑带着点竭斯底里:“顾清初,你给我说清楚,这算怎么回事!”

桌边的男子慢慢抬起头来,脸色依旧温和,轻笑一下:“向总,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吗,就算我不出面,这也是迟早的事,你不会认为席川也是个窝囊废吧?人家可是连裴蓓都收买了。”

“你!好你个顾清初,竟然过河拆桥!”

“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几时过了你这座桥了?不过是和你打听了一些陈年往事而已,何况,你给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顾清初轻轻转着手里的金笔,不以为然的说道。

“好,很好,”向凯也是经历过些大风浪的人,他掏出根香烟猛吸一口,缓和了下心神,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顾清初,你这个人花花心思太多,我本来也就信不过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沉不住气了,既然这样,走着瞧罢。”

“好啊,您老还是操心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官司吧,我的事就不教您费神了。”顾清初悠悠回了一句,继续低头工作,“向总,想必您现在忙的很,还要对付公司门前的媒体,快些去吧,可别让人冲了进来。”

向凯重重冷哼一声,面带冷笑的出去了,顾清初啊,你费劲心机却只是白忙活,我倒要看看,到时你会是个什么样子。

夜色如水,下班时间一到,职员们鱼贯而出,就算公司出了再大的事,对他们来说,也大不过准时下班,回家吃饭。

顾清初感觉腰酸背痛,眸光扫到办公桌上,却不知觉浅笑起来,玉龙雕刻的笔筒内一憨憨的驴子正傻笑着望着自己,那是晴绿给自己买的,一个敲背用的小玩意。

只不过,一直都没用过。顾清初拿起来,细细把玩了片刻,朝自己的后背敲了几下。

席川敲门而入时,顾清初还拿着这个小驴子,倒让他一笑:“顾总监真是…个有趣的人。”

“晴绿送的,是蛮有趣的。”

“哦…”席川仍脸带笑意,“没想到,顾总监出手如此快,竟都没和我事先商议一下,还好裴蓓那边也差不多了,还算赶得上。”

“就算没有我,你不是也找了其他手段了,就裴蓓那招,就够那老头麻烦了。”顾清初眼内一抹复杂之色转瞬即逝,推了推刚配上的眼镜,缓缓说道:“所以,席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了吧。”

席川定定的看了顾清初半响,神色复杂,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星火点缀的城市,却说道:“顾总监,其实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也有意提拔你,我倒要问问,这些年来,明明有那么多晋升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明里暗里抗拒?”

顾清初心里一怔,却还是笑着说:“我不懂席总的意思。”

“那我可就说开了,就说那次晴绿陪客户喝酒的事,先前我也以为你是为了不满那人动手动脚,前几日和人无意说起那个客户,得知原来那人好色的品行行业皆知。那么,你也一定是知道的,不过是故意借口有事让晴绿过去,然后再故意大闹一场,而你的目的,却是为了公司总部几日前发下来的调选通知,你并不想要人人梦寐以求的晋升,说起来,你对晴绿也并不是一味的好,必要时,还是会利用一下,不是吗?难道,你就不怕赶去晚了,她会出什么事吗?”

席川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十分不善,丝毫没有之前教训晴绿如何要委婉拒绝客户那凛然的样子,原来自己并不知道,那个客户不仅是有名的好色之徒,而且早就劣迹斑斑,好些漂亮的女职员都是吃了亏却没办法说,所以,一般体恤下属的,都找几个男人过去,而顾清初,显然是故意的。为了不想晋升,竟然利用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的行为,不得不让人怀疑。

顾清初面上已是略略发白,这件事,虽然自己就在那附近等待着,也安排了一些人必要时阻止,但,在听到晴绿用惊慌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电话求救时,自己就已经深深后悔了。

席川见他不语,又是冷笑一声:“这些事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奋力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却一直韬光养晦,我可不相信,你是一个甘于满足的人。”

顾清初静静听着,闻言抬起头来,又是温和的神色,虽然笑着却不带一丝笑意,一字一句慢慢道:“既然席总这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妨,只要席总你,不要夺人所好,这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是的,不能让晴绿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能带她一起去美国,这就是自己不想离开的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个理由,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的动力,却从未对晴绿提起过。

席川无声的笑了起来,好动听的理由啊。他收回俯瞰的视线,转过身来对上那男人的视线,扬了扬眉:“如果,你离开环信,那么,我就放掉池晴绿。”

世间,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自己的野心,顾清初也一样。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当情圣,那不妨给个机会。

为谁作画

晴绿这几日过的可算是风生水起,席川迟迟没叫她回去上班,她也就一直赖在蓝田那混吃喝,何况还一个林小单给陪着。网球场碰面,林小单和宁远磨了一阵子耳朵后,就大义凛然的打着照顾晴绿的借口也住进了蓝田,这样也好,和她在一起,总会有很单纯的开心。

早上睡到自然醒,起来吃点早餐再去花园散散步,下午翻翻书,或则和胖伯伯唠嗑一番,在自己一次次自动忽略胖伯伯对这个称呼的抗议后,他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席川这几日倒真的开始忙的没有再回家了,不过晴绿也乐的自在。这一晚,她睡下刚关上灯,就感觉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钻进了被窝,带进一阵的冷风,原来是林小单找自己秉烛夜谈来了。

晴绿又打开了灯,笑着说道:“怎么,一个人睡太寂寞?”

