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语气坚定,李先生眼里的赞赏之意更深,能娶这么一个媳妇,陈家只会更上层楼。李先生点头开口道:“主上自知年纪已然老迈,早已安排好一旦有意外就怎么处置,内中内宅不仅不能乱,来往的人口舌也要紧。外面的事好办,内宅的事我们男人就不好插手,原本是全交给陈将军的。谁知陈将军又临时出外,夫人今日的处置不仅合乎主上安排,做的比预想中还要出色。还请夫人告诉在下,主上的病到底有几分可治?”

有了李先生做保证,清瑜觉得肩上的重担一下就轻了,把陈节度使的病情合盘托出,听到陈节度使只是中风,现时性命没有大碍。李先生已有了主意,听到让人往京城送信,清瑜不由皱眉:“二叔叔就先不说,小叔刚和公主完婚,只怕皇家也不肯放人。”

李先生面上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下自然有计策,不瞒夫人说,这些年来往京城信件,皇家都暗地里检查再送到二将军手上的。”能在这样的严密封锁下依旧把消息传递出去,清瑜觉得自己原先在内宅的见识还是少了些。

李先生没有再多活,已从书房里寻出陈节度使的印章一一盖在公文上,这些公文盖了陈节度使的章还要拿到外面交给小吏,由记室们盖好章,有些还要再敲上火印才能发出去。清瑜抱着公文往外走,回头看见李先生已经重又坐回桌前摆弄起棋子来。

似这样才能叫心思缜密、临危不乱、事事想的周到的大将之风吧?清瑜觉得自己所经之事还是太少,要到有一日陈枚离开在外,自己能遇到任何意外事情都能不依靠外人处置好才成。清瑜心里暗暗发誓,脚步没停地往外面去,把公文交到小吏手上,照样又是件件清点,清瑜这才重又回到内宅。

琴娘院子很安静,陈节度使躺在床上闭目睡着。略微问了几句,知道陈节度使又服了一次药,现在已经睡的很安稳。医官方才又来诊过一次脉,说比上午情形好一些,再辅以针灸,十来天后陈节度使能慢慢下床走路。清瑜听到陈节度使的病情会渐渐好转更放松一些,琴娘说完眉头还是皱着的:“只是医官也说了,这种病,最好要多晒太阳,可是这种时候,哪能让主上到院子里呢?”

陈樾用手摇一下琴娘的胳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照我说,每日把窗户都大大开了,把阿父用椅子抬到窗边晒着太阳,这不就能多晒太阳,况且这穿堂风吹进来人也舒服,阿父这样就好的快些。”琴娘瞅女儿一眼:“尽胡说,病成这样还要吹风,是病的更厉害些吧?”

怎么服侍陈节度使不是清瑜操心的事,陈樾已经伸手拉住清瑜的胳膊:“嫂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吗?只要让阿父穿多一些,用布包了头,这不就不怕风吹了?再说这屋里又是药味、又是香味,混在一起一点也不清爽,好人进来都会觉得发闷,更何况阿父一个病人?”

陈樾这一说,清瑜也觉得屋内气味一个劲地冲鼻子,药味混着香味,还有各种说不明白的味道,四周的窗都关着,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或者医官是要让她们开窗才要求陈节度使多晒太阳吧?

清瑜拍拍陈樾的手对琴娘道:“樾妹妹说的话也有道理,这窗就先别开对着床的那两扇,等明儿太阳出来了,再用藤椅把公公抬到能晒到太阳的窗下,就依樾妹妹说的,可要穿多些,用布包了头,就跟…”

坐月子时候一样,清瑜那话没有冲口而出,此时陈节度使还在病中,拿这个开玩笑可是万万不对。陈樾已经跑到窗前把侧面两扇窗打开,清风吹入,屋内的浑浊气味消失一些,琴娘无奈地笑笑,接着就道:“若主上病再加重了,樾儿你可要把窗重新关上。”

陈樾自然答应,清瑜这才觉得自己是又饿又累,疲乏的只想回到屋里倒头就睡。她的疲惫陈樾看了出来,忙道:“嫂嫂你先回去歇着吧,阿父这里有我们照料。”清瑜就坡下驴叮嘱两句出门,陈樾跟在她身后送她出去,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清瑜停下脚步转头问陈樾:“那位李先生,樾妹妹熟吗?”

