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白忽然有一种负罪感,他本能的向后躲了下,“…我没心情…”
婉玉被拒绝,不禁尴尬,“公子心里有事的话,那就让奴家陪你静静坐着吧。”
给宋映白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宋映白呆坐着,心想黎臻今天不来找他麻烦了?难道是他上次那句话刺激到放弃了?看来他是真放弃了。
…也好…也好…
突然,这时就听走廊有人叫道:“婉玉,婉玉,你出来——”
找茬的人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宋映白眉梢不由得一喜,忙站起来打开门道:“谁在叫什么?”
就见一个老头子,正朝这边走来,身旁有几个龟公拦着他,但他似乎力气不小,将这些人频频推到一旁。
这人的年纪得有七十往上了,头发雪白,但腿脚却颇为矫健,也是,不矫健也来不了这里。
“婉玉,婉玉——”老头咆哮着,“你给我出来。”
婉玉探头见是这人,厌恶的就要关门,这时候老头快步跑上前,“婉玉,你不是答应要陪我的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宋映白一听这话,知道是另一个恩客,而不是黎臻,不知为何有些许的失望,便对老头道:“她愿意陪谁就陪谁,你不要纠缠,赶紧走开!”
这时候鸨母上楼来,见到这老头脸上闪过一丝窘态,“是你啊…”
他一见鸨母,怒道:“老虔婆,你前几天答应得好好的,让婉玉姑娘第一晚陪我,如何变了卦,这个小白脸是谁?”
鸨母尴尬的笑道:“我是答应了你,但是婉玉姑娘不答应啊,我们这儿的规矩,除了给钱多少外,姑娘是可以挑选首次梳拢的客人的。婉玉姑娘不中意你,我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你了么,你又来闹是何必呢?”
他对婉玉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不中意我?”
婉玉以袖半掩口,不情不愿的嘀咕道:“你…太老了。”
宋映白有的时候,也不理解这种故意提出自取其辱问题的人是怎么回事,大概真的是心里没个数吧。
老头听到答案大受刺激,一瞬间眼泪就飙出了眼眶,指着宋映白道:“小白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映白倒挺期待的,抱着肩膀看他能把自己怎么样,就见老头挽起袖子,露出两条柴火棒似的细胳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宋映白,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宋映白真怕老人家瞪得太厉害,血管爆裂。
最后老人畅快的一吐气,呵呵一笑。
宋映白一撇嘴,这什么啊,精神胜利法?难不成他刚才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把他揍了一顿?
这时候就听裴怀珹没好气的道:“吵嚷什么?来人,把这老家伙给我扔出去!”一挥手,带着的随从便一拥而上,抓起老头,抓猪似的往楼下拖去,老头也没怎么挣扎,只一个劲儿的冷笑,任由自己被拖了下去。
裴怀珹道:“别为了这种家伙坏了兴致,时间还早,快进去吧,婉玉姑娘在等你呢。”
宋映白回头,见婉玉已经坐回了床边,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思考哲学问题,没心思做别的,便对哥哥道:“…我还是回去吧,对她真没感觉…我可能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
之前送丰韵的瘦马自己说没感觉,所以这一次哥哥特意找了还没梳拢过的青涩女子,结果自己还是没感觉,这能站住脚么,他都觉得想打自己。
不过裴怀珹无所谓,弟弟说不喜欢,那一定这些女人不好,“确实,黄毛丫头没什么意思,改天我再给你找一个好的。反正有的是时间,咱们可着劲儿玩。”
宋映白一见哥哥都不责怪他一句,反而有些愧疚,“可是钱都花了。”
“你不喜欢,那就算了。”裴怀珹带着弟弟往外走,“其实你第一次就没看上她,但是不好驳我的面子,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吧,下次不喜欢,直接告诉我。”
宋映白鼻子一酸,哥哥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裴怀珹拍了拍他的肩膀,“消磨时间而已,别有负担。”
弟弟万般好,如果有不好,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宋映白重重点头,而这时,突然裴怀珹一怔,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将手放下来,做了几个握拳的动作。
“怎么了?”宋映白担心的问。
“忽然指尖有点麻,没什么的。”裴怀珹道:“既然你兴趣,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就回去吧。”
宋映白便和哥哥出了教坊胡同,骑马往家走,待在一个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宋映白就见哥哥一手牵着马缰,而另一只手则放在眼前不停的翻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你不要紧吧?”
“没事,可能是酒喝多了。”裴怀珹道:“你别担心我了,趁早回去吧。”说完,打马拐弯走了。
宋映白则回了自己的住处,又是一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脑海里全是黎臻的诘问,宋映白,你真的喜欢女人吗?
