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个是叫绿萝。”
方采薇含笑答应了一声,一面微笑对上温氏尖锐的目光。
“哈哈哈,对,是叫绿萝,我就记得是个挺好听的名儿,却记不住叫什么,唉!人老了,就是没用,这记性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太太别这样说,您记不住这个名儿,不过因为它是从番邦过来的玩意儿,此前没见过,若是叫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我就不信,您老这个年纪,耳不聋眼不花,独独记性就不行了?哪有这样事?孙媳倒是觉着,我若侥幸能活到老太太这个岁数,能赶上您一半就不错了。”
“哈哈哈,看把你能说会道的,怎么今儿这嘴巴这么甜了?”
谁不喜欢被人夸赞?桑老太君虽然性格冷清,却也不能免俗,听了方采薇的话,竟难得开心大笑起来。
这时大丫头荔枝走过来,一面给桑老太君按摩着肩膀,一面对方采薇笑道:“我们老太太自然是好的,不过奴婢看着大奶奶将来也必定不会差了,不说别的,单说您这巧手,素日里还真不知道,您竟有这么份儿手艺。那绢花纱花这么插在瓶子里,当真比真花还漂亮。
“这个绢花没有香气,搭配着倒也好看,就是有一条,得费心收拾,不然几天不擦,就落了一层灰,到那时再捯饬,就不好看了。”
荔枝连忙道:“这个奶奶放心,您费心做的,我们哪敢怠慢,必定一天擦它几回,万万不让它沾一点儿灰。”
方采薇笑道:“可千万别,真要是一天擦几回,就秃噜皮了。”
一句话逗得桑老太君又笑起来,摇头道:“可是胡说,这个又不是杏子桃儿,擦几回怎么就能秃噜皮?它哪来的皮?”
“老太太,虽然那布料没有皮,可它有颜色啊,那些颜料可不就是它们的皮?这一天擦几回,可不是就掉色了,到那时,粉牡丹变成白牡丹,黄月季变成白月季还不怕,最怕的是串了色,那可就难看了。”
说完连荔枝都忍不住笑了,却见门帘一掀,常夫人也走了进来,看着屋里气氛热烈,便含笑道:“在院里就听见今儿这屋子里面着实热闹,但不知老太太有了什么好事,说出来儿媳妇也听一听乐一乐。”
桑老太君也顾不上摆着老祖宗的架子,指着西边大桌子笑道:“你快去看看,铭儿媳妇的巧手,这群丫头片子,挡在那儿看半天了,怎么还没看完?我还没看几眼呢。”
温氏此时正在桌边,看着那一大瓶满满当当的插花发愣,这个时代的人哪见过这玩意儿?此时看去,只觉耀眼生光,明明是一团假花,却是比真花还要漂亮不知多少倍。
此时忽然听见桑老太君的话,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亲自捧起那大花瓶放到炕桌上,满面笑容对常夫人道:“太太看看,素日不知嫂子还有这份儿手艺,瞧瞧这一大瓶,多热闹啊,这才是真正的富贵满堂呢。”
温氏竟然这么真心实意夸奖绢花,倒是令方采薇有些意外,眉眼微抬,恰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那里分明含着一丝嫉妒讥讽,于是方采薇就知道,这女人玩的是先扬后抑的调调。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她个头。
针对可能出现的语言陷阱,大奶奶立刻制定了“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方针策略,静坐一旁微笑,等待对手出招。
“果然漂亮得紧。”常夫人看见那瓶绢花,也是满眼赞叹,忽听温氏在一旁笑道:“太太也觉着好看是吧?儿媳也喜欢的很,就是不知这么一瓶得多少布料。嫂子给我说说,若是布料用的不多,我也厚着脸皮求嫂子多做几枝,给太太房里插一瓶,剩下的我拿回去,放在屋里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果然来了。
方采薇点点头,心中暗自评价道:出发点不错,用布料来提醒老太太和太太家里如今情况,给我定了一个奢侈浪费的罪名之余,顺便还拉扯上太太,显得我只知道孝顺老太君,不知道孝顺太太,短短几句话,就是一石二鸟,脑子反应还算是快的。只是可惜啊,太急躁了些,不想想老太君和太太在大宅门生活这么多年,怎会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没见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沉了吗?
