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
“你想陪你的伙伴一起结束生命?”
“不想。而且……”
“而且他们不会死。”百鹞道,全身皂黑的分 身从不知名处步出,左臂扶着昙帛,右侧站着查获。
六十四(上)
魔王的 怒火果然非同凡响,两指并拈,黑色的火焰即烈烈灼起,以将天地间的所有光华侵吞殆尽之势向他们裹挟而来。
泰炽 双手相击,迸发火山之焰构筑起一道红色壁垒予以抵挡。
“不行。”眼看着黑色火焰不作任何停顿地吞噬那道红墙,百鹞有感双方力量的悬殊,“火山之神再筑一道墙壁,而后撤。”
秋观云抬指画符,召唤自然之风助长红色火焰的喷薄之势后,也不敢恋战:“小呆瓜,带好织亚,风紧,扯乎!”
他们飞身疾去。
百鹞抬臂才欲张结隐身结界,一股巨大的迫力追至身后,他改为拔剑在手,挥舞剑气成壁,与追来的黑焰形成对峙。
秋观云掉转身形:“我来帮你,老狐狸。”
他摇头:“你带他们走,我断后”
她呲牙:“凭什么你断后?”
“你不走,查获不走。”查获不走,昙帛也不会离去,全体滞留,他的阻挡便毫无意义。
她柳眉倒竖:“小呆瓜,本大爷命你带织亚迅速返回神都!”
“不要!”查小呆拒绝得煞是干脆
她杏眸圆睁:“你敢不听话?”
“不管你说什么,本大爷也不能那般不讲义气!”
这呆货居然拿“义气”说事?她眸睇昙帛:“你带这个笨蛋离开。”
后者轻摇螓首:“重视情义是他惟一的优点,还是别使他一无是处吧。”
查获少年利齿霍霍:“笨坛子你这是在夸我吗?”
昙帛少女伶牙驳斥:“本来就没打算夸你。”
“你这个笨坛子!”
“你是笨罐子笨盘子笨碗加笨蛋!”
……
在少年少女不合时宜的争执声中,魔王的黑焰愈发高涨,黑色的火舌蹿冒出百鹞的剑气之壁,朝这方诸人攫取而至。
泰炽再释火山之火,却因此惊动未愈的脏腑,魁梧的身躯萎顿在地。
有点不妙吧?秋观云眯眸:“本大爷明白了,此刻日阳将落,地近魔界,那只魔王用得是来自黑暗的力量,天时、地利皆备,力量才会无穷无尽。那么,我们就以人和胜他,小呆瓜和织亚照顾火山之神退到后方,老狐狸启用狐火,我召飓风助你!”
百鹞虽有疑虑,但此时惟有兵行险着,点头:“准备……”
“这里交给我吧。”淡淡降临的夜色里,一道黑色魅影倏然闪现。
秋观云定睛觑清来者面目,不由一笑:“的确,由你来应战魔王最是适合不过。”暗黑之主法卡降临是也。
“请诸位撤离。”法卡单手抵额,紫色的瞳内煞气聚结。
百鹞一手张结结界,道:“昙帛,和那只呆货扶着泰炽过来。”
查获对“呆货”二字忿忿抗议,昙帛抬脚踢之,两人协力搀扶着火山之神,走进狐王大人的隐身结界内。
“还有你。”百鹞目光乜向满面盎然的小女子。
“不,我要留在这边观战,暗黑之主战魔界之王这般的世纪大战不是每一天都能遇上……”一只皓腕被狐王大人空闲的右手牢牢箍住,猝不及防下,迅即带入结界,一路怨声载道。
后方,夜色更深,暗意更深,暗黑之主与魔界之王的世纪之战,轰烈开启。
六十四(中)
神都。神庙。
秋观云 归来后,除了对破坏自己梦想的百鹞声讨不绝,心中尚因为魔界之王那份前所未见的黑暗力量存有一丝余悸,
云沧 海对此甚感宽慰:“你还懂得‘害怕’两个字的存在,真是个令人欣喜的发现。”
“为什么?”秋观云茫然。
“诸如‘害怕’‘恐惧’,是人类面临危机与诱 惑时,心头响起的警钟,真正的英雄是心存对生的渴望,即使害怕也会勇往直前。真正的恶者才是既不信报应,也不存忌讳,肆意妄为。”
“恕我直言,母上大人对你的心肝宝贝貌似存有偏见。”她大摇其头,“‘害怕’这两个字,一直铭刻在孩儿的字典中。”
巫界首领煞是惊奇:“有这等事?”
