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立刻跪下大呼,却听皇帝冷哼道:“呸!在朕面前撒这种谎,你可还知道欺君之罪?”

“皇上虽然英明,可这凡事也要讲求证据,您怎么就一口咬定臣是撒谎?”

路郑重举起一只手,严肃道:“皇上,臣发誓,臣真是为了终身大事,才出此下策。若是皇上误会臣要偷懒,臣也可以不去翰林院,只要皇上下旨,许臣不在衙门办公便可。”

皇帝见他说的这样诚恳,心中也不由狐疑起来,因正色道:“你是说真的?就是为了终身大事?”

“臣不敢欺骗皇上,若有半句虚言,让臣天打雷劈。”路一脸的正气凛然,心中则想着皇上,我这可不是说谎,要追求方姑娘,娶她为妻,谁敢说我这不是终身大事?”

“真是这样的话,朕就破一次例,允许你不来衙门办公。”

皇帝想想这表弟都二十多了,还没娶妻生子,是有点儿凄惨,自己这个做表哥的,也不能不近人情,该帮一把还是要帮忙,于是点点头,同意了路的请求。

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但结果总算让人满意。路心中大喜,一个头就磕了下去:“皇上英明,臣多谢您照拂眷顾之心。”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早点成家,比什么都强,朕也不用每次都被母后念叨的耳朵生茧。”

皇帝没好气瞪了路一眼,挥手道:“行了行了,没事儿快滚,回去自己和秦大人好好说,我可有言在先,允许你在外办公是没错,但你得安排好了,若敢泄露机密,或是耽误了正事,朕定严惩不赦。”

路心愿达成,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闻言没口子的答应道:“是是是,皇上放心,臣岂会连这点成算都没有?陛下,臣告退。”

话音落,便要转身出去,却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小太监高声道:“禀皇上,镇宁侯府世子求见。”

“泽铭怎么也过来了?”皇帝看了走到门口的路:“你先留下,听听泽铭说什么,若是重要事情,还可以帮忙参详一下。”

路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愿意见荆泽铭的,只是皇帝发话,他不敢不遵,因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想着能不能找个理由推脱呢?结果就这么会儿工夫,那边荆泽铭已经大步走进来了,看见他不由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郑重向皇帝行礼参拜i.

“行了,都是自家人,这又不是在朝堂上,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

皇帝挥挥手,示意荆泽铭起身,然后温言问道:“泽铭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禀报?”

“呃……”荆泽铭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实道:“回皇上的话,不是什么要事,是臣自己的事情,想来求皇上一道旨意。”

皇帝陛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一套说词何其熟悉?不正是刚刚青路用过的?莫非一向兢兢业业的小舅子也要闹幺蛾子?

心中恼怒,面上却丝毫不露,沉声道:“哦?为你自己求旨意?这倒是新鲜,但不知你要求什么旨意。”

荆泽铭也是眉眼通透的精明人,听着皇帝这话有点不对劲,虽然表面波澜不兴,可话里总感觉隐含一丝杀气。他不由扭头看了看路,却见这好朋友在旁边眼观鼻观口口观心,因暗自好笑,心想是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老实过?今儿竟这样安静,定是他刚刚不知怎么惹恼了皇上,倒连累我吃挂落。

一面想着,便委婉道:“皇上,近日五城兵马司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且有好几位勋贵和将军在那里坐镇,因此臣斗胆,想向皇上讨几个月的假期,让臣在家中安心攻读,为今年秋闱和明年殿试做最后准备。”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荆泽铭抬起头,就见龙案上那方砚台被重重摔在桌上,好悬没摔成两半,他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朕倒要问问你们,说,你和青路搞什么鬼?都串通好了是吧?他要请假,你也要请假,你们一文一武两个年青官员,都请了假在家,是要密谋什么?造反吗?”

皇帝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登基后政治清明国家富强,可见其城府之深,原本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只是面前两人,一个是他视为左膀的亲小舅子;一个是视为右臂的亲表弟,在两个最亲近的人面前,自然要比朝堂上放开许多。所谓高处不胜寒,皇帝也是人,也不愿意总端着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示人,一张一弛才是明君之道。

只是他这一发火不要紧,顿时把各怀心思的两个家伙吓懵了,连忙一起跪下叫道:“皇上明察,臣万万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朕料着你们也不敢。”

皇帝站起身,从龙案后走出,来到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指着他们道:“都给我站起来回话,好好儿说,到底一个个请假在家,是为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荆泽铭苦着脸道:“皇上,臣是为了温书……”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呸了一声,骂道:“温书?你一个武将,温的什么书?以你才学,考进士很难吗?还是说,你贪心不足,想考个状元玩玩儿?”