一边想着,就微笑开口道:“不值什么钱,都是我陪嫁时的料子。我昨天和爷出去,想着老太太这屋里没什么绿意,我们爷说老太太不喜欢花,恰好看见一盆松树盆景好看,他就买下来,我想着老太太受不得真花的香气,那若摆一瓶假花,不就不妨事了吗?那些料子白放着也是坏了,不如拿出来做成花儿,也算是没辜负了它们,只是这两年手艺生疏,忙到半夜才做出这一瓶,太太和弟妹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们做两瓶放在屋里摆着就是。”
温氏心里一跳,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就忙着挑拨离间有些急躁,然而方采薇这短短两天的转变总让她心惊肉跳的,因此忍不住就急着出招了,暗道以她那性子,怕是要当场发火,只要发了火,老太太和太太再想想我这话,她这份儿人情不但白做,反而更显出奢靡肤浅嘴脸,这一次让她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必日后她也就打消这份儿争锋出头的心思了。
第三十一章:通过考验
谁知往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如今竟全都失效,方采薇轻轻一记连消带打,字字都显出她的贤良风范,这番话通篇没有一个字影射暗讽自己,却更因为如此,就让她那小肚鸡肠越发清楚明白,宛如被剖开了显露于人前一般。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都在心里舒了口气,暗道果然老话说的没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孩子明显是差点儿死了,却因为这个死里逃生,看事情通透明白了,行事也自然就大方宽容起来,不错,有些侯府大奶奶的样子了。
温氏一肚子气,却不敢再说什么,这种时候,只怕她是说多错多,反正就跟着人一起奉承老太君夸那一瓶花准是没错的。
接着又有两个老姨娘过来请安说话,然后侯爷的姨娘贾氏也过来了,最后是两位姑娘:二姑娘荆初雨和三姑娘荆初雪。
荆初雨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常夫人身边,为人安静柔和,容易害羞,是个典型的内向性子;荆初雪则是清瘦如竹,貌美如花,眉宇间淡淡一点傲意,言谈举止透着那么一股子淡然雅致,真好一个标致人物。
方采薇看着这位三姑娘,总觉着似是有些熟悉,最后想起来了:我去,这明摆着就是个和《红楼梦》里林妹妹差不多的人物啊。风流婉转,目无下尘,看上去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性子却又有些高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红楼梦》中的林妹妹自觉寄人篱下,这位三姑娘却是姨娘所出,看她对贾姨娘也不十分亲热,怕是和探春差不多的心理,而侯府如今又是这么个落魄样子,认真说起来,她们两人的命运还真有些同病相怜。
众人看见这盆景绿萝以及绢花,自然又赞叹了一番,连内向的二姑娘和对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三姑娘都围着看了好一会儿。
一家人围着桑老太君说笑了一阵子,贾姨娘便好奇道:“昨儿晚上好大的雨,今天清早起来,我就听说大爷房里富姨娘被送去去园子西北角那个小庵堂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问,果然人人都好奇起来。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看了贾姨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二姑娘三姑娘眼里也满是惊讶,显然才知道这个消息。温氏则在心里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暗道真不愧是我亲婆婆,这话问得怎么就这么及时呢?
方采薇面上却没有任何踟蹰为难神色,淡淡笑道:“富姨娘不知怎么,昨儿晚上忽然害了失心疯,在屋子里看见人就磕头,我们爷连夜冒雨请了大夫过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并非痰迷心窍之症,须得清心养性,就这样,将来能不能恢复,也得看老天帮不帮忙。爷没办法,就连夜让人将富姨娘送去了小庵堂,又安排了丫头过去伺候。不然白日里闹起来,惊到人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失心疯呢?”