“母上大人不信吗?”霎时,她倍感冤枉,“您仔细想想,姑且不说你家孩儿文兼武备、风 流蕴藉的本质,单凭你家孩儿有一个前任皇帝的老爹和现任皇帝的老哥,想如何的胡作非为不行?可是,你家孩儿可曾给您真正闯下过什么祸事吗?”
“哦?”巫界首领不胜纳罕,“原因是什么呢?”
她端正丽颜,侃侃而谈:“因为你家孩儿既具有一颗善恶分明的侠心,也深知行事须有度的道理。权势倾天的帝王将相行事太过肆无忌惮,将激起天怒人怨葬送江山;法力无边的天帝上仙行事太过,会招致造化反噬有损仙缘;风华绝代的秋观云行事太过,会有负卓越本质不利善良传承。”
“嘻。”织罗正好来到门前,不早不晚地听见了秋观云那一番高谈阔论,一时忍俊不禁。
“织罗。”她喜出望外:“你从神相府刚刚回来吧?我等你多时了喔。”
“我也是看见昙帛回府,便赶来听你此行的收获,不想……”织罗笑意璀璨。
云沧海汉息:“见笑了。”
秋观云兴冲冲牵起她一只小手:“走呗,我们到没人打扰的地方安静说话去。”
织罗轻掀眉梢:“你和云首领的话说完了吗?”
“不打紧。”巫界恶霸向巫界首领做一个赖赖鬼脸,“这一刻老娘退居次席,我更爱织罗。”
纵使已然决定去做,甚至找妥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对织罗的愧疚之心依旧猖獗作祟。然后,她决定在着手复活嘉丽之前,先与织罗做一个推心置腹地闺中长谈。
~
神庙的偏殿内,织罗静静听罢经过原委,面无喜怒,晌久无声。
悬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嚓嚓”作响,一下一下,宛若顽童嬉闹的小拳,敲打在秋观云心脏上,若干忐忑油然成形。
“哧~~”织罗丕地失笑。
“……咦?”
“抱歉。”织罗秀眸内黠光点点,“因为观云不安的光景实在少见,不由得欺负了你一下。”
“呃……”她先怔后悟,美目含泪,声线悲重,“织罗是我最后的净土,若是连你也变坏,我还向何人诉说我的纯真情怀?”
织罗抬手抚摸友人头顶,笑道:“我会努力保持自我。观云伤心之余,要不要立刻把那位嘉丽的灵魂引荐给我认识呢?”
“难道是法卡?是法卡对不对?”她焉肯轻易罢休?“那个冰川美人居然有腐蚀织罗的能量……”
“法卡?法卡在哪里?”
六十四(下)
那道声 嗓微弱纤缈,几不可闻,实质上若非她们身具非凡灵力,定然是难以听觉,但是,如此微弱的声音,语速却急促迫切,仿佛欲付诸所有残存的力量孤注一掷。
织罗 觑了秋观云一眼,道:“你还是先使她安稳吧,否则这般不加吝惜地消耗,怕是很难等到复活之日。”
“是啊。”秋观云长喟一声,双手结印,按在自己腰肋间,“浮于半空的睡眠精灵,安抚悲伤的灵魂,沉浸其焦躁,修养其精神,阻隔外音,沉湎梦境。”
织罗讶叹:“你把她放在你肋间了吗?”
