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说的正兴起,看见平王妃没住嘴反而道:“王妃您来评一评,当初嫁他们时候,一个个都不过是小兵,年纪一大把,长的又丑,赚的也少,不是我们在那相帮着过日子。现在好容易有什么从龙之功一个个做了官,就开始嫌弃妻子年老,要往家里拉姬妾,还说什么做正房的要对姬妾和蔼可亲,不能恶言相向。呸,真当他们那几根白胡须是白糖拌的?那些女人不就看中他们现在又有银子又有地位,个个撒娇撒痴花钱如流水,还有为了这些人把原配冷落的,这些就该好好收拾一顿才是。”
说着朱夫人就卷起袖子,咕嘟嘟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把酒一口喝干,恨恨地道:“不给他个厉害尝尝,他们就不晓得东南西北。我和你说啊,”说着朱夫人就又转向原先那个妇人,平王妃还待再听听,身后的宫女已经提醒:“王妃,娘娘还在等着您。”
平王妃这才往外走,走到殿外方对宫女道:“方才朱夫人的话,你感觉怎样?”宫女不料平王妃有这一问,迟疑些时才道:“朱夫人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粗鲁,休说男子家三妻四妾是本等,还有…”平王妃的眉微微皱一皱才道:“是啊,三妻四妾是本等,但宠妾灭妻呢?这又是什么?”
宫女思索下才道:“姬妾总是姬妾,视妻子为主母,哪有做出这样事的?”平王妃没有再问,只是和宫女走进昭阳殿,清瑜已卸掉妆容,瞧见平王妃走进来叹道:“方才在席上襄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姬妾,时日久了,只怕也就厌了,可是现在瞧来,襄王对这个柳姬竟是不一样,到时若真出个什么事,那才叫不可收拾。”
平王妃坐下,用手撑着下巴:“襄王别的都好,就这不好,方才在里面我还听了听,这次他把何家的那些姬妾全都分发下去,本来这也是常事。是那世家女出身的夫人倒也罢了,她们从出生就学怎么辖制姬妾,可是那从凉州来的,还被她们夫君吓唬,说什么襄王赏的,必要对那些姬妾和气,气的她们没法,可是这又怎么办?”
清瑜摇头:“宠妾灭妻这是不许的,既然赏了也就赏了,二婶你在宫外比不得我在宫内,到时你打听着各家府邸的事,若真有宠妾灭妻这种,就该传进宫来训斥一番才是,哪有任由姬妾□正室的?”平王妃笑了:“嫂嫂你这话原本是说的好的,可是那些经过大难尚且保的不死的女子,哪是平常普通姬妾可论的?她们的手段只怕更高,不然,怎么会把见惯美人的襄王也给迷惑住,甚至襄王差点为她和大臣翻脸?”
话是这么说,但别人家的家事,总不能宫中下旨把那些姬妾全都撵走,真要这么做,只怕被人笑话死,清瑜的眉微微皱紧,再次体会到身为女子在这世间的不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清瑜才开口:“不管怎么说,要紧的是襄王这边,柳姬是个什么样人也由她去,反正我们能认的襄王妃只有那一位。只是襄王妃那性子,真是让人有些不好言说。”平王妃嗯了一声:“这也怪不得她,帝女哪有不骄傲的?偏偏四弟也是个骄傲性子,要怪就怪当初月老栓错红绳。”
清瑜笑一声:“他栓错红绳,结果就让我们烦忧?”平王妃也笑了,毕竟那些妻妾的事,总归是各家自己的事。两人又说一会儿家常,这会儿说的就是儿女亲事,纯溪已经过了十七,平王妃新近给她挑了门亲事,说到这个平王妃不由叹息:“原本舍不得她嫁的,可是女孩家怎么都要出门的,左拖右拖就拖到了今日,那韩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却是香门第,女婿又是个秀才,嫁过去也不会受气。”
清瑜笑了:“堂堂郡主嫁过去怎会受气?对了,溪儿的封号,礼部已经选出几个,你看看,更喜欢哪一个?”那几个封号早送到过戚王府处,平王妃笑一笑:“东阳就好,说起来,等溪儿出嫁,再给炎儿完婚,这一辈子好像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清瑜这下是真的笑了:“怎么会没有别的事可做呢?还要看着孙儿们长大,若你活的足够长,说不定到时就成了众人的老祖宗。”平王妃笑了:“想那么远做什么?当日我也,”平王妃顿一顿没再说话,清瑜知道她是想起戚王,当日在凉州时候,也是满堂的兄弟姊妹,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剩下的人中又多是寡妇。襄王的家事在此时就格外引人注目,毕竟除了陈枚夫妻,弟兄姊妹们还成双成对的就只有杜桉夫妻和他这一对了。
那位柳姬并没被送进别院,而是直接进了襄王府,听说她要去拜见襄王妃,但被襄王妃挡驾了,听说她并没单独住在一所小院,而是和襄王住在一起,每日同寝同食,如同普通夫妻一般。还听说王府上下的人待她都如主母,这样的举动已经让京城的人侧目了,宠妾很常见,可宠到这种地步的就很少见。
甚至有人因为不相信襄王真的这么宠这位柳姬,曾经在襄王府的宴会上要求这位柳姬出来跳舞而被襄王当场赶出府。这种种听说,已经传进宫中,而襄王妃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还是在自己院内每日诵经,纵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也不管不问。
