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告诉祝盛西,这一年来她一直觉得生活得很不真实,不踏实,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隐瞒她,直到徐烁出现才觉出一点味道?

或是告诉祝盛西,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归属感,也无法想象过去十年,他们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在相处?

顾瑶抿了抿嘴唇,只能沉默了。

祝盛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仿佛阴霾的天终于射入一米阳光。

“你不用过意不去,感情上的事原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这一年来你对我的态度,已经比你失忆前要好很多了。”

听到这话,顾瑶怔住了。

什么意思?

这样还比过去十年要好很多

顾瑶问“我以前对你很恶劣?”

“没有,你只是只是有些冷漠。”祝盛西想了想,仿佛在找合适的字眼,“恶劣这样强烈的情感,在你我之间几乎没有出现过。”

“”

顾瑶忽然不懂了。

“其实这一年来,我过得很快乐。”祝盛西又是一笑“所以有时候难免就会得意忘形,得一享二,以为这种快乐可以延续的久一点。比如,要是徐烁不回来,要是你没有想起一些事,你我会不会”

到这里,他顿住了。

会不会什么?

顾瑶有些怔忪,脑子也有些懵,这段对话的走向和她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否认祝盛西对她是有感情的,她也不是冷血动物,这一年来他怎样对她,她不可能没有感觉,只是不够深,不够浓,一切都是淡淡的。

她不爱这个男人,却算得上是喜欢,要是连喜欢都没有,恐怕也不会等到他做的事情被戳穿了才提出分手。

可是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情感,始终就差了那么一步,无论再怎么努力,有些地方也始终填不满。

一想到这里,顾瑶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也说不上缘由。

祝盛西的话也没有说完,他自嘲一笑,把后面半句咽了下去,转而将盆里的蔬菜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切了几刀。

顾瑶也不再发问,只是看着那些蔬菜被切成一段段的。

接下来那十几分钟,两人再没有谈过一句重点。

祝盛西让顾瑶先去房间休息会儿,等到吃饭了会叫她。

顾瑶轻轻点了下头,就回房了。

她躺在床上,安静的想着刚才的对话,不知不觉间就迷瞪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有一些画面闪现极快,好像有祝盛西,又好像有她。

等到门板被人敲响,顾瑶从梦中醒来,梦里的片段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门外传来卓晓艺的声音“瑶瑶姐,吃饭了。”

顾瑶应道“哦,好。”

顾瑶来到饭厅,见顾竑也出来了,他有些虚弱的坐在桌边,面前摆放着一碗热汤。

顾竑的精神比昨天好一些,脸上挂着笑容,虽然他的身体吃不下太多东西,但他却说“像是这样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卓晓艺喂顾竑喝了汤,顾竑又待了一小会儿,就有些累了。

卓晓艺送顾竑回了房,又出来吃了晚饭。

期间,顾瑶进房,看着顾竑吃了药,又陪顾竑说了会儿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顾竑轻声问她“姐,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顾瑶端着水杯的手一顿“嗯。”

“那我就放心了。”

顾瑶望着顾竑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疑问“你是不是”

只是这话并没有说完,卓晓艺就吃完饭回来了。

顾瑶笑笑,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他们,转而继续回客厅吃饭。

饭桌前只有祝盛西和顾瑶两人,徐烁连个微信都没发回来,人更是不见踪影。

顾瑶也没问,饭后喝了半碗汤。

直到祝盛西将余下的饭菜盖起来,准备留给徐烁,收拾碗筷的时候才问“徐烁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可能有别的事吧。”顾瑶起身帮忙一起收拾。

走到半路,她手里的碗筷就被祝盛西接过去了。

“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顾瑶一顿,随即折回桌边,给徐烁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半分钟,没有人接。

顾瑶皱皱眉,又拨了一次。

这可不像是徐烁的作风,他很少会不接电话。

第二通电话正在作响,祝盛西已经走了过来,问“没人接?”

顾瑶刚要点头,这时,电话接起来了。

“喂,徐烁,你”

顾瑶率先开口,正想问他人在哪里。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顾瑶,是我,夏铭。”

顾瑶一愣,转而看向祝盛西“夏铭?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听到“夏铭”二字,祝盛西也有些诧异。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他喝醉了,我正准备送他回家,他喝的醉醺醺的,刚才还说和你还有祝盛西约好了要见面,现在”

顾瑶顿觉无奈,只好说“这样吧,还是昨天你来的那个地址,我和祝盛西都在,等你快到了,我们下去接你们。”

“嗯,也好。”

等电话切断,双方都是一阵无语。

顾瑶和祝盛西对视一眼,眼里同时划过一个问号,徐烁去南区分局取证,竟然发展到和夏铭约酒吃饭,还喝醉的地步?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其他事。

同一时间,正开着徐烁车的夏铭,一边注视着路况也一边在想,徐烁、顾瑶和祝盛西,这前任、现任同一屋檐下的,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啊