常夫人和桑老太君自然能够猜出这其中原因,不过见方采薇一心维护大房和夫君形象,她们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至于是不是真的冒雨连夜请大夫,谁会去在意呢?大家所在乎的,不过是方采薇的态度,看看她在这样事面前,是继续如以往那般埋怨丈夫仇恨富姨娘,还是愿意为了隐瞒这段“家丑”而宽容忍耐。
而现在,方采薇交出了答卷,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表示非常满意。
在别人暗暗观察方采薇的同时,她也在暗地里注意众人的反应,看到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的笑容,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OK,搞定了太后和太皇太后,自己日后的工作就更好开展了。只要能够开源节流,说不定老板一高兴,加薪就指日可待。嗯,升职不用想了,最起码好几年内,她是升无可升。
众人说了会儿话,就逐渐散去,倒是桑老太君难得兴致好,留了两个老姨娘玩牌,这里常夫人叫住方采薇,故意落在最后面,待出了老太君院子,常夫人方微笑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何府老太君的寿辰,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府赴宴。”
“呃……好的。”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这下好,还没做出什么工作成绩呢,婆婆已经看中了我这支潜力股,认为能拿得出手了,这是要带自己去何府示威啊。也是,明面上镇宁侯府已经落魄,不敢和何府叫板,但暗地里的攀比谁不会?哼!你们虽然强娶了我儿子的意中人,可如今我儿子因祸得福,瞧瞧我这儿媳妇,行事说话,人品容貌,哪里会比那个李秋芳差?
方采薇也能理解常夫人的心态,确实是这么长时间憋屈得狠了,只是理解归理解,她却不能认同,暗道婆婆啊,咱们家现在都什么样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开源节流,把自家日子平平安安过下去,争取年底时候账本别出现赤字,最后还要依靠卖古董当衣服来撑着这个家。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去争那一口闲气啊。
然而三观不同,也只能求同存异,反正这话她目前是只敢存在心里,不敢说出去的。
常夫人见她答应下来,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怯场或者愤怒的举动,更加赞赏,笑着道:“人都说因祸得福,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从你大姐姐……唉!从她失势后,我就再没见老太太笑得这样开心过。那大屋子我也觉着太冷清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收拾,没想到如今你和铭儿送过去的几样东西一摆,倒是正经添了几丝鲜活气,我看着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略微加重了点口气,方采薇立刻会意:这是领导母亲给你表现的机会了,必须要紧紧抓住,于是连忙笑道:“太太既然喜欢,我今儿就给您插一瓶送过去,只不知您喜欢什么花儿呢?”
第三十二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不挑,有什么就给我做什么。”常夫人果然高兴了,看了方采薇一眼笑道:“听你这意思,还是个厉害的,什么花儿都能扎上来似得。你若真有这份儿手艺,不如扎一些人戴的花儿。从前宫里也有赐下堆纱花的,内务府的铺子里也有卖,只是不如宫里赏赐的精美,如今家里日子不好过,你两个妹妹都是花骨朵一般的人,首饰却没有几件,让人看着心酸,你给她们堆几支花,怕她们不喜欢感谢你?”
“好,儿媳记下了。”方采薇心想得!来了第一笔业务,可惜是个赔钱的。嗯,也不能这么说,就当是拓展人脉了,不就是几支纱花吗?回头有合适材料,再给你们做几支物美价廉的簪子,让你们也体验一把现代手工的魅力。
方采薇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常夫人对她的试探,此时见她如此柔顺,竟连这样事都答应下来,且没有一点痛恨抱怨之色,不由更舒心了,想了想又道:“大房事务从前都是富姨娘管着,梅儿那孩子向来是个软弱做不起主的,如今既然富姨娘去了小庵堂,你们爷又要读书上进,少不得家里的事情就要你仔细打点了。”
这就是把大房事务彻底放权给方采薇了,只把雄心勃勃的业务经理给激动地,暗道早知道后院大权都掌握在太后手中,我应该早点抱上太后的大腿啊,到时候就算老板不满意,我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两条粗大腿在,还怕他吗?
想到荆泽铭对自己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的常夫人也笑了,摇头道:“我记得你从前总是板着脸,没想到如今倒爱笑了,嗯,还是这个笑模样好看,像你这么天生漂亮的,就该多笑笑,才不辜负上天赐下你这样的花容月貌。”
“是,儿媳谨遵太太教诲。”
方采薇柔声回答,一颗心早飞回了大房:耶!雄关大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新职业新岗位,长征第一步,准备起航了。
心中大喊着豪言壮语,方采薇一路如同小鸟般欢快地回到了大房,就见廖婆子绿枝等人都在院里候着,看见她,廖婆子便上前一步,笑着道:“奶奶,如今富姨娘去了庵堂,这大房里千头万绪的,总得有个人做主,不知道太太有没有安排?”