一时这京中各种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让自家夫人向襄王妃学着点,闭上眼不管府中事,任由丈夫和姬妾怎么过。有人肯听,自然也有人不肯听。
这日清瑜刚命人把过年时的赏赐分发下去,就听到宫女传报,说汪县君求见。清瑜还想了想才想起这位汪县君的丈夫是个四品武官,也是从凉州就跟着陈枚起事的,对这些人的求见清瑜从来都是准的,吩咐宫女把人请进来。
等待时候清瑜依旧处置一些事情,刚写完一张贺贴,就听到殿外传来哭声,间或还夹杂着宫女的劝慰声,这倒稀奇,清瑜把笔放下就看见那位汪县君被宫女搀扶着进来,样子吓了清瑜一跳,发上的首饰似乎被人扯掉,身上的命服也有些皱褶,就跟刚和人打了一架一样。
不等清瑜相询,汪县君已经跪下大哭起来:“妾求娘娘做主,他要休我,说我不贤惠,还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还拦着我不许进宫。”汪县君这放声大哭吓得宫女们忙上前劝,示意汪县君不要再哭,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哭闹的地方。
这种情形清瑜已经很久没见,不由皱眉问道:“你先坐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慢慢向我道来。”
戏
宫女们搬来椅子,这汪县君才收一收泪:“还不是因为那狐媚子,自从得了她,就再没进我的房也罢了。这不是过年吗?那狐媚子说要做几件新衣衫,我刚说个不字,他就冲上来骂我,于是我忍不住吵起来,结果他就要休我,娘娘,娘娘,我是从苦处跟他过来的,那时他不过一个小兵,手足都有厚厚老茧,都没嫌弃过。现在,才进京没几年,他就要因个狐媚子休我,娘娘,娘娘。”
说着汪县君又痛哭起来,宫女准备上前劝,清瑜示意宫女端杯茶过来,亲自走到汪县君面前把茶递给她:“先喝口茶歇歇吧。”汪县君接过茶又抽泣起来:“娘娘,妾知道您是别人不一样,这才进宫来的,况且妾的诰命是娘娘您亲自给的,他要休了我,也要问问娘娘答应不答应。”
汪县君轻轻拍一下汪县君的肩,眉头微微一皱就道:“这男子家喜新厌旧是该骂,可是宠妾灭妻这种事,按了…”清瑜没说完汪县君就把茶一口喝干,想把茶杯递给宫女,见宫女没上前就手中拿着茶杯道:“他这样的,倒不如回家种田,省的他成日在那耀武扬威,我还怕他出个什么事,连累了我和孩子们。”
清瑜让宫女把茶杯接过去才眉微微一挑:“气话可不能说。”汪县君身子往清瑜处挪一下:“娘娘,我这可不是气话,方才我是气急攻心,可是进来这会儿我想清楚明白了。他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会,可是这仗还能打一辈子吗?常听人说,这做官也是有风险的,这些日子他的举动,倒提醒了我,现在为个女人要休结发妻,以后说不定就冲撞了什么贵人,到那时候不是全家都倒霉?倒不如趁他现在只有这个苗头,把他扭回乡下去。”
清瑜这下笑了:“县君果然是贤妻。”汪县君吸下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过是个粗人,在娘娘跟前连礼仪都忘了,还要娘娘听我唠叨这么多,实在是…”说着汪县君就要起身行礼,清瑜按住她的肩膀,对身后宫女道:“传我旨意,去汪府请汪将军入宫。”
宫女应是后并没动身:“娘娘,方才外面来报,汪将军已在宫门口求见。”清瑜哦了一声后突然想起一事:“这样,就去汪府宣汪将军新得的宠妾。”这?别说汪县君疑惑,宫女更是站在那里不敢动,宣宠妾入宫,这种事情还真是很少见。
清瑜示意宫女径自去宣,这里对汪县君说了几句,汪县君听了之后眼里的泪又下来,起身跪下道:“娘娘大恩,妾没齿难忘。”清瑜扶她起来了:“最近京城里这样事想必不少,也有人家没发作出来的,这种风气总要清一清,不然你们陪他们吃了这么多的辛苦,哪能刚过几日好日子就被各种冷落,任由那些外头来的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
汪县君又滴下几滴泪,清瑜除了去宣汪将军的宠妾,又让人去请陈枫、陈柳等人进宫。一切安排定,这才命人传午膳,汪县君见清瑜如此相待,那泪又不停往下掉:“妾还当妾进宫来,最好就是被娘娘骂一顿,然后和男人仳离,谁晓得竟得娘娘这样相待,难怪朱夫人说,有娘娘这样的,就算当时死了也知足。”
清瑜按住她的手:“胡说,你今年算起来还不到四十,儿女都还没成亲,好日子还在后头,哪能说这时死。”汪县君这才擦了泪入席一起吃饭。
等用完午膳,倒是陈柳先到,清瑜和她说了,陈柳也安慰汪县君几句,又商量下等人来该怎么做,这时宫女报陈枫到了,清瑜让陈柳带着汪县君下去,这才让陈枫进来。
陈枫进殿先行了礼这才笑道:“娘娘今儿为什么要让小弟进宫?”清瑜笑着让他坐下:“你这些日子的所为我也听说了。”开门见山就说这句,陈枫的脸不由红一下,但还是道:“宠妾总是难免的,况且小弟虽宠柳姬,但府内还是公主为主母,只是公主不肯见柳姬而已。”清瑜嗯了一声:“你那日说,男子家三妻四妾也是本等,我仔细想了,这说的也对,做女子的,就该贤良淑德,为丈夫广纳姬妾才是。”
陈枫没想到清瑜会这样说,眉都快飞起来:“是啊,娘娘你说的对,男子在外辛苦,做妻子的,就该管好内院,爱丈夫所爱才是。”清瑜也点头:“对,今日寻你来,是为的一件事,方才汪将军的妻子闯宫要见我,说是丈夫为了宠妾要休她,她气不过就进宫来了,依襄王的意思,这该怎么处置?”
