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竟然笑起来:“其实你这副样子倒还挺可爱的。”
“花言巧语!”
“难道你不爱听?如果真不爱听,为什么还要笑?”他想了想,仿佛大发善心地说,“其实这一点倒是可以满足你,以后常常说来给你听吧。”
她充满怀疑地看他:“可以说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停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个慎重的决定,他才又说,“几十年也可以考虑。”
只楞了一下,聂乐言终于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来。
“怎么?”仿佛受到了严重的羞辱,旁边的男人着实有点恼怒地侧目看她。
“没事。”她却又渐渐敛了笑意,目光专注而认真地对着他说,“其实昨天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想跟你聊聊钟晓玲的事。”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一旦遇上什么苦恼的事情,竟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可是江煜枫看起来并不怎样吃惊,只是平静地“哦”了声,说:“她主动辞职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想了想,突然恍然,“你早就知道是她了?”
“上周和KYLE打球的时候他提起过。钟晓玲的未婚夫刚与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她这样利用自己多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只是为了帮她。”说完又转头看看她,“看来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被人轻易看穿了情绪,聂乐言不免沮丧:“确实。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
“我提醒过你的,忘了吗?”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而后才想起来,那晚他曾说她太念旧情,不是个好习惯。为此,两人甚至还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原来你指的就是这个。”她低下头小声地喃喃一句,抿了口果汁,又十分突然地问:“你了解精神抑郁吗?”
似乎没想到她的话题转得那么快,江煜枫微微眯起眼睛,反问她:“谁精神抑郁了?”
“一个朋友。”她顿了一下,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心底有某种冲动,使得她半真半假地笑着说,“我以前暗恋过的人。”
果然,江煜枫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可是很快就转为疏淡的笑意:“暗恋了人家多久?”
“四五年?还是五六年?我自己都算不清了。”
“嗯,这确实像是你的作风。”
他评价完了之后就兀自拿起报纸来看,她愣了愣,反倒忍不住追问:“难道你就不好奇?”
他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你自己都说是暗恋了,可见没什么结果。”
本来挺残忍伤感的一件事,可是被这样一说居然变得有点好笑,她也不禁抬起唇角,却又觉得有少许不甘心:“至少你也该打听一下对方的信息才对吧。”这是常理,不是吗?
面对如此的不依不饶,江煜枫终于肯重新抬起头来,样子倒更像是在夸奖并安慰一个小孩子:“你能这样诚恳和坦白,让我觉得很高兴。不过,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见她皱眉,他又笑了笑,唇边露出一个微笑完美的弧度,这才终于认真了点,又说,“刚才我还教你要向前看,如果现在反倒对着你的过去穷追不舍,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人心口不一?”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在意?”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这样的态度,聂乐言竟然觉得有些释然。
江煜枫轻轻摇头,难得的一本正经:“我更在意的是以后。况且,”他看着她,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我相信,你之所以会暗恋别人,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俩还不认识。”
“……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自恋的人?”过了两天相约见面逛街的时候,聂乐言忍不住问好友。
秦少珍笑着说:“可你现在正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这算不算上了贼船?”
“如果你不稀罕,我倒很愿意和你换换。”秦少珍说,“不过,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至少表明他信任你。”她看着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语重心长,“乐言,你是不是因为程浩的缘故,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自己太过保护了呢?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却好像还是不能完全放开地去爱一个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虽然江煜枫以前有许多花边新闻,但至少你们两个在一起之后,我几乎就没听到过类似的传闻了。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在乎你,否则以前你们哪能交往那么长的时间?”
在好友的注视下,聂乐言怔松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低声道:“他也说要我相信他。”
“是呀,那你为什么不听从这个建议呢?这样对你们俩都没有坏处,而且,他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你的信任了,不是吗?”
说起这个,聂乐言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昨晚江煜枫突然交给她一样东西。当时她正在玩电脑,结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后面,几乎吓她一跳。
那只遗失很久的水晶挂坠,正好端端地躺在他伸过来的掌心里。
他说:“还你。”
果然当初的直觉是对的,一直找不到,只是因为被他收了起来。
可她此时已经没有那天那样的激动了,收起挂坠,再去看他一脸平静自然地样子,什么也没再多说,转过身继续上网看新闻。
这只水晶小鹿,他也该拿去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
当年的一念冲动,谁知道竟然偷走了对于程浩来说或许是最重要的一个纪念物。
如今她再留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倒不如还给他。她想,或许对他目前情况的缓解会有一定得帮助呢。
从餐厅出来,分开之前秦少珍最后说:“全心全意地相信并爱一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可怕。更何况,这一次是有回应的爱,你就好好尝试一次吧。就算以后结果并不算太好,但至少自己不会感到遗憾。”
“知道了。”聂乐言笑道:“什么结果不算太好?不许诅咒我。”
又直接打了车去附近的心理康复治疗中心,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程浩独自从大楼里走出来。
他有点吃惊:“你是来找我的?”
