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她在桌子边坐下,又亲手倒了茶水,一番伺候之后,少女道:“我好多了…你们两个去厨房瞧着,整治些渊郎爱吃的饭菜来,叫厨子拿出真本事,不许偷懒!”
打发了俩丫鬟,她眯着眼,脸上虽然还有醉意,眼神却冷冽了起来:“你怎么又过来了?可是公公的吩咐有变动?”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渊源
“叔祖说,陛下担心定国公府兄妹胡闹起来没了分寸,到时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弄的陛下想回护都难,所以让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欧阳渊水点了点头,也收起片刻前的调笑之态,坐到距离少女远一点的座位上之后,才说,“叔祖的意思是,不如让我设法讨得徐小姐欢心,既好让定国公府忙于婚事,又能让我借一借定国公府的东风。”
少女挑了挑眉,抱胸道:“这不是给你的差事么?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欧阳渊水道:“叔祖在徐小姐身边有人,可以帮忙引徐小姐跟我照面。不过为防暴露身份,那人也不好时常给我敲边鼓。而且开年有些要紧的工程就要动工了,锦衣卫那边如今都在摩拳擦掌,我没那么多时间跟徐小姐耗,想着不如趁密使还没抵达,跟你拿点药,同徐小姐生米煮成熟饭。”
少女看神经病一样看他:“虽然定国公兄妹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但莫忘记陛下是真心实意念忠湣公的好的。你跟徐景鸳玩霸王硬上弓,这是不想好了吗?还是存心连累公公?”
“叔祖既然建议我兜搭徐小姐,显然是得了陛下那边默许的,这说明陛下也没觉得我配不上徐景鸳。”欧阳渊水不在意的说道,“既然如此,我要是真跟徐小姐有了首尾,陛下处置了我,让徐小姐去嫁给谁?就算冲着陛下的宠爱以及定国公府的家世,哪怕残花败柳了也不至于没人要,可但凡是门当户对以及有本事的,谁肯戴绿帽子?”
“…我在青楼这些年,负心薄幸的男人算是见的多了。”少女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一刻心肝儿可人儿的哄着,下一刻翻脸无情的也不是没碰见过,可你在其中也算翘楚了。”
欧阳渊水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生在风月场上,难不成还相信这世间有多少真情实意不成?真那样的话,做什么深情厚谊会令人感动?要是频繁的事儿,那还有什么稀奇的。”
少女哼了一声,朝不远处的柜子抬了抬下巴,道:“那边白色小瓷瓶里就是,香薰跟掺酒里都成…具体怎么用你自己拿捏,别拖我下水就好。”
看着这人过去拿了,她又问,“听说你这段时间除了追逐徐小姐之外,还跟邹府那边一个外地来的女先生不清不白?”
“这谣言居然传这么快吗?”欧阳渊水有点意外的说,“还好那母老虎不来勾栏不知道,不然估计会整死我。”
少女听着他这语气,挑眉道:“你还真是一脚踏两船?疯了么?真当你吃定了徐小姐了?”
“那个外地来的女先生是锦衣卫的人。”欧阳渊水端起茶水呷了口,瞥她一眼,说道,“不然我那么上心做什么?”
“锦衣卫的人?”少女来了兴趣,道,“这些年来,陛下虽然重建了锦衣卫,但许多时候,更习惯向公公他们几个问事。之前听公公跟前的小内侍说,公公他们觉得,外臣到底不如内臣方便。而且外臣有妻有子的,往往还有家族什么的,牵挂太多,哪里能够跟内臣一样心无旁骛的对陛下一心一意?故而要咱们盯着点锦衣卫…你跟那女先生兜搭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收获?”