陈枫想都不想就道:“做妻子的该贤惠才是,既是丈夫要休她也该忍下才是,哪能闯宫把这家事宣扬于您之前,依小弟所见,这样妇人就该痛责才是。”
清瑜哦了一声,对宫女说了几句,已有宫女进来:“娘娘,汪将军和他宠妾都到了。”清瑜让他们进来,接着对陈枫道:“你既这样说,看来不痛责是不对了。”汪将军和宠妾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句,宠妾的心怦怦跳,不知道这痛责的是谁,那脚步停了一停,汪将军倒径自上前参见清瑜。
清瑜让他起身才道:“方才你的妻子进宫对我哭诉,这种事情我从没见过的,于是请了襄王来问个究竟,襄王说这种事,该痛责你妻子才对。”啊?汪将军的眼顿时睁大,十分迷茫地看向陈枫。
陈枫已经哼了声:“做男子的,该说一不二才是,哪有任妻子把家事往外宣扬的?况且闯宫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人学。汪将军,难道你还要护着你妻子?”汪将军的脸红一红,那宠妾自进了殿内就不敢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听到汪县君要被痛责,面上顿时露出喜色,但那喜色很快就收去,只是依旧低眉顺眼站在那。
清瑜扫一眼就对汪将军道:“方才襄王这样说了,我已让人去杖责了,汪将军,她是你的妻子,你看要责多少板?”汪将军没想到清瑜直接问出,想了想才道:“娘娘,她毕竟是臣结发妻,就责十板吧。”
清瑜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笑容,但这丝笑容很快就收了,对汪将军很平静地道:“才十板?汪将军,我可听说…”汪将军的手握成拳很快放开:“娘娘,拙荆在家也辛苦…”不等汪将军说完,已有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汪县君才着了九板,就气绝身亡了。”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陈枫一脸惊诧,汪将军举步就要往后面走,但方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下,那宠妾喜悦满面,但很快就换成悲戚之色。
清瑜故意哎呀一声:“这可不成,汪县君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妇,怎么就气绝身亡了?”宫女面上的惊慌神色更深,跪下道:“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责打的人许久没动刑,手生了。”汪将军眼里已有泪流下,跪到清瑜面前:“臣妻虽有错,但此时人已身亡,还请娘娘把臣妻的…”
清瑜脸色已经沉下:“不行,今日这事既是你妻子引起,你这个丈夫也该受责,你治家不严,从此罢官吧。”汪将军跪在那不说话,宠妾已经忍不住跪下道:“娘娘,妾知道这事妾不能发声,可是这事全是县君惹出的祸,娘娘既已责罚过她,将军就该无罪才是。”
清瑜看向那宠妾:“哦,你倒有几分胆色,不过这事哪是这么轻易算了?”说着清瑜故意皱眉,宠妾的牙一咬就对清瑜道:“娘娘,人常说父债子还,县君虽已过世,但她的儿女还在。”
清瑜倒没想到这宠妾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一下变了,汪将军已经呵斥宠妾:“你胡说什么,哪能把儿女给出去?”宠妾抬起一张脸,对汪将军道:“将军,奴晓得您舍不得儿女,可是这事都是县君惹出来的,此时娘娘怒气未消,难道将军要全家都搭进去吗?况且奴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汪将军听到宠妾抬出这个,嘴巴一下闭上,这时连陈枫都忍不住了,对清瑜道:“大嫂,既然汪县君已经没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毕竟妇人家不贤,也是自己惹出的祸。”清瑜的眼定定地看着宠妾,勾唇一笑:“算了?只怕我肯算了,别人不肯算。”
说着清瑜对宠妾道:“这汪县君没了,你就该扶正了,扶正之后只怕那几个小的也逃不过你的手,不如这样,你既是妾就该殉主,来啊,把这拖出去给汪县君殉葬。”宫人们应是,就走进几个宦官来拉这宠妾。
这变故吓的宠妾魂飞魄散:“将军、将军,求您救救奴。”汪将军面上大惊:“娘娘,这,她并没这样说?”没这样说?清瑜唇边讽刺的笑容更深:“没这样说,方才是谁要把汪县君的儿女送进来让我消气的?”