荆泽铭昂首挺胸,坚定回道:“皇上,臣不是想考个状元玩玩儿,考状元是臣的理想,不是玩乐。”

皇帝一手捂住心口,指着荆泽铭:“你你你……好,你们两个,啊?真不愧是至交好友啊,这一个一个的,都是要气死朕是不是?”

“臣不敢。”荆泽铭正色拱手:“臣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屁!”皇帝陛下怒指路:“你旁边那个,刚刚还举手对天赌咒发誓呢。”

“臣也可以举手对天赌咒发誓。”荆泽铭又看路一眼,心想这货到底以什么理由要的假期,连赌咒发誓都用上了。

“只许一个人请假,你们俩商量着办吧。不是知己吗?发扬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的时刻到了。”

荆泽铭:……

路:……

“皇上。”

两人一齐叫,路本来对荆泽铭抱着一点愧疚,想为对方说几句话,但是再转念一想:别闹,这个时候两人正经是情敌,虽然方采薇撂下话说不可能和荆泽铭破镜重圆,但他才不信这厮就真死心了。安心攻读?怕是只有在山海园,在方姑娘的身边,这厮才能安心攻读吧?可你若安心了,我就不得安宁了啊,有数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泽铭啊,你别怪我无情。

一念及此,他便拱手道:“皇上,请您看在臣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从不懈怠的份儿上,就准许臣用这个假期将此事办了吧,别人都是成家才能立业,您不能让我业都立了,还没法成家啊,皇上,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嗯?

荆泽铭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心想青路竟然是为了成家要的假期?若是为了成婚,朝廷自有假期,不用来皇上这里讨要,而皇上也不会发火,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样一想,不自禁就联想到了前阵子的怀疑,虽然连他自己都觉着这种心思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一念及此,也拱手坚定道:“皇上,三年前臣奋发攻书,原本要参加那一年的秋闱科举,后来皇上委臣以重任,臣带兵北征,耽误了那年科考,如今臣班师回朝,恰逢这一期科考盛事,自然要全力以赴,弥补当日之憾。”

“你这意思是说?朕当日让你出征,耽误了你考状元,如今就该赔给你一个?”

皇帝陛下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好嘛,瞅瞅这一个个恃宠而骄的:一个拿婚事来要挟;一个拿考状元来要挟。合着朕是你们父母啊,吃喝拉撒睡都要管着?

转念一想,虽然不是父母,却也是他们兄长一般的人,可不是都要管呢。因正没好气,就听荆泽铭正色道:“臣不敢。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是臣之荣幸。臣如今只是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想要全力攻读,若是五城兵马司那边有要事需臣出力,臣自然责无旁贷。”

“罢了罢了,朕准了,给你们一个月的假期,该攻读的攻读,该找媳妇的找媳妇,到时候考不上状元,找不到媳妇,咱们再算账。”

意识到自己不但是君王,更是一个兄长的皇帝陛下陡然间就蔫了,不想再和这两个家伙纠缠,干脆全准了:反正他们现在还不是什么肱骨之臣,放一个月假也没什么,没有他们,朝廷还不运转了?扯什么犊子呢。

荆泽铭和路大大松了口气,再次齐声谢恩,话音未落就被皇帝全赶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两个知交好友并肩而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荆泽铭到底忍不住问道:“你是相中了哪一家的姑娘吗?所以才要一个月假期办婚事。可这不是有你父母做主张罗?到你成婚时,自然有十几天的休憩日子,你何苦提前跑来和皇上索要假期?惹得他发火?”

