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
方采薇都震惊了,算一算,可不是?温氏就是这之前的待产期,认真说起来,这都晚了两周,难怪之前荆泽贤都不来园子里了,守着妻子寸步不离,生怕出一点儿事故。
眼看一对新人随着唱礼官的“一拜天地”就要拜下堂去,方采薇抻着脖子看着,热切之情溢于言表。一面心想着这新郎官长得不错,看起来也沉稳,就是大喜日子,怎么脸上眼里也不带点表情的?会不会太冷漠了?
正想着,只听身旁若明珠“咦”了一声,她扭回头刚要问什么事?就见若明珠和绿枝等人的表情蓦然大变,接着大厅里起了一阵惊讶喧哗声。
连忙再扭过头去,只见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冲到了新人面前,一把就将荆初雪抓住,扯着她到柱子边靠定,一只手丢了拐杖,从袖子里擎出一把刀来,横在新娘颈边,冲新郎大叫道:“张达,我妹妹在哪里?你把她交出来。”
这一切描述起来虽长,事实上发生的却是相当快速。当然,还远不到快若电光火石的地步,就算别人反应不过来,在场还有一位世子爷,以荆泽铭的武功和反应,本不该让这人轻易劫持了荆初雪去。
然而糟糕就糟糕在这人世子爷认识,不但认识,还稍微有那么一点交情,以至于他就那么愣了一下,便失去救下荆初雪的最佳良机。
“许江,怎么会是你?”
方采薇也终于喊了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几步冲到许江面前,急切道:“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放开她。”
许江面上浮现一缕潮红,喃喃道:“对不起方夫人,辜负您相救之恩。只是……若不趁着今日,我只怕我这一生再没有救出妹妹的可能,甚至……我如今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劫持人质啊……”方采薇急了,许江刚才那几句话虽是解释了一下,但还远不够让她猜到事实真相,如今只能期待青年可以冷静一下,不要伤害荆初雪。
然而许江根本不容她再说下去,只是恶狠狠盯着一派阴沉的新郎官张达,咬牙道:“把我妹妹交出来,不然我就让你的新娘血溅五步。”
“不许。”方采薇大叫一声,接着转过身愤怒看着张达,恨恨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把人家妹妹怎么了?还不快交出来?”
“方夫人误会了,这人就是个疯子,先前不知为什么,三番五次上门,非说我私藏了他妹妹,我们张家虽是皇商,却从不仗势欺人。我身为张家嫡子,还有父母兄弟监督,哪里就敢肆意妄为?我并不知道他妹妹是谁?”
“你胡说。”
许江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大叫:“张达,你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张大伯都告诉我了,明明是你走了不久,我妹妹就去找你,然后到现在都没回家,你还想抵赖?”
“是啊,你妹妹当日是找了我,定要跟我回府,说什么情愿为奴为婢,我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劝的她回心转意,之后她就回家去了,至于为什么会失踪,我又怎么知道?你也不能因为我是富人,便往我身上泼为富不仁抢男霸女的污水啊。”
“你……”许江气得身子都颤抖了,悲愤叫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妹妹带回来,为什么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要囚禁于我?还挑断了我的脚筋?之后更是要杀我灭口……”
不等说完,就见张达猛地变了面色,大喝道:“你真是疯了,竟然如此胡言乱语栽赃于我。你快放了三姑娘,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厅中所有人都被许江说的惊呆了,而许江听到张达在这种时候还要矢口否认,不由急怒攻心,他的腿脚本来就站不稳,此时只是靠着柱子勉力支撑,此时情绪激荡之下,双腿越发站不住,只是喃喃叫道:“你这个恶贼,你这个恶贼……”
“许江你冷静,冷静些……”
方采薇见许江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生怕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之下,对无辜的荆初雪动手,因忙要劝他。只是不等说完,便见身边人影一闪,却是荆泽铭瞅准时机飞步上前,一把擒拿住许江手腕,看上去只是轻轻一抖,许江手中的刀子便落到地上。
早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方采薇的身体就本能上前将完全傻住了的荆初雪给拽到怀里。却不料许江大概也是气昏了头,一只手被荆泽铭拿住,他竟想也不想就用另一只手擎起拐杖,没命往前砸下。
果然来了,泽铭那个混蛋,只知道抓人,不知这个时候戾气暴怒是可以让人失去理智的吗?