他赌气的想,就是不喜欢女人,也不能喜欢你啊。
宋映白一晚上没怎么睡,天一亮就起来了,骑马去找裴怀珹,昨晚上他分别的时候,身体似乎不舒服,不知道要不要紧。
宋映白到了裴宅,管家认得宋映白,将他放了进去,叫他稍等,然后去通知主人。
宋映白在客厅坐了好一会,也不见哥哥来见他,正担心的时候,管家一脸愁色的回来:“宋千户,我们主人,还没起身呢,要不然您再等一会?”
宋映白属于最重量级的贵宾,只要他来拜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通禀。
“没起身?你们进去看了吗?”
“…我们哪儿敢啊。”管家虚笑道:“不过隔着门板通禀了,主子要是醒着,一定听到了,他没话,就是还没醒。”
“他在房间里吗?”先不说这个时辰哥哥也该醒了,就是还在睡,他的警惕性也该很强,不会喊不醒。
“在的,昨晚上回来早早歇了。”管家道:“我问过守门的丫鬟。”
看来管家对唤不醒主人,也有他不在房间的猜测,所以询问过丫鬟。
宋映白本来就牵挂他,一听他叫不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去看看。”
“可,要是吵醒主人…这罪…”
“放心吧,我担得起!”宋映白对裴宅很熟悉,径直走到后院,来到裴怀珹休憩的院子,径直走到屋门口,推门推不开,他咣咣砸了几声,不见回应,便往里撞。
管家和一干下人都吓坏了,想劝,但又觉得确实应该进去看看。
最后宋映白一脚踹开了房门,扑了进去,走进里间,见衣架上搭着哥哥昨晚上穿着的衣裳,即是说他人确实在房间内。
床幔放下,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刚才撞门的声响,人都没惊醒,这让宋映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阴霾袭上了心头。
希望他掀开幔帐,是哥哥冲他哈哈大笑,说只是吓唬他,他上当了。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宋映白一咬牙,掀开了幔帐。
就见一个长得跟裴怀珹一模一样的白玉雕成的人躺在床上,栩栩如生,就是最优秀的雕刻家也无法创作出这样逼真的作品。
宋映白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拽住床幔才没跌倒,等站直了身子,忙扑到玉人跟前,摸了对方的脸颊,“哥——哥——”
触摸到的不是有温度的皮肤,而是冰冷光滑的玉面。
白玉做成的人像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变化,一座冷冰冰的雕像而已。
宋映白给了自己一拳,疼得他只抽冷气,看来不是做梦。
哥哥,变成了…白玉做的雕像?
第94章
宋映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俯身听哥哥的心跳, 什么都没有听到。
幸好有丰富的遭遇意外的经验, 此时此刻他还不至于失去方寸, 他将幔帐拉上, 来到门后叫来管家, 道:“裴大人跟我说,有事情想见一见裴公公,你去请一下。”
“可是裴公公不知这个时候在不在宫外。”管家道:“我们主子还好吧?”
“好, 就是太累了,睡得沉,他有些事情想找裴公公商量,去吧。”宋映白淡定的道:“此时不宜声张,裴大人说从速。”
管家见宋映白如此淡定, 加上自家主子性格乖戾,既然是他吩咐只有听从吩咐,道了声是便下去了。
宋映白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不想事情闹大, 闹大的话, 满城风雨, 人多嘴杂,便不可收拾。
但是他自己也不能承担后果, 所以要找个人商量, 这个人以哥哥的养父裴能, 目前最为合适。
当然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去联系另一个人了。
“对了,裴大人饿了,做些惯常爱吃的早点了,快点。还有,你们中谁去锦衣卫衙门叫程东一程小旗来一趟。”宋映白吩咐完,返身回到了屋内,坐在床边,咬唇寻思下一步的对策。
这件事跟昨晚上那个老头子脱不了关系,但是他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只有等程东一或者裴能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运气不错,裴能恰好昨晚上在宫外歇息,还没进宫当差,平日里养子很少麻烦他,这一次一大清早主动叫他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肯定不是小事,加上住的不远,便抓紧时间过来了。
他一进卧室没看到裴怀珹,却看到了宋映白,不过这宋映白也不陌生就是了。
宋映白没时间寒暄,开门见山的道:“裴公公,您要冷静,一会不管看到什么,请都不要惊讶。”
然后径直走到床幔前,将玉石化的哥哥亮了出来。
裴能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情况,哎呦了一声,扶着额头就要栽倒。
宋映白眼疾手快,拖过一旁的椅子垫到他身后,将他安置在椅子上。
“这、这怎么回事?”