第161章Chapter 161

chater 161

夏铭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己的养父夏勇智这样高兴了, 要严格说起来,那大概是十年前, 北区分局刑警队突然出了一场大变故。

那刑警队队长徐海震,一向是警队的精英,都说没有嫌疑犯能逃过他的法眼,凡是棘手的案子只要把卷宗给他过一眼, 他就能点出可疑之处。

那时候,夏勇智还是徐海震队里的刑警, 也是骨干,也差不多是十年前, 徐海震因为追查一宗大案子突然被害, 队里的刑警们一时义愤填膺, 发誓要破此案给徐队讨回公道。

结果,有人死了,有人伤了,还有人离开警队。

夏勇智的腰就是在那期间受的伤, 有一段时间几乎站不起来,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能勉强自理, 又养了五、六年, 做了无数次理疗才缓解了伤痛,到现在每逢刮风下雨天还是会隐隐阵痛, 这个病根算是落下了, 稍有点劳累第二天就很难直起腰。

当年到底是什么案子, 把北区分局折腾成那样, 夏铭并不知情,这或许是夏勇智心里的一根刺,一块化了脓的伤患,他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定期会找当年的老同事刘春喝酒,每次喝的醉醺醺的回来,都会唉声叹气,嘴里念叨着“徐队”。

这事夏铭也从不问夏勇智,就怕给他心里添堵,就等那一天老父亲心结打开了,想通了,自己就会告诉他。

只是夏铭想不到,这个契机竟是徐烁带来的。

夏勇智在警局里认出了徐烁,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去叙旧,夏铭一时拦不住,只能随他去,等到下班了,夏铭急了忙慌的赶去刘春的小酒馆,那时候夏勇智和刘春都已经喝大了,徐烁也有点微醺。

夏勇智和刘春喝着喝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开始想当年,徐烁安静地坐在一旁,右手的手掌盖在眼睛上,手指间露出一道缝,能看到他眼睛微微弯着,好像在笑,又好像隐隐有些湿润。

夏铭开始还没进入状态,搞不清状况,直到他后知后觉的将徐队徐海震和徐烁联系在一起。

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徐烁竟然是徐海震的独子?!

夏勇智和刘春话里话外还在问,什么调查,什么血仇,什么伸张公义,夏铭就算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这几个月突然出现在江城的徐烁为的是什么。

俩老头很快就不行了,倒在桌上。

徐烁和刘春的妻子打了个招呼,就拿着手机和车钥匙离开小酒馆。

他走路有点歪,脚下有点踉跄,夏铭不放心,跟了出去,就看到徐烁走向车边。

夏铭连忙拦住徐烁“你都喝成这样了还要开车?”

徐烁脚下一顿,身体就歪斜的靠向车身,一说话就满嘴酒味儿“我找代驾,我得赶紧赶回去,还约了顾瑶和祝盛西。”

夏铭一怔,左右看看,这个路段很偏僻,又靠近郊区,等代价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徐烁没准早就被酒的后劲儿放倒了。

夏铭只好说“正好我也要回城,我来当你的代价。”

徐烁也没多问,就扬了扬眉,把车钥匙扔给他,转身就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这之后的一路,徐烁一声不吭,就是一手盖在眼睛上,窝在椅背里,仿佛是睡了,也可能是在等酒劲儿发散。

夏铭也没有追问徐烁的过往,一边开车一边整理故事线,直到进了市区,顾瑶连着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第一通徐烁没接,但他似乎觉得铃声很吵,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仍在旁边的置物篮里,第二通是夏铭接的,按照顾瑶说的地址直接把人送过去。

十几分钟后,夏铭将车驶入祝盛西住的小区底下停车场。

顾瑶和祝盛西早已站在在那里等候了。

车子刚停下,顾瑶就走到副驾驶座,拉开门问“怎么喝成这样?”

徐烁的眼睛眯开一道缝,眼圈和嘴唇都有些微红,声音又低又沙哑“因为高兴。”

落下这四个字,徐烁长腿一伸,人就下了车,但骨头却在发软。

顾瑶立刻扶住他,勉强撑起他的重量。

徐烁也不客气,把自己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肩膀上,还抬手对夏铭比了个手势“夏警官,谢谢你送我。”

夏铭说“举手之劳。”

顾瑶也朝夏铭点了下头,很快就拖着徐烁往电梯间走。

祝盛西没有立刻跟上,只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便转头瞥向夏铭“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夏铭一怔,略带诧异地和祝盛西对视一眼,本想拒绝,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有些抵触,可是转念又想到徐烁白天的那些话。

的确,闫蓁的案子疑点重重,表面上看很简单,可是但凡有点破案经验的,都会决出这里面的不对。

思及此,夏铭应了“也好。”

