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泽铭默然不语,好半晌方轻声道:“你说过要入乡随俗,我们这里,三妻四妾就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

不等说完,便见方采薇猛地抬起头,沉声道:“老板,咱可不带这么贪心的啊,当初明明说好的。”

荆泽铭郁闷道:“说好的又怎样?人也好事也好,都是在慢慢变化,难道说好了就要一成不变?只要你情我愿,那份约定就作废……”

“没有你情我愿,只有老板你的一厢情愿,所以,约定不可能作废。虽然为了生存,我要入乡随俗,但也仅止于此。再往下就是我的底线,底线不可破。”

“什么底线?”荆泽铭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此时一想到李秋芳,再看看眼前这个宜嗔宜喜的爽利娇俏女人,就没来由觉着一阵烦躁:连方采薇都能察觉到京城势力格局的改变,他对这些更敏感,怎会不明白何家前景不妙。从前是没得选择,只能黯然魂伤,可如今,眼看将来或许可以有选择,结果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烦闷了,所以才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果然,就见方采薇抬起头来,惊讶道:“什么底线?老板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的丈夫不能坐享齐人之福,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这就是我的底线啊。好了,我们不要为这种问题争执了,毫无意义,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肩上的担子很重,你身为老板,能不能给我提提指导意见?”

“好吧。”

荆泽铭叹了口气,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确实有些不满足只做这个女人的老板了,然而正如方采薇所说,这个时候争论此事也没有用,生活中哪有假设,一切都等事情临头时再说吧。

“你看,这间铺子太偏僻了,也不知当初老爷怎么想的,在这里建杂货铺能赚几个钱?所以我有心利用周围山清水秀的好环境,建一座高级会所,会所就是集餐饮娱乐酒店于一体……”

“餐饮酒店娱乐于一体,听起来本钱不小啊……”世子爷打断方采薇的话:“你建这个,是要招揽什么样的客户?那么偏僻的地方,达官贵人们谁愿意去?”

方采薇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只要打出名气,达官贵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一面说着,就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荆泽铭,笑着道:“这是我的初步计划,还没有完善,不知道老板今天会回来,你先看看这大致思路可行不?如果觉得可行,我再细化完善一下。”

“好。”荆泽铭目光复杂的看着方采薇,接过那几张纸:“其实在这方面,我相信你是比我擅长的。”说完只看了一眼,便微笑道:“别的不说,这一手字就有很大进步。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初,写的字跟一行白鹭下青天似得女子,如今已经是管家好手,工作范围更是开展到外面铺子里去了,按照你的说法,这也算是为公司开疆拓土了吧?”

“早着呢,这都要感谢老板的配合,栽培和提拔,才能让我在这侯府里立足,并且取得越来越多的成绩。”方采薇嘻嘻笑着:“不过老板,黑历史咱们能不能不要提?关心重点不要歪,行吗?”

“行。”荆泽铭也忍不住一笑,接着认真看起这份初步起草的计划书,只看了几行,便惊讶道:“你最初想招揽的客户是文人墨客?”

“对啊。”方采薇一拍手,兴致高昂道:“老板你想啊,最喜欢寻幽访胜的群体是谁?绝对是文人墨客啊。只要咱们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的会所,还怕他们不被吸引过来?尤其咱们这个会所可是有娱乐项目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那个时代的娱乐项目是唱什么流行歌,又有那些什么网络电视的,咱们哪有这个条件?”

第二百零三章:金字活招牌

荆泽铭疑惑,却见方采薇哈哈笑道:“举一反三啊老板,咱们可以用咱们这里现有的。在这儿,会所的娱乐功能就是给那些文人才子们开个诗会了,弹弹琴下下棋了,比比谁写的字好,谁的画更有大家之风了……”

刚说到这里,就听“砰”的一声,荆泽铭一只手拍在桌子上,点头称赞道:“好主意。就是我在府学那会儿,也经常有三五好友跑去某个亭子,或者相约在哪座山顶,开个文会赛诗会的,你这主意恰恰是投了这些人的脾胃。”

“是吧是吧?”得到自家老板的表扬鼓励,大奶奶更是胸有成竹,兴奋道:“咱们这会所可不是那些简陋亭子能比,有上等零食点心茶水供应。我想着,这能组织起诗会的人,总要有点身家不是?所以这样一来,不愁不能赚钱,当然,前提是要把这个会所的名声打出去。”

“这就难了,那么偏僻一个地方,你想怎么打响名声?总不能用你们现代那个手段,发什么传单吧?”