陈樾不料清瑜会这么问,皱眉想了半天才道:“李叔叔并不多见,我当初要学写字,阿父也不许我去烦他,嫂嫂怎么会突然问他?”清瑜本想问问那位李先生的来历,见陈樾不知道笑一笑道:“我方才在公公书房看到他了。”

陈樾的嘴扁了扁:“阿父的书房从不许人随便进去,连打扫的小厮也只有清早许进去打扫一次。我长这么大只进去了两回。”不许进书房,这在陈樾前面那十来年的日子里,算是最大的挫折了。

果然陈樾很有些不服气地又道:“可是大哥就能随便进去,哦,还有那位李先生,定是阿父嫌弃我不是儿子,才不许我随便进去。”这样的抱怨才像是原来的陈樾,清瑜唇边含笑看着小姑,陈樾抱怨完了才用手捂一下嘴:“在嫂嫂面前,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孩子,以后不会这样了。”

清瑜拍拍她的手:“公公不是嫌弃你。”陈樾吐舌头一笑,当舌头伸回去之后,那股孩子气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反手握住清瑜的手:“我知道,嫂嫂,我会和你一起,保住这个家不乱不散的。”

那个需要保护的少女已经长大,纵使陈枚强大到羽翼能够把弟弟妹妹们全都护下来,但这个少女已经站起来要和兄长并肩而立,牢牢地护住这个家。

陈樾看着清瑜的眼,伸手把她往外面推:“嫂嫂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这个家,不能再有人倒下去了。”只有如此才能让这个家牢牢地护住所有人,清瑜了然一笑,快步往自己院里走。

回到屋里让人随便弄了点吃的来,清瑜还不忘让人去告诉窈娘,今夜挑一个歌女去服侍医官,威胁加上许诺才能让人做事做的更好。

清瑜累的连手指都不想抬起来,随意倒在床上就沉入梦乡,朦胧中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清瑜伸手去摸,摸到的是软软的脸还有一手口水。清瑜睁开眼看着阿义的大眼睛,也不去寻什么帕子就着袖子把他的口水擦掉:“怎么跑来了?”

阿义看见自己把娘吵醒了,眼一眨眨地道:“我要和娘一起睡,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娘,很想娘。”奶娘小心地掀起帘子:“夫人,小的已经劝过小郎君了,但他不肯睡,非要来寻您。”清瑜已经把阿义裹进被子里对奶娘道:“那把纯煊和他弟弟都抱来吧。”

奶娘领命而去,清瑜低头瞧着阿义:“做哥哥的人要照顾弟弟,哪能赖着和娘睡?”阿义的小手已经搂住清瑜的脖子,含糊不清地道:“和娘睡也能照顾弟弟啊。”嘟囔着阿义已经睡着,清瑜把他搂紧一些,奶娘已经把那哥儿俩也抱了来,纯煊看见清瑜,睡眼惺忪地叫了声娘就拱到清瑜面前睡着,阿义虽在睡梦中也不忘给弟弟让个地方改搂住纯煊。

三个儿子都在清瑜身边,听着他们大大小小的呼吸声,清瑜睡去时唇边都是笑,为了他们也要把这关撑过,成王败寇,绝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本来想写一个云淡风轻地、白衣胜雪地、温润如玉地,简而言之就是在我眼里十分装13的谋士出来,谁晓得写来写去还是个沉稳中年大叔,真想把我爪子剁掉,我要十分装13的谋士哥哥啊,不是沉稳中年大叔啊。

做戏

陈节度使这一病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有属官和士绅来看望。女眷就由陈樾出面接待,男客一概都以家里没有成年男子为由挡了架。内宅有清瑜主持,外面有李先生调停,每日的公文都拿进内宅里面批复,日子看来很风平浪静,但清瑜知道这种风平浪静只是表象,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节度使府邸。

已有管家娘子来回过,说看见有人偷偷地把倒出去的药渣拿走,还有出门采买的管家们这些日子也常被人请去酒楼喝酒,所为种种不过都是打听陈节度使的病情罢了。好在清瑜已经安排过,那些药渣都是治风寒的,而陈节度使的真正病情,也只有数人知道,这些外人除非能够直闯琴娘内室或者见到医官,否则都是毫无所获。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能趁此看出谁才是真的忠心,谁怀有二意。管家娘子说完又迟疑地道:“现在城里已经有了些流言,有些简直就是说主上已经不测了。”清瑜的眉皱紧看着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忙道:“小的也知道这些是流言,可是主上总要出来让人见见这些流言才能消散。”

清瑜并没发作,只示意她下去,管家娘子见清瑜没有发作,如蒙大赦一样急忙行礼退出。冬云走了进来对清瑜道:“夫人,裘监军又来了,说主上病了这么数日他着实悬心,特意寻了百年灵芝来。”清瑜的眉微微皱了皱,陈节度使病了这么几日,虽有医官的精心诊治,众人的殷勤服侍,病情有所好转。不过就是说话比那日倒下去时舌头灵活一些,细细听还能听出舌根有些发硬,勉强下床也不过是在扶掖之下行四五步。

这样的好转远远没有清瑜想的那么好,但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只有耐心等他复原。而裘环从陈节度使病下那日到今日,几乎日日都来三四遍,不是送药材就是荐医生,比别人殷勤四五分。每次都被清瑜敷衍过去,今日又来,只怕是要打着见陈节度使一面的意思。还有方才管家娘子说的话,现在倒可以用裘环一用。