“只是一个结界的接点。”她触感其形其识后,放下心来,“虽然法卡挡住了魔王,但他会不会在摆脱法卡后追赶上来无从预料,存放灵魂的器皿公然放在外面着实冒险,遂效仿了小呆瓜安置修罗刀的方法。”
言间,她默诵咒语,掌心向上,一个一尺为圆的透明琉璃坛突然出现。
“这……就是她吗?”织罗倾身观察其内那抹似有若无的形影。
她点头:“虽然我请老狐狸将其灵魂碎片收集完整且归于一处,但因为她元神所受到的剧创,虚弱得禁不住一丝微风。这个琉璃坛是冥界专用来修补受损灵魂的灵器,我向冥王大人借来一用。”
织罗哑然失笑:“连墨斯也被你拉了进来,不愧是观云。”
她耸肩:“不过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罢了。”
“但……”织罗眸光一闪,哑声问,“你是如何将她的灵魂碎片收集齐全的?”
“嗯?”
“当年,优昙罗在也曾想找到弥补错误的方法,但在耶和罗花离开土地的刹那,那个灵魂随即四散飘零,以无法计算数量的碎片形态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根本没有收集完全的可能,或者是那个时候正处于巅峰时期的优昙罗没有毅力去完成的。”织罗幽幽道。
她稍稍意外:“可是你仍然主张我们以复活魔王爱姬的契机与魔界进行谈判,这代表现在的你已经有了那份毅力吗?”
织罗嫣然:“纵然我依旧没有那份毅力,但我有你。”
她洋洋得意:“我很重要吧?”
“很重要,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织罗握住她的手指,“昔日,优昙罗其实有一条路径可走,那便是求助于风神,利用风的力量吹拂至世界各处,将嘉丽的灵魂碎片变成耶和罗花的种子植入土地,而后在百花凋零的时候操纵耶和罗开花,即可探知每粒种子的所在地,而后赋予重生之力进行漫长的滋养。不过……”
织罗叹息,淡淡道:“那时的优昙罗恁样骄傲,不想低头求助,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神界与魔界战争的隐性祸首。而现在,你已经具有了自由操纵风的力量,无需求人。”
她眉开眼笑:“你与魔王不谋而合呢。他正是将嘉丽的灵魂碎片收集化成种子,并赋予其中三粒生命力较为强劲的种子入侵神体的力量,令嘉丽的家臣看守。我只是询问了一下她家家奴的姓名与生辰,用小呆瓜教我的修罗界定位之术做了搜索而已。至于其它的弱小碎片,老狐狸召来妖界的徒子徒孙,运用那些花木妖精的力量,三日内即全数到齐。
六十五(上)
“突然 觉得,能够做这件事情的,也只有你了。”织罗道。
秋观 云挺胸扬颈,受用无穷:“不愧是我的另一半,对本恶霸的优秀出色有着充分了解。”
“也不尽然。”织罗浅颦蛾眉,“比如你是如何识破与你谈判的嘉丽手下,我至今想不明白。在魔王释放力量的瞬间,法卡感知到了他的位置,但在此前,你早已晓得他是魔王了吧?”
她嘻唇一笑:“嘉丽说,她的家臣多是些狂躁冒进的武力派,黑衣女子是她的贴身侍女青亚,算是家臣里有几分脑子的智力派,为交换主子的灵魂掳走人质也算正常。可是,谈判的时候,黑衣女子气色太过沉定,眼神太过深邃,谈吐却拙劣得太过刻意,这样的反差令人很难忽略。”
“魔王刻意伪装平凡反而弄巧成拙了吗?”
她大点其头:“尤其,自他出现之后,我便感觉到四遭隐隐潜藏着一股超乎于常理的力量,绝非中下等恶魔们能够散发得出的威慑感,亦与初次遭遇青亚时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综上种种,我便张口碰下运气,还好猜个正着。”
“猜?”织罗一呆,“你用‘猜’的?”
