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本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说。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本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小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说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说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说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小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小,心倒不小。

第11章

次日一早,苏嬷嬷亲自来收元帕。

苏嬷嬷是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当初随周大夫人一起进府,伺候周大夫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年,情分不必寻常。她来收元帕倒也分量足够。

郭满昏昏沉沉地被双喜双叶驾着,避到屏风后头梳洗。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郭满小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说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说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说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说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小,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说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小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小,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说。”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口.交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小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本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说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说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说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说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说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说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站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小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小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小,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小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站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小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

作者有话要说:??ヽ(°▽°)ノ?

第12章

高堂之上,周家大家长周绍礼与周家老封君明泰公主神色淡淡地端坐于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大公主所出的两兄弟,两个儿媳,以及两房子嗣。周太傅今岁已六十有五,满头华发,面部因常年操劳而轮廓深刻且消瘦,十分威严。大公主瞧着倒是比太傅年轻,凤目修眉,清晰可见年轻时候美艳凌厉的模样。

现实中的世家贵族跟在电视上看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小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本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小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站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小媳妇腿短,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小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小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站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说,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说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小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说,她只要小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说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小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小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说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小是真的瘦小,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小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站定:“这是小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小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说说话。”

郭满小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小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小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本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