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把快到嘴边那句,可我不是和娘娘一母所出的话咽下去,垂下眼道:“是,姊姊说的是,倒显得我没见识了。”清露轻轻叹了声拍一下清霜的肩:“这也怪不得你,娘这两年不大出门,你也一直都在家里,不然这个年纪是该被娘带出去多交际交际,好寻个好婆家的。”
这话让清霜顿时红了脸,清露又笑了:“女大当嫁,只是原来还好,现在你总是皇后的妹妹,这亲事颇有几分高不成低不就的。”清霜微微嗯了一声,清露看着她道:“今日宴会上娘娘也说了,要选几个女子进宫陪伴,倒不如你也进宫去。”
清霜的身子晃了晃,她是明白进宫陪伴是什么意思的,清露看着她缓缓地道:“你的婚事在外面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倒不如进宫去,一来呢娘娘是你姊姊,地位和别人不一样。二来你还小不知道,这后宫之中,有多少人盯着后宫之主的位子?娘娘现在纵然地位稳固,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男人总是会生点别的心思。更何况娘娘嫁的是天下主。现在我们家未雨绸缪把你送进去襄助娘娘,好过数年之后别家把女儿送进去分薄恩爱。”
清露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清霜垂下眼什么都没说,清露握住她的手:“你有什么好害羞的?娥皇女英自古有之,况且陛下乃天下主,岂是那些俗人可比。”清霜这才抬头看向清露,过了很久才慢慢点头。
看见她点头,清露更把她的手握紧些:“我知道你心里不大愿意,可是当日娘娘和爹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爹这些年尽力弥补娘娘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你进去了,也能在娘娘面前说一些爹的好处,到时他们父女打消旧日恩怨,你岂不是头功?”
提到宋桐,清霜再次点头,爹对自己虽算不上十分疼爱,可也没曾亏欠了自己,毕竟自己不是男儿。清露看着清霜点头,知道这话有效,等到清霜入宫后慢慢站稳脚跟再说那些别的,毕竟时日还长,也不急在一时。
当褚女官听到清瑜下令让王秦诸家那几位少女入宫时候,不由微微怔住,虽然没有明示,但这入宫的含义是什么褚女官太清楚不过了。清瑜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是终于抗不住了吗?
心事有些沉重的褚女官走在太液池边,已经传来徐畅的声音:“褚尚仪怎么一人在此,还忧心忡忡,难道是对婚事有些不喜欢?”抬头看见徐畅褚女官笑一笑:“并非对婚事有些不喜,只是那日宴会之后,就听到娘娘招世家女儿入宫,我总觉得…”
徐畅笑了:“你当娘娘变了吗?”褚女官没有这么大胆只是不说话。徐畅手扶着太液池边的栏杆,看向远方:“我却觉得娘娘没有变,既然总有人想送女入宫,倒不如索性遂了他们的意。”褚女官惊讶地叫了一声,徐畅又笑了:“你我都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世家女儿受的是什么教导。娘娘虽出身乡村,但聪明过人又在凉州历练了那么多年,那些人家未免看轻了她,娘娘这个就叫将计就计,很快就会有个出乎人意的结果了。”
褚女官了然点头:“我在娘娘身边比你日子还要长些,这些竟没有你看得透。”徐畅看着远方那似乎永远不变的水面,轻声叹息,不是看得透,而是经过的事要多些,这位皇后,能够辅佐陛下登上皇位,岂是那些被算计蒙了眼的后宅女子可比?
或者,并不是她们不明白,只是太自信这些年的风雨不变,于是要挑战这位娘娘?看着徐畅面上时晴时阴的脸色,褚女官刚要开口的时候徐畅已经笑了:“你都是要做娘娘长辈的人了,还不快些回去忙着准备嫁妆,这些事都不用再管了。”
纵然已过了花信年华,褚女官面上还是露出羞涩之色,毕竟从没嫁过。徐畅心里又生出几分羡慕,但很快这种羡慕就消失了,经过那么多事,能到今日的地位已经足够,再想别的未免太不知足,况且太子聪明果断,能够照顾出一位好皇帝,所有别的俗世幸福都比不上。
端午节后三日,经过挑选的世家女子们奉诏进宫,王秦徐石各有一位女儿,还有来自另外两家的女儿,再加清霜共有八人。清霜入宫是宋桐又去求见清瑜,称既然娘娘要让世家女儿入宫,为何不让清霜也跟着入宫,毕竟能得娘娘指点胜过别人教导。
清瑜知道自己父亲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再次腹诽,这位父亲果然只是只爱自己不爱别人的人,不管是他曾娇宠过的清露还是曾被他视为光耀的宋渊,全都比不过他自己。做父亲如此,做丈夫依旧薄情,当日自己的娘真是白白为他送了一条命,而林氏那二十多年的谋划算计,同样也是镜花水月一样。
既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清瑜也就应了下来,毕竟让自己出面总好过宋桐又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把清霜胡乱许人。纵对清霜没多少印象,但这人也从没做过什么错事。当日的问话,更多地是不知情所问。
八位少女同日入宫,各自的爹娘在她们入宫之前都叮嘱了又叮嘱,至于叮嘱的是什么内容,外人也不得而知。清霜自然也被宋桐叮嘱一番,只是这番叮嘱和清露当日在车上所说差不多,就是要尽力襄助清瑜,让宋家的皇后位置极其稳当。
当宫墙在望,清霜掀起帘子看向那宫墙时候,心里的忐忑变的越来越重,虽然皇后是自己的亲姊姊,可是这个姊姊只见过数面,脾性什么都不知道。虽然看起来和蔼,可是这世上的笑面虎不要太多,毕竟不管说的再怎么好听,自己都算是和她来分丈夫恩爱的。
宫女们依旧等在宫门口接她们,清霜这次进宫手里银钱不少,自然先打赏了带路的宫女,这宫女笑的也要更甜些:“姑娘是娘娘的妹妹,奴婢们自然是要仰仗姑娘的。”这话让清霜心里的忐忑变轻一些,纵不熟又如何,在外人眼里,自己是皇后的妹妹这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一路来到昭阳殿,还没进殿就听到传来女童的笑声,引路宫女笑道:“定是四公主睡醒午觉了。”清霜知道清瑜还有个亲生女,今年不过七岁,已有宫人出来带清霜进去。
清瑜今日的乌发随意挽做个髻,用根玉簪绾了,身上只穿了蜜合色的袄,下面的白绫群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在那笑吟吟地看着纯淼和月雅玩耍。除外陈杞陈柳也在殿中,两姊妹偶尔说两句。
看见清霜进来,不等她行礼清瑜就轻轻地拍一下纯淼的背:“还这么淘气,小姨进来你也不知道叫人。”小姨?纯淼的眼顿时瞪大:“娘,你从没说过我有小姨啊?”清瑜望着女儿:“可是舅舅和你说过,舅舅和你说过不就像我和你说过吗?”
