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卡,若织罗有闪失,我必遣你回去并废除召唤口决,使你永远见不到她。
我明白。
“你在臆想什么?”擎释不无好奇。
她大眸儿一眯:“为什么告诉你?”
“因为此刻我们生死与共。”
“谁和你‘我们’?谁和你生死与共?”她忙不迭撇清,“阁下须明白一件事,如若到了你我中必须出现伤亡的关头,本大爷无法保证不拿你当盾牌,尽管是最高级的神肉盾牌,本大爷也会用得得心应手。”
擎释淡哂:“你不已经用过一次?”
她挑眉:“敢情阁下那时有所觉察吗?这么一来更省事了不少。”
他点头:“所以,我不需要欠你人情。”
“……你是想我现在就把你丢进海里是不是?”
“向前赶路吧。”
切。她俯眸望着那爿重浪,心中突然忡忡难安:“这波海水已经追到了这里,老狐狸去了哪里?”
擎释目光一闪:“担心他?”
“当然。”
“他身手不错,足以自保。”
“什么不错?”她被踩了尾巴般跳起,“他很了不起好吗?在我们那个世界,有哪只妖怪敢做得如他那般嚣张?”
擎释淡嗤:“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本大爷偏要担心!”她粉拳高举,“阁下准备与本大爷辩论到几时?够时间把你扔进你岳父大人的怀抱中吗?”
“结束。”
“……哼。”这么识时务的天帝老爷真不好玩。她败兴地抿了抿唇角,秀颚扬起,“不见老狐狸,本大爷不走。”
“随你。”
“不反对?”
“你们是为救我而来,这一点道义还是有的。”
她盯着他,瞬也不瞬。
“怎么了?”
她摸颌沉吟:“姑且不谈优昙罗,从你近日的表现来看,你不像个一味过河拆桥的主儿,修洛淮为什么指你错待他的女儿?”
他叹息。
“怎么怎么,有内幕?”她瞳光闪闪。
“修安曾失去过一个孩子。”他沉声道。
“喔。”她忖了忖,“因为你?”
“因为我的忽略。”他眉宇间浮起些许阴霾,“我不知她身怀有孕,命她筹办百年庆典,中间曾有过一点差错,获我严辞责备。因为劳累,也因为伤心,她失去了那个孩子,从此对我有了心结。为了避开我,她长年在民间抚养孤儿,也为保护他们而死。由此,修洛淮认为是我害死修安,当时便到神殿大闹过一场,也因之生起反叛之心。我不是没有得到风声,只是……”他摇头,“因为对修安的愧意,不愿先发制人。”
“好吧。”她唇角撇撇,“结果,还是纵虎为患。”
他苦笑:“惟一的欣慰,修安还有重生机会。果如修安生前曾说,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惟有她的爹爹,我竟从未为她如此想过。”
“你爱过修安。”她道。肯定句。
他略怔,微微点头:“爱过吧。”
“难怪优昙罗的去意如此坚决。”她隐有所悟,明白了长久以来自己灵魂内对情爱的那份不安与躲避的由来,“在她沉潜湖底寂寞如死之际,正是你与修安新婚燕尔两情缱绻之时。她定然是看到了,故而令自己彻底消失。”
擎释垂眸,没有言语。
她笑靥乍现:“于是乎,就让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终结于……”
“天帝阁下,观云姑娘,快离开此处!”随着迫切的呼喝,戎戈踏浪奔徙飞至,“修淮洛正在调动冰海之水!”
擎释面色骤寒:“他疯了。”
秋观云向他身后眺望:“你可看见了我家老狐狸?”
“这……”戎戈眸光游移。
“这什么?”她瞳生锐芒,“战神大人请直言相告。”
“就在几分钟前,他被冰海之水吞没,不知所踪。”
七二、闻语静思得匪浅
戎戈话音方落,臂弯中多了某物,眼前不见了秋观云。
这“某物”,当然是天帝阁下。
他不敢在原处耽搁,迅即起纵,向边界方向奔徙,直到确定脚底植物确实结成一片足够支撑他们的重量时,方站下调歇。
“她对百鹞用情不浅呢。”擎释道。
“……”对于讨论他人情感之事,战神大人并不擅长。
擎释也没准备得到这位沙场干将情场憨将的附和,问:“百鹞当真被冰海之水吞没了吗?”
“卑职亲眼所见。”
天帝阁下沉吟良久:“你是战神,对于对方的战斗能力自有不同寻常的直觉。你判断凭百鹞的力量可躲得过这场灾难?”
戎戈颇为认真的思索衡量过后,摇头:“对百鹞,卑职始终未能得到准确的结论。先前,卑职一度以为有所了解,可很快被他展现出的实力打破。想他连连时空之门对其力量的消耗也可修复,卑职一时很难推测到他的底限。”
“的确像是耿直的战神说出的话。”擎释一笑,“那么,预测一下这一次他能否平安归来吧。”
“这……”天帝阁下的言外意,难道是希望对方就此而逝?
