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归来,直到洗去一身尘土,秋观云才想到自己是“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想到那里面哪个擦身而过的有可能是“飘飘”兄弟,不由得连打寒栗,跑到百鹞所住房间内鸠占鹊巢。

“你准备在此呆的几时?”高炽的烛光下,百鹞右手握着一本向织罗讨来的厚典书籍,眼尾睨着用毯子把自己扎成蛹人还在滚来滚去的巫界美少年,问。

“直到本大爷忘记今天的事情为止。”她答。

他扬唇:“那么害怕吗?”

“你以为本大爷看不见就不知道你在笑吗,没良心的老狐狸?”她恶狠狠道。

他挑了挑眉梢,道:“想和我打一架吗?”

“打就打,谁怕……”她微微停顿,“明天再说。”

他唇角掀起。

她恨恨道:“你此刻尽情的耻笑,俱可换作他日沉痛的哀号。”

“既然害怕,怎么不邀请我与你共眠?”这是她一直热衷的事情不是吗?

她冷哼:“这是在别人的家里,本大爷也懂得分寸好吗?”

他莞尔:“你可知道令堂为何那么想我们成婚?”

她嗤:“不是为了给我这匹野马套上缰绳?”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匹野马?百鹞浅笑:“不全对。”

她一怔:“全对的是什么?”

“令堂一是因为知道婚约在这个世界具有的牵绊力量,二是想你早日有妊,彻底阻断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有妊就能阻断关联?”她为何不知道?

“当你的身体里出现另一个生命时,优昙罗的气息便将逐渐被覆盖,被湮没,时空之门也便不会动辄找到你的头上。”

“这是我家老娘告诉你的?”

“是。”

“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家的宝贝女儿?”

“因为令堂很明白你对情爱的挑剔,对婚姻的畏惧,你若是晓得我们成婚另有目的……”无论晓不晓得,也没有阻止她逃婚的脚步不是?

“哈,老狐狸~~”她声音内多了三分邪气,三分揶揄,“你方才是在暗示本大爷吗?”

“嗯?”

她钻出半颗脑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忽闪忽闪,道:“如果你实在太想和本大爷共赴春宵,本大爷不是不可以通融哦。”

百鹞不动如山:“你想太多。”

她美眸厉横:“那你无端提什么有妊无妊做什么?吊本大爷的胃口?”

“……是又如何?”

“你——”她霍地将毛毯掷到九天去外,“欺爷太甚,本大爷和你拼了!”

她扑来,他闪开,她追赶,他躲避,两个人如孩子般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忽听外边道:“巫界恶霸,你在老狐狸玩妖精打架吗?”

她两只脚奋力不辍,道:“小孩子听大人墙角会长痔疮,走远点!”

查获大惑不解:“听墙角和长痔疮有什么关系?”

她切齿:“因为你的脑袋长在屁股上!”

“没有啊,我的脑袋在脑袋上,屁股在屁股上,没有变喔。”

“……”她丕地立足,“老狐狸你等我先把那只呆货给灭了再来料理你。”

反了你,敢与大人顶嘴,不打不成材啊是不是?她迈着杀气万钧的脚步,走向门外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一句石破天惊雷声滚滚的幽幽语声划过她的耳畔——

“比起我,他更重要吗?”

五三、无端惹得莺燕顾

秋观云猝然回头,满眸惊恐地瞪着身后人。

“……怎么了?”狐王大人问。

“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他蹙眉:“说了很多。”

“本大爷转过身的时候,你说了一句什么?”

“你哪一个转身?”