暗涌
纯淼笑弯一双眼:“是啊,舅舅说过,可我记不得了。”清瑜点一下女儿的额头:“现在记得了?”纯淼点头,起身走到刚给清瑜行完礼后站起身的清霜面前行礼:“见过小姨,小姨好。”纯淼的行礼让清霜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还礼道:“公主何需如此多礼,妾毕竟…”
清瑜已经笑了:“按年纪按辈分你都能受她一礼,又何需如此拘泥?况且小姨就是小姨,难道还会变吗?”清霜心里的忐忑更深,只低低应了声:“娘娘说的有理,妾拘泥了。”清瑜掩口一笑,对陈柳道:“瞧瞧,做皇后就是这样不好,连自家妹子都要这么拘礼。”
陈柳也笑了:“毕竟宋姑娘和娘娘十来年没见面,现在又有规矩礼仪拘束着,拘礼也是正常。”清霜听着她们的对话,又瞧向已跑回清瑜身边趴在清瑜膝上睁着一双大眼看向自己的纯淼,清霜觉得自己的这种种忐忑实在有些太小气了,怎么说自己和清瑜也是一父所出。这姊妹关系是怎么都改不了的,而且清瑜也曾说过,没有迁怒无知孩童的习惯,此刻清霜是真的能感觉到清瑜那句话的含义了。
清瑜和陈柳说完见清霜还站在那,让宫女搬过椅子来:“坐下吧,这又不在外面。”清霜谢过座,又给两位长公主行过礼这才坐了下来。陈杞瞧清霜一眼,笑着对清瑜道:“嫂嫂的妹妹今日初见,我们竟没备见面礼。”清瑜斜靠在榻上,用手支着下巴,斜瞟陈杞一眼:“你们俩可都是财主,这见面礼可怎么都不能薄了去。”
这样的说笑让清霜面上渐渐多了些笑容,仿佛不是置身于皇宫,而是坐在家里听来访的人和主母说笑,只是这主母不是清霜熟悉的嫡母林氏,而是不大熟悉的皇后。看向清瑜,再想到清瑜方才那句,小姨就是小姨,也许,入宫之前父亲和姊姊说的都是错的,这样一位皇后,怎么需要自己来帮着固宠。
那么,自己该做的就是很平静地在宫里渡过这段日子,然后由这位皇后姊姊给自己挑一门合适的婚事。这也是自己姨娘的愿望,让自己寻门好亲事,然后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毕竟,以清霜对林氏的了解,纵然她嘴里说的再对自己和清露一视同仁,自己的婚事也不会像清露一样让林氏那样操心,况且现在林氏已经完全被屏出京城贵妇的交际圈,这样的林氏又怎能为自己寻一门可心的婚事呢?
清瑜虽和陈杞她们在说笑,但眼偶尔也会扫过清霜的脸,当看见清霜脸色变化时候,清瑜勾唇一笑,这个妹妹只要她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么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这样的举手之劳是完全能做到的。
宫女已进来禀报贤妃到了,如娘今日的打扮和清瑜的淡雅完全不同,着了大红织锦的外衫,内里衬的是缂丝小袄,下面的裙子上满是金线,发上端正戴了一支五凤钗,最大的那支钗风嘴上衔了整串珍珠,最下面那颗珍珠足有拇指大小,悬在额前。
清瑜看见如娘这副打扮,不由眨眨眼:“今儿不过是家常来见见,贤妃这样严妆倒吓我一跳。”如娘行礼后起身坐到清瑜身边,听到清瑜这样问话面上不由微微红了下:“方才针线房送来新衣衫,妾想着正好让娘娘见见,并不是特意严妆。”
如娘那点小心思清瑜怎么不知道,不过也不点破,只和陈杞她们品说这衣衫做的怎么样,清霜也凑在里面说几句。如娘虽面上和平日一样随她们说东说西,但那紧握的手已经泄露了一切,清瑜勾唇一笑,此时宫女走了进来,说出今日众人等候已久的话:“诸位姑娘已经奉诏入宫,在殿外侯着。”
清瑜坐正身子,纯淼两人被带下去,陈杞姊妹也端庄坐好,见状清霜站起身。清瑜对她一笑:“你坐着吧,毕竟你是我妹妹。”清霜不敢不从,却只敢坐一点点椅子边缘。
那七位姑娘是两位一排走进殿内的,原本该是四排,只是清霜先行进殿,最后一位单独进来的是秦家的女儿,众姑娘进来后就看见清霜已坐在清瑜身边,眼神有些许变化,但还是上前对清瑜行礼如仪态。
清瑜面上笑容十分甜美:“我昨儿还和贤妃说,这宫里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你们进来也能陪我们说说笑笑。”王家千金名唤珍容,年纪也是最大的,听到清瑜这样说就笑道:“妾等什么都不知道,入宫来还要全靠娘娘指点,哪敢陪娘娘说笑?”