路听荆泽铭言词恳切,被强行按下去的良心又使劲儿冒出头来,他原本是想摊牌的,可此时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敷衍道:“你知道我的志向,定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只是我若整日在衙门里,别说女子了,连只母鸡都看不见,难道我一辈子不成家了?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我想着山海园那边,如今很有一些女眷们走动,以我的身份,想来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唐突佳人的纨绔子,万一能有幸寻到有缘人,我自己终身幸福有靠,也能让父母祖父祖母都开心一下。”

荆泽铭起先还有些紧张,听到后来,路只是想在山海园寻找佳人,目标显然不是方采薇,这才放下心,点头道:“你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山海园中,据说近来女眷们有些减少,大家都说那里连青楼妓女都可以进,生怕进去了掉身份。”

路满不在乎道:“山海园原本就是对天下人开放,方姑娘又是一位奇女子,她不信佛,却比那些信佛之人还要善良,在她心里,是真正的人人平等。青楼妓女难道不是人?我倒觉着她的做法没错,我也不信那些女眷们能放着这么个好去处,只因为这样理由便终生不进园一步。不说别的,只说这京城中,有几个洁身自好的达官显贵?那些贵妇们若是这样有骨气的,就别和妓女们共用一个男人啊,这我才佩服她们呢。”

“这样说未免太狠了,难怪人家都说你嘴巴毒。”荆泽铭摇头失笑:“不过虽然言语刻薄,道理却是不错的。”

路撇撇嘴,呵呵笑道:“你别只顾着说我,难道你以为自己的形象会比我好?谁不知道这京城里,和我这张毒嘴并列的就是你?”

“什么?”荆泽铭大惊:“还有这种说法?我平日里自认为人宽厚,哪有毒舌?”

第三百八十一章:不对劲儿

“哈哈哈……”路仰天长笑一声,接着笑容一收,撇嘴道:“你也知道那是你自认的,我何尝不是自认与人为善?结果毒舌这口锅还不是扣脑袋上了?行了,别挣扎了,毒舌就毒舌,平心而论,咱俩自从出道后,面对那些贪官昏官不作为的官,的确没说过什么好话,把他们讽刺的够呛。”

“出道?”荆泽铭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这是采薇喜欢说的话,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

“怎么?不行啊?”路斜睨了荆泽铭一眼:“说起来,你用的好像比我多吧?好意思说我。”

荆泽铭笑道:“我和采薇在一起多长时间?你和她才相处多久?好了,我不和你一起走了,刚才进宫时娘娘让人传话,让我去她那里一趟,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路点点头,目送他身影消失,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朋友妻不可欺。但是泽铭,方姑娘已经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有资格追求她的罢?”

这声音很小,与其说是扪心自问,倒不如说让自己坚定信心。最后路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们觉不觉着?最近这起事有些怪异?”

碧丝与芦苇芊芊小雀在菊花丛中游走,一面赏花一面闲谈,听碧丝这样说,芦苇一边剪下只白色绣球,一边笑问道:“碧丝姐姐又发现什么了?”

“江大人啊,他是户部的官员,如今怎么倒来了咱们山海园长住?偏偏又不是住在山海阁的包间中,反而住在离竹苑不远处的那个草堂里。”

碧丝也剪下一朵黄红相间的“花间碎玉”,一边认真道,话音未落,就听芊芊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江大人是才子,才子不都是好这一口吗?用他的话是怎样说的?对了,天然意趣。”

碧丝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撇嘴道:“什么天然意趣?所谓的天然意趣,乡下有的是,怎么不见江大人去乡下住?倒跑来山海园找什么天然意趣,那草堂是人工搭建的,不临山不靠水,母鸡都没养一只,有个鬼的天然意趣。”

“姐姐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说江大人为什么要搬去那里住?他一个富贵子弟,总不可能是厌倦了华屋美厦,特意跑这草堂里体会贫民生活吧?”

小雀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碧丝便一挑眉,招手将她们叫到一起,小声道:“你们听我的话,看着吧,我觉得江大人对奶奶抱有一点心……”

不等说完,只见面前三人全都瞪大眼睛,好半晌,芦苇才喃喃道:“碧丝姐姐,在我心里,当然觉着奶奶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可即便如此,你这想法也未免太大胆了。江大人是什么人?保国公府的嫡孙,将来保国公的位子就是他的,他就是娶公主,也绰绰有余,怎么会娶奶奶呢?奶奶再好,毕竟也是妇人。”

碧丝得意道:“那又如何?你刚刚也说了,就算奶奶是妇人,在你心里也是最好的,你怎知江大人不是这样想?从咱们奶奶搬来山海园,我看他三天两头就要过来嘘寒问暖的,到如今更是堂而皇之搬过来住,若说他不是对奶奶有意,我头割了给你。”

“别别别,我要你的头做什么?”芦苇连连摇手,又听芊芊小声道:“如果……如果碧丝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世子爷怎么办?我看世子爷如今过来的也勤快,前些天你不还说世子爷和奶奶也是藕断丝连吗?”