“对!”她兴高采烈:“我经常这么做呢,在各种因素集齐惟独实证不足时,索性装成洞悉先机的模样张口一猜,而且多数情形都是正确一方。由此可见,我的赌运委实不差,找个黄道吉日瞒过母上大人去赌场观光呗。”
“……如果那位魔王大人晓得自己的身份是你猜出来的,心况应当极为复杂。”织罗喃喃道。
“说得就是嘛。”她悻悻道,“遗憾得是在本恶霸揭晓谜底前,法卡到了,我被老狐狸把带走了,本恶霸最期待的一刻落空了。”
织罗冁然:“敢情是法卡的错吗?”
“……咦?”她两只乌黑的大眼珠转了几转,而后直直盯紧那张笑靥犹存的清秀面孔,“我从刚刚就发觉了,织罗一直在笑呢。”
“嗯?”织罗触了触自己唇角,“有吗?”
她咭咭坏笑数声:“甚至是无意识的吗?你可知这叫什么?”
织罗颜色一正:“我们还是回到主题,关于嘉丽的灵魂……”
“转移话题没有用哦,织罗。”她白牙森森逼近,“这叫喜不自禁。就是说,织罗的心情好到连笑容都可以不知不觉中绽放……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一抹可疑的暗红欺上粉颊,织罗视线一低:“哪有什么?观云总是……”
“继转移话题之后,连视线也转开了。”她确定自己这一回的猜想依然成立,伸指抬高少女下巴,笑得清风朗月,“在我严刑逼供前,织罗愿意坦白的话,我会考虑法外施恩。”
织罗秀目娇横:“哪有什么需要坦白的事?我们还是尽快把嘉……”
“你不说,我自己揣摩便是。”她摇头晃脑,“第一个原因,定然是和法卡有关,你们这一对历经千年的苦情爱侣终于……”
“恭喜,你又一次猜对了。”拗她不过,织罗干脆自暴自弃。
她扬臂欢呼:“做得好,法卡大人!”
“别疯了。”织罗双颊赧若朝霞,“正事要紧。”
“对,正事,正……”忽地,她笑意倏收,小脸垮下。
六十五(中)
“怎么了?”织罗问。
秋观云 叹道:“织罗这么幸福,我突然对复活嘉丽美人一事有所迟疑了。你方才也听到她对法卡名字的剧烈反应,倘若重生之后与法卡相见,还不知会是怎样状态。你不怕法卡动摇吗?”
织罗 轻摇螓首:“嘉丽是与法卡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管嘉丽对法卡抱持着怎样的心意,法卡对她绝对没有超过友人以上的感情。”
秋观云掀眉:“织罗对法卡这么有信心?”
“是呢,我是时候对那个用千年的光阴思念我的男人多点信心了吧?”织罗柔声细语,“而且,纵使嘉丽当真是法卡的昔日恋人,我仍然欠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没有办法置之不救。”
“这个……我必须告诉织罗一件事。”秋观云抿了抿唇,闷闷道,“即使成功将嘉丽复活,我也没有打算把她当成与魔王谈判的筹码。”
织罗再度失笑。
巫界恶霸表示很受伤:“我是说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会这么做。”织罗秀眸漾笑,“虽说如今我们的心有灵犀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灵敏,但是,这不妨碍我了解观云。当你得知她是强权所迫委身于魔王时,一定不会放手不管。”
她鼓颊:“可是,你明明想通过嘉丽弥平神魔两界的战争裂痕……”
织罗莞尔:“你说过就算救活魔王爱姬,也未必能使魔王放弃侵吞神界的野心吧?使嘉丽重生,是弥补我自己先前犯下的罪过,惟有这桩事了了,我对魔界存有的那份负疚感才会消失。其后,无论是和是战,我再无顾虑。”
她如释重负,粲然道:“虽然你已然是足金足赤的优昙罗无疑,但我对嘉丽的那一丝莫名愧意肯定也是来自前世的那点因缘,所以,在一起讨回别人欠我们的债后,这笔欠别人的债,我们也一起还呗。”
“说得好。”织罗深以为然,“惟有了却前世的所有债事,我们各自的灵魂才能真正完整独立。”
“那么,救嘉丽?”
“救嘉丽。”
两人相视一笑。
复活嘉丽行动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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