清瑜面上笑容更大一些:“胡说,你是贞嘉皇后的妹妹,王家家教众人都知道是极好的,哪还要靠我指点。”王珍容又是一笑,脸颊上的小梨涡时隐时现,更添几分美貌。
清瑜看着面前这群少女,又说两句方道:“这宫里人不多,贤妃也在此,你们也去见见贤妃。”提到见贤妃,王珍容面上闪过一丝异色,这丝异色很快就消失,带着那几位姑娘转向如娘:“见过贤妃。”
如娘看着面前这群花一般的少女,笑着唤她们起身,又对清瑜道:“看着她们,才觉自己年华已逝。”清瑜含笑看如娘一眼:“凌儿的长子已经三岁,你我又怎能让青春不逝?”如娘面上露出微笑深以为然。
诸女站在那里,个个面色如常,但暗地里都在私下打量。王珍容觉得自己鼻尖已经冒出汗珠,此次进宫之前王夫人再三叮嘱,虽则有贞嘉皇后,但皇室后代里面早没有了王家血脉,为王家长久之计定要生下有王家血脉的孩子。
王珍容的眼微微看向如娘,如娘不过是长姊的侍婢,现在已经成为皇后之下第一人,自己这个王家女儿难道还能弱于她?
不觉王珍容的手已经握紧,暗自思量着和自己同进宫的另外七个人来。清霜是清瑜的妹妹,地位超然,剩下那六个里面,徐家女儿和另外三个都是来凑数的,能称得上对手的只有秦家和石家的女儿。特别是秦家千金,虽不是秦夫人所生,但从小被秦夫人养在身边,父亲又是当朝宰相,只有她才是自己最强的对手,而不是其他人。
王珍容在那思量,别的少女虽低头似乎在聆听清瑜的话,却也暗自在心中思量。清瑜看着面前如花少女,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却要被自己的父母送进宫来,希图争夺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宠爱好让家族保持更大的荣光。这是何等自私的想法?清瑜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借着喝茶的机会低头把那抹厉色抹去抬头已经笑了:“你们这一路进来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贤妃,你让她们安排好住处没有?”
如娘恭敬答道:“妾问过几位女官,都说宣华殿不错,既离娘娘的昭阳殿不远可时时过来聆听娘娘教诲,又离太液池近,闷了可到池边散心。妾已经照娘娘吩咐,每位千金安排了两名宫女两个小宦官服侍。”
清瑜点头:“你做的很好,清霜就不必随她们一起住了,就和我住在一起,你们把后面的偏殿收拾出来吧。”宫女们应声而去,众姑娘看向清霜的眼明显多了异色,有嫉妒有羡慕有淡然。清霜心里掠过一阵狂喜,起身对清瑜道:“妾…”清瑜抬起一支手让她别说下面的话:“你我是姊妹,来探姊姊哪能住到别处去。”
这话让王珍容等人的神色变好看些,来探姊姊,也就是说,和自己这些的目的是不一样的,少了一个潜在的有利对手,王珍容不自觉地松一口气,转头看向秦家女儿,秦家女儿面色比王珍容淡然多了,察觉到王珍容看向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看在王珍容眼里却是十足的挑衅。
王珍容要呼气吸气数次才能把心中的怒气给压下去,这些坐在上方的清瑜看的很清楚,眉不由微微皱了皱,让女儿们学会这些,到底是爱她们还是害她们?唤来宫女让她们带着这些少女下去,连清霜都被带下去清瑜才叹了声,对如娘道:“方才你都瞧见了,现在我明白了,为何当年你会这样说了。”
提起当年如娘面上有些愧色,轻叹一声才道:“娘娘当年光明磊落,倒是妾当日想左了,让娘娘费尽心机才把妾的这些念头纠过来。其实后来细想一想,若是一家子都在那算着你吃了我,我恨着你,这样人家又怎会长盛不衰呢?做人家,必要全家心和在一起,劲往一处使才能有好日子。”
清瑜也笑了:“你瞧,你现在想明白了,但是有些人还是不明白呢。”清瑜话里指的是谁如娘是知道的,瞧一下陈杞姊妹才对清瑜低声道:“妾不明白,娘娘召这些少女进宫,难道真的要为陛下选妃马?若果真如此,这后宫中只怕日子没那么太平。”
陈杞已经笑出声:“如娘也亏的是你,若是别人这样说我还当她们是嫉妒之语。”陈柳也接了长姊的话:“娘娘做事当然有娘娘的考量,再说当日这些世家们,大哥丧妻后求亲屡次不许,现在又把女儿送进宫来希图博一个富贵,这样的人家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当真以为这些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娘笑一笑:“原来如此,还害我在那思量好几日,当娘娘转性了呢。”清瑜斜瞟她一眼:“所以你今儿就特意穿着新衣戴了新首饰来了?都和你说过好多遍,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你还是这样谨慎到时凌儿回京还当我欺负了你。”