这句话还没想完的时候,方采薇已经迅速完成了将荆初雪搂在怀中的动作,然后拐杖就重重落在她的肩头。
“你这个畜生。”
世子爷大怒,眼看许江在砸完这一仗的时候,整个人也愣住了,他想也不想就是一脚踢出。
这一脚饱含着愤怒,许江一介书生,哪里承受得住?瘦弱身子被踢得飞起,重重摔在大厅门口,紧接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采薇,你怎么样?”
荆泽铭和路以及一众人等都急着上前查看方采薇的伤势,而张达却趁此机会向门边管家使了个眼色,于是对方会意,带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仆就向许江扑过去,捂住他嘴巴便要将人拖走。
第四百零三章:悍妇风采
“唔唔唔……”
许江拼命挣扎着,奈何他所有力气都在之前用尽,又受了荆泽铭含愤一脚,这个时候没昏过去也只是牵挂妹妹的一股意志力支撑,又怎能挣得过这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人?眼看就要被拖出大门的时候,只听大厅纷乱的关切声中一声娇叱响起:“都住口,许江呢?许江在哪里?”
众人:……
“采薇,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混账作甚?”
荆泽铭简直无奈了,心想采薇这个愚善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刚才那拐杖若不是落在肩膀,而是落在她的头上……
世子爷不敢再想下去,身子打了个颤抖,却听方采薇怒叫道:“胡说,你还没看出来他是走投无路才被迫出此下策?他是有苦衷有冤情的,人呢?事情没弄明白之前,谁也不许动他。”
这话已经不是霸气,而是霸道了。在别人的婚礼现场喊出“不许处置凶手”这种话。顿时方采薇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目标,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位方娘子的彪悍有了一个全新认识。
张达目中凶光一闪而逝,心想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想着对她行凶的凶手?就让他悄悄消失,然后继续举办婚礼不好吗?
一念及此,便上前沉声道:“方娘子,那人蓄意捣乱,你又何必为他说话?这是我和三姑娘的婚礼,发生这种事已经让人懊恼,难道您还想让我们误了吉时么?听闻从前您对三姑娘爱护有加,想来总不愿意让她因此而沾染晦气,婚后生活不顺吧?”
只能说,张达实在是不了解方采薇,大奶奶岂是能接受这种话威胁的人?当下忍痛站起,目光灼灼盯着张达,挑眉沉声道:“怎么?误了吉时就不吉利了?三妹妹婚后的生活,难道不在于她的夫婿愿不愿意爱她护她,倒只在于婚礼的吉时……”
不等说完,目光忽见两个家仆悄悄拖着许江又往外走了几步,她立刻伸手指住那两人,呵斥道:“给我站住,我说让他留下就留下,你们再敢拖一步试试。”
张达脸一沉,愤愤道:“方娘子,你这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吧?这里是我张家的地盘,不是你的山海园,你想怎么做都随你。更何况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竟帮着外人捣乱,是何居心?”
“你还有脸问我?今天这场骚乱是因谁而起?你自称被人污蔑,但你可知被人污蔑的人,应该是什么反应?当然是当堂对质,把事情彻底弄清楚,把污蔑自己的人彻底打倒,然后送他见官,治他一个诬陷之罪。你悄悄的就要将人带离大家视线,又是何居心?莫非真如许江所说,你要杀他灭口?”