宠妾悲悲切切地喊起来:“娘娘,娘娘,奴是无心的。”清瑜站起身,面如寒霜:“无心的都能顺嘴就把主母的儿女拿出来,若真有心,只怕就要打杀了。”宠妾一张脸顿时红红白白,但还是强撑着:“娘娘,娘娘,县君闯宫那是县君的事,并不关奴的事。”
清瑜轻蔑地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汪将军,你今儿是为什么要休结发妻?”汪将军迟疑一下才道:“都是她不贤惠。”清瑜冷笑:“陪你患难的结发妻不贤惠要休她,此时一个不过进你府中数月的美姬就是贤良淑德样样有,甚至为她求情,汪将军,你真是做的好啊。”
处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好来,汪将军涨红一张脸跪下道:“臣,臣并无…”陈枫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对清瑜道:“娘娘,这是汪将军的家事。”清瑜回身看他一眼:“家事?这家事都传到我面前来,原配夫人都到我面前哭求,你还一口一个家事吗?我知道你是男子,觉得男子家纳妾平常,可这再纳妾也没有宠妾宠到要休了正室的道理。”
陈枫被清瑜这几句话说的脸一红,清瑜已经转身对汪将军道:“我不是个爱啰嗦的人,就一句,这事是因你宠妾要休妻惹出来的。解决之路只有两条,一是把这个妾给我远远打发了,还照原来这样。二是带着你这美妾回家当正室,这官你也不必做了。”
汪将军皱一皱眉,看一看自己的宠妾就道:“臣反正也是种地出身的,就回家种地呗。”说着汪将军还对那个宠妾道:“我家可好了,青山绿水的,你跟我回去,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多好。”
回家种地?宠妾的眼一下瞪大,看着清瑜想说又不敢说,横下心对清瑜道:“奴知道奴错了,奴宁愿进宫来当丫鬟,也不愿…”这话让汪将军大惊:“你放心,我会护住你的。”说着就来拉宠妾。
宠妾怎肯回家乡去种地,双眼一挤就有泪出来:“娘娘,奴…”清瑜打断她的话:“你随汪将军回去,可就是正室了,怎么,不愿意吗?”当正室当然愿意,可是谁愿意当一个乡下老农的正室?宠妾哭哭啼啼地跪下道:“奴知道奴错了,娘娘,奴甘愿进宫当丫鬟赎奴的罪过,也不能跟随将军而去。”
清瑜看着这个宠妾:“真的吗?你真的要进宫来赎你的罪过?要知道汪将军可是认为你半点罪都没有。”宠妾哭的更厉害,汪将军忍不住上前拉住那宠妾的胳膊:“进宫当丫鬟有什么好,还是随我去吧。”宠妾有些厌恶地把汪将军的手打掉,但嘴上还是说的十分可怜:“将军,县君是因奴才没有的,这不是奴的罪过吗?”
汪将军更加认为宠妾为自己所想,又拉住她的胳膊:“都这样了,那我们更该回家乡一起过日子。”宠妾怎肯,清瑜看一眼陈枫,见陈枫张大嘴,知道他也看出里面的不对来,不由微笑一下就道:“你真的不肯随汪将军回去?乡下的日子虽苦,但到时你好歹也是正室,谁也不敢欺负你。”
谁高兴去过苦日子?宠妾哭的更是梨花带雨一般:“娘娘,奴…”清瑜已经看着汪将军:“你真以为她是自觉有罪才不肯跟你回家乡吗?我三番四次在这里说,她随你回家乡可是做正室的,但她都不肯,只愿留在这里。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吗?”汪将军的眼顿时瞪的有铜铃样大,看向宠妾,宠妾只在那掩着面哭不说话。
汪将军十分不相信地问宠妾:“你,你真的是怕苦才不愿随我回家乡?”宠妾不说话只是哭,屏风后面已经响起笑声:“呸,你到今日才知道吗?除了我这个你嫌弃的老婆子,谁肯随你回家乡。”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汪县君已经被打死了吗?汪将军看向清瑜十分吃惊,清瑜勾唇一笑:“你当我和你一样糊涂,分不清是非好坏吗?县君不到十分不得已的时候怎么会闯宫?不是被你逼的无路可去怎么会闯宫?汪将军,县君从你微时跟随,到现在你有了职务有了产业,纳妾也就罢了。可你为了宠妾甚至要休妻,汪将军,你,可还有心吗?”
汪将军被说的面红耳赤,汪县君已从屏风处走出来,上前扯住汪将军的耳朵:“你还真当这些女人娇滴滴的,那颗心也是一心向着你?呸,除了老娘,又有谁愿意陪你吃苦。这还是你最心爱的妾侍,等回去你挨个问问那些最近你的心爱人,可有谁愿意跟你回家种田?”