碧丝扶住额头,深沉道:“世子爷当然也是对奶奶旧情难忘,但这不妨碍江大人也对奶奶情有独钟啊。唉!怪只怪奶奶太好了,越是像世子爷和江大人这样不俗的男人,越明白她的好,自然趋之若鹜,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行啊,我们碧丝如今用起成语着实熟练得很,看来当日在侯府里跟着二姑娘三姑娘学的东西,都真正是吃进肚子里了。”

身后响起一个调笑的声音,吓了碧丝一跳,扭头一看,就见梅姨娘穿着件月白长衫,身旁碧枫陪着,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碧丝便嘻嘻笑道:“这话让娘子听去,我是不怕的。娘子你说,你是不是也觉着江大人对奶奶有点心思?”

梅姨娘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不过你这话小心让世子爷和奶奶听到,不然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碧丝吐了吐舌头,显然对荆泽铭和方采薇还是有些惧怕的,因笑着又摘下一朵金腰带,讨好笑着来到梅姨娘面前,要替她插在鬓边,恰在此时,就见绿枝走过来,一脸疑惑之色,边走边咕哝着些什么。

碧丝就上前笑道:“过几日就是婚期,你不在房里安心准备嫁妆,跑出来做什么?”

绿枝道:“我何尝不是在房中?后来听说世子爷过来了,就连忙到奶奶屋里伺候着,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江大人才搬过来几天?爷如今也说他要安心攻读,让奶奶在竹苑外给他找个地方住。”

碧丝和芊芊等人一下子捂住嘴巴,就连梅姨娘脸上也满是惊诧之色,轻声道:“世子爷也要过来?这是怎么说?他不住府里,那府中岂不是都要让表姑娘把持了?”

碧丝道:“爷的性子,原本就不耐心在后院,所以就住在府里,李姑娘该把持还是会把持。我只是奇怪,他提这样要求,倒像是和江大人打擂台似得,绿枝,奶奶怎么说?”

绿枝道:“奶奶能怎么说?当然不同意,可是爷搬出了江大人,奶奶也没办法。你不知道就在江大人草堂对面不远,便是清月亭吗?爷说稍微改一下,把四周封死,就是一间正经不错的屋子,他就住在那里。”

梅姨娘和碧丝等人尽皆无语,好半晌,碧丝才哭笑不得道:“好嘛,让他们这一闹,咱们这竹苑成了什么?菜市场么?”

绿枝道:“奶奶也这样说,可有什么办法?这两位别说咱们惹不起,就惹得起,难道便好意思扫地出门?当日江大人帮了咱们多少?更不用提若不是爷,这山海园都不会到咱们手里。”

第三百八十二章:自欺欺人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儿没错。连方采薇这样强悍的,都没办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那实在是因为这二位对她们这支娘子军的情义太深重了。

“三国鼎立之势已成,日后这竹苑怕是要热闹了。”梅姨娘轻摇臻首,看着远处掩映在层层绿意中的草堂和凉亭一角,心中满是荒谬感觉。

“你看你大哥住进来了,也想效仿他,在园子里寻一个住处?”

方采薇笑眯眯看着面前一脸希翼的荆泽贤,见他连连点头,便倏然将笑容一收,狠狠把手中几张纸卷成纸筒状掷到他面前,咬牙训斥道:“你做梦。媳妇都快生产了,你倒好,不想回家了是吧?出息了啊。敢情我前阵子和你说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你不用分辩,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无非就是弟妹眼里没有你,只盯着那些铺子的话,你和她没办法说到一起去。但是这个特殊时刻,她纵有千般不好,也是为你们荆家生儿育女,你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不说给她依靠,倒有脸跑我这里躲清静,你自己问问该不该?回去,立刻给我回侯府,再敢多说一句,以后你都不要再进这园子了。到时候我让人敲锣打鼓,满大街告诉人去,就说荆家二爷非常荣幸的成为第一位上了山海园黑名单的客人。”

荆泽贤让这前大嫂劈头盖脸一顿训,都快退到门口了,偏偏这会儿听见新名词,好奇心发作,到底不怕死问了一句:“嫂子,黑名单是什么意思?”

“黑名单就是以后不准进山海园的名单,但凡在这园中犯了大错的,上到这个黑名单上,以后就别想进这园子一步,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荆泽贤转头就往门外蹿:“嫂子息怒,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好好向产婆请教怎么让你弟妹平平安安过了生产这一关。”

说完抱头鼠窜而去。直到他都跑没影了,街门外杏树后方转出两个人影,不是荆泽铭和路还会有谁?