这种时候方采薇怎会退却?搂着荆初雪咄咄逼人的反问回去。登时就让张达哑口无言。
“方娘子,你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张府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张达整个人都恼羞成怒,却听方采薇沉声一字一字道:“离开可以,许江交给我,我立刻带他和三妹妹离开,日后弄清楚事实真相。若是他诬陷,我送他去治罪,亲自登门磕头谢罪,让你和三妹妹重择吉时,补办婚礼;可若是证明他所言不虚,你张三公子抢男霸女,私自刑囚于人,这官司,我必定和你们打到底。”
“采薇。”
一席话只说得众人目瞪口呆,连荆泽铭都有些听不下去,小声道:“这个……还是要问过三妹妹,要不然,就先把许江带走……”
不等说完,就见一直没有反应没有说话的荆初雪忽然一把揭开盖头,冷淡淡的面孔上,是一副破釜沉舟般的决然神情,她目光从大厅宾客身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荆泽铭身上,忽然大声道:“我听大嫂的安排。”
宾客们倒吸一口冷气,张达也似不敢置信般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美人儿,失声叫道:“你疯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竟然要听那个疯女人的安排?你别忘了,你已经进了我张家门……”
“进了你张家门又如何?还没拜堂呢,交杯酒都没喝,就发现你这个新郎官有行为不端,甚至是犯罪的嫌疑,难道还不许我们退婚吗?”
“你自己是一个下堂妇,全京城的笑柄,就别去祸害别的女人,让她们和你一样的下场了。”
被新婚妻子这样扫面子,就算一向老谋深算的张达都受不了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对,我是一个下堂妇,我是全京城的笑柄,可是我活得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和我一样的下场不好,难道忍气吞声,将今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嫁给你之后,发现你的真面目就是个人渣,于是人前欢笑,被人称赞说是贤良淑德的楷模;人后以泪洗面,这样的下场就是好吗?不好意思,我了解三妹妹的为人,我可以负责任的替她说一句,她宁可如我一般孤独终身,也绝不要这样痛苦不堪的婚姻。”
方采薇针锋相对,一番话说得张达脸色阵红阵白,宾客们也个个目瞪口呆。路眼中异彩连闪,荆泽铭却是满脸苦笑,喃喃道:“采薇,你说错了,你怎么会是下堂妇?明明是你逼着我和离的。”
方采薇心里翻个白眼,心想很好,世子爷,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所以说出真相替我抬高身价,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这风头已经出得突破天际了,还禁得住你再送我一程?算了,反正都闹成这样,出不出风头又如何?功过是非,谁爱评说就说去,我一个穿越来的现代女性,会怕你们的舌头?
“方娘子,或许你真的是误会我三哥了。”
大厅里落针可闻,只余张达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张家父母虽然站了起来,但整个人显然都是懵的。这个时候,四公子张显没办法再看下去,只能上前,想先劝方采薇改变主意,好歹把许江控制起来,让婚礼继续走完流程,或许还能勉强保住张家一二分颜面。
第四百零四章:扭转局面
不料刚说了一句,就听张达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滚,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安排的今日这出戏。你恨爹爹为我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从此你再没有和我相争的资格,所以处心积虑,特意在这个时候给我捣乱,老四,我知道你聪明,但你真当你的心思能瞒得过天下人?”
张显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会落到自己头上,因吃惊道:“三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不是我安排的……”
“够了,别假惺惺的。”张达一甩袖子,对外面控制着许江的管家叫道:“你把这个人带下去,回头仔细问清楚了,看看他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说完又转头看向方采薇,恶狠狠道:“方娘子确定要管这件事?”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会放手?”方采薇半步不让,灼灼目光同样盯着张达,一字一字道:“不但三妹妹不会和你继续拜堂成亲,许江也不会留在你这里。在场有不少官员,我请问一句:张家可有私自刑囚审讯的资格?”
“他闯来我的婚礼捣乱,攀诬构陷,这是我府里和他的私事,我为何不能问清楚?”