清瑜思量停当叫冬瑞过来,让她告诉琴娘准备停当,就命人请裘环进来。裘环虽顶着个监军名头,众人都知道是宦官,出入内室也少了些妨碍,瞧见清瑜就一脸关切地道:“节使的病算着日子已有十来天了,这十来天风寒都没好,下官着实担心,正好得了两支百年灵芝,就特意拿来给节使补补身子。”

清瑜吩咐冬瑞接了那两支灵芝,这两支灵芝足有面盆大,紫的发黑,根茎粗壮,一看就是上品。清瑜笑的春风拂面一样道:“裘监军这灵芝送来的正好,这里的灵芝都太小,医官还愁没有好灵芝给节使配药呢。”

裘环接了丫鬟送上的茶就笑了:“节使的风寒竟这么严重?”清瑜故意叹了一声:“裘监军您也不是外人,节使毕竟年纪在那,虽竭力调治,但这几日还是有些虚,这才发话说不让人打扰的,要说好那是快大好了。”

清瑜话音没落就有人走进来:“夫人,主上听说裘监军来了,闹着要出来和裘监军说说话,说这几日在屋里躺的都快长霉。琴娘子拦不住。”清瑜听到这句话心里就安定了,故意对裘环道:“裘监军,节使对你毕竟不一样啊。”

外面已经有杂沓的脚步声,还有琴娘子焦急的声音:“主上,主上,您就安安生生坐软轿吧。”陈节度使的声音跟着传来:“我又不是个娘儿们,坐什么轿子,你给我让开。”声音雄厚有力,听来一点不像病人。

清瑜忙起身:“裘监军你且宽坐,我出去迎一迎。”这样声音让裘环也没了主意,难道说陈节度使是真的感了风寒,只是年老体虚才病的久了些,而不是别人隐隐传出的他的病不是风寒而另有蹊跷?

裘环在那思量,竟忘了出去瞧瞧,陈节度使已在一大群人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头裹绸巾,没穿外衫,手里柱着拐杖,步伐虽缓慢些可瞧来不过就是病后体虚之故。

裘环呆呆地在那瞧着陈节度使向自己走来,竟然没注意陈樾琴娘和清瑜三人还有两个丫鬟在那紧紧扶持着他,与其说是陈节度使自己走过来的,不如说是她们几个推他过来的。

陈节度使已经走到裘环跟前停下:“听说老夫病这数日,有人不满?”这劈头盖脸地责问让裘环不知怎么回答,清瑜已道:“公公您先坐下再和裘监军细谈。”陈节度使看着裘环,裘环只觉得他眼里全是厉色,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竟忘了起身行礼更忘了怎么接话。

陈节度使被琴娘推着在椅上坐下,见他坐下琴娘忙转到他身后用手按住他的肩,这个动作是为了让陈节度使不瘫下去。陈节度使坐下后伸手端起一杯茶往唇边抿了下才看向裘环:“裘监军,老夫在问你,到底是谁在背后对老夫不满,又是谁在背后说老夫已一病不起,没几天就要死了?”

这话里的不满是越来越深,裘环舔下唇才想到自己该回话:“节使在这凉州城里数十年,得到众人景仰,哪会有人对节使您不满?”陈节度使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是吗?怎么那日老夫还听得说有人阻止老夫批复公文呢?裘监军,虽说你是陛下派来的人,可是各有职责,老夫要批复公文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裘环听来听去听不出有什么虚弱,更没注意到陈节度使说完话就转头,转头瞬间琴娘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陈节度使咽下那颗药丸才又回头对裘环道:“裘监军?”

话里的威胁意味裘环能听出来,面前的人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他此时正在怒火头上,发起脾气来一刀把自己砍了怎么办?虽说到时陛下可以借这个理由对凉州发作,可是命是自己的,裘环自问对皇家还没忠心到这份上。在肚里思量一番才道:“节使您一身系了这凉州安危,您一病自然有各种猜测,只是大家的猜测都是好意,并不是对您不敬。至于那日陈夫人去拿公文被下官拦阻,其实下官也是一片忠心为国,并不是故意阻拦。”

陈节度使侧耳听着,却没说话只是冷笑,见他不说话裘环心里更急,忙起身给陈节度使行礼:“下官自知唐突,还望节使您看在下官忠心为国份上。”陈节度使已经十分疲惫,药力造成的作用渐渐消失,但这场戏虽到尾声还是要演下去,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樾已走过来扶起裘环,接着抬头对陈节度使道:“阿父,裘监军忠心爱国您是知道的,他也是怕凉州城不稳。”陈节度使又是一声冷哼:“怕凉州城不稳就好造谣言了?”陈樾歪了下头,一脸不知怎么办的样子。