小单嘻嘻笑了会,却没有还嘴,表情煞有其事的认真起来,灯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小单的睫毛很长,覆盖着双圆鼓鼓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然眨几下,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最后,她还是讪讪问道:“晴绿,你和席梦思…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半蜷着身子的晴绿,闻言轻笑一下:“小单,喜欢的定义是什么?那种东西太过虚幻了,还是别心心念念着好。对于席川的话…”晴绿忽然停了下来,不知该如何说,他给人的感觉太过奇妙,在一起的时候是舒适开心的,但却十分不安,仿佛踩在云朵上,不知道哪一步就掉了下来。

“我只求他这个上司,能够放过我,少给我些小鞋穿就阿弥陀佛了。”她玩笑道。

晴绿心里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因为顾清初和自己的关系,席川根本不可能走进自己的生活,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席川,对顾清初有很重的戒心,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就看出来了,那种男人面对自己强劲对手所特有的戒备感与想要打压的心理,席川表现的太过明显。

所以,当席川要借自己的名义打响向凯案的第一枪时,自己并不是害怕向的报复,而是知道自己将成为席川与清初之间周旋的棋子,虽然不知道会起什么作用,但是,实在是不想再欠清初什么了,也不想成为他受制约的条件。

林小单撇撇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走那么近呢?”

晴绿作势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也…”惹得小单翻了好几个白眼。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席川的意思住下来,只不过…席川这个男人身上,天生有着吸引人靠近的气质,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稍不留神便会沦陷进去,全靠个人如何把握这个尺度了。

“林大人,你放心吧,我就是对着一头公猪发春,也不会找上席川的。”晴绿抛下这么一句后,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哈~这样就好,”林小单乐不可支的开始八卦起来,“我有次偶然听宁远打电话,据说是席家要与库伯集团的千金联姻诶。”

晴绿静静的听着,这样才对,门当户对才是王道,她笑着拍了拍小单的肩,两人就此睡去。

第二日,阳光和煦,花房的长凳上,晴绿百无聊赖的翻着那本《后秦传》,又细细盯着那张照片出神,目光始终停留在席川身边那位温和而淡然的少年身上。

“看什么呢,这么用心?”胖伯伯拿着削好的苹果和一个大袋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走到近处,看见那张照片,本微笑着的脸竟一下子变得黯然。

晴绿咬着苹果,一面随意问道:“这个男孩是谁,席川的表哥?”

胖伯伯抬头望望冬日的温阳,放下手里的袋子,神色颇有些伤感,他轻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都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环信还不过是个小厂子,这一晃啊,日子头就过去了…喏,照片后面的场景,便是那个时候的厂房。这个孩子…是席川小时候很要好的的玩伴,后来他家里出了些事,不知所踪了。席川也从那时开始变了性子,似乎一下子成长起来,这么多年来,四下打听寻找着,却一直都没结果…”

“我十几岁就跟着席家,那时还不过是个赤脚医生,小绿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怎么随便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大半生呢…”等到胖伯伯感慨完了人生苦短后,已是两个小时后了,“哎,人老了就喜欢想着以前的事,念个不停…差点忘了,那天听小席说你学过画画,怎么样,能不能替我老人家来个自画像?”

胖伯伯说完打开袋子,是个深灰色的画架:“这个啊,是小曼以前用的,我给找了出来,都还很新的呢。”

晴绿接过来,笑着说道:“只要你不嫌我画的难看就好拉,恩,你就坐这凳上吧。”

一个专注的画,一个纹丝不动地当模特,谁也没注意到花园里多出来一个人。

席川身上还穿着深灰色的手工西服,得体的剪裁将他身材衬的挺拔修长,褐紫的领带已被扯的没了形,他看着不远处低头专注作画的人,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之前那些急躁不安感消然逝去,仿佛有什么牵引一般慢慢走近了她。

淡金色阳光细细打在她的周身,白皙素净的脸,微微泛着光辉,细长的眼,琥珀色的眸子认真而专注,红润略显干燥的小嘴扬起半月似的弧度,握着画笔的纤细手腕在簌簌的描绘着,微风将覆盖着脸颊的长发丝丝吹起。

