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偷眼细看马氏神色,见她虽拧紧了眉,可嘴角的弧度却还是微微翘着的,琢磨了下,说道:“若是成了事,姑娘就成了侯府所有姑娘里的头一个。到时候,来求娶的人家定然极多。夫人从里面挑一户最妥帖的人家,不就成了?”

马氏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笑道:“是这个理!”她伸手拂了拂衣袖,款步朝里行去,“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贪图那些个名利,不稀罕什么侯夫人的名头。不过是为了珍哥儿和珊姐儿谋划罢了。”

杨妈妈顺势赞了几句,马氏的笑容愈发深了许多。

眼看着快到宾客登门的时辰了,将事情大致商议完毕,秦氏便带着儿女们回宁园。

路上遇到方氏,江云昭很是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四婶”,又笑着说道:“方才我还想着怎么没看见婶婶呢,这就遇见了。”

江家的四老爷乃是现今的江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子,因着江老夫人与大房不甚亲近,四房与大房关系也不是特别热络。江云昭这样的表现,着实出乎大家的预料。

江承晔倒也罢了,只是想着妹妹年纪小,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没什么特别。倒是秦氏特地转回身,看了她一眼。

方氏也很是惊讶。

她的出身在妯娌中算是最低的,平日做事一向小心翼翼,虽无过错,却也不出彩。大房的人待她虽客气,却从未有这样被大房的人热情打趣的时候。虽说江云昭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且侯爷夫人就在旁边…

一时间,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红霞染上双颊,羞涩地说道:“我今日有些瞌睡,起得有些迟了。”

秦氏笑道:“这时候算什么迟的?我不过是被那两个臭小子折腾得睡不着,所以起早了些。你快去吧。母亲还等着你呢。”

方氏笑着应了声,这便带着人向着安园快步行去。

秦氏回到房中,先是叮嘱了两个乳母一些事情,待到她们去到耳房给孩子们喂奶了,这才从红锦手中接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

瞧见里面的东西后,饶是她素来镇定,也不由有些惊愕。

江云昭见到母亲的模样,忍不住凑了过去看了下,亦是十分震惊。

——这个不是祖母诰封进宫谢恩的时候,太后赐给她的那对玉牌么?

那么贵重的东西,祖母居然没留给四叔那一房,而是悄无声息地送给了弟弟们?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秦氏这才发现女儿居然在偷看。嗔怪地瞪她一眼,见她缩回了脖子,这便将东西塞回荷包里放好,又唤来郑妈妈,说道:“好生收起来。和我那些地契搁在一起。”

换好见客的衣裳后,秦氏给江云昭整理着衣衫,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看着你今日和你二婶疏远了不少,和四婶却又亲热起来了,这是为何?”

江云昭知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母亲,方才便已想好了说辞,“珊姐姐总是问我要东西,刚刚还问我要这副耳坠子。我不想给她,她便气恼了,还冲哥哥发火。四婶婶那边就不同了。平时四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给我留一份,却从来没问我要过东西。两厢一对比,可不就显出来了?”

她年龄尚小,这番话说出来犹带着稚气,听入耳中不显刻薄,倒是有些娇嗔的意味。

秦氏手指刚一停顿,江云昭又道:“四婶给咱们送了东西后,娘都会给她再送些东西回过去。二婶那边可好,要了我们这许多好物过去从来不肯回礼就也罢了,上次我问珊姐姐讨要一副字帖,她都不肯给我!”

这事儿她早已不记得了,还是刚刚在路上的时候,红缨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听到了。

看着女儿怨愤的样子,秦氏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做人最重要的是亲情,那些个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多点少点又有什么打紧?”

见江云昭依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秦氏莞尔,抚了抚她的头发,“咱们的昭儿长大了,知道爱漂亮了。也罢,你自己的东西,不愿给,就不要给了。至于你四婶那边…”秦氏想了想,问身边的红袖:“上次铺子送来的那支金镶玉的簪子,你可是收好了?”