宋映白也想知道,“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有嫌疑人了,有您在这里坐镇,我这就去抓人。只是在事情解决前,想让您帮着遮掩一下…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病了。”
哥哥这样的职位,无故不出现,总要有个交代。
裴公公虚弱的道:“他还能恢复过来?能吧?”
“我觉得只要找到昨天跟我们起冲突的那个人,就能将人恢复原状。”
裴能晓得皇帝重视裴怀珹,他要是出事,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看着床上的裴怀珹无力的埋怨道:“他最近一直在接触奇怪的人,难怪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真是…”
宋映白一愣,哥哥接触所谓奇怪的人,想必还是想寻找他们父母的真相。
“您放心!我就是这条命不要,也会把裴大人救回来!”宋映白发誓一般的道:“如果有人问起,请说他病了。”说完,大步出了门。
走到门口,正好迎面见到了程东一。
程东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找我,我还以为是裴镇抚呢,可吓死我了。”
宋映白没时间说废话,“你带人去教坊司,把婉玉姑娘和她的鸨母全都看管起来,如果可能,尽可能详细的盘问昨天晚上跟我起冲突的那个老头子的来历,你这么一说,她们就懂。然后等我过去,我现在要去一趟别的地方。”
程东一见宋映白表情认真,不敢耽搁,立刻骑马走了。
这边厢,宋映白直扑龙虎山于道长的住宅,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不时来回走动,终于千盼万盼,廖中芳走了出来,“宋千户,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于道长呢?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请他帮忙。”
“我师父回龙虎山了,明年开春才能回来。”廖中芳送来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宋映白咬唇,抓住廖中芳的手腕,“那就你了,请跟我来!”
廖中芳皱了下眉毛,脚下顿了下,似乎有话要说。
宋映白催促道:“怎么了?快来吧!”
廖中芳便没多说什么,跟着宋映白赶到了裴怀珹住处。
一进门,宋映白发现除了裴能外,黎臻竟然也在,他的表情凝重,看样子也已经知道了。
裴能急慌慌的道:“宋千户,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做主,我也做不了啊,叫黎同知也过来商量商量。”
黎臻和宋映白对视了一下,率先移开了目光,对廖中芳道:“你师父呢?”
“他老人家不在。”廖中芳走到床边,“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才一探头,就听黎臻惊道:“你的手怎么了?”
廖中芳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指尖不知何时已不再是血肉,而是变成了白皙透亮的玉石。
不等其他三人说什么,就听裴能喊道:“是这间屋子的问题,待在这里的人会变成石头!”说完,起身就要往外奔,结果绊在椅子上,直接向后摔去。
而宋映白就站在裴能身后,只要一伸手,就能接住裴能。
但在这一瞬间,他却毫无反应,因为他心里有个想法,他不能那样做,因为…
黎臻以为宋映白会接住裴能,便没有行动,结果就见宋映白跟木头似的站着,眼睁睁看着裴能摔了个四仰八叉,等他想出手的时候,却晚了,捞了个空,看着裴能脑袋磕在椅子腿上,昏了过去。
黎臻不解的问:“你怎么不扶他?”
宋映白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能。”
黎臻赶紧过去将裴能扶起来,试了下鼻息,“还好没事。”而这时他发现廖中芳跟宋映白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廖中芳眼神略带恐慌和不解的看宋映白,而宋映白也是同样的眼神,只是看向的是他自己的手掌。
廖中芳口中念念有词,左手在右胳膊上点了几下,“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得住,宋千户,你…是因为你吧?”
黎臻质问宋映白,“到底怎么了?都这样了,你还瞒着我?裴怀珹和你好歹是我的属下,就冲这点你也该说实话。”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宋映白道:“在廖道长手指玉化之前,我还没有察觉。都是因为我,裴镇抚也好,廖道长也好,应该都是和我有过接触才玉化的。”
廖中芳道:“你刚才抓我胳膊之后,我就觉得不太对,觉得指尖麻麻的,不过你并不是妖怪,所以我没有往心里去。难道这位裴大人也是因为…”
宋映白痛苦的道:“我想起来了,他昨天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也说指尖麻,可见就是我的原因。而且看样子,程度更强力了,至少昨天晚上裴镇抚拍过我的肩膀后,直到我们彻底分开,之间大概有两刻钟,他都没有明显的变化,而廖道长,法力高强,这才过了一刻钟多一点,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黎臻道:“就是说,但凡是你碰触过的人,都会变得像大…裴怀珹这样?”
“恐怕是的。”宋映白恨道:“就是昨晚那个老头子,他当时叨叨咕咕的,我没当回事,原来是对我进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