席川恍惚的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心里涌上了一丝奇特的感觉,又想起宁远说的那句话了,喜欢么…是有点吧,但也只不过是有点而已。

前几日本已谈妥的库伯,态度忽然有些不明朗,而向凯的罪证过不久便会证实,他名下的股份,各方面也是虎视眈眈,本来有库伯的支持与担保,银行方面也已答应给予借贷,到时,只要说服了向凯,席家趁机低价收购也容易的多了。

可现在万事俱备了,那东风却忽然有转方向的趋势,那位纪老头躲着好几天不见人,最后还是纪璇出了面,才总算出来。那老头苦着脸说什么今昔不同于往日,集团内部好些人反对用公司的资产为席家担保,且现在环信股价大跌,名誉一落千丈,就算席川答应以后将环信两年内的订单都交给库伯,但在事情没结束前也不过是张空头支票,集团的股东都信不过。

纪璇在一边听完后,也埋怨父亲的不守信用,并提出用她的股份做担保,那老头又一句:“你和席川算什么关系,除非订婚了,那帮人才会相信,毕竟都是自家人了,也没什么理由不帮了。”说完便眯着眼飘了席川一下,低头喝茶。

席川看了看并不意外的纪璇,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笃定与期待,他遂明白了,暗自冷笑,这个双簧唱的,原来是逼婚的戏码。

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和纪璇联姻的话,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有益处,这样的婚姻再适合不过了,要是顺利解决公司的事,等哪天收心不想玩了,也准备找个机会去商量,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场面。

男人都不喜欢自己被胁迫,席川更是如此,虽然面上没表露什么,依旧笑着,但心里到底有些倒胃口。回去之后便宁远提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却神色古怪的反问自己怎么不顺水推舟,人家女方有意也不好先开口,来这么个四两拨千斤算不得胁迫,既然这场联姻那么适时,不如就答应下来。

席川还是断然拒绝,宁远看了他片刻后,只是摇摇头叹气:“你该不是喜欢上了那个池晴绿吧,我就说你大费周章靠近她干吗呢,还找出顾清初当借口,啧,啧,你可真相当的幼稚…”

这一番话,本极好反驳,席川却当场怔在那,也不知想些什么,没了说话的兴致。排斥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纪氏的做法?

席川回过神来,看着沐浴着点点金色的人,不知觉地浮现一丝笑容,连日来的疲惫竟一扫而空。

许久之后,晴绿伸了伸懒腰,满意的看了看画像中慈祥之极的伯伯,刚要起身去献宝,一抬头却看见位置上换了个人。

“池大画家,也给我来张吧?”席川懒懒的斜依在那,香槟色的衬衫格外显眼,脱下的灰色西装随意的扔在一边,胖伯伯乐呵呵的拿着自己的画走了。

也好,今天就好好练练手,晴绿笑着点头:“好,唔,解掉两个衬衫扣子,这样看起来随意些。”

“往左边点,好,就那样,表情不要太僵硬,自然些…别这么严肃,笑一个…”

“好了好了,你赶快画吧,把我画成面瘫也没关系。”

晴绿一时无语,埋头作画。

首先是脸部轮廓,鲜明刚毅,倒是英气逼人,眼睛的话,虽然会时不时笑着,但总感觉那笑极浅,微微一掠过眼波便没了影,掉进漆黑的深潭,笔尖停在未完成的眼角处,晴绿不禁发呆,要画出那眼神还真有些难度。

“喂,我脖子都要僵了…”某人不满起来,揉了揉脖子。

画笔又开始索索响起,嗯,嘴唇的话,晴绿眸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微翘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带丝嘲讽,得画出这个味道才像。

席川看着对面的人不时扫过的琥珀色眼眸,一眼一眉间,仔细而专注,似乎自己就是这世间她唯一注目而关心的人,再没了其它。一时之间,他竟也不想动,只乖乖坐在那,凝神望着她,或许,这样静止的时光,一直下去也挺好。

昔日恋人

“好了。”又过了许久,在席川爆发的前一刻,晴绿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同时也宣布他可以不用继续装雕像。

席川渡步过来,弯身下来,和她几乎脸贴着脸,甚至听到彼此有节奏的呼吸声,席川看着阳光下慵懒闲治的自己,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影之中,甚至连睫毛投影都细细绘出。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个样子的,调侃而漫不经心,一脸无所谓。

席川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又发生了让他好笑的事。晴绿似乎想要站起,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又心下一哆嗦,脚一歪差点摔到地上。

席川伸开双手,将她扶在了怀里,顿时,席川身上的味道,薄荷烟草,那特有的香水味,一股股望鼻尖里钻,顺着呼吸管道,包围全身,让人窒息,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你不用每次都这么投怀送抱吧?”