方采薇笑道:“咱们做这件事,用得着发什么传单?现成的天下第一才子这一块金字招牌在,让他呼朋引伴去几回,消息传开,还怕其他人不慕名而来?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了。”

荆泽铭一愣,接着笑道:“怪道你这样的胸有成竹,原来却是把主意打到了青路头上。不错不错,在这方面,他的确是一块金字活招牌。只是青路这个人,很有点清高之气的。”

“清高?”方采薇柳眉微微一挑:“爷你确定说的是江大才子?那个深夜跑去咱们营地搜刮烤肉的家伙?他清高?那个在半路上把爷的鹿弄过去冒了自己的名的家伙,他清高在哪里啊?”

荆泽铭:……“那个……采薇啊,话不能这么说,青路那是和我交情好,所以百无禁忌……”

“这就行了,他和爷交情好嘛,本来帮帮咱们的忙就是应当应分,这只是举手之劳啊爷。不去咱们那里吃饭作诗,他不也得去别的地方吃饭作诗吗?既如此,还不如照顾照顾咱们的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以为那些烤肉就白吃了?哼!”

荆泽铭:……青路啊,你说你嘴那么馋干什么?这不是?吃了两顿烤肉就让你嫂子给惦记上了,不过采薇说的也有道理,对于那厮来说,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正想着,又听方采薇叹气道:“其实这事儿本来也不一定非要江公子,爷你的名声也不比他差啊。奈何如今你分身乏术,还是应该把精神用在神枪营,所以这个时候,也只能用用你那好朋友了。如何?趁着你今日难得回来,赶紧去找他把这事儿说定了,回头咱们这铺子改建完,就扯起他那张虎皮开始做生意吧?”

荆泽铭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我记得那个地方,似乎草房石头房子不少,固然是山清水秀了,但是破败景象也不缺。若花力气整顿,别说时间太长,就是这银钱也难凑手,毕竟你还要开织造厂子,如今又要整什么会所,铺开的这么大,咱们家现有的银钱恐怕不够啊。”

方采薇道:“这些我在计划书里也提到了。无妨,我已经仔细想过,文人墨客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还是科举高中,入朝理政是不是?那将来不管是身居庙堂,还是牧守一方,你都得知道民间疾苦对吧?这些民居和破败景象,正好可以给文人墨客们创造这样的机会嘛。”

荆泽铭一边听她说一边往下看,待看完了这段,便微微摇头道:“采薇,这个我觉着你有些想当然了,民间疾苦,不过是句口号而已,那些志在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才子们,谁愿意真的看见这些破败景象?多影响心情啊?你把他们想的太高尚了。”

方采薇嘻嘻一笑:“老板,就把他们想的高尚一些又何妨?你以为他们不愿意要这样的名声吗?那些一个字不识的富商为什么还要在厅堂挂些字画?附庸风雅这种事你不懂?”

“你是说……”荆泽铭心中一动,惊讶地看着方采薇,果然就见她郑重点头道:“没错。哪怕十个才子文人中只有一个真的关心老百姓生活,其它九个都不关心,但这九个也未必不喜欢要这个名声,只要他们要这名声,别说这点破败景象了,就是更破败贫苦的,他们也绝不会忍受不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叹息这破败的民居太少,不够给他们刷名望呢。”

世子爷无语了,好半晌他才冲方采薇竖起大拇指,郑重道:“采薇,我是真的佩服你,你把人心都看透了。可不是?正如你所说,这些文人才子谁不愿意要这样的名声?说不定他们还可以以此为题,做几篇锦绣文章,一旦被哪个当朝大员看到欣赏,起了爱才之心,那就等于是有了进身之阶,你这一招太厉害了。”

“是吧?”大奶奶得意了:“我早就说过,老板你拥有我这样的员工,不会上当也不会吃亏的。再者,我想起那个路的身份,他是保国公的孙子啊,当今皇帝的亲表弟来着,听说皇上也很欣赏他。啧啧,老板啊,你可一定要把这事儿办好,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他帮咱们用心宣传,这效果杠杠的啊。”

荆泽铭擦了下额头冷汗:“采薇,这个……总要委婉的说明一下吧?让青路知道咱们这样用他,会揍我的。”

方采薇上下打量了世子爷几眼,好奇道:“在武力值这方面,老板你怕他?怎么?江大才子也会武功?他骑射不如你吧?不然怎么会抢你的鹿?”