“看来方姑娘对咱们两个真是不错了。”路看着荆泽贤消失的方向:“最起码她没把咱俩骂个狗血喷头。”

“这事儿本就是泽贤不对,也难怪采薇骂他。”世子爷淡淡说着,二十多年兄弟情的巨轮说翻就翻。

“你以为只有泽贤不对?咱们两个不在衙门办公,倒跑来这里给方姑娘当门神,这事儿难道就对了?”

路轻哼一声,却见荆泽铭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沉声道:“我反正也没什么公务,不像你,如今正是秋日,户部官员都忙得四脚朝天,你还跑到这里看什么佳人,你扪心自问,这应该吗?”

“喂!说话要凭良心,我虽然身处山海园中,但我的心是和户部同僚们紧紧系在一起的。你没看我每天要批多少公文?今儿早上侍郎大人还说,我是所有官员里做事最勤勉最迅捷的。”

“你年轻力壮,好意思去和那些老大人比?”荆泽铭冷笑一声:“再说,你不是说要来山海园中相看佳人?那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路心里一跳,表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自从方姑娘的女子店开张,每日里来她这儿拜访的命妇贵女不计其数,我住在草堂中,恰好可以阅尽京城春色,选在这里,可谓是得天独厚。倒是你,你既是安心攻读,在家里不行么?非要搬来此处?”

荆泽铭道:“家中从采薇和梅儿走了之后,我也没甚牵挂,再说因为三妹妹眼看就要嫁人,府里为她的婚事,人人都忙得要命,我哪里能安心?倒不如来到此处,白日竹林幽静,夜晚月朗风清,才是认真攻读的好所在。”

说完看向路,却见对方也在看着他。曾经的知己好友,此时彼此相看的视线里都隐隐含了戒备之意。

但很快两人又同时呵呵呵地干笑两声,显然在友谊巨轮还没有彻底翻船之前,谁都不想去捅开那层能让船毁情亡的窗户纸,宁愿都这样自欺欺人的维持着巨轮表面的平衡。

“奶奶这出血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怎么回事?别不是要难产血山崩的前兆吧?”

从温氏的卧房出来,两个产婆悄悄走到院中那架葡萄下,四处看看没人,其中一人便小声问另一人,却听对方小声道:“嘘!别说,前几日她就有少量出血,我不过说了句‘奶奶吃东西要注意些,可别出了意外。’结果就挨了两个耳光,说我咒她。你这会儿要是去和她说,还不知要挨几个嘴巴呢。横竖她是太医之女,这方面的知识想来是有的,大概知道没事儿,才会不在意吧。”

先前说话的产婆便抖了抖身子,连声道:“你说的没错,定是这样的,既如此,我也不多嘴了。但愿老天保佑,让她这一个多月平安过去,咱们领了赏银离开就好。”

话音未落,忽见台阶上房门打开,宝珠走出来,吩咐廊下一个小丫头道:“去,到表姑娘那里,让做两碗酸梅汤,就说奶奶想喝。”

小丫头答应一声去了,宝珠转身进屋。两个产婆面面相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便小声道:“听说那位表姑娘如今就是这府里管事的,二奶奶竟把人家当成了使唤人,这未免也太跋扈了些。”

另一个婆子道:“你知道什么?那位表姑娘不过是寄人篱下,没名没分的却把持府里大权,这正常吗?叫我说,她不过是暂时替二奶奶管事儿罢了,等二奶奶生下孩子满月,那表姑娘妥妥要交权的,这会儿还不使劲儿巴结着?二奶奶将她当成使唤人一般对待,或许还正合人家心意呢,用得着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说完身旁产婆也笑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在这府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操这些心做什么?倒不如回去就着煮豆子再吃两盅酒。”说着话两人便慢吞吞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插不上话

“我记得你曾说过,花熊是独居野兽,当年两只还小,可以在一起做个伴儿。如今这快四年了,看它们体型,分明也是长成了大熊,怎么还这样腻歪在一起?平日里也不打架么?”