汪将军的面一黑:“但凡你温柔一些…”汪县君的泪又流下来:“呸,你还有脸说这个?哪个女的不愿对丈夫温温柔柔,可我能吗?刚嫁你时,你在外面一走就大半年,那点银子连糊口都不够,还要养儿女,为争一个半个铜板就和人争半日。你现在倒怪我不温柔,我倒要问问你,初嫁你的时候,我是这样吗?跟着你,吃没好吃穿没好穿,现在你倒嫌弃我手粗脸老。”
说着汪县君指向还在跪着的宠妾:“我要像她一样,从小就没沾过阳春水,更没出外去种过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学的都是怎么才能让爷儿们欢喜的事,我还不一样也是柳条腰,不一样是温柔笑,你这个没良心的。”
汪将军的脸顿时红起来:“我,这是家事,你又何必说出,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以后这官也没得做,回家种地吧。”汪县君把泪收一下:“好,我跟你回家种地。”说着汪县君想起什么,又看向清瑜:“娘娘,真要回家种地,就给我们三十亩地,再一所小屋,什么下人都不用带,让他好好洗洗心。”
清瑜不由一笑,但还是点头,汪将军用手摸摸脑袋:“娘娘,臣晓得臣错了,可是臣…”
陈枫也在旁道:“汪将军出生入死,也立下汗马功劳。”清瑜看他们一眼才道:“襄王到现在都认为,只有汪将军在外出生入死,没有县君在后为他孝敬双亲、生儿育女的功劳吗?今日为了个美妾可以把自己功劳极大的妻子休掉,明日呢?襄王,今日处置汪将军并不止是为他宠妾灭妻一事。更是为现在有些功臣自认功甚伟,今日可以接受别人送来的侍女,明日就能因好色而去抢京城的民女。”
陈枫听到这番话,脸顿时红起来,清瑜看向汪将军:“汪将军,这些日子京城有些不大太平,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汪将军缓缓跪下:“臣,臣御下实在有些不严,甘愿受罚。”
清瑜微微颌首:“唯因是非不分才导致御下不严,汪将军,你先免职回家思过吧。这个宠妾,”宠妾到现在怎么不明白这其实只是场戏,内心有绝望漫上来,抬头看着清瑜:“奴,奴命苦…”
清瑜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命苦,但这并不是因了命苦就要践踏别人的理由。更何况,你想要践踏的还是你的主母。你再命苦,难道没学过主奴?你既要做这宫里的丫鬟,我就成全你,去永巷舂米去吧。”
宠妾啊地大叫一声,清瑜手微微一抬,已有宦官进来把宠妾拖走,清瑜淡淡地道:“别嫌舂米苦,这回家种地,可比这舂米还苦。”宠妾这次没有哭叫,随人拖出去,汪县君见宠妾被拖出去,心里十分欢喜,上前对清瑜行礼:“多谢娘娘,妾这就和夫君回家种地去。”
清瑜不由一笑示意他们夫妻退下,又让人去告诉陈煊,要将汪将军免职。陈枫不由奇怪道:“娘娘,这不过是家事,怎么还要免职?”清瑜重新坐下:“四弟,难道到了此时,你还认为这不过是家事吗?家庭之中,妻妾之别如同云泥,因宠妾而灭妻,这样的事若在这里,算是怎么一件事?”
陈枫的脸微微一沉:“娘娘处置汪将军,是特地给我看的吧?”清瑜点头:“是,襄王,若你依旧还是节度使的幼子,还是那个凉州城里的小郎君,纵是你宠妾,旁人顶多说的一句你胡闹,说一句你家教不好,再无别辞。我是你的嫂嫂,那时顶多也只能劝着四弟妹怎么拿捏那个宠妾,可现在,你不是。”
陈枫的脸色渐渐变了,屏风后又传来环佩声音,陈柳走了出来,见陈枫如此开口道:“四弟,嫂嫂所说,也是为你好。”陈枫嗯了一声才看向清瑜:“嫂嫂,我并没有让柳姬…”清瑜打断他的话:“你对柳姬如何,全京城人都知道,你此时是手握重兵,有御下之责的襄王,难道你真以为,这不过是你的家事。若真只是你的家事,今日怎会有汪县君这件事?你别和我说只有这桩,京城里现在已经有数家宠妾闹的家宅不宁的事了,只是别家夫人没有像汪县君一样到我面前哭诉罢了。”
陈枫的头被清瑜说的往下一低,但很快就抬头:“嫂嫂这话是有道理,可是当日太妃也曾执掌家事。”清瑜哈地笑了一声:“你拿这个来比?当时婆婆已经去世,连贞嘉皇后都已去世,五妹妹还小,你二哥二嫂远在京城,你倒给我寻出来一个能够当家的人来。今日你的襄王妃还在,你宠爱妾室倒也罢了,宠到让众下人视你的王妃如无物,宠到让全京城那些要宠妾的人家都以你为榜样。你竟然还认为你自己所为没错?”
陈枫不由摸一摸鼻子,陈柳柔柔开口:“四弟,母亲在世时候的事我是明白的,父亲纵有宠姬,但没有一个宠姬能和父亲同吃同住一个院子,更没有下人奉承宠姬而视母亲为无物,合家上下有序,今日你府中是如此吗?”
被姊姊一说,陈枫的头又低一下,清瑜叹一声:“四弟,你既不欢喜你的王妃,当时公主要出家的时候你为何不肯,难道你还是小孩子性子,必要把她圈在身边,看她没有脸被人欺侮你才高兴?四弟,若公公知道你和公主成为怨偶,我想,就算是拼了老命,他也不愿自己最小的儿子和妻子成为怨偶。”
提到已逝的父亲,陈枫的眼圈不由红了:“我,我当时只想为阿父分忧。”
、转变
“可是,公公若知道你今日如此,他定不愿你这样为他分忧的。”清瑜的声音带着叹息,陈枫用手捂住脸,不让众人看见他的神情。陈柳不由轻叹一声,这个弟弟,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弟弟,从来都是鲜衣怒马,从来都是那么的骄傲。
过了很久陈枫才把双手放下,看着清瑜道:“嫂嫂,我明白,有些事的确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来。”陈柳伸手拍陈枫的肩膀一下:“四弟,你也不要怨大嫂,大哥出征在外,虽说太子监国,可是侄儿毕竟才那么点点大。朝中宫内,所有的担子都落到大嫂身上,你又在那闹这么一出,这不是添乱吗?”