清瑜的眼从没离开陈节度使的脸,从他神色里知道已经很疲惫,这出戏该收尾了,笑着道:“公公,裘监军也是担心,关心则乱嘛,您也不必多动气,医官还说了,您动气的话就越发要休养时日长了,到时外面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

陈节度使这才点一点头:“媳妇你说的对,我也没必要和这些小人生气,送客。”裘环知道被骂也不能反驳,清瑜已经走到他面前请他出去,裘环行一礼就退出去。

清瑜送他出去,一出门就对琴娘比了个手势,琴娘明白地点头,清瑜送裘环到门口方道:“裘监军,公公的脾气一向不好,又最恨别人造谣,方才有得罪之处,侄媳在此赔礼。”说着清瑜就行了一礼,裘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只有说几声不防事就匆匆走了。

清瑜看着他走出去这才长出一口气快步回到厅里,此时厅门半启,只有几个下人远远守着。清瑜心里记挂着陈节度使,匆匆进了厅里。琴娘的一个丫鬟守在厅门口一副不许人进来的模样,见清瑜进来忙道:“主上方才差点晕过去,已抬到后面屏风了。”

清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做的好,现在谁都不许进来。”说着清瑜就到了屏风后面,陈节度使躺在榻上,琴娘正给他喂水,方才训斥裘环的气势早已不见,只是一个疲倦的病中老人。

清瑜快步走到榻前半蹲下去:“公公辛苦了。”陈节度使歇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好受一些,听到儿媳的声音睁开眼睛道:“我不辛苦,你们才辛苦。”这个没有法子的法子是这几日清瑜见陈节度使渐渐有些好转和琴娘商量出来的,先头琴娘还不肯怕陈节度使太辛苦,还是陈节度使自己同意,谁知道刚商量好今日就用上了。

琴娘已经泪眼婆娑:“主上,我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代你的命。”陈节度使用能动的右手摸一摸她的发:“别说傻话了,你还要看着樾儿呢,这一关迟早要来,过了这关,总有个把月的轻松日子,这个把月一过,老三也该到了。”

杜桉虽只是陈节度使的义子,但从小被陈节度使抚养长大,和陈枚他们弟兄并无两样,陈节度使对他也十分信任,现在就只有杜桉能及时赶回了。

琴娘又要哭,只是这厅里总不是久待之地,又让陈节度使歇了一会儿,清瑜让人抬来软轿,还是和方才一样推着陈节度使出了厅上软轿送回琴娘院子。

看着陈节度使坐在软轿上还要做出一副毫无疾病,遇到下人对他们点头微笑的样子,清瑜的眼睛不觉热了,可是现在流泪是不允许的,看往剑南方向,不管为谁都要撑住,只有撑下去事情才能好转。

琴娘其实也是个外柔内刚有主意的女人啊。

转机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清瑜心里着实惦记着陈节度使,匆匆打发走了管家娘子们,清瑜就往琴娘那边去。

琴娘院子和平日一样安静,小丫鬟在檐下熬着药,闻着味道像是补药,瞧见清瑜过来小丫鬟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清瑜止住她:“这熬的是什么?”小丫鬟蹲下继续用扇子扇着火:“这就是裘监军送来的灵芝,医官吩咐给主上熬了补身。”既是医官吩咐,清瑜并没有多说就走进屋。通往内室的帘子旁守着一个丫鬟,瞧见是清瑜进来忙打起帘子。

内室依旧是那么几个人在,陈节度使躺在床上,已没有方才在外面时的精神头,额头和双手处都插了银针,以往针灸虽有些疼,但陈节度使能撑过去,有时还和大家说笑几句。而今日陈节度使却双眼紧闭,面色痛苦,大颗大颗的汗清晰可见。

琴娘蹲在床边,手里拿着帕子在给陈节度使擦汗,眼里有强忍的泪。医官在那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银针,每转一下陈节度使的面色就更痛苦一些。陈樾和一个丫鬟站在那,想伸手帮忙却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只有紧紧握住拳。清瑜也看的眼里一热,走上前用手扶住陈樾的肩,陈樾回头对清瑜笑一笑,这笑陈樾努力想做出轻松的样子,可是眼里的焦急怎么也掩不住。

清瑜按一下她的肩,陈樾会意地看着陈节度使,医官已长吁一口气把银针拔出,举着银针对着阳光看了看才把银针收起。此时清瑜才敢上前去问:“公公的病情有没有加重?”医官皱一下眉才道:“加重是必然的,只是节使出去时候不长,回来时又坐了软轿,情形倒比下官想的要好一些,但这几日节使都不能下床走路,只能躺在床上慢慢休养,话也少说为妙。”