“太太说了,从今后这大房事务就交给我了。”方采薇微微一笑,压下心中大权在握的喜悦,扮出沉着模样答道。
廖婆子喜上眉梢,她如今自认为是方采薇的嫡系人马,现在奶奶得了势,这俗语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可不就是奶奶的鸡犬,还怕日后不能在府里昂首挺胸,让那些小蹄子巴结奉承吗?
“富姨娘平日里是在哪儿办事的?这大房的清单账册都在何处?你们先去给我找了来,我回房里好好筹划一下,看看日后咱们要怎么做,别小看这一房事务,就如廖妈妈说的,这也是千头万绪呢。”
众人连忙应是,接着廖婆子和吴婆子也连忙带了几个小丫头,来到富姨娘房中,看见那房中一些摆件首饰,两个婆子都是双眼放光,无奈绿枝很快就赶了来,她们知道如今的大奶奶厉害,这位绿枝姑娘也不是善茬儿,所以倒也不敢贪墨东西。
且说方采薇兴冲冲回到房中,正打算列点计划捋一捋大房的脉络时,却傻了眼。
卧房加上暖阁再加外间,宽敞整齐精致的三间正房,摆放着罗汉榻,博古架,熏笼,雕花大床,梳妆台以及一座西洋钟和各式各样的箱笼,就是没有一处可以供挥毫泼墨的地方。
这下子巧妇难为无米炊,方采薇眨了半天眼睛,才想起身体正主出身小官僚家庭,不但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连字都认识得不太多,当初能入侯府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支持者,外加李秋芳就是个才貌双全的,结果才貌双全又如何?还不是背叛了他们嫁去何府?这就让侯爷生出一种“有才的女人没什么好东西”的错误观念。
“碧丝啊。”
万般无奈的大奶奶将目光转向了在房中一副“等候差遣”模样的心腹丫头身上:“你去书房,从大爷那儿给我拿点纸笔回来。”嗯,没有书桌,就勉勉强强用梳妆台凑合了吧,创业初期,不要太讲究条件。
碧丝眨巴了两下眼睛,心想好嘛,从来不写字儿的奶奶今天竟然来了兴致。小丫头想想漂亮奶奶悬腕落笔的天人之姿,兴高采烈奔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带了个尾巴回来。
荆泽铭饶有兴趣地看着方采薇,笑道:“我听丫头说你想练字儿?怎么今日兴致这样好?”
“你听碧丝胡说,我不过是因为太太把大房事务交给我打理,所以想做份企划书……哦!理一理脉络,没有纸笔怎么行?谁知她没带纸笔回来,倒把爷给招来了。”
“这话听着别扭,好像是把狼招来了似得。”荆泽铭哼一声,接着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原来这两只手捧着一摞纸,纸上面还有全新的笔墨砚台,合着是一整套文房四宝。
方采薇欢呼一声扑了过来,荆泽铭就对碧丝挥挥手道:“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碧丝看样子不太情愿,不过到底不敢违命,只好福了福身,噘着嘴巴出去了。这里方采薇看着一摞纸,不由皱眉道:“太大了,我其实想要那份儿红格子信笺,书房里没有么?”
“你不早说,罢了,先拿这个凑合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写字的?”荆泽铭看起来对“新任员工”的能力很感兴趣,这让方采薇有一点忐忑,不过转念一想:不怕,咱业务熟练,不惧老板考察,爱看看呗,让你看个够。
“爷这会儿怎么闲下来了?书读完了?文章也做完了?”
“无妨,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读了半天书,正觉着头有些昏,所以过来你这里看看乐子。”
“什么意思?这是看我出丑来了?”方采薇瞪了“无良”老板一眼,却见他微笑道:“我怎么想,都觉着你对文房四宝好像不应该应付自如。”
第三十三章:丢脸
“小瞧人。”方采薇冷哼一声:“我好歹小时候也是上过毛笔课的,不敢说写的字有多好,最起码肯定能成形。”
荆泽铭努力想了想,也没想象出成形的毛笔字是什么样,于是静观其变,看着方采薇笨拙的倒了水进砚台,然后拿着墨条在里面使劲儿磨,他不由“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爷笑什么?”
方采薇刚刚还说大话呢,没想到转眼间就被自己这笨拙动作打脸了,正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再听这声笑,可不立刻就恼羞成怒了。
“没什么。”荆家大爷发现自己虽然不爱这个女人,却很爱逗弄她,看方采薇脸色好看了些,他才慢悠悠加上一句:“只是我看着你这架势,有些怀疑罢了,这到底是在磨墨呢?还是在磨刀呢?”