陈枫点头:“我知道,三姊,我知道,可是柳姬的确…”清瑜疲惫地用手按一下额头:“你也不必说柳姬这样的人身不由己如浮萍般飘零的话。你要宠她,我们做嫂嫂的也不能管你的房中事,只是你宠爱是宠爱,规矩是规矩。你既不愿让公主出家让你背上一个无情无义的名头,又何必要那样只顾自己心意做事?四弟,你不小了,都到而立之年,不再是那个凉州城内的小郎君少公子了。”
陈枫的手握成拳,把手放在下巴上。陈柳也道:“四弟,你也不用为柳姬说什么名分上的委屈不委屈的,她做何家宠妾时候,难道就名分上占着了?”陈枫放下手,正待要开口,清瑜已经又来一句:“况且,公主不一样身不由己吗?不管是嫁你还是现在,难道公主就有选择吗?四弟,你怨恨公主的骄傲,可是你,不也一样用骄傲来对待公主吗?”
这一句如同重鼓一样敲在陈枫的心上,十年夫妻,其实,也曾有过笑语欢颜的日子,只是太短太少,久之就是越来越深的冷淡了。深到已经变成怨恨,变成不愿放她走。此中是非,到底是怨恨多些还是别的多些,还是,愿她似当年初嫁时一样,有美丽笑靥温柔笑语,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冰冷。
陈枫从思绪里回神过来,看着面前的姊姊和嫂嫂,拱手行礼道:“嫂嫂和三姊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回府,我就命人…”说着陈枫又顿住,清瑜的眉一扬:“你是要让王妃出家呢还是?”
陈枫笑了,笑的十分爽快,这样的笑让清瑜觉得,陈枫还是当年那个凉州城里的小郎君。接着陈枫就道:“嫂嫂,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你放心,我是阿父的儿子,不会给阿父丢脸的。”说完陈枫再次行礼就退下。
看着他的背影,陈柳不由回头对清瑜一笑:“但愿四弟真的能听进去了。”清瑜的眉却没有松开:“毕竟是他的家事,他若真不听,竟也是别无办法。可是这样的风气不刹住,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陈柳明白清瑜最恨那些抛妻弃子的行为,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富贵荣华原本就是极诱人的,许多人跟随大哥起兵,为的不就是博个封妻荫子?”而贪慕荣华想攀附富贵的人更是多,清瑜唇边的笑带上了几丝嘲讽,用手摸一下额头:“横竖要让他们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然真让那些玩意得意,这岂不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罢免汪将军,让他的宠妾进宫里服舂米之役,为的就是杀鸡儆猴,只是还要看陈枫那边的举动。如果连陈枫那边都收敛了,众人自然也有样学样,如果不能,难免会有人觉得,柿子只敢捡软的捏。
襄王妃是第三日前来求见的,听到宫女的传报,清瑜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吩咐请进。襄王妃的面色和平日还是毫无二致,身上的服饰依旧素淡,行礼之后清瑜就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府内也正该忙,倒还记得进来瞧我。”
襄王妃浅浅一笑就道:“娘娘,妾知道您是不爱曲里拐弯的人,妾就说实话吧,虽则娘娘为妾的家事费尽心机,可是妾的心早已冷了。妾和襄王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和那些和丈夫一起吃苦的糟糠妻并不同,还请娘娘…”
清瑜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襄王妃:“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一岁,今年还不到三十。”襄王妃不由一愣,但还是微微点头。清瑜轻叹一声:“不到三十,这个年龄从此就要去青灯古佛,再不念人间世事,你觉得,这是你要的吗?”
襄王妃的头微微侧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娘娘,当日年少时候,我也想过以后日子,可从没想过是这样的。”清瑜的声音很平静:“公主,难道你因为李氏天下因陈家取代而怨恨陈家吗?可我还以为,公主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也不是寻常只知宅院的妇人了。而且,当日李氏天下因何而亡,不就是因何王之争各自为党吗?而何王为何起了争执?公主想必更清楚。”
何王起争执的原因就是为了皇后位,太子妃不得成为皇后,而何昭仪得宠生子,对皇后位也虎视眈眈。襄王妃的笑有几分嘲讽,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娘娘,我所求的,不过是个能和我平稳过一生的男子,当初我以为驸马是这样的,但后来才知道我错了,没有了公主的荣光,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可我虽然不再是公主,也有皇家的骄傲。”
说着襄王妃又摇了摇头,当年陈枫抛下她径自去往凉州的时候,何太后曾逼她另嫁的,那时还记得夫妻之间的话,抗命不嫁,可等到的又是什么?是丈夫的冷淡。清瑜握住襄王妃的手:“有些话,你不该对我说,而该对他说,你们毕竟是夫妻,所有的话都该摊开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猜我猜大家猜。”
可以吗?襄王妃的眼里闪出亮光,清瑜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该好好过个年,而不是两边怨怅。夫妻,不该是这样的。”襄王妃的眉松开又微微聚拢,终究再没说什么就行礼退下。
清瑜看着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各种账目,拿起笔又放下,现在最想念的是丈夫,这种时候,该是和丈夫在生了热火炉的屋内说着话,再小酌一杯,看着孩子们在外玩雪,而不是分隔两地互相思念。
出了会儿神,清瑜才唤过宫女:“你知道襄王府最近发生什么了吗?”宫女睁圆眼睛,但很快就道:“奴婢并不知道,娘娘要查的话,奴婢等去问问。”
“不必了。”殿外已经传来平王妃的声音,临近过年,平王妃穿的也有几分喜气洋洋,发上竟罕见地带上一朵大红堆纱宫花。清瑜看着平王妃坐下才笑着道:“都快做婆婆的人了,还戴这么朵大红花,让人看见不笑话你?”