就这样,四个人一起回了祝盛西家。

徐烁被顾瑶扔在沙发上,她从冰箱里拿出醒酒药,顺着他的嘴就灌了进去。

徐烁醉眼蒙蒙的,差点被呛着,嘴里还隐隐骂了一句“我靠”。

祝盛西和夏铭随后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顾瑶冷着脸站起身,将醒酒药扔进纸篓,便对徐烁说“行了,醒醒吧。”

徐烁闷了几秒钟没吭声,这才掀开眼皮子“你这女人,可真够要命的。”

顾瑶说“你要是真醉了,我能抬得动你?要是能起来,就先去洗把脸,先聊正事。”

等徐烁不甘不愿嘟嘟囔囔的去了洗手间,祝盛西也拐进厨房里开始煮咖啡,顾瑶将目光落在夏铭身上,问“你们怎么会一起喝酒?”

夏铭说道“说起来也巧,徐烁的父亲徐海震,和我养父夏勇智以前都是北区刑警队的,我养父也是徐队一手带出来的。”

顾瑶一怔。

两人的父亲还有这段渊源?

“当年徐队的案子很轰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不法分子迫害了,这件事也一直是我养父心里的一根刺,今天见到徐烁,一时激动就拉着他叙旧。徐烁也不是故意要耽搁和你们的约定。”

夏铭这话是在解释今晚的缘由,却不知刚好踩到了顾瑶的痛脚。

顾瑶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自然也不能说,徐海震当年的死是和她父亲顾承文有关的。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屋子四个人竟然能有这样的联系。

祝盛西这时煮好四杯咖啡出来,将其中一杯先端给夏铭,还问道“两块糖,我没记错吧?”

夏铭接过“没错。”

顾瑶的注意力瞬间又这细微的互动被拉了回来。

哦,对了,她倒是忘了,祝盛西和夏铭是认识的,而且似乎还有点熟悉。

顾瑶并没有追问两人的关系,只安静的喝了几口咖啡,听着夏铭和祝盛西的对话。

夏铭站在警方立场上,自然不能偏向嫌疑人,他公事公办的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等法医有进一步检测结果,以及收集到新证据,祝盛西还需要协助调查。

祝盛西一一应了,没有一句辩解。

直到徐烁从洗手间出来,他的头发已经半湿了,脸上的水渍虽然擦干了,但睫毛和眼里似乎还有点湿漉,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领口和前襟也被水浸得半透明。

他一屁股坐下来,端起咖啡往嘴里松了两口,呼出一口长气,问“都聊到哪儿了?”

听这声音,除了还有些沙哑,基本上已经恢复清醒。

顾瑶说“刚说到,法医的进一步检测结果应该是这两天就会出。”

徐烁安静了几秒,忽然抬眼看向祝盛西,那眼神有些微妙,随即又侧头转向夏铭,说“对了,警方有没有调查过闫蓁的财务往来,还有她突然从‘承文地产’离职的理由?”

夏铭的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现在还是调查阶段,这些信息我不能透露,你应该很清楚。”

“只是闲聊,我也刚好想到而已。‘承文地产’的外联主任这个职位可不简单,闫蓁有本事坐上去,竟然说不干就不干了?或者” 徐烁微微一笑,又意有所指的用余光扫向祝盛西,“祝总会知道是为什么?”

此言一出,夏铭也看向祝盛西。

顾瑶没接茬儿,只是沉默的打量着眼前这三个男人,尤其是他们之间浮动的暗涌。

徐烁说的没错,闫蓁是“承文地产”的外联主任,这是个肥差,也是人脉关系的晋级跳板,她只要踩着这块板子,就会直接接触到江城最顶层的大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通常来讲,突然舍弃跳板不要了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她出了纰漏,就像连启运那样,第二,她已经抱住更强悍的大腿,所以不再需要“承文地产”的保驾护航。

但就目前形势来看,闫蓁显然不属于第二种情况,她要是抱上新大腿,又何苦让祝盛西牵线认识“江城制药”的老板王忠利?

还有一点很奇怪,“江城制药”和“承文地产”一直互通有无,王忠利这个制药公司更是顾承文投资的,怎么闫蓁之前不认识王忠利么?

只是顾瑶刚想到这里,这时祝盛西就开口了,他倒是很淡定,目不斜视的看着徐烁,道“闫蓁为什么离开‘承文地产’我并不知情,我也不是个八卦的人,只不过过去合作时关系还算不错,她也是个有能力的,王总那边又刚好缺人手,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顾瑶跟着问“所以,在这之前,闫蓁和王忠利完全不认识?”

祝盛西一顿,笑了笑“应该不认识吧。”

到此,屋里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祝盛西,谁都不傻。

但祝盛西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喝着咖啡,维持着面上的波澜不惊。

直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倏地响起。

这一响还不是一个手机,而是两个。

顾瑶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秦松”的名字,而夏铭则是接到局里的电话。

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一个走到窗边,一个走向厨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