方采薇虽然在之前让大家看到了她的悍妇风采,然而此时却忽然又站在了律法道德的制高点上,字字句句大义凛然,这怎能不让张达着慌?因不等有人回答就连忙辩解。
话音未落,就听方采薇沉声道:“刚刚许江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的妹妹失踪,他自称找到三少爷门上时被私自刑囚,甚至被挑断脚筋。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此事涉及绑架,且私自刑囚也有违律法,请问各位大人,这许江,真的适合留在张家被再度私自审讯吗?”
真厉害啊。这女人。
路都忍不住想拍巴掌给方采薇喝彩了:明明在许江出现,她站出来挺身护住对方,又强悍替荆初雪做主暂不成婚之时,这些做法很是霸道。想必在场宾客,没有人心里会舒服。男权社会,岂容一个女子这般胡来?更何况她这样强势,对于张家来说,那妥妥是要结下死仇的。
然而就在和张达一问一答之间,直到现在,局势不知不觉就被扭转了过来:涉及绑架,私自刑囚,谁还敢站在张家一边,同意他们私下解决许江?
这种事情暗地里或许还可徇私,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别说荆泽铭和自己肯定是向着方采薇荆初雪,就是没有他们,那些和张家有往来的官员,也不敢这么做,官场如战场,这样大一个把柄落在政敌手中,那是会要老命的啊。
“方娘子,你这是要把和我张家过去的那点香火情都斩断啊。”
一直静观其变的张百万终于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势已去,这原本风风光光的一场婚礼,是要彻底被搅黄了。除非能够证明那许江就是诬告,让方采薇如她所说,登门磕头认罪,到那时,不管是张家选择退婚,还是重新举办一个婚礼,作为受害者,他们才能挽回这份尊严。
然而看着那艰难坐在地上青筋直迸,眼眶通红的清俊青年,联想到就是这个双脚被废的人,此前竟能靠着一己毅力,趁乱躲在宾客中,最后抓准时机绑架了新娘,只为救回自己的妹子。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是被人买通豁出性命来攀诬儿子的吗?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张达那点癖好,他这个父亲却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
所以他问出来的这一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哀求了,哀求方采薇不要这样咄咄逼人,给张家留一点余地。
方采薇又怎会不懂?她对张百万没什么印象,只是看着头发花白的一对老夫妇,却在儿子成婚的大喜日子遭遇这样事,再怎么愤怒生气,此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同情怜悯。
“老先生,我也不愿断了咱们之间的香火情。只是世间事,总要有个是非公理。在事实没有查明之前,我不能让我爱护的女孩儿身入可能是火坑的地方,也不能任由我救助过的人被私下刑讯甚至是杀人灭口。这事儿我不知道还则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总不能装聋作哑。为了给他们一个公道,说不得,便要辜负和张家的香火情了。”
张百万悠悠叹息一声,而张达这个时候也很难故作镇定,只好扭过头对张显怒目而视。却见这四弟也正冷冷盯着他,他心中不禁就是一颤,一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
荆泽铭也没想到今天只有自己来送亲,竟然会遇上这种事,但他肯定还是要站在荆初雪这边,因看着妹妹正色问道:“三妹妹,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不再继续……婚礼?”
“是,我下定决心了。”荆初雪紧紧抱着方采薇胳膊,脸上还有一丝紧张,眼中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好。”
荆泽铭点点头,接着又看向大门口的许江,目光在人群里迅速找到顺天府知府,沉声道:“尹大人,如今看来,这许江涉及一起绑架案,是否请你带他回去妥善照料……”
不等说完,就见那许江猛地一挣,竟挣脱了两个家仆,拼命爬前几步,咚咚磕头道:“世子爷,我妹妹真是被他抓走的,我过来问他,被他用计私自囚禁,脚筋也是被他挑断,只为了防我逃跑。之后因为他要成婚,又命人将我带去船上,想将我沉海灭口,幸亏当日船上厨子发疯,导致外面大乱,水手们都出去了,才让我趁乱藏起,之后趁着山海园马车卸货时,爬到车上躲进竹筐里,这才逃过一劫。世子爷,我所言之事,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求您了,求求您帮帮我,若是现在不立刻趁机搜查,我妹子……我妹子就算活着,也会被他杀人灭口的。”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荆泽铭心中其实已经相信许江的话了,就算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没有这么真情实感牺牲巨大的。因不自禁就看向方采薇,却见她皱眉问道:“你知道你妹子在哪里吗?”