125 算计
提到女儿如娘面上笑容更深,幽州那边已经有了消息,纯凌将于下月进京省亲。这对数年没见到女儿的如娘来说,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好的消息了。只是对清瑜轻轻一笑:“娘娘素来慈爱,凌儿也是知道的,她怎会当娘娘欺负了我?只会当做没在我身边尽孝。”
陈柳笑出声:“贤妃在这宫里久了,现在说话也有架势了。”如娘面不由微微一红:“这全是娘娘慈爱之故,况且此时身份和原来不一样,若一味再似原先,倒要别人以为娘娘苛责。”清瑜又是一笑,纯漫已经带着纯淼和月雅等一起进来,瞧见纯漫,陈杞她们的话题自然转到该给她挑个什么样的驸马身上。
提到这个,纯漫一张脸顿时变的红彤彤的,用手转着纯淼衣衫上的一颗珍珠扣子,低头只是不说话。清瑜看见她这样就笑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你点头才好。再说珽儿瑢儿也该寻女婿了。”
陈杞皱一下眉:“说到这个还真是头疼,没给女儿寻女婿前,真是看谁都是好,现在一要给女儿挑女婿,竟觉得谁都不好,怕女儿进了他们家门受气。”陈柳噗嗤一声笑出来:“姊姊这话说的,今时不同往日。珽儿她们又有谁会欺负呢?”宫女已进来禀告众位千金都安置好了,各位千金还说多谢娘娘盛情。
清瑜勾唇一笑,如娘她们并没再说什么,不过继续说着家常,过了会儿也就散了。
众家姑娘进宫,原本照了旧例,歇息一两日后该有女官过来教导宫中礼仪的,但过的三四日,并无女官过来教导,除了每日到昭阳殿问安一次之外,并没别的事情。
这样的对待让少女们心里都很纳闷,难道说这次召她们入宫并不是为应宫妃之选?可若说为宗室挑选妻子,也该教导宫中礼仪,再说宗室之中,除了一位戚王世子尚未婚配,别的就没什么人了。
最先沉不下气的是徐家千金,当王珍容听到徐家千金在太液池边偶遇如娘,并且相谈甚欢时候那眉不由皱紧,虽则现在如娘的地位已经发生改变,但在王珍容心里,总是难以视她为宫妃的。
告诉王珍容这话的是岳姓少女,她看见王珍容那紧皱的眉头不由故意叹道:“虽则贤妃娘娘现在地位极高,但真论起出身,毕竟不过是姊姊家…”说到这岳姓少女用手掩一下口:“哎呀,瞧妹妹我这么口无遮拦,倒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王珍容虽然心里有些恼徐千金不知自重,但毕竟晓得利害关系,低低地道:“贤妃娘娘的往事岂是你我能随便议论的,现在比不得往日,总是要敬着她。”岳姓少女见王珍容这样说,忙道:“这不过是做妹妹的一点为姊姊打抱不平罢了。说起来,姊姊是贞嘉皇后妹妹,虽不是同母却也是一父所生,论起地位来,比宋家姊姊还要更高一些,可是姊姊现在只能和我们混在一起。”
这话戳种王珍容的心,她搅着手里的帕子道:“我长姊终究早逝,若不然…”说到这句王珍容看向还等着自己说下去的岳姓少女:“那些都是往事,不要再提,只是现在要怎样才能得到娘娘青眼?”
似徐千金一样希图通过如娘这条路,王珍容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如娘地位再高,王珍容都不会在私下向她屈膝。岳姓少女见数次都没挑起王珍容的愤怒,再听到这句不由更加意兴阑珊:“若我知道也不会来问姊姊您了。”
王珍容也只微微哦了一声,突然想到清霜,不由道:“不如我们去拜访清霜妹妹如何?”岳姓少女今日来此的目的本不为此,听到王珍容这提议也只应一声,王珍容已经叫进宫女,让她们帮自己收拾一下,兴兴头头地准备去拜访清霜。
清霜住在昭阳殿正殿后面的一座侧殿里面,虽是侧殿,却带了个小花园,王珍容和岳姓少女来到此处时候,已看见外面有宫女等候,细细瞧去,竟是服侍秦徐诸人的宫女。王珍容不由心内暗自怪自己不该只想着皇后这边,竟忘了还有个清霜。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王珍容还是带着笑容缓步进屋,屋内徐千金正和秦家女儿在瞧清霜做针线,不时在那品赞做的好。听到脚步声清霜抬起头,王珍容已经含笑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秦姊姊徐妹妹都在,我也想着过来清霜妹妹这里,没想到你们倒抢了先。”
清霜让宫女去倒茶,又各自行礼坐下,岳姓少女刚坐下就对徐千金道:“方才还听宫女说,姊姊在太液池边偶遇贤妃娘娘相谈甚欢,怎么这会儿就又到宋姊姊这边了?果然脚程比我们快些。”说着掩住口就笑起来,徐千金没料到和如娘在太液池边见到已让众人都知晓,只浅浅一笑就道:“不过是和贤妃娘娘偶然相遇,说了几句而已,哪来的相谈甚欢,倒是妹妹今儿是跟着王姊姊一起来的,想来你们二位才是相谈甚欢吧?”