平王妃顺手把发上的大红宫花拿下来笑着道:“还不是小叶子和纯溪笑闹,两人说做花玩儿,就给我头上也戴上了。这俩孩子,还是早日嫁出去让我省心。”清瑜瞟她一眼:“你舍得?”
平王妃也笑了:“舍不得也要舍得,不过横竖是在这京城,去瞧着也方便。”说着平王妃突然瞧着清瑜又是一笑,清瑜不由挑眉:“你笑什么?”平王妃咳嗽一声:“好歹我出府是方便的,倒是你,这出宫可是件大事,嫁了女儿也不能经常召见。”
想到女儿们一个个都嫁了,清瑜不由一阵心慌,摇头道:“漫儿还在寻婆家呢,淼儿更小,再说我多留她们几年也没人说什么。”平王妃笑了:“是,是,什么都是你有理。我和你说,方才还在外面就听到你提襄王府内的事,方才我进宫时候,还遇到襄王妃出宫,当时我就奇怪,怎么这襄王竟转了性子,原来你们前几日在这宫里唱戏都不叫我,着实让我着恼。”
清瑜用手拍一下额头:“你这个性子,我怎敢带你来唱戏,倒是三妹妹素来沉静,这才请了她来。不然请了你来,只怕你还没汪县君忍得住,当场就要把那宠妾打死,那这戏还怎么唱?这戏不唱下去,四弟也不会有所领悟。”
平王妃抿唇一笑:“好,好,果然现在当了娘娘,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我就说呢,襄王怎么前儿从宫里一出来,就命人把那个柳姬安放到别的院子去了,还去了王妃住处和王妃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还让柳姬平日要对王妃晨昏定省,至于王妃见不见她,那是王妃自己高兴。”
说完平王妃觉得口干,也不劳烦宫女,自己倒了杯茶:“我还听说出了汪家这件事,现在京中有些做的过分的人家,也开始收敛了,毕竟要再闹出像汪县君这样到你面前哭诉的,到时只怕就不止是像汪将军这样丢官这么简单。”这也是清瑜的目的之一,清瑜的眉一挑:“我瞧啊,你那个儿媳妇该早日进门,给你生个孙子抱,省的你成日无事可做,谁家的事都打听。”
平王妃把茶杯放下,瞧着清瑜眉也高高挑起:“诶,我这不是怕你成日在这宫中寂寞,才特地进宫来陪你说笑免你寂寞的,谁知没得到赏赐反被你嫌弃,我这也叫…”清瑜斜眼看她:“叫什么?你说啊?”
平王妃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但终于没打下去,外面有宫人走进来,面上有惊慌之色:“娘娘,方才传来紧急军报。”说着双手呈上,紧急军报?平王妃收起嬉笑,清瑜顾不得许多就把这军报拆开,看着这军报声音都几乎变调:“快,快去传太子。”
平王妃不由握住清瑜的手,清瑜收敛一下心神才道:“陛下,快要班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男主终于要回来了。
、回来
平王妃眼里也露出欢喜神色:“当真?”清瑜笑了:“这事我怎会不当真,只是这军报上只说了陛下要在下月班师回京,并没详细说明。”平王妃还待再开句玩笑,宫女已报陈煊到了。
知道他们母子要说正事,平王妃也不多逗留就告退回府,走出昭阳殿的时候,看着身边宫女们脸上的欢喜神色,平王妃不由微微一笑,终究这座后宫还是需要男子在此才会欢喜。
陈枚将于下月班师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这个年过的也比前两年要欢快些。只是不知道陈樾会不会同时回京,算来她和余炀分别也快一年了,这一年来余炀在这京中安心守孝,虽清瑜经常把他召进宫来,但没有亲娘在身边,清瑜还是看的有些于心不忍。
除夕夜宫中有家宴,既是家宴,余炀无法推辞也来了,虽着了素服但面上神色还好。清瑜见状就让余炀坐到自己身边来,见这样小儿子不高兴了,清瑜身边的位置除了陈煊就是他的,小嘴嘟的好高。
见小儿子这样,清瑜让小儿子走到自己面前,用手个他理一下衣衫:“你表哥的娘不在身边,娘多照顾下你表哥你就不高兴了?要知道,昨儿你还让你表哥给你做竹蜻蜓。”小儿子的嘴还是嘟着,但看向余炀的眼没有那么不高兴了,纯煜忙从自己位子上走过来把小儿子拉过来:“弟弟,娘是怎么教你的,要敬老爱幼,平常你在这宫里是最小的,自然个个都让着你,可是炀表弟比你年纪大,进宫来你就要尊重他,怎么能让炀表弟也让着你?”