第四百零五章:冰雪聪明
说完便拍了下脑门,心想我真是糊涂。如果许江知道,也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劫持荆初雪逼问他妹妹的下落了。
果然,就见许江哽咽道:“我……我确实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小怜是死是活。可是……张达刑囚于我,这个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我这一次能在府里潜藏下来,也都是多亏了她的帮忙,只是……我能否厚颜求方夫人帮一个忙?想办法收留她的家人?我……我不能让她因我而受害。”
“不可能,你这是强人所难。”
路不等方采薇说话,便替她回绝了许江。
他心里也有气,心想你看看你这事儿整的,当初有多少机会可以说出真相求助?你偏偏疑神疑鬼,闭口不言。怎么?还真以为能靠着在婚礼上大闹一场就救出自己妹妹?知不知道今天若不是方姑娘过来,压根儿就没人会在这种场合充当正义使者。你闹有什么用?张达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下十八层地狱,便是我和泽铭想管,无凭无据,又要从何管起?三姑娘更不会有胆子公然抗婚,将事情继续闹大。到最后,你这拼死一搏,也不过就是场闹剧。现在你连方姑娘都打伤了,又怎么有脸出这样难题给她?张家的家奴,尤其是听你所说,那一家子奴才应该是签了死契的,只要人家不肯放,就是我和泽铭,也没办法强行要人家转卖。
方采薇也知道这确实很难,但好在她是从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而来,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扭头问路道:“大夏律法,对于人证没有保护措施吗?”
“嗯?”路一愣,他还没去刑部轮值过,对于律法没有钻研的这样细致。倒是顺天府尹大人听了这句话后,不禁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就脱口道:“没想到方夫人不仅仅是生财有道,对于大夏律法,竟也颇为精通。”
方采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儿。连忙微微福身谦虚道:“大人过奖,民妇不过是从前听谁说过这么一句,并不敢说精通大夏律法。听大人此言,对于受到威胁的重要人证,官府是有保护措施的,对吗?”
“这个自然。”不到四十就做上顺天府知府,尹大人显然是深谙官场之道的。今日之事,无论是从公理正义的角度,还是官场站队的角度,他当然明白应该站在哪一边。
“那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您看既然事涉张家的家主和奴仆,奴仆本身就处于弱势一方,万一举报了家主,很容易就面临打击报复,这种时候为了保护人证,是否可以让我出重金为他们赎身?由官府强制执行?”
方采薇立刻明白了尹知府的属性,这种机会要是浪费掉,会遭雷劈的,没有这点儿人生智慧,还谈什么打抱不平见义勇为。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难怪如此强悍泼辣,荆世子对她却仍是念念不忘。尹知府在心里暗竖大拇指,一边点头微笑道:“正该如此。”
“没有这个道理。”
张达是真的有点慌了,怎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他怒目看着方采薇,心中恨不能将这多管闲事的该死女人给撕成碎片:“方娘子,若是由你强买我家奴才,岂不是纵容他们随意诬告主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方采薇大义凛然道:“三公子若是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诬告?现场这么多大人在此,你还怕尹大人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成?若真是恶奴害主,自有相应律法惩罚,尹大人既能为人证做主,你若受害,他自然也会为你做主。”
多聪明啊,顺手就把全部事情都推到顺天府断案头上去了,这才是正常该走的程序。
这分明是要我速战速决当堂断案啊。尹知府心中苦笑一声,却也没办法拒绝,当下便点头道:“张三公子放心,本官定会秉公而断。”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张达在心中大吼,只可惜经过方采薇这一番连珠炮似得安排,他已经没有了反对余地。
“好了许江,这一下你可以将证人请上来了吧?”