秋高云淡,恰是一年里最舒爽的季节。这一日午后,路闲来无事,便来到竹苑拜访,声称想去看看花熊。说的方采薇也动了心思,正要和他一起去,就见荆泽铭也过来了,听说要去看花熊,便也自称看书看得头昏脑涨,恰好去看看花熊嬉戏,顺便散心。

于是方采薇便带着若明珠和绿枝碧丝等人和他们一起过来,见园里两只花熊并排躺在木架上,荆泽铭想起方采薇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疑惑问了一句。

对于这明显违背熊猫生活规律的行为,方采薇也无从解释,听见荆泽铭如此问,不由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是因为它们如今不是生活在山林中,只有彼此相依为命,所以习惯了对方存在,也就不用强调一定要独居了。”

荆泽铭点点头,忽地又笑道:“是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团团圆圆是公是母么?也不知能不能配成一对,到时候给你生一只小花熊。”

方采薇摊手道:“哪里能知道呢?它们的性别本来就很不好分辨,我也不是专门饲养它们的,熟悉它们特性,等到大一些,人就不敢近身了,更看不出来,反正顺其自然吧,最重要是它们活得逍遥自在,这就好。”

荆泽铭点点头,那边路半天没插上话,此时便忍不住道:“方姑娘何必谦虚?你这样的还不叫熟悉花熊特性,天下间还有谁敢夸口熟悉它们?我也曾翻过从前人的一些资料,说这个大家伙蜀中居多,有那富贵人家喜它憨态可掬,也曾动过豢养念头,但最后没有几个能够养活的,就算勉强养活,或一年,三年,五年,就算是养的时间长了,且恹恹的也没有精神,不然你以为御花园里为何没有它一席之地?”

方采薇听了这话,心中很为那些枉死的花熊难过,一时间沉默不语。这里荆泽铭就看了路一眼,轻声道:“这不过是寥寥几个人尝试一回,发现不行,自然就不养了,采薇不要难过,枉死的花熊并不多。且我听说这两年乡下有捕获花熊的,因为你给的补偿丰厚,所以都放回去了,并没有谁宰来吃肉,它们的毛皮也不是上等,算来算去,倒不如去你那里领补偿来的便宜。这就是你为花熊做的好事,它们若有知,心里不知怎么感激你呢。”

“我不用它们感激我,能让它们在竹林里逍遥快活,便是我最大的心愿。”被荆泽铭提醒,方采薇想到自己这两年的确救下了数十头滚滚,心情果然转好。

一旁路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是那两个人在一起,就越能发现他们两个志趣相投的可怕之处。

譬如此时,自己好歹也是才子,有心说话,自然不缺少话题,可是竟很难插进他们的谈话中,刚刚好不容易插进去一句,反而惹得方采薇伤心,最后还是荆泽铭将话圆回来,重新讨了佳人欢心,可见他们双方对彼此的了解之深。

也幸亏就是我啊,信念坚定百折不回,若是别人,让他们两个人这么虐法儿,早灰心丧气打道回府了。但是路,你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拿出从小到大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碰南墙不回头的精神来,了解再深又怎样?有那李秋芳帮你拖着泽铭后腿呢,好好把握,你还是有机会的。

正想着,忽然就见荆泽铭轻松越过墙头,他大吃一惊,这一刻对好朋友的关心终究是胜过了醋意,因连忙大叫道:“泽铭不行,那花熊会伤人的。”

“无妨。”荆泽铭回头看到路脸上真诚的关心焦急,心中一暖,微笑道:“我和这花熊熟悉的很,它们伤不了我。”

路这时候也想起当日方采薇说过的话,因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呐呐道:“好吧,总之你小心些。”

“嗯。”荆泽铭点点头,忽听方采薇一声惊叫,连忙转身,就见团团圆圆已经从木架上冲下,欢快地向他跑过来,胖胖的身子上毛皮和肉一起抖动着,两只黑色的圆耳朵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嗯嗯嗯……咩咩咩……”

两只花熊欢叫着,到得荆泽铭身前,不约而同抬起两只前腿就是一个熊扑。

荆泽铭侧身闪过,接着猿臂轻舒,抓住团团的一只前腿拽了过来,他微微用了点内力,团团众达二百多斤的身子顿时就被他拽倒在地上。

团团也不以为意,踢蹬着四只熊掌和荆泽铭嬉戏,一边还动不动抬起脑袋想去啃他。

路就见那个潇洒身影格挡躲闪,片刻不离团团下腹部,想是正在分辩团团性别。只是动作虽快,团团却也是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玩的兴起就是一通即兴发挥,只看得路和方采薇都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