“就在妆奁里搁着呢。”

“你去给四夫人送去。就说…”她看了眼江云昭,“就说七姑娘觉得这个簪子的颜色正配四婶的那身衣裳,让你送去的。”

宁阳侯府张灯结彩,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今日是侯府里的那对双胞小少爷的百日宴,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虽忙得团团转,可看着府里的热闹景象,大家心里着实高兴。

厨房内,厨娘们正边闲聊着边手上忙活不停,突然,坐在门边儿择菜的孙嫂站了起来,喊道:“吴婶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屋内众人一听,忙搁下手里的活计,涌了过去。眼见一个四十多岁打扮体面的瘦高妇人走过来,大家便笑道:“哟,稀客稀客,赶紧进来。”

吴婶去到里面,打量了下屋内,挽起袖子说道:“菜都抬过来了?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不。”

“唉怎么还敢劳烦您呢?您现在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体面人,这点儿小活儿,我们几个就成了。”

“说什么浑话!今天是小少爷们的百日宴,我就算做得再多,那也是应该的!怎当得起‘劳烦’二字?!”

吴婶一通呵斥下来,厨娘们不敢再多言。

看气氛冷了下来,吴婶说道:“我不过是看着主子高兴,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手艺。今日小厨房不开灶,我就想着过来烧几道菜,也算是给小主子们庆祝了。”语毕,又笑着拎起一尾鱼,“嗬,这鱼可不小。说起来,糖醋鱼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要不,这个交给我?”

她皮肤白净脸盘较圆,笑眯了眼的模样看上去似弥勒佛一般,透着一股子乐呵的亲近之感。

吴婶素来平易近人,就算去到宁园单独伺候大房,也从来不曾忘了大家伙儿。这一番活络后,大家就也不再拘束,各自忙活起来。

吴婶边收拾着鱼,边悄悄看着周围的动静。

刚刚蔻丹那丫头跑过来说,姑娘请她来帮忙看着厨房,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寻由头制止。

自家侄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看上去有些迷糊,但是对主子绝对没二话。因此,蔻丹说是姑娘的意思,那就肯定是了。

只是吴婶想不明白。

姑娘为什么要注意厨房?

这里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成?

第4章 初现

前世这一天的夜晚,江云昭终生难忘。

弟弟们过百日,欢乐喜庆的一天过后,入夜,爹爹和娘亲突然腹痛不止,面色发青。连夜请了好些大夫来,忙活了一整晚,都没能奏效。

幸亏第二日一早来了一位姓袁的大夫,给爹娘灌了好些个不知名的汤汤水水进去,引得他们呕吐了半晌,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但终究伤了底子,再也起不来身。余下的日子,也只能靠药材养着,躺在床上度过了。

彼时八岁的江云昭依然有些懵懂,但大她四岁的哥哥却是心中有数。在仔细询问过父母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和妈妈后,江承晔寻了江云昭,悄悄告诉她,爹爹和娘亲身上没有外伤。致命之物,必然是从口中进去的。

思及这一点,现今的江云昭心中一凛。终究不够放心,悄悄跑去厨房附近,静静地观察了会儿。

见到吴婶虽然在与众人说笑,但是眼神清亮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相熟的人家已经到了侯府道贺,江云昭不好在这里多待。若是动静太大引了有心人的注意,更是麻烦。虽心里挂念着,她也只得狠下心来朝着花园那边行去。

笑语声从花园中远远传来,隐隐可以辨出其中一个爽朗开怀的笑声。

江云昭不由自主就弯了唇角,快步走了过去。

守在园子侧门的红螺正急得跳脚,眼见江云昭过来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边伺候着江云昭往里走,边低声道:“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儿。刚刚夫人问起来,奴婢只敢说您内急,旁的一句也不敢多讲。”

“不过是看路上的花开得漂亮,给弟弟们采了几朵。”江云昭说着,将手里的花递给红螺。

红螺接过后,将花瓣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这才说道:“姑娘,这花香味儿太足,可不能给小少爷们玩耍。等下奴婢找个瓶子插起来好了。”

江云昭侧过脸望了她一会儿,说道:“还是你细心。那就听你的。”

刚走到花厅门前,江云昭就听到一人笑着说道:“这两个小东西,实在好玩,真是招人疼!”

她忙迈步进了屋,惊喜地道:“大舅母!您来啦!”