擎释冷哼:“刚刚夸完你耿直,不要立刻便狭隘起来。百鹞是为救我而来,无论我想不想他消失,也绝对不是在此时。”
“……是。”戎戈汗颜,“卑职惭愧。”
“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卑职认为,冰海之水非同小可,这个世界除天帝与修淮洛,没有其他神者能在其中全身而退,就算海域诸神也对之避之不及,百鹞……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擎释蹙眉,“她此去势必也碰上冰海之水,岂不危险?”
这个“她”是秋观云吧?戎戈微微意外:“您在担心吗?”
擎释睐其一眼。
戎戈也有觉自己失言,讪讪一笑:“这世上能够融化寒冰的,莫过于春天,秋观云或许不能击退冰海之水,却能阻止它以冰态封固万物。而若是水态,几位主神皆有抵御办法,这也是卑职方才没有阻拦她的原因。”
擎释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修淮洛更将对她恨之入骨。”
“对她?”戎戈不解其意,“秋观云初来乍到,和修淮洛互无瓜葛,为什么……”呃,从天帝阁下的眼神中,显然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思及秋观云曾为织罗大闹海域驻营,豁然明白,“修淮洛是将她看作优昙罗了?但就算如此,先前优昙罗与修淮洛也从未交恶……”好吧,这个问题更蠢了。他怎么忘记了修淮洛将修安天后的死归罪于天帝对优昙罗旧情难忘这档子事?
擎释眸透嘲讽:“修淮洛苦心经营,穷凶极恶,为得无非是把我困在这个阵法内,不管是死是活。如今阵法一再遭受挫折,老羞成怒下,下一步必然是设法挑唆魔界、妖界加入这场战争,使这个世界再度陷入混乱。你不妨先他一步,使他成为魔界、妖界共同的敌人。”
戎戈容色一正:“请天帝阁下赐教。”
“百鹞在彼世界算得上妖界之首,秋观云已重新将魔王之子法卡召唤过来,有了这两个因素,你还想不到办法吗?”
“……卑职明白。”戎戈对人情世故或许慢了半拍,一旦关乎战事,却是异常敏锐,纵使不擅长阴谋诡计,也绝对不乏出奇制胜的精思妙想。
“另外……”擎释默了少许,“有关秋观云,保护好她的安全。”
……您确定?您确定那是个需要卑职保护的主儿?尽管戎戈很想如此反问,却也深知问出嘴后的风险,惟有肃颜颔首:“卑职遵命。”
不过呐天帝阁下,这一世的优昙罗明明两个,您如此偏颇其中之一,这个中的意味您自己是否明白?
无论答案是或否,如果选定得是秋观云,情路注定多舛多难了呢。试看就算两情相悦的百鹞,不也不得不从异世界追来前后奔波?何况在秋观云心中形象极为不佳的天帝阁下?
想到此处,戎戈不禁对未来……
充满期盼。
~
秋观云寻不到百鹞。
走到半途,她即遭遇冰海之水。她以春暖之力解除冰封后,一路呼喊“老狐狸”,以一条巨藤化成蛟龙形状将海水搅一个天翻地覆,也未获他半点声迹,反招来了蓄势以待的修淮洛。
论战斗实力,她自不是海域霸主的对手,所幸“实力”中也包括脑力与体力。她在呈防御状态的树顶自由奔跑,每每对方逼近,一朵体型庞大的食人花即向对方张开怀抱。对方几度改变路线,打算从前方堵截,却总有骤然冒出的荆棘网挡住去路……
层出不穷的旁门左道令修淮洛气急败坏,海水激荡咆哮,弥漫着狂躁与杀机。
“老狐狸,有人欺负我,你管不管?”她喊。
“老狐狸,修淮洛以大欺小,以老卖老,欺负本大爷,你管不管?”
“老狐狸,我被人打了,你不出来替我出气?”
“老狐狸,本大爷想你了,快滚出来——”
她边跑边喊,边打边喊,边闹边喊,期冀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形冷不丁从哪里冒出,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睨着那双细长冷峭的眼睛,用那个不温不火的声音,道:“不觉得自己太吵吗?”
她一定会跳脚回击,一定会不依不饶,也一会扑上去奉上一个火热的拥抱……所以,老狐狸,你在哪里?
“老狐狸,你再不出来, 我唱歌给你听了哦~~”
就在这时,修淮洛挥动海刃劈开眼前的荆棘,刀尖直直取她心脏。
她索性站立不动:“老狐狸,你再不出来,你美丽的妻子要被坏人分尸了……”
“胡闹!”可惜,如此厉叱着到来的并非百鹞,而是被法卡托在臂弯间的织罗。
法卡的黑暗魔法令修淮洛的刀峰僵迟数秒,带她瞬间移动,远离此处。
“织罗你在闹什么?”她站稳脚步,恁是不满。
“我还想问你在闹什么。”织罗毫不示弱,“你遇上那么一个劲敌,如果百先生就在近处,早就出现支援,何须你拿自己犯险?”