方采薇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事情发展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她本以为能将许江和荆初雪带走,日后慢慢查出真相就不错,却没想到张达自己心虚,和她纠缠间,竟把事情引导向了这么一个有利的地步。
许江也松了口气,知道尹知府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话,再无更改余地,于是看向大厅里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轻声道:“于大姐,请您替我作证,好吗?”
方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面色惨白,连连摆手道:“哎……你……你说什么?不要……不要把火引到我头上啊,咱们无冤无仇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目光却看也不敢看许江,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大概是察觉到所有人都看向她,又急着小声分辩道:“不关我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大姐,你还不明白吗?今天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日后三少爷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你也很难逃脱罪责。他既然都敢杀我灭口,焉知不会因为泄愤报复而杀你?甚至伤害你的家人?如今却不同了,只要您肯站出来作证,顺天府尹大人亲口说过,可以让方娘子为你和你的家人赎身。我两次受你大恩,便是死了也不打紧,可这是你唯一逃出来的机会啊,更何况,请你想想我那无辜的妹妹,我们兄妹二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许江说的一点儿没错。这种时候,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和家人,你都该站出来。不然,就算没有你作证,许江被判了诬告,你以为你主子就会给你记一功,对你冰释前嫌?一个心狠手辣到敢杀人灭口的家伙,就算他给你发誓,保证不追究你这一次的罪过,你敢信他以后真的仍将你视为心腹?”
第四百零六章:反水
“你胡说,她是我奶妈的儿媳妇,我素日待他们夫妇犹如亲兄嫂,又怎会挟私报复?”
张达做梦也没想到救了许江的人竟会是于氏,一时间又气又怕,这话就等于暗暗向对方下保证,可是让方采薇这一说,那于氏又不是天真少女,又怎会贸然相信他?
然而平时张达对他们夫妇当真是不错的,她当日也只是可怜许江遭遇,想着自己那个早夭的弟弟长到现在,也该是这般大,才一时冲动出手相救,并非要背叛主子,却不料竟将自己陷入如今这两难境地。
好在这于氏身为管事媳妇,素日也是杀伐决断之人,仔细一想,便知方采薇说得有道理,因只好挺身而出,沉声道:“没错,江旭的妹妹的确是被三少爷所掳,这是我听我家相公说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江旭却是我亲眼所见,他因为寻找妹妹,让少爷骗到别院关起来,为了防他逃跑,甚至挑断了他的脚筋。后来商船出海,我恰好给亲戚送东西过去,乱子起来的时候,他向我求救,是我用竹筐将他背上岸,偷偷放在山海园的马车上。前几日我去山海园订了几件货物,回来时正好坐府里的顺风车,却不想他竟躲在车厢的婚庆杂物里,是我将他带回府偷偷安置下来,我只盼着他能寻找机会从少爷手中救出妹子,了他的心愿,却没想到最后到底还是把我卷了进来……”
方采薇心道果然许江是假名字,原来他真正的名字是叫江旭啊,别说,江上初升的旭日,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你胡说……你……你这恶婆娘,完全是一派胡言。既然你是我的心腹,又说我掳走了这混蛋的妹妹,怎么却不知道我将她关在哪里?可见是胡说八道。大人,您万万不能信她的话,这奴才分明是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的。”
于氏忙来到方采薇面前,沉声道:“少爷,到了现在您还不承认吗?我虽不知道江秀才的妹子在哪里,却知道她一定是在你几处外宅之中,只要知府大人肯派兵去搜,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原来这于氏夫妇虽是张达的心腹,但于氏是后宅妇人,张达在外面做的那些恶事并不会让她知道,而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也不符合张达在外面偷干坏事的人选要求,不过有乳母的情分在,张达又非常信任他们,所以一些事也没有刻意隐瞒。江小怜的事就是于氏丈夫无意中听到张达和心腹管家小声议论时知道的,回去长吁短叹,被于氏追问不过,才和她说了一嘴。