这和原来医官说的全都不同,清瑜的心紧了一下,医官已把银针收起,看见清瑜的神色又道:“夫人也不必担心,前些日子让节使下床走动多说说话,不过是要加快恢复。方才节使出去一趟,元气几乎耗尽,自然要多休养。从今日起,每日的针灸再多加一次。方子也要换一换。”

这样说清瑜心里安定些,想起方才小丫鬟在外熬的灵芝,清瑜不由问一句:“那灵芝可能用?”医官呵呵一笑:“这灵芝是好的,每日一碗能固培元气。”接着医官又加一句:“裘监军送来的灵芝下官已细细瞧过,并无什么不妥,确是上好百年灵芝。

清瑜不由一笑,裘环就算想动手脚也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动,他毕竟是深宫里出来的人,不是那种市井无知小人。

医官又说几句就自回去歇息,此时陈节度使已经醒来,脸色没有方才痛苦,只是眼神有些黯淡。清瑜蹲到他床头:“公公您安心歇息,这里的事媳妇会料理。”陈节度使闭一闭眼点头,接着才睁开眼:“记得告诉李先生,实在不行…”

陈节度使顿一顿才道:“你和他斟酌着,让老大回来吧。”这一声惊到陈樾,她脱口喊阿父。陈节度使看向女儿:“戏不能常演,樾儿,你嫂嫂也撑的艰难。”

陈樾有些想哭,但把眼泪憋住:“阿父,女儿知道了。”听到陈樾这样说,陈节度使笑一笑就闭目歇息。医官既然说过要他好好歇息,除了琴娘别人都退出内室。

快到门口的时候清瑜握一下陈樾的手:“樾妹妹,什么都会好起来的。”陈樾重重点头,一定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安顿好了这里,清瑜又赶往书房,书房的院子里,李先生并没坐在那里下棋,而是手里拿着卷书在看。整个府邸知道内情的人里面,就数他最安然了。每次看见李先生,清瑜就升起惭愧,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任凭风吹草动,我自嵬然不动的境界?

听到脚步声李先生把书放下笑着道:“陈夫人来了?方才听的下人们议论,说主上已然大好,出来训斥了裘监军。夫人果然是个有决断的女子。”见的次数多了,那些礼节也就免了,清瑜只是摆手一笑:“先生休这样夸赞,这样冒险行事让公公病情加重,嘱咐我和先生斟酌着,让将军从军前回来。”

李先生唇边的笑容消失,眼里闪烁的东西清瑜一时也看不出来。过了会儿李先生才缓缓问道:“主上这么说,难道是真的不好?”清瑜摇头:“医官说病情虽加重,但好好休养就成,公公只是在担心。”

李先生握一下拳,低头思量一下抬头时眼里又满是和煦神色:“既如此,将军那边不需让他知情,那边的战事如果不出意料,还有个把月就结束了。”别人说这话清瑜不会相信,但李先生说这话清瑜是相信的,她看向李先生:“又有新战报了?上次来的时候还说和剑南军僵持。”

李先生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小小的布帛:“这是方才飞鸽传书来的,比起正式战报来的早一些。”清瑜接过布帛,上面是丈夫熟悉的字,清瑜飞快地看完战报,剑南军又遭遇了几场,几乎是溃不成军。

知道这个消息清瑜并没有多少欢喜,李先生的声音又响起:“之前剑南曾来过使者,有意联手,但被主上思虑后拒绝,剑南使者失望而归。现在剑南溃败并不出主上预料。”剑南反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剑南那边的监军太过作威作福,甚至想谋夺窦家女儿为妻,窦节度使的长子一怒之下把监军杀死,害怕朝廷追究索性反了。

也有人说并不是这样简单,说是朝廷有意削各节度使的兵权,剑南那边已收到旨意,窦家在各种忧心后索性起兵反了。但不管这些传闻是真是假,剑南那边的监军早被割了脑袋是真的,而朝廷要削各节度使兵权的动作虽被剑南造反的事情给压下去,但不知道能压多久。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剑南就是这股风,清瑜长长地吁了口气才道:“剑南那边,也不知道大小姑如何。”李先生把布帛卷好交给清瑜:“阿杞那里,将军必有安排。”

阿杞?清瑜知道那位小姑叫陈杞,但众人很少会这样唤她,怎么李先生会唤的这么自然?看见清瑜探寻的眼,李先生笑一笑就道:“内子在生之日,和阿杞是闺中好友,她呼我为兄,我则以妹唤她。久了,竟忘了这样的称呼不该在人前说出。”

李先生的妻子去世已经八年,不管陈家父子想了什么法子,李先生都不肯另娶,身边也没有婢妾服侍,就孤身一人住在这所院落。清瑜停住脑里的想法笑道:“先生既然已有了决断,那我也就告辞。”