罗氏正逗弄着那对双胞胎外甥,听到女童的轻唤,就循声看了过去,“一些日子不见,昭儿又长高了不少。”

罗氏伸出手将江云昭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身边几位夫人说道:“姑娘家果然是一天一变。过年时候才刚见过,如今再看,不仅漂亮了些,人也精神了不少。”

江云昭一直很喜欢这位性子直爽的大舅母,这时乍一看到,难免惊喜。只是被罗氏一通夸,她到底有些羞涩,便转向母亲身边另外一位妇人,行礼唤道:“二舅母。”

赵氏的面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看到江云昭羞赧的模样,她的笑容又深了两分,“是精神了不少。”

前世秦氏病倒后,秦家也曾怨过江家。可亲眼看到江家的顶梁柱侯爷病得比妻子还要重一些后,性子敦厚的秦家人再也说不出怨怪的话来,只是与江家不如先前亲厚。待到二房与三房一起主持中馈后,二夫人和三夫人底气更足,见了罗氏和赵氏也没甚好脸色,两家来往得就更少了。

江云昭望着两位舅母时眼中的神色很是眷恋,赵氏发现了,牵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温和地拍了拍。

她这一动作,旁边的罗氏就也看到了。瞧了江云昭一眼,罗氏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说罢,也不待江云昭说话,当即扭头对秦氏说道:“你可不能有了两个小的就忽略了昭儿。姑娘家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母亲提点的时候,你若没空,就让她来明原府,跟我住着。”

一旁的赵氏忍俊不禁,说道:“前些日子嫂子与我说想将昭姐儿拐到家里养着,如今可算是寻到借口了。”

诸位夫人不由都笑了。

江云昭不经意间转眸朝门口看去,正巧望见帘子微微动了下,蔻丹快速探了下头又快速缩了回去。

她知晓是蔻丹有事要禀,正想寻了由头出去,不料秦氏也瞧见了蔻丹,扬声问道:“怎地那样鬼祟?有何事不妨大大方方进来回禀。”

见母亲话语中透出些微不喜,江云昭忙说道:“蔻丹,进来回话罢。”

蔻丹低眉顺目地走进屋中,行了礼后方才说道:“姑娘让奴婢寻的那只翡翠镯子,奴婢找了许久也没寻着。所以想来问问姑娘这两日镯子可曾经过他人的手。”

听了她想出来的这个借口,江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般说,岂不是会让人以为她做事不够妥帖?居然连姑娘最心爱的那个镯子搁在哪里都不清楚!

果然,秦氏一听到这话,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江云昭忙赶在母亲训斥前开了口:“上次我拿了那镯子戴了会儿,许是顺手搁在别的地方了,这就与你去找一找。”又朝着诸位长辈行过礼道了声失陪,这才离去。

待到出了安园,去往无人的角落处,江云昭方才低声问道:“可是吴婶那边有消息了?”此时已经临近午宴时分,那些人若是要动手,绝不能再晚了。

蔻丹点点头,说道:“姑姑逮住了个鬼祟的丫鬟,锁在了雅园的柴房,就等姑娘过去问话呢。”

“抓住的是谁?”

蔻丹迟疑了片刻,说道:“姑娘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江云昭的心沉了沉,“嗯”了一声,朝着雅园的方向行了十几步,又改了主意。

“走。我们先回去把那镯子带上。”

雅园本也是侯府的一处院子。

因着故去的老侯爷夫人手段颇高,在她逝去前,老侯爷只有嫡子,并无庶子。待到如今的老夫人过门,先前的姨娘们已经老去,老侯爷又没了再收新妾侍的心思,故而后来也只添了老夫人亲生的江四老爷一个儿子。

如今侯府不过四房人,有的院子便空了下来。雅园便是其中一个。

虽然雅园空置了许多年,院中却干净整洁,而花草也依然茂盛不见颓败,可见平日里常有人悉心照料。

江云昭心知母亲主持中馈忙个不停,镇日里得不着空闲,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二房三房不会将心思花在这样的事情上,四房更是不会做出头的那个。想来是江老夫人命人做的,她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脚步不停地去往柴房,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些微动静,江云昭深吸口气,直到尚显稚嫩的眉目间聚起了凛然之意,这才示意蔻丹将房门打开。

刺眼的阳光骤然通过屋门照射到里面。被反绑住手、侧躺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不适应这光亮,扭过头眯了眯眼。等到门再次闭合,她看清进来的人时,不由得双目圆睁。想要大声呼喊,却因口中塞了布巾而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江云昭冷冷地俯视着她,再开口,声音已然寒若冰霜。

“红月,竟然是你!”