“哦,他倒是不会武功,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他揍不过你就行了嘛。老板,你们是朋友,也可以说是损友,关键时刻,你可以亮亮拳头让他知道凡事该量力而行,放心,这么点小摩擦,不会让你们友谊的巨轮翻船的。”

荆泽铭:……

第二百零四章:探病

此时正在府里做文章的江大才子冷不丁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旁丫头连忙拿了丝帕给他擦脸,一面只听自家少爷喃喃道:“奇怪,是谁这样想我呢?莫非是江南那边的朋友?”

说完只听丫头担心道:“别不是着凉感冒了吧?这眼看快入冬了,少爷也没个算计,昨日那样冷的天,还和人约着去什么半山亭。”

路笑道:“不是着凉,我自己的身体难道不知?唔!也不怕人念叨我,只要别来算计我就行了。”

这里方采薇和荆泽铭已经在言语中把江大才子算计了个透彻。世子爷继续往下看,才发现方采薇的计划远不止于此,她打算等到会所盈利后,拿出一半银子来慢慢改造周边环境,买下那些民居,既让百姓得实惠,又可以获得这一大片空地,打造精品的商业园林,至于商业园林是什么,世子爷就不感兴趣了,左右不过是高级员工在那个时代里的东西。

这样一个计划自然是耗时日久,这才是最让荆泽铭感动的:虽然方采薇嘴上总说着跳槽跳槽,但事实上,她却已经把自己扎根在府里,什么事情都是尽全力施为,半点不肯藏私。这让世子爷心情莫名的就舒畅了许多,他可不知道这就是方采薇的性格。大奶奶心中赚钱的路子多得是,别看眼下扎根府里,但真有一日攒够了本钱,需要离开,她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去外面打拼一个新天地出来。

“你这个主意很好,不单单是为府里赚钱,最重要的,它还可以给那些平民百姓带去实惠,到时候给他们的补偿,足够他们在别处买下一处不错的房子,改善生活了。”

荆泽铭现在已经算是简在帝心的朝臣,当然为民生疾苦考虑的更多,这份计划书中除了方采薇的奇思妙想,他最欣赏的就是对方并不一味敛财,还想着厚待百姓的善良。

“应该的,共同富裕嘛。在老太太太太眼里,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何乐而不为?若脑子里只剩下赚钱,那岂不成了钱的奴隶?我可不是这样枯燥乏味的人。”方采薇从荆泽铭手中接过计划书:“既然老板你首肯了,那我就再做一些细化完善,老爷面前还要你试探下口风。”

话音刚落,就听荆泽铭断然道:“这个无妨,老爷定然是赞同你的。这样一个计划,谁都知道前景美妙,老爷虽然不是商人,可这些道道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方采薇笑道:“这就好,不过总是要得了准信儿才更放心嘛。既如此,老板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现在就上门找江大才子商量商量?”

荆泽铭道:“你急得什么?天色这么晚了,我就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反正这计划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完成的,等下一次我回来,直接就去找青路说,这行了吧?”

方采薇笑道:“那也好,只要爷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行。”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碧丝道:“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表叔老爷病了,让您代他过去探望探望。”

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皱了起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等他走后,方采薇忙招手将碧丝叫进来,好奇问道:“爷怎么这么个脸色?表叔老爷?这是咱们家什么亲戚?”

碧丝瞪大眼睛看着方采薇,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小声道:“奶奶忘了?这位表叔老爷就是李姑娘的爹啊,如今已经做到正四品羽林卫指挥佥事的那一位。”

原来是这一位,难怪老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呢。当初好像就是这位爹爹为了头上乌纱,逼着李姑娘去何家做妾,生生拆散了老板和李秋芳这一对有情人。

方采薇恍然点头,接着纳闷道:“不是说这位老爷和咱们老爷算是远亲吗?有李姑娘这件事横亘当中,他不过是病了,老爷怎么还要派你们爷去探望?要不要这样以德报怨?”