岳姓少女被将住,面上顿时露出不悦,一直没开口的秦家女儿笑了:“岳妹妹在我们中年纪最小,听风就是雨,徐妹妹你也该担待些。”徐千金对秦家女儿点一点头:“秦姊姊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
这样的明枪暗箭清霜是熟悉的,只是她一向是明哲保身的,端了茶在旁边吃,一声也不吭。秦家女儿说话之后,场面有稍许的安静,王珍容这才重新开口:“清霜妹妹这间屋子倒和我们住的不大一样,我早说要来瞧瞧,只是初进宫那几日不敢出门,今日才得空。说来,全赖皇后娘娘慈爱不拘着我们,不然哪能来拜访妹妹。”
清霜的眼帘微微垂下,这几日也见过清瑜几面,虽不似清露般待自己亲热,可清霜觉着,和清露那满面笑容不一样,清瑜说的话虽有距离也是为自己打算的,清瑜也说过,陈枚不会再纳妃,更不会让什么妹妹进来襄助。
当时清瑜说话时的神情还在清霜眼前,那样透着自信,似乎嫁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男子。接着清瑜说了,我嫁他时,他连凉州节度使都不是,此时纵当了皇帝,难道还能骄傲妻子,让我向他低头,为他纳什么妃以示我的贤良吗?
那时清霜才明白,或者只有这样的勇气和胸襟,才能真正配上帝皇,而不是像曾听说过的,后宫中需以各种手段来得宠,来固宠。这样就算登上皇后之位,最后大概就像顺安皇后一样,目光短浅到以为只有何家才是可靠的,从而信赖何家,让朝中大乱,天下易主。
此时看着众位少女在那明枪暗箭,面上还一团和气,清霜只觉得何等可笑,争来争去、算来算去,想得到的东西不过是别人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那么一点点,而别人若不愿意漏,那就永远都争不到。
生平头一次,清霜对曾深信不疑的林氏的教导起了疑心,若到处都是算计,不肯抛出一丝丝的真心,那么换来的,算计来的,是不是也是算计,不是真心。那这样的话,算计来又有什么用?
清霜不觉皱起眉头,旁边秦千金瞧见,笑着道:“清霜妹妹想是不爱听我们说话,也是,我们是来做客的,怎么能忘了主人在这里只顾着自己说笑呢?”清霜的眉头松开:“我并不是在怪你们,只是想着,下月新安公主就要回京,我这个做小姨的该送什么东西给她,新安公主是陛下和娘娘爱女,自然什么都不缺,想来想去只有做几样针线,可是该选什么花样就难了。”
提起针线这是各人本等,清霜话音刚落,众少女就开始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清霜松了口气,若再像方才一样,全是些什么明枪暗箭的话,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众少女的举动如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捡些要紧的和清瑜回了,清瑜听完就笑了声。如娘忙道:“这些孩子们还小,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再说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有这些算计。”清瑜嗯了一声才道:“好端端的花骨朵一样的少女们,为了家里大人那点难以说出口的小心思,就要被送进宫来,算计这些荣宠,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如娘默然一下才道:“娘娘这话虽是正理,但人多就会争,妾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若非遇到娘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主母,似妾这样的,能留得一口气就是好的。更糟的还有呢。”清瑜轻轻拍一下她的手:“那都是往事,况且立威这种事,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只是现在有些人,竟是不得不立威了。”
清瑜后面那句声音很低,如娘心里叹了声,把女儿们送进宫来,也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弃子吧?用来试探清瑜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左不过一个女儿,又不是能顶门立户的男子。即便是儿子又如何,世家大族里,为家族牺牲的儿子又少了吗?
宫中日子还是和平日一样,似乎那些少女们并没进宫。各家夫人坐不住,但各家主人还是坐的住的,现在陈枚还在外征战,这些事总要等着他回来再定。现在眼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新朝的头一次会试,原本是定在这年二月的,但因陈枚出征而取消。
秦秋是希望这会试晚一些再晚一些,毕竟开科取士,天下士子的心就会归于皇室。再晚个那么三四年,各方已经稳定下来,那时再开科取士也不怕有变动,看着太子宫中传出的,来年二月开科的诏令,秦秋的眉紧紧皱起。
皇后
薄薄的诏上短短数行字,只要再盖上宰相的印章,由人誊写转发,就可传诏天下。秦秋点着上面的日子,怎么也没想到竟以明年二月为开科之期,若再晚些日子那也无妨,心思一转秦秋就对旁边侯着的人道:“这诏先别发放,我先去求见太子。”
说着秦秋就径自往东宫去,虽则清瑜说过孩子们都住在昭阳殿,但陈枚出征,太子监国,为方便朝臣议事,陈煊还是在不久就搬进东宫住。好在昭阳殿和东宫之中本就有直通大道,这也是前朝那些皇后顾惜年少儿子独东宫特意开辟的。清瑜往来东宫并不费力,不然要真绕过整个后宫才能见到东宫的话,清瑜每日来往东宫就会花很多时间。
秦秋求见太子时候,陈煊正在做功课,每半日理朝政,半日和弟弟们一起念,这些日子陈煊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当听到宰相求见时候,陈煊的眉头微微皱起起身对老师行礼:“先生,容学生先告辞。”
皇子们的老师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儒,这位也不例外,见太子很守礼法,满意地点头让陈煊先走。
陈煊一路来到大殿,秦秋已坐在那里等候,看见陈煊进来,秦秋起身迎道:“臣见过殿下。”陈煊挥手坐下方道:“秦相无需多礼,究竟有何要事要秦相这时求见?”秦秋抬头看着陈煊,童稚的脸微微板着,金冠上的一颗珍珠在那微微颤动,看着也有些威严而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秦秋打量过方道:“殿下方才命人传出一道诏令,明年二月开科取士。”陈煊微微颌首:“确有此事,这些日子先生闲暇时候常说,天下士子以科举为进身之阶,前朝因王何之党争,已停了一次科举,我朝承天下,自当开科取士让天下士子有地进身。”
秦秋当然不是来听这些套话的,微微一笑道:“殿下说的确有道理,只是开科取士不是只传诏令那么简单,点考官出试题,这些都要想得周到,况且此时陛下在凉州用兵,剑南也不平静,国库之中也已空虚。这时开科取士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陈煊的眉头不由皱起,秦秋见陈煊眉头皱起,又一笑道:“殿下承陛下诏令得以监国,自想做些成绩出来给陛下瞧瞧,以示陛下托付并无错误,只是殿下年纪尚幼,想的不周到些也是有的。依臣之见,开科取士可以暂缓,等局势平静,国库充盈再行开科取士方好。”陈煊的眉头这下皱的更紧,是不是自己想的不周到,只想到为自己的名声而没想到别的。
秦秋看着陈煊面色,知道他已差不多被自己说服,刚要再开口,就听到传来一个女子清冽的声音:“依秦相所言,我儿子是只为自己名声而没想到天下百姓的糊涂人吗?”陈煊已经起身相迎:“母亲何时到此?”