她想了想,道:“是有道理,可是他胆大妄为,离开本大爷太久,本大爷不得不使出大招把他拘回来,有什么不对?”
“观云。”织罗沉下秀脸,“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失去定力,没有乱了心神。”
她张口,却无语。
织罗素手按住她的肩头:“你仔细想想,百先生的本领比你如何?你能安然活到现在,他为什么不能?”
她垂眸,良久没有声响。
“观云……”
她猝然抱住头,道:“他方才离开时,我心中出现过从未有过的不安。我已经出口叫住他了,他却还是离去,我那时就该拿根绳子把他拴住!”
“别说傻话。”织罗示意法卡将自己放下,握住她一只手儿,“听听我们灵魂里的声音,一定可以找到方向。你是无所不能自信阳光的观云啊,怎可能失去主张?”
织罗的嗓内,充溢着安定人心的轻柔,她几近沸腾的情绪得以缓慰,沉吸几口气后,掀指反握,寻找着彼此灵魂的共鸣,放飞思绪,捕获那这个空间曾经闪现过的气息,这一瞬间,她蓦然领悟了许多事,自己的,织罗的,甚至优昙罗的……当然,还有——
“织亚那个发骚的爱神,敢落海下石抢本大爷的男人,本大爷废了她!”
七三、大梦如醒须盘算
落海下石者,正是为情所困的织亚。
那日,与查获、昙帛这对情窦初开的小情侣一言不和,回到卧室后,她愈发不能忍受这场禁足,一番审时度势苦思冥想,召唤来自己的爱之使者,以爱神的虚空箭射中窗外两只正为争食炸毛对峙的公鸡。于是,这两只情生意萌的生物在耳鬓厮磨间打翻了窗台上摆放的水莲,浸湿了神相大人设在窗下的禁足线,使爱神姑娘得以翻窗而出。
织亚首要的去处,当然是有百鹞的地方。
她有遍布天下的爱之使者为眼线,很快寻到了弑王阵的边界,并恰遇对她心存爱慕的风神切诺,稍加央求,如愿被带进阵内。当冰海之水来临,风神欲携她逃命时,她却反其道行之,拿出天帝赠予父亲的一枚安身符,使身体在冰海内自由行走,依靠着爱之使者的牵引,查寻百鹞形踪。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
百鹞与冰海狭路相逢,的确如戎戈目睹那般被吞没其内,不过,浸过天池水的狐王大人也不是个吃素的,置身冰海的刹那即为自己周遭结了一层护身结界,暂时阻止住冰封的侵袭,为自己争取思量应对之计的时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发现了他的所在。
织亚站在他身后,感觉到他专注于与冰海的对抗无暇分心的事实,也没有上前给予惊喜的打算,直接出手击中后脑,整人扛走。
两日后,百鹞在爱神姑娘的香闺内睁开眼睛,首进入眼帘的即是爱神姑娘那双柔情泛滥的笑脸。
“想吃饭还是想喝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微怔,脑中迅速整理着尚存记忆的所有信息。
织亚扬唇嫣然:“不需要那么努力,可以在你身体完全复原之后再来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他蹙眉。
“不然你认为你自己如何从冰海里逃脱出来?”织亚呶嘴,女儿娇态毕现,“我记性很好,不会忘记自己对你的好,你是一定要报我这个大恩大德的呢。”
百鹞沉思多时,道:“你喂我吃过什么?”
织亚巧笑倩兮:“当然是能够给你恢复健康的灵丹妙药。”
“别装糊涂。”他面孔平淡,“我此刻内力无法集中乃因药物所致。”
织亚笑意稍凝,娇嗔道:“你不急着谢我的救命之恩,反倒先找我的不是了吗?”
“看来当真用了药。”他没随对方转开话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闭上眼睛,淡淡道,“为你考虑,最好在观云找过来前把百某将送回神都。”
那个名字顿时刺痛了织亚的神经,她嗤道:“第一,她有没有命从弑王阵里走出来现在还是个未知之数;第二,她真的找上门又能拿我如何?这里是我的家园,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来者撒野?”
百鹞兀自养精蓄锐,不做争辩。
织亚更加气恼:“怎么不替她说话了?在你眼里,那个秋观云那么不可一世吗?柔情似水是女人的本能,她连这点也做不到,如何配做女人?”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爱神姑娘的粉脸变了脸色:“你就这么天真的盼望着她的到来吧,届时看是谁自取其辱!”
……仍旧没有回音。
“……哼!”织亚悻悻离去。
好吧,既然联络通道已被截断,那么……来救我啊,巫界恶霸。百鹞心中如是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