晴绿觉得脸开始泛红,着急想要挣脱开来,可环在她腰间的双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整个人都窝在席川怀里,一抬头,便是那削廋的下巴。

“席总,你这算是骚扰下属么?”她有些恼羞成怒。

“哦,那还不至于,只是你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叫我如何放开?”席川不紧不慢的开口,满是戏谑之意。

晴绿才发现,只顾挣脱,手却牢牢握在腰间的大手上,遂慌忙松开。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晴绿又一次感觉无地自容,想找地洞了。

“你这么仔细的盯着地面看,又是找隐形眼睛?”席川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笑着很是灿烂。

晴绿长呼口气,抬头笑着:“是啊是啊,找不到了…”说完便不理席川,整理起了画具。

席川走到她跟前,忽地竟用右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已开始疏离的双眸,他压低声音,带着危险气息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嘴角勾勒出笑意:“晴绿,我们在一起可好?”

西方的圣诞节已经慢慢同化成为国人所热衷的节日之一,经济不景气的今年,各个商家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吸引顾客,希望趁着节日好好捞一笔。满大街的圣诞树,橱窗上喷绘着的圣诞老人,麋鹿以及时不时响起各色版本的圣诞歌曲,都让人恍惚进入一种状态,仿佛这样的日子里,不好好的放纵庆祝一下,实在是对不住自己。其实,名目众多的节日,无非就是商家赚钱的契机,以及让人无所顾忌玩闹的借口。

“喂,你说,买什么好?香水?衬衣?打火机?唔,你倒是给个建议啊?”林小单一边晃着晴绿的手臂,一边东张西望。

“我看你,直接买个戒指去求婚得了。”晴绿撩了下垂下额角的发,是不是该剪剪长发了。

“戒指?不错不错,要么干脆去订对情侣戒好了,嘿嘿…”小单终于停止乱瞄的眼,看看身旁的同伴,却见晴绿神色茫然空洞,双目毫无焦距,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赶紧停下步子,口气担忧起来:“怎么了,这么憔悴?”

晴绿不语,安慰似的说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太冷,小单,陪我去剪个头发吧。”晴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别人诉说心里的痛楚与难堪,很多事情,只愿埋在内心的某个角落。

理发师是个年轻阳刚的小伙子,一头新潮的发型,脸庞英俊。

“剪个短发吧。”晴绿不舍的摸摸及腰的长发,眸子带着倔强与决绝,淡淡开口。

看见这样神色黯然的顾客,英俊的理发师心里已了然,也不多问,微微点头:“好的,我会选个适合你的短发。”隔着自己较远的林小单,很快就叽叽喳喳的另个理发师热乎上了,不时打听着送男人什么礼物比较好。

晴绿闭上眼睛,门口的车水龙马声,小单的嬉闹声,哗啦啦的水声,都渐渐隐没了下去,昨日那一幕幕仿佛影片回放般快速倒带,又开始一遍遍回旋在脑子里,怎么样都擦不去,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那么深刻。

耳边依稀是席川带着玩闹之意的反问:“我们在一起可好?”,惊讶的抬起头却透过席川的肩头,看到一对男女相拥着说笑而来,女子飘逸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一旁的男伴温柔的将她的发丝收拢好:“吹乱了。”

那个女子,浑身上下依然有那股嚣张与不可一世,那种轻蔑与不屑的眼神,仿佛那一个接一个的耳光,让她不寒而栗,身子微微发抖。

温和的阳光乍然变得刺眼起来,晴绿忽的有些不能适应光线,眼泪在瞬间的涌出眼角的同时被她不着痕迹的逼回,恍惚看着走近的男人,然后就听见自己涩然而干枯飘渺的声线:“好啊,我们在一起。”

站在上帝的角度,这么俯瞰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遥远的如梦境一样,那么的不真实。席川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收起心思,轻轻问道:“怎么了?”

“呵,我太高兴了呗,不知道我早暗恋你多时了吗,席川?”晴绿擦了擦眼,平静了呼吸,走到面色苍白,目光惊愕,一脸不可置信的男子面前,微笑着伸出手去:“好久不见了,颜南。”

颜南身子僵硬,眸子里闪过诸多情绪,却还只是握着手,淡淡应道:“好久不见。”

为什么在一切将尘埃落定时,还要将深埋的伤痛挖掘而出,即使是一个早已结疤,长出新肉的陈年伤口,在直面当初的利器时,也会微微作痛啊。

“这位小姐,你看这个发型行不行?”理发师轻轻开口,晴绿亦收回神来,朝镜子里望去,陪伴了多年的乌丝,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再短些吧,到耳边就好。”晴绿疲惫的开了口,仿佛和自己过不去。

理发师有些下不了手,惋惜的开口:“这个,再短下去,可能效果会不好。”

“没事,你随意发挥吧。”

理发师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小姐受的感情创伤不小,真是可怜天下伤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