“……”她了然,这只傲娇成病的老狐狸是绝对不会承认说过那样一句话滴。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看招。

她亮眸晶晶地凝视那张俊美容颜,道:“我哪一个转身,你哪一句话,都不重要。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告诉你,听好啊,老狐狸。”

他淡颜以待。

这只表情缺乏症患者!她腹诽咆哮,道:“老狐狸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去、死。她笑靥如花:“查小呆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他长眉掀了掀,未语。

她笑花更形盛开:“老狐狸和查小呆皆是我很重要的人。”

“你说过了。”他不冷不热道。

“可我还没有说你们两个谁更重要一点。”

他掀眸。

“不想听?”她点漆般的眼仁一转,“好吧,我住嘴就是。小呆瓜,你在哪里,快快过来领打……”

“谁更重要?”他问。

“哈哈哈……哈哈哈……”她石化了三秒后,破功大笑。

感知自己又被这个刁顽小女子算计了的狐王大人淡定依旧,一手提起她后领,一手开门,将之掷出门外。

后者不以为忤,兀自笑得花枝乱颤,海棠迎风:“哈哈哈……老狐狸……可爱的老……狐狸……哈哈……本大爷越来越中意你了……哈哈……”

门内的狐王大人唇角噙出一丝受用至极的笑纹。

“巫界恶霸,你中意老狐狸,不中意我吗?”某呆货缩在角落,弱弱问。

狐王大人笑意凝结。

“怎么可能?”她食指勾勾,将小呆货唤到眼前,搭臂揽过,“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然出品物,这么稀罕的物什,本大爷怎么可能不中意?”

“真的?”查获少年咧嘴呆乐,“超过老狐狸吗?”

呃……

难道塞冬的风沙里携带了什么求关注细菌之类?她一掌拍在他后脑:“你们两个的属性都是本大爷喜爱的,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这算什么答案?”门内、门外异口同声。

“母亲,您在吗?”

娥依诺从神宫回到府邸后,将自己关在卧室半日,直到织罗端着午餐过来敲门。她从深思中抬头,对女儿道:“你将大家召集到神庙,我有话说。”

“好。”织罗明显感觉到母亲大人的心事重重,没有多问,立刻知会到相干诸人。

半个小时后,一众聚齐于神庙大殿。

娥依诺立于自己的神像之下,目光依次从每人脸上抹过,晌久没有说话。

“神相大人。”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查获少年,“您把我们召集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不然我刚烤好的地瓜没来得及吃,放凉了就不好……唔!”

昙帛抬脚踹中他的膝窝,气道:“你对我母亲是怎么说话的?”

“本大爷说得是实话!”少年眦眉瞪眼,“烤地瓜本来就要趁热吃,放凉了很难吃好不好?”

秋观云看向别处。这一刻她绝对不想和他扯上半毛关系。

但,经此一闹,娥依诺眉宇间的沉凝略见稀释,殿内的气氛亦稍显改变,可见活宝自有活宝存在的价值。

“天帝阁下召我前去的目的,你们想也知道。另外,我从中得到一个信息,治沙完成之时,就是他将织罗与观云的魂魄归一之日,这一点没有任何通融。”

“这点我们也猜想得到。”秋观云道,“我既不会因为这一点便放弃治沙,也不会任他宰割。”

娥依诺苦笑:“天帝暗示我,若我想维护织罗,就该多想想自己其他的儿女亲眷。”

秋观云一愣:“其他的儿女亲眷?”

“我还有一位长兄和长姐,优提和塔蓝,加一位被母亲收养的孤儿小妹媛慈,他们目前都住在西神都的姑母处。长兄是冬之神,长姐是夏之神,姑母娥莱的丈夫是天帝阁下的表弟,更是天帝的心腹。我想,天帝是在暗示我们,他已经命那边盯住了我的哥哥、姐姐、妹妹甚至姑母。”织罗道。

秋观云柳眉倒竖,大骂:“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比我们那边的天帝老儿还要黑化,一个个是有多缺少母爱才长得这么扭曲?凡人的那些祈祷香火真真是白喂了他们!”

“就是,白喂了他们!”查获少年鼎力赞成。

娥依诺叹息未语。

百鹞淡哂:“不必为此焦虑。百某虽没有见过,但对灵魂归一之法也有几分耳闻,神相大人是个中高手,难道不晓得施法过程中,只须观云和织罗两人中有一方遇有阻碍,即告失败吗?”