“嗯。”她看着他,今天穿一身浅蓝条纹的衬衫和牛仔裤,无论事精神还是气色都要比那天见面的时候好了许多,看来严诚的努力算是有了效果。
于是稍微放下心来,她提议:“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他看了看时间,说:“恐怕不行,一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其实从表面上看来,眼前的男人又恢复成了过去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可经历了之前的那一次,聂乐言仍旧不免怀疑,嘴唇动了动,结果还没问出来,他却已经先开口说:“放心,是回公司,不是去喝酒。”他微微垂下视线看她,清风扫动着额发,露出依旧清俊的前额与眉眼,恍如那年初见时的光景,他微微笑了笑,“那天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后来也听严诚说了,他说……你很担心。”
他的目光如同一泓深泉,她也跟着笑:“是呀,那天你的样子确实不怎么好看。不过,现在似乎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
“那我就放心了。”她犹豫了一下,从手袋中摸出那个手机挂坠,递到他面前,“对不起。”
程浩的样子十分惊讶,视线猛地落在挂坠上,似乎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是被你拿去了?”良久,她才低声问。
“嗯,我当时并不知道……”她突然顿住,才又抬起眼睛直视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也有做小偷的潜质。如今物归原主,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
他不说话,只是慢慢从她的手里接过挂坠,晶莹剔透的光泽在他修长的指尖微微一闪,深秀浓密的睫毛覆下来,在眼睛底形成一片极淡的阴影。
不知从何时起,四处已经春意盎然,下午的阳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加强烈,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周身都被沐浴的暖洋洋的。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字字分明:“其实应该谢谢你,我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只觉得更加愧疚,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他拦住:“应该说对不起的人,大概是我。”
她不由微微一愣:“……不需要。”忽又扬起眉梢笑道,“这三个字你对我说过好几遍,听都听腻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研究什么,又似乎终于有所了悟:“那么,现在呢?”
“所以现在不需要你这样说。以后也不需要,恐怕永远都不需要。”她认真地回视他,原来他比当年又长高了一些,身形比当年更加挺拔,穿着平底鞋的她要仰起头,才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眼睛,有些费力,一如这么久以来守着那份感情的过程,很费力。
可是如今,他就近在眼前,然而一切却都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这段感情,没有谁对谁错,她过去心甘情愿地等他,就像他心甘情愿地选择永远记住另一个女孩子一样。
而以后,各自去寻找幸福,永远都不用再向对方说那三个字。
最后她说:“再见。”又仰望了面前的大楼一眼。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头:“我会配合医生的。”
“那就好。”她笑了笑,转身坐进计程车,一路向着远方驶去。
后视镜里那个那个淡蓝色的人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几乎看不见的一个点,就那样湮没在缤纷盎然的春景中。
手机突然响起来,聂乐言收回目光,对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不禁微微笑了笑,接起来便听见江煜枫问:“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什么片?”
“不知道,客户送来一沓电影票,听LINDA说有好几十张,我就让她留了两张下来,其余的发给公司员工了。”
“哦,那么晚上我们要和你的员工们坐在一起看电影?”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其实我也不太想去,倒不如我们俩回家去单独做点别的事吧。”他突然建议。
司机就在旁边,聂乐言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嗔道:“想得美。”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但是在那之前,你还有一样东西应该还给我。”
“什么?”
她看了看司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见面再讲。”
晚上一道进场的时候,江煜枫问:“你说我还欠你什么?”
“戒指。”她说,“那天在酒吧里赢来的。”
“我不是连盒子都一起交给你了吗?”他拉着她找到座位坐下,居然就在正中间的位置,视野虽好,但是前后左右全都是他手下的员工。
“不对,你明明还私自贪污了一只男戒。”聂乐言却一无所有,声音颇大。
眼见已经有人偷偷张望过来,江煜枫不禁尴尬地咳了声,压低音量反驳:“你一个女人,要了也没用。”
“卖掉赚钱也行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财了?”
“你倒是不贪,那干吗要拿我的戒指和挂坠?”尤其是那只水晶挂坠,当时死都不肯承认是他藏起来的,还借机骗了她一个吻,想想就觉得可恶。
这女人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江煜枫愣了一下,忽然质疑:“咦,干吗好端端的提起戒指的事?莫非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没有。”四周的光线暗下来,她觉得脸上有点热,上天作证自己真的只是突然之间想到的,根本没有其他企图。
可惜显然身边这个男人不相信,继续不怀好意地揣测:“你现在想结婚吗?”
“都说了没有!”她有点恼羞成怒,结果前排两三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致回过头来,似乎终于掩饰不住好奇般的看了看。
借着大荧幕上的光,她这才认出来都是些熟面孔,其中一个男人似乎还是江煜枫的助理……
再去看看江煜枫,似乎他也很无奈,凑近她的耳边说:“低调一点。”
她果然乖乖噤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说:“一点都不好看,我快睡着了。”
“那怎么办?”
“回去吧。”
想到下午他在电话里的“建议”,她下意识地拒绝:“不。”结果却听见他低低的笑了声,她瞪他,“干吗?”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正在想着不纯洁的事?”
他怎么知道?她不禁大窘,伸手推开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宽大的荧幕:“好好看电影!”
其实这片子真的不太好看,又或许其实不错,但是因为中途他老来捣乱,一会儿玩她的手指,一会儿又低声和她说话,害得她几乎没心思完整地欣赏下来。
走出影城的时候,时不时有人停下来打招呼,江煜枫一边面带微笑回应,一边不忘拽牢她的手。
最后坐进车里,她说:“这下子他们一定会觉得吃惊,怎么我们又在一起了。”
“离婚的还能再复婚呢,我们在一起又什么好奇怪的?”他点火启动,可是只开出十来米却又停下来,问,“现在去哪儿?”
“回家啊。”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懒懒地靠在椅背里,“这么晚了,难道你还有别的安排?”
“没有。”他朝她笑了笑,却愈加令她摸不着头脑:“你刚才不是还说电影无聊吗?怎么这会儿情绪又这么好?”
“你这人真奇怪,难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要我时常板着脸才好?”
他转过头去,漂亮的薄唇仍微微向上扬着,眼睛里倒映着这座城市的夜色中最璀璨的灯火,载着她汇入车流之中,一路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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