说着清瑜行一礼就拿着那卷布帛离开,李先生又坐下继续看着书,耳边似乎有女子的娇笑声,四处看这院子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陪伴自己的唯有影子。李先生笑着翻开书页,很多事情都不会再来,只是存在这念想里面。

清瑜对陈节度使讲过布帛上的话,又把李先生的主意告诉陈节度使,说到陈杞时清瑜顿了顿:“剑南那边的消息,大妹妹总是窦家的媳妇,那边对大妹妹还算尊重,将军的意思,城破之前会先派人潜进去保护住大妹妹的。”

杞儿,陈节度使在心里无声地喊了声,此时最艰难的只怕就是她了。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两边兵戎相见,她的那颗心只怕要被放在火上烤。陈节度使叹了一声,清瑜伸手给他掖一下被角:“公公,我虽没见过大妹妹,但想来大妹妹的性子和樾妹妹也差不了多少,况且还有将军在那里,她定会周全的。”

陈节度使脸上露出一丝笑:“杞儿她,性子更像你死去的婆婆,若真是樾儿这样的性子我倒不焦心了。”这句话陈节度使是分成好几段说的,清瑜静静听完,此时安慰的话都很苍白,陈节度使活了快八十年,心里想的只会比清瑜更明白而不是反过来。

剑南那边正式的军报是三天后到达凉州的,这份军报让凉州城添上几分喜悦,毕竟很多出征士兵都已在凉州城里娶妻生子,在凉州等待的人们总是希望听到好消息的。

陈节度使出面见了裘环之后,关于他病症的流言全部平息,代之议论的是什么时候剑南那边的战争才会完全结束,出征的士兵能够归家?而让清瑜欢喜的是另一件事,经过十来日的休养诊治,陈节度使渐渐恢复过来,可以柱着拐不让人扶就踏出四五步。

虽然多余的步子就再不能走,但也让知道内情的人松一口气,这样的恢复已经可以让他出了屋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只要出门的时候把下人们都支开,等到坐到院子里再让他们回来就成。

天气渐凉,凉州这边又拨了四万银和两万件棉服到剑南那边,打仗真是个花银子的事,仅仅半年,这边拨去的银子衣服就以数十万计,还不包括朝廷那边拨下的银子衣服。此时的清瑜明白,为何各节度使对朝廷虽各有不满但不轻易造反的原因了,军饷就是个拦路虎。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节度使也从能走四五步到了十来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再过个二十来天,陈节度使既能柱着拐在众人的搀扶下出去见人,这次出去就不是上次那样用药撑着,而是能用一种病好的姿态出去见人以示安抚。

京城里也传来消息,小陈将军已寻了法子快马出京,大概还有个二十来天就能到达凉州。就在收到京城消息这日,杜桉也到达凉州。

终于差不多了,清瑜你辛苦了。

70 父子(二)

杜桉进城后就往节度使府邸行来,陈节度使的真实病情他已经知道详尽,这一路可称归心似箭,但为了信上所说不能露出半点风声所限,他这一路行来只比平日稍微快一点罢了。

看着和平日一样的节度使府邸,门前高大的狮子、匾额还有迎接的人都和以前回来时一模一样,杜桉长舒一口气,看来这边的局势稳住了,不然这些管家没有这样轻松。

管家已经上前替杜桉牵住马,笑着道:“杜郎君这一路辛苦了,夫人已经吩咐备好了洗尘宴。”杜桉下了马把马鞭扔给管家,管家把马交给小厮牵着陪杜桉走进府,府内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下人们在那里洒扫,瞧见杜桉进来停下行礼。

杜桉看了看方对管家道:“听说义父前些日子感了风寒,现在如何了?”管家恭恭敬敬地道:“主上原本只是偶感风寒,可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比不得年轻人,再加上又操心将军那边的局势,一直批阅公文,就病的时日长了些。”见杜桉面色变了,管家忙又道:“不过有琴娘子在旁精心照顾,主上已经慢慢好了,昨儿主上还把小的叫去,问了小的几句话。”

杜桉心思没有外表那么粗犷,知道义父最少可以出来见人了,心里更安定一些,算下来从义父发病到现在这一个多月,这宅里全是妇孺,能撑这么久着实不易。

管家察言观色,见杜桉神色焦急:“杜郎君是不是要直接去见主上?”这本就是杜桉心里所想,自然应下,管家忙让小厮去通报,自己领着他往里面走。

刚走过一道门就听到清瑜的声音:“裘监军慢走。”裘环?对这个人杜桉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但还是停下脚步避到一边:“卑职见过裘监军。”裘环今日又来探望陈节度使,虽没例行挡驾,但陈节度使只说了几句话就说要睡,裘环也只有告辞出门。此时听到杜桉的声音,裘环眉头不由皱起,回来了个人,这个机会就从此消失了。