娥依诺微怔:“这是说……”

秋观云嘻嘻一笑:“意思就是,神相大人不必为了织罗与天帝撕破脸面,由我这边撒着欢的闹腾就好。”

“这……”娥依诺将信将疑,“你们有这么大的信心吗?”

百鹞挑眉:“虽然时日不久,神相大人对她也有几分了解了吧?”

此话果然奏效,娥依诺颜色顿缓,道:“我可以为你们做什么呢?”

秋观云眨眸:“您只须放手。”

“放手?”

“对。”秋观云执起织罗的右手,“其实,神相大人的心里应该是矛盾的吧?您深爱自己的妹妹优昙罗,也深爱自己的女儿织罗,您内心有一部分渴望优昙罗回来,另一部分却恐惧这个十八岁的女儿消失。请您完全的放开优昙罗,完整地接受织罗吧。”

娥依诺默然。

“……母亲。”昙帛呐呐开口,“我可以说句话吗?”

娥依诺抬眸。

母亲没有拒绝,昙帛鼓起勇气,道:“我喜欢织罗,不管那位优昙罗阿姨多么完美,对我来说,眼前活生生的织罗才最重要。如果您的心里当真有一部分期盼优昙罗的归来,请您想想您说过的话,优昙罗已经死去了,不是吗?”

啪啪啪。秋观云鼓掌:“有眼光喔,小呆瓜。”

“夸奖我吗?”查获少年茫然,“为什么?”

娥依诺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女儿,眼眶丕地湿润,道:“你也长大了呢,昙帛。”

昙帛微笑:“对啊,在您看没有看到的时候,我偷偷长大了。”

“好,协议就此达成!”秋观云举臂,“让我们这就浩浩荡荡地前往沙漠,把那只只会缩在地心当缩头乌龟的塞冬抓出来熬汤吧。”

“不行。”由来最捧场的查获少年剧烈摇头。

“怎么个不行?”秋观云美目危险眯起。

少年面相果敢:“我吃素,而且爱护小动物,坚决不吃乌龟。”

“……”众生愕然。

动身前往沙漠的前一日,领略过沙漠边界物资缺乏的百鹞到凡界街间添置日需用品,经过一间女装铺面时,被一袭樱草色纱袍前吸引住了脚步。

“这位客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吧?这套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您带回去给您的爱侣,一定会获得她甜美的香吻。”店里老板不失时机的凑上前来展开行销之道。

他轻轻点头:“尺寸呢?”

“这衣服是均码,用得有伸缩性的材料,只要您的爱侣不是位大胖子,都能美丽万分地穿上它。”

纵有织罗提供的译声器具傍身,对方的口音听到耳里仍然怪得可以,反之想必也是如此,他无意在外界多作停留,道:“包好给我。”

“好,您等……”

“把这件衣服拿一件给我。”一位新进店来的客人径直走那那件衣服前,道。

“抱歉呢,这位小姐。”老板摇头,“这款衣服每样颜色只有一件,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

客人颦眉:“把你手中这件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指向百鹞:“已经被这位客人早您一步买下。”

客人耸肩:“我出双倍的价钱。”

“不是钱的问题。”老板赔笑,“本店明码标价,从来不会坐地起价,街拐角还有一家服饰店,客人去那边看……”

“正是看过才知道只有你家店在卖这一款。”客人不耐,“你告诉你那位客人,我出双倍价钱从他手里买,行是不行?”

百鹞扫了眼衣服标签上的价钱,按织罗传授自己的有关这个世界的货币知识,一手从随身袋囊里取钱掷到旁边桌上,一手拿过衣服:“不必找了,剩下的是你的小费。”而后,转身即去。

“你等一下。”那位客人道。

他听若罔闻。

“你……”客人倏地挡在他身前,“在女士面前做一位绅士,是男人的基本风度……你是谁?”

他淡觑对方:“请让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执意问。

他蹙眉:“我没有与陌生人寒暄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