小儿子被说的头一低,纯淼也笑了:“阿弟,快些坐下吧,你看炀表哥都坐不住了,做人怎么能不讲礼貌?”清瑜伸手把打算起身的余炀按下,看着小儿子:“怎么还不高兴吗?你姑父已经去世,你姑母也不在你表哥身边,娘平日也和你说过,娘多照顾下表哥很正常,怎么今儿就不肯听了?”
清瑜后面的话已经有些严厉了,小儿子眼里的泪转了几转没掉下来,声音很小地说:“可是娘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下不光是清瑜,平王妃她们都笑了起来,平王妃边笑边把小儿子往自己这边拉:“原来是怕嫂嫂不喜欢你,你这么可人疼的孩子怎会没人喜欢你?来,和二婶一块坐下,你大哥大姊是不会说什么的。”
到这时候,小儿子已经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不对,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平王妃身边,清瑜摇一摇头对陈杞道:“数他小,生他时候又艰难些,未免养娇了,等你们大哥回来,就该让他多出外摔打摔打。”
本来已乖乖坐在那儿的小儿子听到清瑜这话,站起身就冲到清瑜面前用手去捂她的嘴不让她说。清瑜顺势把儿子搂到怀里拍他小屁股几下才让他回去坐好,之前还不忘说一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亏的今儿全是家人在这里,要是有外人,还不笑话你?”
小儿子脸红红地坐回位子上,纯溪已经给他夹一块肉:“小弟,这给你。”小儿子夹起那块肉小口小口地吃。清瑜见状又笑了,席上算来都是家人,又有陈枚将要回京的喜讯,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清瑜看一眼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余炀,伸手摸摸他的发,但愿陈樾也能一同回京,让他们母子团聚。
陈枚大军到京时候已是新年三月,这个时候,新朝的第一次开科取士刚刚结束。共取进士一百二十名,新朝的第一名状元也在这次考试中诞生,一名来自江南,姓刘名兆胜的三十二岁男子。
这个年龄得中头名状元,可以称得上年少有为,剩下的一百一十九名进士也各自排好名次,只等陈枚一到京,对他们进行授职。
陈枚到京那日,陈煊率领文武百官出外三十里相迎,那一百二十名新科进士也跟在后面,当天际边出现大军身影时候,陈煊感到肩上的担子终于放下,长长地吐了口气,监国虽位高权重,可这一年多的监国做下来,陈煊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太傅教的那么简单。
文武百官各自面上也有欢喜神色,马蹄一声比一声急,当代表着皇权的杏黄色大纛出现时候,在陈煊的带领下众人下跪迎接。
陈枚并没坐在车驾上而是骑马而行,这一年多的风霜,让他比离京前要老一些,看见儿子迎着马头跪下,陈枚并没让身边的侍从去扶起陈煊,而是亲自下马来到儿子面前,把儿子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儿子,这才伸手拍住他的肩膀:“好,做的不错,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就放心了。”
身后的文武百官也站起来,离得最近的是秦秋,陈枚父子间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秦秋竟不知道此时心中该是何心情。陈枚赞过了儿子也走到秦秋面前,秦秋急忙低头拱手,陈枚扶起秦秋:“我在外,诸事劳累秦宰相。”
秦秋忙道不敢,陈枚也再没多说,翻身重新上马,招呼儿子:“来,跟我一起骑马进京。”侍从已经牵过一匹骏马,陈煊刚把脚搭上,陈枚已一扯就把儿子放到马鞍上,接着陈枚看向周遭人道:“我有佳儿,则此生无憾。”
陈枚的声音很大,顿时人群之中高呼万岁,声音响彻天际,陈煊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升起一股骄傲,自己是父亲的儿子,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陈枚父子在前,百官在后,大军殿后的行列重新往京城行去。看着跟在最后面衣饰鲜明的新科进士们,陈枚问儿子:“这些就是开科取的新进士?”陈煊让心里的激动平静一下才道:“是,共有一百二十名,状元今年三十二。”
陈枚的眉一扬:“好,这朝中,的确该有些年轻人了。”秦秋就在陈枚父子后面,听到陈枚这句,秦秋不由往身后那些新进士看了眼,这新进士里面,也不知有多少能为自己所用?
陈枚问过就再没问别的,看一下周围:“你娘怎么也不来接我?”陈煊没料到父亲问出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关于自己的娘,迟疑一下才道:“娘在昭阳殿等您。”陈枚笑了:“我知道你娘怎么想的,还不是你四叔那点事闹的,也不想想,你爹我年近五旬,已将老了。”
陈煊不由一笑:“爹还正当年呢。”陈枚轻轻抽打一下□的马匹:“不服不行了,对了,那个新状元,叫什么兆胜的?是特意应兆的吧?”陈煊没说话只笑一笑当做默认,陈枚笑了:“一定是你娘的主意,其实呢,叫什么名字不要紧,要紧的有好学问。”
这点陈煊急忙点头:“娘说学问也是顶好的,再说能进前三甲的人,哪有学问不好的?”这些对话,家事之中夹着国事,显得父子十分亲热,秦秋身后的石熙轻声对秦秋道:“秦相,双龙和睦,乃大吉之相。”
秦秋嗯了一声就对石熙道:“天佑我朝。”这样的对话已经被陈枚听见,陈枚只是笑笑,父子天性总在这里,若为了权利连父子天性都泯灭了,做人又有什么意思?想到妻子定会这样说,陈枚眼里露出柔情,离开这么久,是真的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