第5章 处置

江云昭气极恼极,如此怒斥一声,竟是现出了十足的威势。

红月躺在地上仰望着她,一个恍惚,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八岁的孩童,而是身量长成的侯府嫡女。她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挣扎着扭动身体,口中闷闷的喊叫声愈发大了几分。

江云昭淡淡地撇过眼,看向吴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婶被她刚刚的呵斥声惊了一跳,此时更加恭敬了几分,“回姑娘话,奴婢刚刚看到她往侯爷和夫人的鱼片粥中偷偷放河豚肉。”

“河豚肉?”蔻丹忍不住惊呼一声。江云昭亦是震惊不已。

这种鱼含有剧毒,她前一世只是听旁人提起,却从未见过。

谁曾想,自己屋里的这个丫鬟,竟敢往父母的粥中放入含有剧毒的河豚肉!

她接过吴婶递过来的一些鱼肉,放在掌中仔细查看——连着皮的鱼肉细白而且密致,明明已经沾过粥水,却仍然没有断掉。

“好大的胆子!”她将手中鱼肉片朝着地上之人狠狠掷去,“这样背主之人,要来何用!”

红月依然惊慌地呜呜叫个不停,显然是有话要说。

江云昭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去。

蔻丹仔细想了下,上前把塞住红月口的布巾拿了出来,丢到她的身上,“有什么话赶紧说!做了这样的事,竟还有脸在姑娘面前开口!”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姑娘。”红月眼中已经溢出了泪,“先前钱妈妈将东西交给奴婢的时候,只说让奴婢做这样的事情,却没说是河豚肉啊姑娘!”

她哭得极为伤心,眼泪接连不断地啪嗒啪嗒往下落。看着她这哀戚的模样,江云昭差一点就要信她了。心念电转间,却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父母卧床不起后,红月没多久就配给了个管事的儿子。那少年是管事的嫡长子,从小跟着父亲记账查账,做事很是干练,往后定然也要独当一面。

红月不过是江云昭屋里的三等丫头,依着她的姿容和家世,本是够不到这门亲事的。消息放出来时,两家已经过了礼,众人听闻都很是惊讶。江云昭照顾父母的时候,也时常听身边的丫鬟们感叹,以后如果有红月的一半运气能嫁到这样一户人家,那便是撞了大运了。

若是江云昭没记错的话,那管事,后来可是成了三房那一派的人…

“不错,长进了不少。当年你初初入府的时候,还是羞赧惊慌的模样。如今谎话说起来,都已经顺口得很了!”

红月刚刚明明看到江云昭神色松动了下,谁料一转眼,七姑娘又收敛了所有心思,变得冷酷起来。

“姑娘,您信奴婢一回吧!那事原本就…”

“你手上戴着的那对银镯子,是哪儿来的?”吴婶突然插嘴问道。

红月微微别开脸,“是我娘买了托人给我送来的。”

“胡说!”蔻丹上前一步说道:“前些日子你还和我们抱怨,说你娘忙着攒钱给你哥哥娶媳妇,都不肯在你身上花半个子儿。如今不过几天功夫,就变了样了?”

红月一时语塞,吴婶看了看江云昭神色,定了下心,接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前些日子和三房的青梅走得很近。”

“厨房那些个嘴碎婆娘的话,能信?”红月往地上啐了口,哼道:“你们没事就爱乱编排人,如今寻到机会往上爬,就不顾旁人的死活了!”

“够了!”江云昭扬声喝道:“是我看到你与青梅偷偷见面的,难道你要说我眼花看错了不成?”

红月明显愣了下,眼神飘忽着,嗫喏道:“其实我见她是为了…为了…为了讨要几副新的花样子…”

刚刚江云昭不过是怀疑她,故而顺着吴婶的话讲了几句试她一试。如今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既无心护主,那就再也留不得。今日弟弟们过百日,见不得血光,就不杖责了,直接赶出去吧。”

“姑娘,姑娘您信我一次啊姑娘…”红月哭了片刻,见江云昭依然是那副铁了心的模样转身要走,瞬间变了脸,“江家是大户人家,断没有随便将人赶出去的道理。姑娘你没真凭实据,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出去后,旁人少不得要笑江家没规矩!”