不过?裘环摸一下唇,杜桉怎么说只是陈节度使的义子,义子终当不得亲子,总是有芥蒂的。裘环心里还在盘算,杜桉已经沉声道:“裘监军,卑职还要去见义父,先行一步。”裘环呵呵一笑,拱了拱手:“杜将军对陈节使真是不输亲子,陈节使有儿如此,真让人欣慰。”

这话里有几分不对,杜桉的眉微微一皱,正打算前行时裘环已经又开口了:“今日匆忙,改日请杜将军到我那破宅子里喝酒,就不知道杜将军可否赏脸?”这话更加奇怪,但他总是个上司,杜桉也只有应了,裘环眼一眯就走了。

杜桉已经走进门里,拱手对清瑜道:“嫂嫂这些日子在家辛苦,还请嫂嫂带我去见义父。”清瑜微微点头:“这些都是平日做惯的,称不上辛苦,杜叔叔一路送凌儿远去幽州,才能称辛苦。”

说着清瑜带杜桉往里面去,路上还问了些纯凌在幽州的情形。杜桉虽心急如焚,也晓得此时不能露出来,只得和清瑜说了几句,不外就是纯凌在幽州很好,小儿媳妇家里的事总没有那么多,女婿虽然年轻,少年夫妻还是过的很恩爱。

清瑜听了点头,吩咐身后的冬阳回去先告诉如娘一声,免得她悬心。两人已走到琴娘院子,陈节度使坐在院中晒太阳,看见杜桉进来眼里有喜悦闪过,但没有像平时一样站起来,只是笑着道:“你回来了,很好。”

这一声竟让杜桉的泪都险些出来,从来陈节度使都是站起来迎接别人,说话的声音也雄厚有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坐在椅上,笑容慈爱的如同杜桉见过最平常的老人一样。

陈节度使的头点了点:“好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吧。”说着陈节度使把手伸给杜桉,杜桉急忙上前扶起他,可是手才刚碰到他的身子,杜桉的神色就黯了一下,手下所碰之处,竟没有那种力量感,而是软趴趴的肉,这不该是义父。

陈节度使已经感觉到义子的失落,笑了笑:“总是老了,阿桉,你背义父进去吧。”初到陈节度使身边的情形又浮现脑海,那时的义父无比高大,站在自己面前如同铁塔一样,你可愿做我的儿子?当时的自己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做你的儿子有什么用?

记得义父只是大笑就道,做我的儿子可以有很多好玩的,而且,义父当时弯腰平视自己,我可以背你去玩。于是就这样欢喜答应了,爬到他的背上,由他背着疯跑。而现在义父对自己说的,却是老了,要自己背他进去,杜桉觉得眼里有泪要涌出来,拼命忍住后蹲下好让陈节度使趴上自己的背。

琴娘和清瑜扶陈节度使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杜桉背上,义父竟连自己站起来都很艰难了?杜桉不由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陈节度使的脸,陈节度使的头爬在杜桉旁边,见杜桉转头看自己,笑着说:“我果然老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力气大。等你两个哥哥回来了,我要你们轮换着背,再不走路了。”

这样的笑话让杜桉更忍不住,他小心地把手紧紧箍住陈节度使的腿。陈节度使病了这么长时间,身上的肉松了,可分量还在,但这点分量对杜桉来说,并不算重,一步步往里面走,听着陈节度使那明显比平日重的呼吸。杜桉知道,义父是真的老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能挡在他们兄弟们面前遮风避雨的人了。

进到内室,杜桉把陈节度使小心放下,陈节度使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才道:“阿桉,义父的确不中用了,你瞧瞧,你都没喘呢,义父就喘这么重的气。”这话让杜桉的泪终于落下,他半蹲在陈节度使面前:“义父,您还要等大哥回来。”

陈节度使用唯一灵活的右手拍拍他的头:“阿桉,就算你大哥回来,也不能再像从前了,我一直视你为亲子,你们兄弟要心往一处使,不能心生芥蒂。”杜桉重重点头,陈节度使又笑了:“好了,你说说这一路的见闻吧。”

杜桉起身看着琴娘,琴娘忙要带人出去,清瑜也打算跟出去,陈节度使叫住她:“媳妇你也在里面吧,你是这家里的主母,有些事你总要听说的。”这些日子清瑜每日把公文拿进拿出,又和李先生接触过,知道这天下早不是后宅女子所认为的那种太平了。

各节度使和朝廷之间早已各有龃龉,先帝在时还好,今上登基这三年来,开头是何家疯狂地抢权打压朝中旧臣,虽然被王侍中带人扳回些形势,但朝中情形和原来大不相同,何家和王家的争斗看来暂时还不会平息,党争不息,政令难免朝令夕改。

这几年又不大风调雨顺,三年的大旱刚过去,江南就是水灾,靠海边还有年年不息的风灾,当地官员虽上报朝廷要求赈灾,光为了派谁去,两边就争斗个不休,等到朝廷赈灾银子放下去,百姓已大都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当然这些今上是不清楚的,就算他得知实情如此,他又怎会关心呢?就算关心,他可能更关心的是怎么把权利握在自己手上,而不是治理好天下。毕竟他生长在后宫妇人之手,更精通的是怎么拿捏人心、争夺权利,治理天下总要等到权利在手再说。可是天下百姓又怎会再等多少日子?