这个事儿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本来李秋芳如果和荆泽铭的血缘关系在三代以内的话,方采薇还可以告诉世子爷近亲成婚的害处,让他彻底对李秋芳死心,结果一打听,好嘛别说三代以内了,都远出去五代开外了。也不知道两家人当初怎么能处的那样亲密,害自己想进点“谗言”都不行。

碧丝叹了口气,只以为自家奶奶当初受的伤影响了脑子,所以对这事儿记忆不多,于是耐心解释道:“先前听梅姨娘说,咱们老爷没有亲兄弟姐妹,几个堂兄弟也是旁支,为人做事老爷很看不上。倒是这位李老爷,虽然有些贪婪,可用心经营下,和咱们老爷说话好歹还能说到一起,所以老爷和这个远房的表弟就相处得很好。直到李姑娘的事情一出来,两家也基本上就断了往来,今日不知李家又抽了什么疯,或许李老爷病得很重,所以才派了人来告诉吧,老爷是拉不下脸过去探望的,可能心里又着实关心,所以才会让大爷过去。”

方采薇皱眉道:“老爷不是不知道大爷对他们家的心结,就算是探病,也该派二爷过去,怎么要大爷去,这不是扎心呢吗?”

碧丝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找不到二爷,奶奶知道的,二爷整日里就喜欢和他那些朋友在一起鼓捣制作东西。老爷又心急李老爷的病,所以才会让大爷过去吧。”

方采薇点点头,心中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微妙,但没有资料情报,只在这里空想,半点用也没有,于是干脆丢开去,只专心去完善自己的计划。暗道李家的事,等老板回来自然就知道了嘛。

不知不觉间就是夕阳西下,方采薇听见花熊在院子里的叫声,这才觉着腰酸背痛,连忙站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接着走出房门,入眼就是团团站在扶桑花树的一根细枝杈上,两只熊掌紧握树干,正在那里进行轻功表演。

第二百零五章:熊孩子

可不就是轻功表演呢,小家伙身子随着细树枝上下起伏,和《卧虎藏龙》里玉娇龙站在竹枝上摇晃那一幕十分相似。

“我的天啊!”

大奶奶惊叫一声,提起裙角就疾步下了台阶,还不等跑到近前,就听“咔嚓”一声,小树枝承受不起这样的蹂躏,终于含恨阵亡,从树干上脱落下来,而罪魁祸首也没有好下场,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很快就又爬起来,两只前爪搭在树干上,看样子还要再接再厉,继续锻炼树上生存的技能。

恰好绿枝从小厨房走出来,也看见了这一幕,听方采薇惊叫的声调都变了,这好丫头忙跑过来,帮她把团子从树上摘下,一面安慰道:“奶奶别慌,小花熊皮厚着呢,前天爬去墙上摔下来都没事儿,奴婢被吓了个半死,它倒是一骨碌翻起身就跑走了。”

“废话,我不知道它皮糙肉厚的吗?别说这么点高度了,就是从更高树上摔下来,只要不是赶上倒霉点儿,也不会有事。我是心疼我这棵扶桑花树,你看看你看看,让你们看着,可这树上最起码少了五个枝子,再让它们爬几回,树就秃了,这扶桑花开起来多漂亮啊,就让两个小东西给毁了。”

方采薇回忆起扶桑花满树怒放的盛景,眼泪都快下来了,可是看着怀中嗯嗯叫的团子,又舍不得打,最后只在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然后让绿枝拎起正对着门口大缸里栽的一大棵石榴跃跃欲试的圆圆,一起回了屋里。

这时芊芊也过来了,只说厨房送了饭菜过来,奶奶要不要现在就用,还是再等一会儿。方采薇想了想,淡淡道:“快三年了,大爷终于又去登了李家的门,怕是要留饭,咱们不用等他,自己吃吧。”

芊芊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却就在此时,只见荆泽铭走进院子,方采薇还没回屋,看见他便疑惑道:“怎么?爷没在李家留饭?”