方采薇险些没把一砚台墨呼荆泽铭脸上去:这老板太恶劣了,什么叫磨刀?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能把墨磨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这特么是份体力活啊,他一个爷们不说上来帮忙,反而还在那里冷嘲热讽,素质呢?世子爷的风度呢?都喂狗了?
一念及此,不由气得牙根儿痒痒,冷哼道:“爷看的没错,我就是在磨刀呢,磨刀霍霍向无良。”
“无良?什么意思?”荆泽铭心想只听说过“磨刀霍霍向猪羊”,这女人怎么擅自给人家改词啊?
“无良就是没有良心,此处意指老板啊。”
方采薇把墨条用纸擦干,然后举起奔着荆泽铭就过来了:“敢嘲笑我,看我抹你一脸黑墨……哎呀!”
最后一声惊叫是因为她还不太适应古代裙装,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身子都往前扑了过去。
眼看就要以史上有名的“狗啃泥”姿势落地,就见人影一闪,下一刻,整个人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没事儿吧?”
荆泽铭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语气里少有的带了几许关切。
方采薇把脑袋埋在那宽厚胸膛上,眼泪都快下来了:太丢脸,真的太太太丢脸,穿越小说都流行多少年了,她竟然还会犯最初穿越前辈们的错误,真是……这地上有缝吗?她想钻进去啊。
“没事儿。”吸吸鼻子,大奶奶决定坚强地面对现实:丢脸就丢脸了,怎么地吧?这在穿越小说中一向都是女主可爱的小错误,她犯一犯也没什么嘛,哼!
好吧,挽尊失败,还是想找块豆腐撞死。
荆泽铭好笑看着那张强撑平静的脸孔:“何必硬撑呢?想哭就哭吧。”
“哇……”
下一刻方采薇就从善如流了,倒把荆泽铭吓了一跳,世子爷呆呆看着妻子:“那个……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真哭起来了?”
“我也只是哭哭而已,爷不用在意。”
方采薇一瞬间恢复正常,拿出手绢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回到桌前,平静道:“爷,我想过了,日后要管理大房事务,很可能还要帮爷出谋划策,这怎么着也得有一间书房才行。房子呢,我这里是现成的,东西两边的厢房除了丫头们住着,好几间都是空置着放杂物,收拾出一间就行了,不过家具啊,文房四宝什么的,这就得老板您拨付了,我要求不高,书桌够大,椅子够舒服,另外再给整个书柜,顺便弄几个镇纸笔筒,来几套文房四宝就行。”
这要求还叫不高?
荆泽铭都无语了:“你不过是管点杂事罢了,用得着单独收拾间书房出来吗?又不是要考女状元,再说你就是想考也没用,咱们大夏不设女子科考。”
“不要这么说啊老板,一个良好的办公环境可以有效增加职工的工作效率,提升职工的工作热情和责任感,其实大房的事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是千头万绪的呢。你比如爷的应酬交际,这就是一桩烦心事,我得记清楚你们家每一位亲戚朋友的寿辰,或者成婚生孩子孩子满月之类的红白喜事,还要绞尽脑汁想出合适的礼物……”
方采薇理直气壮掰着手指头,一边舌灿莲花,世子爷看着妻子那两张上下翻飞的烈焰红唇,只觉脑袋都快成了浆糊,好像强大的气场正在离自己远去,于是连忙一伸手:“停!我知道了,书房不是吗?你自己找一间厢房,明儿我就想办法把你要的东西搬过来。”
“谢谢老板。”
方采薇挥舞了一下拳头,却见荆泽铭面无表情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之前不是说要筹划吗?来,让我看看你的字,看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在书房里办公。”
“门缝里瞧人是吧?呵呵!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功力。”
方采薇得意地拿起毛笔,铺开纸张,蘸了墨,端正了一下姿势,提笔向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一刻钟后,世子爷和大奶奶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二十多个字,同时沉默了。
最后还是荆泽铭打破了僵局,他咳了两声,提起那张纸微笑道:“采薇啊,刚才我看你那份儿自信,心里还真是有些紧张,你说万一你这字写得比我还好,让我情何以堪啊,是不是?不过现在嘛……嗯!你确定这个水平有资格要一间书房办公?”