“规矩?”江云昭轻轻笑了一声,“你跟我讲规矩?今日我想做些善事积福,故而没有严惩你。如今,你却要跟我讲规矩?”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看也不看,就捏着它的一角随意一抖。

蔻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物就顺着帕子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裂成好几段。

吴婶只看到是个镯子碎了,但红月认得那是姑娘最心爱的翡翠镯子,一下子呆住了。

江云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红月偷走了我的镯子,不仅不肯承认,被我搜到后还死不悔改,竟是将镯子给打碎了。”语毕,对吴婶说道:“送她见官吧。”

她刚刚只是怕有人看到镯子在屋中,蔻丹的借口就会被揭穿,故而特意绕路回去将它带在了身上。谁知这一次,却是用到了!

红月这般不肯服软的性子,今日若是允许她留在府里,还不知道会搞出多少事来。既然如此,索性将她送到别处去,也省得她助纣为虐,害了爹娘!

即便她这样做有失风度,那又怎样?她此时不过八岁,就算任性些,吴婶和蔻丹也不会怀疑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人想要害她爹娘!她不允许!

红月的尖叫声还没响起,口就被布巾重新塞住。

蔻丹嫌弃地拍了拍手,重新立到江云昭身后站好。

一旁的吴婶却没立刻应声。

她家当家的就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平日府中打点关系的时候,他跑过不少次腿,自是明白哪些官爷是和府里私交甚好、将此事拜托给谁更为妥帖。

可是她已经看到先前那几幕了,如今若是再听了江云昭的吩咐…

那么家里人往后只得跟七姑娘绑在一起了。

她侧过眼看了看自家心直的侄女儿,又想到自己想要在宁园长久做下去的打算,快速衡量了下,想着这事儿自她去到厨房帮忙盯着就已脱不开身,便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只是夫人那边…”

“母亲那边若是问起,只管将镯子的事情说出来。至于旁的,我自有安排。”

“奴婢省得。”

江云昭暗暗松了口气,看着眼中闪着恨意的红月,嘴角闪过一抹讥诮的笑意,“你若是不肯认下这镯子的事情,尽管叫。只要过了今日,我便有心思找了爹爹娘亲来帮忙追究那河豚之事。到时候你的下场,远不止这般了。且多想想你家里人罢!”

红月闷闷的声音骤然消失。

她惊恐地看着江云昭,身子一点点紧绷、僵硬起来。

江云昭再没回头看,径直朝外行去。

此事至关重要,她不敢耽搁,直接去寻了秦氏。

午宴即将开始,秦氏正忙着招呼客人,见江云昭过来要与她单独说会儿话,便随意地应付道:“等下再说。”

江云昭心中着急,又见自己怎么请求,母亲都只是和其他夫人笑谈着,并未将她一个孩童的话放在心上,就问蔻丹要了一片河豚肉搁在手中。

——方才她和吴婶说话的时候,蔻丹已经将河豚肉捡起包好了。

趁着秦氏与一位夫人谈完话,江云昭将那河豚肉摊在掌心中,踮起脚凑到秦氏眼前给她看。

秦氏认不出这是什么,正待细问,就听江云昭声音微颤地低语道:“母亲,听蔻丹的姑姑说,这是河豚肉。”

秦氏的神色凌厉起来,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吴婶在厨房帮忙时,在母亲的粥碗边捡到的。”

“如今她在何处?叫来问话!”

江云昭将秦氏拉到一边,期期艾艾说道:“红月把我那镯子偷去又给摔坏了,我气不过,让吴婶帮忙抓她见官去了。”

秦氏如今心里琢磨着河豚之事,哪有心思去想其他?便道:“镯子碎了便碎了,只是这种坏了心的万不可放在身边,送官倒也妥帖。今日宾客众多,这样不会惊扰到旁人。”她唤来红锦,细讲了两句,又说了两个名字,“你寻了他们,告诉他们家里要处置个下人,去跟孟大人知会一声。”这事儿便先搁下了。

虽然江云昭拿来的河豚肉不算太多,但这是已经看见了的,没看见的隐在何处谁又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