荆泽铭淡然道:“爹爹拉不下面子,二弟又不在,这才打发我过去,应个景就不错了,还要在他们家留饭?你把我想的也太宽容了。”

方采薇忍不住笑道:“这样啊,那正好,刚刚我让芊芊去摆饭呢,咱们一起过去吧。”说完又问绿枝,听说两只小滚滚的奶也准备好了,她就和绿枝一手拎着一只来到餐厅。

“李老爷的病怎么样了?严重吗?”方采薇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两只小团子的喝奶情况,说也奇怪,平时团团是最淘气霸道的那个,圆圆被它压在身下欺负的遭数数也数不清,可唯独喝奶的时候,圆圆才是那个贪心不足的,往往自己碗里的奶喝到一半,就跑过去抢团团碗里的奶,这个时候团团倒想起表现风度了,所以结果就往往是团团喝不饱,圆圆喝撑到,方采薇发现后,就采取了严厉措施制止圆圆抢奶。

“很重。”荆泽铭淡淡回答,话音未落就见方采薇猛地扭过头来:“什么?真的很重?什么病啊?我还以为就是个感冒着凉呢。”

“中风。”

荆泽铭说着,便冷笑一声,淡淡道:“他是个贪心的人,之前把秋芳嫁到何家,奔着的就是那个二品都指挥使的位子,谁知前些日子,袁指挥使抱病,辞了都指挥使,这个位子许多人竞争,他以为仗着何家的势力,自己可以手到擒来。本来也是,何富贵这次为了帮他,也算卖力,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从河南那边调过来的指挥佥事,竟然一步登天做了都指挥使,何富贵和他忙活一场,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股气冲上脑子,就不行了,如今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采薇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时间嘴巴都张大了,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怎么说?指挥使当不上就当不上呗,不还有个指挥佥事吗?这下好,不但指挥使没了,指挥佥事也没了,何苦来,会不会算账啊?”

荆泽铭嗤笑道:“他未必是不会算账,只是这情绪又怎能由人控制?”

方采薇冲世子爷竖了个大拇指:“所以说,像爷这样锻炼出如山定力的,才是真强大。真正的宠辱不惊啊。”

“行了,别捧我了。”荆泽铭笑着摇摇头,见方采薇又扭过头去看花熊,便伸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我说你要不要精心到这个地步?听见声音再过去不行吗?实在怕来不及,就找个丫头过来盯着,我就不信,两只花熊罢了,还能翻天?”

“你还真别瞧不起熊,就这俩熊孩子,那比你小时候淘多了,翻天算什么?覆地才可怕,前天下了阵小雨,我和绿枝碧丝就是一个不留神,这俩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回来时成了俩挖煤矿工,身子上全黑了。”

荆泽铭想想两只浑身泥水的小花熊,也忍不住笑起来,借着这个话题缓解了下气氛,方采薇才挑眉试探着问道:“李老爷既然病得这么重,那李姑娘应该回家侍奉了吧?”

荆泽铭眉头不动,淡淡道:“没有。”

“咦?”这个答案出乎方采薇意料,当下皱眉道:“怎么可能?人家爹都中风不会说话了,李姑娘连回家看一眼都不行?何家不至于这样霸道无情吧?”

“谁知道呢。”世子爷明显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说,方采薇也没多想,在她看来,老板完全不用在这种问题上撒谎,自己又不会干涉他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然而荆泽铭心里却清清楚楚:他撒谎了。他去的时候,李秋芳正在给李老爷喂药,看见他也没有避到里屋,反而说了几句话。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的佳人,如今却是憔悴不堪。

这事儿原本的确不用避着方采薇,他和李秋芳,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表兄妹罢了,十分的光明磊落。然而荆泽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大奶奶问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扯了慌,幸亏方采薇没有过多追问,这让一向诚恳的世子爷大大松了口气。

第二百零六章:进宫谢恩

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了,不过是怕采薇多想而已,我知道我和秋芳是清清白白就行。只是这话一说出来,难免要让采薇费心疑猜,所以不如直接说没看见省事。

这样想着的荆泽铭,忽然就想起方采薇之前关于跳槽的话,他觉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一心惦念跳槽的女人会为他吃醋吗?如此一想,又有些恼怒,只是看到方采薇在做完计划书后又拿出未完成的绣品来绣,烛光下这女人的眉眼温润而生动,于是心中这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不知不觉便平息下来。

“我走了也有快十天,你这绣功还是没什么进步啊。”凑过来看着方采薇手里那个绣绷子上的图,世子爷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眼神行不行啊你?谁说没有进步的,你看看,我绣的梅花如今已经不是金饼子了。”

方采薇拿着绣绷子往荆泽铭眼前戳,然后收回来继续仔细认真地绣着,一面得意道:“这一幅是我最用心,绣的最好的了,我打算绣完后做个荷包,装点散碎银子铜钱什么的,放在袖子里,上街看中什么就拿钱出来买,享受着那些虔诚的目光,啧啧啧,这感觉,太爽。”