事情偏偏也凑巧,当日张达将江旭骗去别院囚禁虐待时,江旭并没有一开始就被挑断脚筋,他想尽办法逃跑,恰好遇到经过外宅,进去寻熟人说话的于氏,只是未等求救就被张达身边的人抓了回去。
张达只和于氏说这是欠了自家钱财的人,所以抓回来逼问他家财货,或是看看能不能让他亲人拿钱来赎。
于氏对自家少爷私底下喜欢刑虐他人的癖好也有了解,哪敢多管闲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可造化弄人,她也没想到,给随船出海的外甥送东西,顺便也想在码头上采买点海鲜的时候,船上竟然起了乱子,外甥将她推进舱房躲避,又让她遇到死里逃生的江旭。听江旭讲了事情经过,于氏一时恻隐心起,实在不忍看他命丧大海,又想着江旭已经是废人,便让他逃走,日后怕也只能求个活路,无凭无据之下,根本没可能对自家少爷构成威胁,所以这才一时冲动救了他。
也正因为有这些前因,这一次她才会在江旭的哀求之下,将他藏在府中假山内,又趁着张达等人出去迎亲,府中人人忙乱之时,给江旭换了衣裳,只当做来参加婚礼的人,安排在大厅后门附近。只说他能真的闹一场,救了自己妹子,从此后他们兄妹远走高飞,少爷有了新娘,也未必就会不依不饶,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就算江旭不能成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读书人,即便被少爷杀了,也不会供出自己。
只能说,世间事阴差阳错,往往便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就如同此时的于氏,她做梦也没想到江旭竟会和方采薇认识,虽不曾救出妹妹,却被那位京中出了名的厉害娘子护住,一下子就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当下也知到这个地步,只能破釜沉舟,彻底背叛张达了,不然依照对方心狠手辣的性格,自己和家人怕是要和那个多年前被他抓起来暗中囚禁,折磨致死的小偷一样。
若不是因为深知这个后果,以她的性子,还真未必就能彻底出卖张达,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张达坏事做尽,如今终于恶报临头,可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且说尹大人,听了于氏的话,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这一搜查,还不知得多少时候,难道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且张达真是这般心思缜密狠毒的人,他的外宅会有多少处?万一有一处遗漏,而江姑娘就被囚禁在那里,又或者她已经被杀掉灭口了,怎么办?到时别说江旭等人难逃诬告之名;大奶奶和三姑娘名声扫地;就是自己也要受牵连,这搜查之策,实为不智啊。
正想着,忽听四少爷张显沉声道:“何须如此麻烦?三哥的事,多是由陈管家经手,大人只要将陈管家带回去询问,事情便可真相大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尹大人伸手拍了拍脑门,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竟连为官的本能都忘记,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脑子竟像僵滞了一般,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想起。
当下便咳了一声,威严道:“此事本官当然知晓,不须四公子提醒。”说完向张百万夫妇拱手道:“张老爷,非是下官唐突,而是事情到此地步,三公子涉嫌绑架刑囚之事,必要拿他和他的随从们回衙门审问,还望张老爷体谅。”
第四百零七章:一地鸡毛
“你……尹大人你怎能助纣为虐?”
张达到此刻彻底慌了神,别看他残害他人时镇静冷酷的很,但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因挥舞着双手大叫道:“我是被陷害的,你不捉拿幕后元凶,为何竟要捉拿我这个受害者?天理何在啊!”
“这只是三公子的一面之词。”尹知府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无论如何,江旭和你家奴婢联手指证与你,你便有重大嫌疑。至于是否清白,到了衙门,本官自有论断。来人,将张三公子和他身边心腹随从统统带回衙门去。”
哪有人啊?尹知府今天是来赶礼的,哪有带着衙役赴宴的道理。好在在场宾客也有不少官场中人,都带了一两个随从来,总算凑在一起,临时客串了把衙役,在张显的“出卖”下,将张达和他几个心腹狗腿子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