秦秋的眉不为人所知的皱了皱才迎上去见礼:“臣参见娘娘。”清瑜携着儿子在上方坐下这才看向秦秋:“秦相日夜为国事操劳,无需如此多礼,还是照原先坐下。”秦秋应了才对清瑜道:“殿下宅心仁厚,能想到不阻止天下士子进身之阶,只是开科取士牵涉甚多,殿下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清瑜轻轻拍了下陈煊让他不要开口这才对秦秋道:“照秦相所言,那何时才是开科取士之时?等陛下凉州用兵结束?等天下全都平静,那要多少年?”清瑜的反问让秦秋微微皱眉才道:“娘娘久深宫,自是不知道此时因凉州和剑南用兵,国库已然空虚,朝中大臣日夜思虑如何开源节流,若此时再开科举,难免捉襟见肘花用不及。”
清瑜看向秦秋,面上笑容没变:“照秦相所言,此时不开科全是为了天下?”清瑜虽声音柔和,但秦秋本就是老狐狸一流,这话自然能听出不同味道,若不应,清瑜身为皇后,做臣子的怎能不回答,只得勉强答道:“臣得陛下重用,此身自然全都为国。”
清瑜点头:“秦相果不愧为众臣之首,只是秦相既为国,自当知道天下士子,除了科举一途,别的进身之阶极少,即便有征辟各途,毕竟不如三年一次开科能够网罗人才。屈指算来,从前朝王何之争到此时,天下竟有十年不得开科取士。天下士子盼开科,如久渴望雨。而陛下望天下人才也求之若渴。国库再空虚,也有轻重缓急之举。陛下得天下也自当安天下人心,开科取士迫在眉睫。”
秦秋的眉头也皱紧:“娘娘为天下思虑,臣自知不及,只是陛下在外,此事总要奏过陛下。”清瑜唇边现出笑容:“不必奏过陛下,此事是我的意思,而我的意思,”清瑜微微一顿,后面说出的那句如同一个惊雷在秦秋耳边炸响:“我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我和陛下结缡十四年,夫妻早已一体,不分彼此。”
饶是秦秋镇定,也被清瑜这话说的差点坐不住:“娘娘…”清瑜的眉挑起,打断了秦秋的话,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光:“秦相是想说什么牝鸡司晨吗?陛下当日亲征曾留下诏,太子监国,皇后辅佐。秦相难道忘了吗?”
秦秋额头上不自觉冒出汗:“臣,自然不敢忘当日陛下所说。”只是这些日子清瑜从没有关于政事发表过任何意见,如同每一个皇后一样。秦秋只当那句皇后辅佐是句空话,此时清瑜提起,秦秋才猛然想起这位皇后不提并不代表这句话不存在。清瑜唇边又勾起笑:“难道秦相当我是那种久深宫,只知道妇人间事情的深宫平凡妇人吗?”