“说实话,即便是有虔诚的目光,也不会是给你这个荷包的,人家应该是给荷包里那些钱的。”

世子爷毒舌吐槽属性再现,换来大奶奶一枚白眼,但紧接着就听他笑道:“也罢,荷包你先做着,做得好了,回头给我也做一个。”

方采薇讶异抬头,看了老板两眼,疑惑道:“搞什么?你缺荷包?就算是真缺荷包,针线房的人也好,书房里丫头也好,包括绿枝梅姨娘在内,哪个绣工不比我强百倍?找她们绣就行了啊。”

“她们又不是我的左膀右臂,高素质员工。”世子爷耸耸肩:“我就想要我的优秀员工给我做一个荷包,不行吗?”

“行,当然行,难得老板开口,我怎么可能拒绝呢。只是有一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你可要给我佩戴,若是不肯戴,那你就直说,也省得我费这番功夫。”

“放心,我肯定戴着,那就一言为定。”得到优秀员工承诺的老板心情大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我去看会儿书,看完就睡了,你也别只顾着花熊和绣花,这快入冬了,夜长,一旦熬夜深了,对眼睛不好。”

“知道,我心里有数。”方采薇笑着挥挥手,见荆泽铭去了榻上看书,她这才继续自己的工作,一边开动脑筋,思考着山海杂货铺的整改计划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荆泽铭也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却还能赶上一件盛事:在嫁给他将近三年后,方采薇的诰封终于下来,正如他所猜测那般,五品的诰命夫人。

一大家子都喜气洋洋的,独有方采薇还不满足,在屋里看着自己的诰命夫人服饰,一面喃喃道:“才五品啊,我都二十多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升到一品上去?”

绿枝和碧丝怀里一人抱着一只滚滚,听见这话,绿枝便笑道:“奶奶还不知足?似您这般年纪,能做五品诰命夫人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娘娘在宫里受宠,你万万不可能一下子就到这个地步。至于一品诰命,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咱们太太,据说还是当年娘娘第一次得宠的时候,才封了个一品诰命。”

“我去不是吧?这么难?”方采薇吃惊,暗道不对啊,现代看的那些戏曲,不是说考上状元,就能给母亲挣来一品诰命吗?哦,不对,人家说的只是诰命夫人,并没有明说是几品。

正想着,就听碧丝也笑道:“奶奶要做一品诰命,说起来也简单,什么时候您有了孩子,唔!有了孩子也不可能马上封一品诰命,三品差不多。”

话音未落,就被绿枝瞪了一眼,这丫头心想咱们奶奶到现在和爷都不肯在一个床上睡了,你提孩子的事,几个意思?这不是往奶奶心里戳刀呢吗?

果然,就见方采薇愣了一下,接着喃喃道:“什么?诰命升级竟然这么难?算了,我觉得五品诰命挺好的,是吧宝贝儿们?好歹你们这也算是贵公子了。唔!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俩性别啊,太小了,有点看不出来,直觉上团团肯定是个淘气小子,圆圆倒有些淑女范儿。”

绿枝和碧丝无奈地彼此对视一眼,她们当然也很喜欢花熊,但自认还在正常阶段,哪里像是奶奶,真把花熊当做子女一般,动不动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宝贝儿,心肝肉的”,听着都觉得肉麻。

做了诰命,夫妻两个是要进宫谢恩的。因此这一日下午,荆泽铭便护送着方采薇和两只花熊前往皇宫,因为慧妃娘娘发下话:要看两只滚滚。

世子爷懒得费事,就和方采薇一起坐在车里,也不带下人,只夫妻两个,觉着还自在些。这一路上他已经对花熊投射过几次不太友好的目光了,见方采薇瞪过来,就不服气地小声道:“这两个小东西有什么好?不就是个黑白团子吗?还不如野鸡,最起码有一大蓬漂亮尾巴,这两个团子有什么?瞅瞅这尾巴,和兔子差不多,结果你也喜欢,大姐姐也喜欢。”

他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拽了拽两只滚滚的短尾巴,却被方采薇一巴掌拍开,只听优秀员工怒道:“野鸡算什么?就是孔雀,也没办法和我们萌神相比。”

荆泽铭忍不住笑道:“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孔雀比不上花熊?这是你的审美?我虽然是个爷们儿,却也知道孔雀是最美的禽鸟,这花熊怎么能和人家相比?”