清瑜还记得李先生平静讲出这番话时自己的惊讶,原来天下早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太平,可笑一班臣子还在那里争这争那,却没人看一眼水火之中的百姓。

杜桉惊讶地看一眼清瑜,陈节度使已经开口:“你嫂嫂,并不是一般女子,她不会大惊小怪。这些日子全亏了你嫂嫂的调停才有这样平静。”杜桉应是后才开口讲一路见闻。

杜桉讲的和清瑜这些日子所接触到的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些罢了,当听到有地方见不到多少人而盗匪聚集时候,清瑜的心不由紧了紧,天下竟然已成这样了?杜桉讲完才道:“局势如此,义父,我这一路回来时候曾听到党夏想趁机进攻,当时又接到您重病的消息,恨不得生了双翅赶回来,可是嫂嫂有叮嘱,只有缓缓前行。”

陈节度使笑了:“不止党夏,还有青唐啊,阿桉,青唐那位新王,野心颇大,而青唐和党夏一旦联手。”这两个联手,杜桉的眉头又皱紧:“义父,青唐的那位新王上位未久,况且他们各部族之间也是各自有矛盾,和党夏联手可能性不大。”

陈节度使的眼皮微微一抬才道:“他们有个共同目标啊,阿桉,我这些日子病着,已经想好了,在离此两百里的地方建座新城。”离此两百里的地方就是青唐,这是要抵御青唐。

陈节度使看着杜桉:“这事等你大哥回来就开始,凉州这边也不能松懈,阿桉,义父老了,以后就要看你们的了。”杜桉起身行礼:“是,末将遵命。”陈节度使看着面前高大的义子,脸上浮现笑容,能有这么几个好儿子,已经很值了。

陈节度使说了半天的话就困了,杜桉退出内室,此时心里的担忧褪去,疲惫涌了上来,刚回到自己院里,已有人进来道:“方才裘监军那边来了帖子,请您明日去他宅上做客。”看着帖子杜桉唇微微一勾,裘环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三年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做为义子不如义父的亲生子在义父面前得到重视,现在又来这个,杜桉的眼神变了下就道:“告诉来人,我明日准时到。”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不写天下局势,是因为本文多以清瑜的角度来写的,她一直都是后宅妇人,所见到的也多不了哪里去。

赴宴

杜桉的归来让清瑜松了一口气,家里有了人,陈节度使的心情也放松一些,心情一放松,病就好的更快。医官第二日来诊脉的时候说陈节度使只要继续服药,每日再用一次针灸就可以了。

清瑜自然要谢过医官,医官迟疑一下方道:“夫人无需对下官言谢,这一个多月在府中很好,只是在这府中总有些不方便,况且日子久了,外面人难免起疑心,此时节使已经渐渐复原,下官每日来诊脉针灸并不费事。”

清瑜哦了一声就道:“倒是我忽略了,这些日子节使并不像前些日子需要每日三次诊脉两次针灸,倒忘了足下在这凉州城里也是有家的,等会儿我就让人替足下收拾东西送足下回去。还有那两个人,足下若喜欢就继续让她们服侍,若不喜欢,留在这也罢。”

这些日子医官在这府里,虽不得自由出入,衣食住行都是上等的,除了头一日送去的歌女,又挑了个舞女送过去。医官心里有些舍不得那两个人,听到清瑜这样说,脸上顿时笑开:“下官多谢夫人。”

清瑜的笑容很淡:“足下不负我,我自然不负足下,足下明白吗?”医官忙又行礼:“下官自然明白,夫人且放心,谁来问下官都只会以节使确是感了风寒回答。”清瑜点一点头:“劳烦足下这些多日,足下就请先回去,那些东西和人,收拾好了我自会命人送去。”

医官行礼退下,出了门才觉得自己后背已经全湿了,虽说清瑜说话做事没有一点疾言厉色,可越是这么和蔼越让人害怕。不过好在今日就可以离开这所府邸回家,那两个美人要安置在什么地方呢?家里可实在是小了些,这边的赏赐一定不会少,到时可以赁一所大点的宅子。

医官喜滋滋地盘算着,屋里的琴娘给清瑜递了杯茶才道:“夫人为何要让医官回去,毕竟主上的病还没有全好。”清瑜轻轻吹去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他在这府里的时候太长,现在杜叔叔已经回来了,就算外面知道公公的病情也没有多大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