这话说的着实诛心,秦秋在座位上坐不稳,起身道:“娘娘勿怪,只是前朝…”清瑜再次接住他的话:“前朝亡于妇人之手,于是秦相就认为我也是那样妇人?秦相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忘了天下妇人就和男子一样,有贤有愚。有那等愚蠢妇人自然也有贤良妇人。”
这话堵的秦秋无话以对,只得应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开科取士,总要钱粮跟上,还有边关用兵。”清瑜已经道:“国库这些日子空虚我已尽知,方才我过来时,已让人把后宫这些日子削减开支节约下的银钱全都算了一番。除往边关发数万套棉衣之外,尚有五万余银,这些虽算不上什么大银钱,但对国库不无小补。”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秋若再阻止就是自找没趣,秦秋只有再次行礼:“娘娘仁厚天下皆知,既如此,臣这就告退,和同僚们商议要如何开科。”清瑜含笑道:“如此甚好,秦相自便。”秦秋走出大殿,那眉头方才松开,这么一位皇后,倒是自己小看了。有这么一位皇后坐镇后宫,女儿进宫只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秦秋心中思量谋划,殿内的陈煊已闷闷地对清瑜道:“娘,是不是儿子方才说的不好?”清瑜拍拍儿子的脸,让宫人端过点心:“你才十二岁,能如此答已属不易。”真的?陈煊眼里闪出欢喜,清瑜笑了:“娘什么时候骗过你,煊儿,你从小和我们在凉州,做太子和做公子,要受的教育是不一样的。”
陈煊很努力地点头:“娘,儿子知道,所以先生讲的,儿子很努力地在听,可是有时候还是会答不出来。”说着陈煊用手挠挠后脑勺有些怀念地道:“要是钟叔公在多好,可惜他要带着阿义哥哥回江南,怎么都不肯留。我看我们先生很多时候都没钟叔公讲的好。”
提到阿义,清瑜涌上一股思念,这个养在自己身边十年的孩子,就这样被他亲外祖父带去江南了,虽然常有信来,当地官员的奏报上也提到他们祖孙很好,可是哪有亲眼所见来的好?算下来阿义已经十四了,该长成个高大俊朗的少年。
陈煊感觉到清瑜的沉默,咳嗽一声才道:“是儿子不好,不该提起阿义哥哥,先生说过,做人君者,必要懂得约束自己欲|望,不然就是天下人的苦难。儿子再想阿义哥哥,也知道钟叔公不愿留在京城受束缚。”
清瑜轻轻拍儿子脸一下:“懂得就好,你是娘和你爹的长子,现在的太子,以后的天下主,你肩上担子很重。”陈煊再次点头:“娘,儿子知道,儿子就算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照顾弟弟妹妹们的。”清瑜这下真的笑了:“好了,你弟弟们也该下学了,我让人带他们过来一起吃点心再一起用晚膳,自从你搬到东宫,和你一起用晚膳都极难。”
陈煊眼睛顿时闪闪发亮:“那让三姊和四妹也过来,我很想四妹。”只有这样才让清瑜觉得,儿子还是那个小娃娃。清瑜不由搂紧儿子,再舍不得儿子,他也会长大,会离开自己怀抱。只愿他们兄弟长大后不要生分,天家无情这样的话真的不想再提起。看着走进殿内的纯煜和小儿子,清瑜露出笑容,别的皇家不知道,但自己在的皇宫,是不许出现这种情形的。
用完晚膳,又和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话,清瑜才带着儿女们离开东宫,看着陈煊依依不舍的眼,清瑜拍拍儿子的脸让他进去,这些日子渐渐开始凉了,别让他吹到风。
车驾刚到昭阳殿,宫女迎上来道:“娘娘,方才外面传进来,秦夫人求见。”秦夫人?清瑜的眉挑起,看向那将晚的天色,这么晚求见,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纯漫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清瑜稍一思量就让宫女传秦夫人进来。
皇权
秦夫人进来时,清瑜已换了家常衣衫,看见秦夫人清瑜笑道:“此时已快入夜,夫人休嫌我轻慢。”秦夫人恭敬行礼后才道:“妾也知道此时已快入夜,前来打扰娘娘多有不便,只是家里有急事。”
清瑜看着秦夫人:“急事,要什么样的急事才让夫人您什么都不顾地进宫来?”秦夫人面上神色依旧端庄:“娘娘,妾的婆婆今日用过晚饭后就腹痛不止,连声唤妾幼女,此情此景让妾心如刀绞,小女进宫虽是天大恩德,却让小女与家人隔别,致使老母伤心,妾这才厚颜进宫,恳请娘娘许小女出宫与家人团聚。”
说完秦夫人就重新行礼,一副至诚模样。清瑜面上毫无所动,唤来宫女:“传我的话,让太医院院判带着两名太医去秦府为秦老夫人看病。”宫女应声而去,秦夫人额头上有汗珠冒出:“娘娘,妾只愿小女出宫与家人团聚,并不敢有劳太医。”
清瑜看着秦夫人,眼里有浓浓的嘲讽:“秦老夫人身体康健,则令千金在宫中也能安心,怎么,秦夫人认为我说的不对?”秦夫人看着清瑜,唇抖了抖方道:“娘娘为天下母慈爱仁厚,自当体恤母女分别之苦,恳请娘娘让妾一家得以团聚。”清瑜哈了一声:“秦夫人,当日可是你秦家主动提出要把女儿送进后宫,今日你又要女儿出宫。你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秦夫人俯在下面,听到清瑜这句,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脊背上已冒出冷汗竟答不出话。宫女已走了进来:“娘娘,太医院院判已遵旨前去。”清瑜嗯了一声看向秦夫人:“夫人请起,你既说秦老夫人腹痛不止,就回府侍疾去吧。”
秦夫人看着清瑜,今日秦秋回府时候,秦夫人还当秦秋是言过其实,再怎样原先也不过是后院妇人,可此时听到清瑜这几句话,秦夫人知道,秦秋说的是对的。可笑还因她非出身世家而轻视她,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得到这个皇后位置,甚至对这个皇后之位起了觊觎之心。
清瑜看着秦夫人,没再让她起来,只是轻声道:“怎么,秦夫人不愿回府侍疾吗?”秦夫人再次抬头看向清瑜:“娘娘恩德妾知道,只是小女素来是婆婆心中最爱,为小女进宫已埋怨了我们夫妻许久,若看见小女,岂不胜无数药石?”
清瑜的唇微微抿起:“这极好办,等会儿我让宫女陪你回去一并探望老夫人,老夫人知道令千金在宫中安好,自然就会康健起来。”秦夫人有些绝望地闭一闭眼才道:“娘娘恩德,妾不敢不领,只是求娘娘看在妾的婆母年事已高,让小女出宫吧?”