“爷,我觉着还是冷面无情的形象更适合你,记得要时刻保持,一开玩笑这形象就容易崩塌。”
方采薇面无表情向老板诚恳地提建议,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的哀嚎:泥马太高估自己了,明明小学时候毛笔字是到过市里参展的啊,我怎么知道二十年没写,技能点就全部消失了呢。这玩意儿不该是和自行车一样,只要点上技能,就一辈子拥有吗?好吧,写字其实不是最难的,最起码还能看懂不是?最难的就是……这古代没有尺子也没有格子啊,她明明那里对齐了的,可谁知道写完后,二十几个字还是向着倾斜大路上撒丫子飞奔,看上去就跟一行白鹭下青天似得,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第三十四章:有个学霸老板的体验
荆泽铭丝毫不为所动,抖着那张纸啧啧有声:“你说的没错,我是该维持冷面无情的形象,现在我以这个形象通知你,就靠这点功力,书房没戏。”
“别啊爷。”
大奶奶的形象先崩塌了,奔到荆泽铭身边,看着他恳切道:“谁能生而知之?是不是?这个……你容我练习练习嘛,我和你说,我……我真是有基础的,就是太长时间没练了,你给我间书房,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交上一张满意地答卷。”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啊:淡然宽容;识进退懂分寸;端庄大方;贤惠可人。
然后重点来了,也就是这个女人:活泼俏皮,狡黠可爱,有时脸皮比城墙还厚,眼里会冒出贪婪的绿光,装模作样死缠烂打的技能也是十分精湛。这么多矛盾的性格,怎么可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荆泽铭眼看方采薇抓着自己的袖子“立军令状”,脸上都快绷不住笑意了,摇摇头无奈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一间书房吗?你至于这样?别忘了,你是侯府的大少奶奶,这样的死缠烂打,跌不跌份儿啊你。
方采薇心想国会议员还挽袖子亲身上阵掐架呢。为了达到目的,我这死缠烂打算什么?爷您要想看,我还有撒泼打滚技能没使出来,效果绝对不会比你们这个时代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差。
“来吧,先教你写字,免得书房落成了,你进去就生出这样的字来,爷丢不起这个人。”
荆泽铭来到书桌边,重新铺好纸张,先选了一管比较粗的毛笔,在那纸上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楷体,足足写了几百个,才对方采薇道:“这都是常用的字,你先临摹,熟练就好了,即便不能写的我这么好,终归应该是能看的。”
方采薇撇撇嘴:“爷也太自大了,怎么叫我不能写的你这么好?万一我要是写得比你好怎么办?”
“嗯!有志气,那我拭目以待。”
方采薇:……不要这样啊喂,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打个赌?或者说你要是能写的比我好就奖励你什么什么的吗?我和你说老板你这情商很容易伤害下属感情的。
荆泽铭将这张纸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张白纸,换了只毛笔继续写。
方采薇:……“爷你这是做什么?”
荆泽铭:“我再给你写篇小楷供你练习。”
方采薇:……“爷你这是要把我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才吗?”
荆泽铭:“你想多了,全面发展最起码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写好字充其量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方采薇:……“爷你不能这样打击我的自信心。”
荆泽铭诧异抬头:“哦?这么说你是要立志成为全面发展的人才?”
方采薇想想自己曾经在音乐课上让老师流下热泪,画的西瓜被老师认成土豆,下个跳棋都没赢过的惨痛黑历史,陷入沉默了。
不过有数的,输人不输阵,身为金领,你可以没有鸿鹄之志,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一挑眉,淡淡道:“我倒是想学,就怕没人教我。以我的身份,请个西席也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咱们慢慢来。”
荆泽铭微笑道,话音未落就见方采薇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故作不解道:“娘子怎么了?”
可恶的学霸啊!方采薇泪流满面,很想跪下问问荆大爷您看我跪的标准不?
见压过了这女人一头,荆泽铭也见好就收。一时间屋里再无声音,只有他坐在那里,轻轻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铁划银钩的小字。
方采薇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注目看着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出现的一行行小字,偶尔看两眼身前的男人,他微微蹙着眉,眼神清亮,高挺的鼻子下,嘴巴微微抿着,俊秀儒雅的一塌糊涂,但这份俊雅却丝毫没有遮住他的英姿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