方采薇撇撇嘴不屑道:“当然不能比,在我们那里,熊猫园里的孔雀你知道叫什么吗?走地鸡。听听,走地鸡啊,对于萌神来说,那也就是一只野鸡罢了。”

“你们都不讲道理。果然是物以稀为贵,你们那里花熊少,竟然被捧到了这个地步。”

夫妻两个正说笑着,忽然就觉马车停了下来,荆泽铭便掀起帘子问马车夫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零七章:痛悔噬心

马车夫回身道:“少爷,好像是何家的马车,刚才他们从巷子里出来,差点儿撞上咱们的车。”

荆泽铭一怔,忽见对面马车车帘掀开,露出李秋芳憔悴面庞,看着他道:“是表哥吗?实在对不住,家里有人来说,爹爹这会儿不太好,所以我急着回去。”

“哦!”荆泽铭点点头:“那你快回去吧。我这里要进宫见皇上和娘娘,不能过去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就派人去侯府,太太在府里,她会派人过去的。”

“知道。”李秋芳眼睛红红,看着那边荆泽铭将马车帘子放下,她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也放下帘子,淡淡道:“走吧。”

清脆鞭声响起,马车辘辘继续向前走。这里翠竹担忧地看着主子,却见李秋芳忽然握紧拳头狠命往座位上捶了两下,接着便将头伏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翠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安慰道:“小姐,老爷也不一定就有事,他从前身体一向很好,许是这一次就能挺过去呢?您别太担心了。”

李秋芳只是呜呜哭个不住,牙齿将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心中苦水没办法向任何人诉说:方采薇封诰命的消息她也知道了,所以非常清楚,刚刚那进宫的马车里,一定是荆泽铭和方采薇两口子。想一想对方风光,再想一想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父亲若是去了,刚刚有起色的家族瞬间就会跌落回谷底,到时候她连个能依靠的娘家人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世事要难以预料到这个地步?当初若不是荆初虹骤然失宠被打入冷宫,今时今日,坐在那马车里进宫谢恩的就该是自己和表哥才对,为什么她李秋芳的命就这样不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姑娘似乎憔悴了很多啊。”

这边车里,刚刚方采薇虽然没有探头,但李秋芳的模样她仍是看在眼中,因此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却听荆泽铭淡淡道:“是啊,表叔当日一意孤行坐下的孽,如今却都要她一个弱女子背负,想她在何家,岂是好过的?如今娘娘重得凤鸾之瑞,那何家一肚子气不知找谁撒,她偏偏和我们家又有些牵连,这日子怕是就更不好过了。又正好在这个时候,连表叔都病倒,他自作自受,本不可惜,却连累的秋芳命苦至此。”

到底还是旧情难忘啊。

方采薇心中耸肩,去没有再多说什么。须臾间到了皇宫,夫妻两个刚下马车,就有太监赶上前来,热情笑道:“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皇上吩咐了,让世子爷前往御书房见驾,奴才护送世子夫人前往凤仪殿。”

荆泽铭知道皇帝是要问神枪营的事,于是把花熊交给方采薇,又轻声嘱咐两句,便前往御书房。这里方采薇一手拎着一个小家伙的脖颈,跟着太监往凤仪殿去。

两只滚滚虽然只有几个月大,那也是一只二十多斤的重量,好在方采薇前一世也经常在地里劳动,这个时代也不流行裹脚,所以虽然觉着有些沉,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随行的几个太监倒是替这位世子夫人累得慌,却也知道这圆滚滚的小东西是这位夫人的心肝宝贝,据说十分怕生,因此也不上前要求帮忙,只在心里暗暗感叹: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不似那些大家闺秀,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日里多走几步路就喘起来了,瞧瞧人家,提着这么两个小东西,还动不动挣扎一下呢,走这么长时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世子夫人进到凤仪殿之后就差点儿瘫坐在椅子上,倒不是她瞧不起太监,而是因为对方为了掩盖身上气味,涂抹了大量香料,滚滚要是被他们抱住,让强烈气味一刺激,说不定就把人脸给挠花了,所以只能辛苦自己提着。

“是我的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