秦夫人这番话说的可谓情真意切而且还带着祈求,只是怎能打动清瑜?清瑜面上的笑还是带有些嘲讽:“怎么,你们送女入宫时候,难道不知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秦夫人再也寻不出理由,只是默默跪在那里。
清瑜站起身:“来啊,送秦夫人出去。”宫女走到秦夫人面前扶起她,秦夫人抬头看向清瑜:“娘娘,小女从小娇生惯养,不堪入侍娘娘,还请娘娘容许小女出宫。”清瑜抬眼看着秦夫人,眼里有股寒意,这样的寒意让秦夫人遍体生寒,过了会儿清瑜才道:“不堪入侍?令千金进宫以来,和同日进宫的那几位千金相谈甚欢,常相约一起品茶刺绣,如此美才,流落民间岂不可惜?”
清瑜赞一句,秦夫人心抖一下,清瑜仿佛没看到秦夫人的神一样:“况且令千金素承庭训,聪慧异常,这些日子通过她,我晓得了不少事情,这样的人不堪入侍?”清瑜句句反讽,秦夫人哪敢接一句,只有紧咬下唇不说一个字。
清瑜轻轻拍一拍座位:“送进宫的这几位千金,不光个个聪慧异常,还人人智谋百出,京城世家名门的家教果然极好。”这话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嘲讽,秦夫人绝望地闭紧双眼后睁开:“妾,妾等…”
清瑜温和地打断她的话:“夫人到此时还当我是无知无觉,不晓得你们为何要送女入宫吗?皇后的位置的确是很诱人。”秦夫人的心开始慌乱起来,看向清瑜眼陡地睁大,清瑜唇边的笑没变:“秦家素来识时务,不然也不会在最要紧一刻投奔陛下。这样识时务的家族,自然要为后辈打算。而让女儿入宫得宠生下子女,以图看待是必定的。”
清瑜的声音越温和,秦夫人的心越慌乱,唇紧紧闭住不敢说一个字。世家们果然看错了,还当这个皇后是那种不通时务,随心所欲之人,仅靠陈枚宠爱登上后位。通时务的就该给林氏诰命,免遭后人讥笑。而随心所欲在这宫中历来是走不长的,可怎么忘了,当踏足最高点的时候,就有了随心所欲的权利。
清瑜看向秦夫人:“等你们女儿真得宠了,下一步该是什么呢?是要联合群臣说我这个皇后不堪为天子之配,还是说太子懦弱,不能为人君,好让出皇后宝座。这样你们家族就可长长久久。秦夫人,我有说错吗?”
秦夫人抬头看向清瑜,殿内已经点起烛,烛光之下,素服的清瑜站在案前,头微微抬起,有一种俾睨天下的傲气。这是当朝皇后,她能成为皇后就已占尽先机,什么算计,什么打算,都敌不过一句,她是这后宫实实在在的主人。
秦夫人颓然低头:“妾,妾不敢说娘娘说的全是错的,也不敢说妾送女入宫并不是毫无打算。只是妾…”清瑜走到秦夫人面前蹲下,看着秦夫人道:“此时你们觉得不对头,所以想罢手想认输想结束了吗?可是你难道忘了我方才说的,你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由你们想送女儿就送女儿,想让女儿走就让女儿走吗?你们当初送女入宫,为的是家族,现在想让她出宫,为的也是怕出什么事连累家族,好好的女儿家,就被你们当做棋子送来送去。好好的女儿家,就被你们教的一肚皮算计,其心,”
清瑜看着秦夫人,缓缓吐出两个字:“可诛。”秦夫人跌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沁透了里衣,清瑜站起身:“回去吧。”秦夫人茫然地爬起来,走了一步突然道:“娘娘方才所说之话虽对,只是做天子的,总是要有人扶持的。此时朝廷在外用兵,娘娘您…”
清瑜看向秦夫人的眼里全是轻蔑:“我既无外家襄助,儿子又小,自然不能得罪世家,免得不稳是吗?夫人您做了秦家三十多年的主母,难道眼界还只在四方宅院里?我虽无外家襄助,却有凉州旧臣,太子年纪虽幼,夫人难道不知孩童早慧不是什么稀罕事吗?夫人以为女子在这深宫立足,只能靠外家襄助陛下宠爱?我所靠的,从头到尾都不是陛下的宠爱外家的襄助,而是能替陛下守住这万里河山。不然夫人以为,陛下凭什么安然在外征战,而对此不操半点心?”
秦夫人颓然地垂下头,脚步已经有些不稳,清瑜缓缓地又道:“夫人方才说我不能得罪世家,那我想问夫人一句,世家可怕得罪我这个皇后?”秦夫人的脚被门槛一绊,差点绊倒在地,回头看着清瑜,烛光之下清瑜容颜竟有种不可侵犯之感,话很短,一字字却像敲在秦夫人心上:“夫人,世家们其实全都忘了,在皇朝之中,皇权最高。”
皇权最高,秦夫人定定地看着清瑜,怎么就忘了皇权最高?世家们送女入宫,所谋的自然不是宠妃之位,而是那最高的后位。世家们对这位皇后确实是轻视了,没有外家襄助,举动不合规矩又如何,她已是皇朝地位最高的女人,地位也不像世家们所想的那样岌岌可危,而是牢不可破。
秦夫人叹了声转身走进殿内,重新给清瑜行礼:“娘娘一番话,让妾有如醍醐灌顶。妾承认妾等糊涂,生出不该生的念头。还望娘娘望在妾一家对大雍功劳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