欧阳渊水说道:“有收获我还要对着徐小姐玩阴招么?那女先生说起来也没什么家学渊源,然而沈窃蓝找的这位端的心如铁石,而且滑不留手。”
“看来你没占到便宜。”少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是,你这副风流的样子,但凡正经人家女孩子见到了,谁不知道要离的远点?也就那徐小姐一味的任性泼辣,弄的陛下也愿意就这么看她胡乱嫁人。”
“也是徐家一门两国公,要是再联姻高门,哪怕陛下自己不在乎,也得给太子将来考虑考虑。”欧阳渊水不以为然道,“从一开始,陛下对于徐小姐的婚事,考虑的应该就是似我这样的寒门士子。寒门保证徐家的声势不会因为联姻而膨胀,士子的身份则保证徐家的体面。我正好符合,又有叔祖的面子,占到这便宜也是无可厚非…其实说实话,徐小姐到底只是个女孩子,陛下对于忠湣公的看顾,更多的还是着落在定国公身上。”
少女“嗯”了一声:“不过定国公的脾气比他这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才来的时候不是从这眠花楼里叫了姑娘过去陪?当时好几个被折腾的很惨,就因为过于战战兢兢扫了他兴致。”
又说,“你兜搭的女先生,下次有机会指给我看看。”
欧阳渊水答应一声,想起来说道:“说来你跟她还有点渊源。”
他解释,“那女先生的祖上不是山东这边的,说是因为蓝玉案,离散来此。也是一家子福薄吧,本来虽然背井离乡,在东昌府那边也算一户殷实乡绅,过着呼奴使婢的日子。谁知道…”
“那这郗家还算命好了。”少女没什么表情的听他说完了郗家跟闻家的恩怨,淡淡道,“怎么都比我这种落在贱籍里的强,不是么?”
她祖上也是蓝玉案的波及者,不过没郗家那么幸运,是满门抄斩,女眷官卖的那种。
被官卖的女眷生下来的子女,也都在贱籍之列。
郗浮薇生来就是乡绅之女,她则是生来就是娼户。
之所以能做清倌人,无非是祖上故人的几分情面…但人走茶凉,那点儿情面流传至今,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了?
想到此处,少女抿了抿嘴,问起正事来:“开河的事情,既有锦衣卫冲锋在前,咱们在旁边看着也就是了。但只是如此的话,只怕立不到什么功劳?”
没有功劳,她跟那位公公,又没有欧阳渊水这种亲戚关系,对方又怎么可能帮她脱籍,脱离这种为人作践不说,连子女都低人一等的日子?
清倌人为自己的前途努力的时候,郗浮薇刚刚跟沈窃蓝禀告完同欧阳渊水见面的经过。
沈窃蓝对于永乐帝默许欧阳渊水兜搭徐景鸳的事情乐见其成:“既然陛下没有反对的意思,能有人引着徐小姐,免得她成日惦记着跟咱们作对,也是件好事。”
郗浮薇说道:“大人,咱们要帮忙添把火么?”
“不必。”沈窃蓝摇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儿陛下既然没交代咱们,那咱们就别多管闲事…毕竟,咱们是给陛下做事的,不是给陛下身边的人做事的。”
他是知道郗浮薇这么提议是存心想坑徐景鸳,但永乐帝知道了,没准怀疑济宁的锦衣卫所跟内官勾结了呢!
“…是属下孟浪了。”郗浮薇意识到,赶紧请罪。
又说了自己让欧阳渊水帮忙拉着点徐景鸳,但对方说要配合得有好处的话。
沈窃蓝道:“他要求若是不过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宋尚书不日就要前来济宁,咱们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能够省点事总是好的。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正说到这里,外头于克敌进来禀告,说是应天府沈家的老仆送了年礼来,问沈窃蓝是否立刻召见。
郗浮薇闻言连忙告退。
她回去后头厢房里待了没多久,就有校尉过来喊她过去,说是沈窃蓝要给大家分沈家送来的年礼。
这年礼是沈家为了沈窃蓝笼络卫所下属的心而预备的,按照总旗、小旗、校尉的身份分了档次,郗浮薇以为自己顶多跟校尉差不多,谁知道却给了小旗的。
而且发放年礼的眼生老仆,还特意多瞅了她几眼。
出门之后,于克敌过来跟她说:“那老仆就是沈府的管事之一,是张夫人专门派过来的。本来总旗说人家远道而来一准辛苦了,不如就让咱们自己分一分的好。可老仆不肯,现在看来,估计就是想趁机看你一眼。”
“我哪里有这样的分量?兴许是人家勤于职守呢?”郗浮薇淡淡一笑,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是担心宋稼娘回去应天府之后,跟沈家说长道短的,弄的沈家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虽然说刚才给的年礼是小旗一级,可谁知道人家心里对她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
她这么想着,就把东西朝于克敌手里一塞,“我一个人,这些东西给了都没地方放,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就拿回去吧。就当我提前给干娘孝敬了。”
于克敌被提醒了认干娘的事情,笑着接住,道:“我回去跟我娘商议下,定个好日子。”
郗浮薇空着手回去后头,才进月洞门就看到两个小丫鬟拿着许多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朝徐景鸳的屋子走。
看她们打扮是从外头进来的,而且其中几个盒子上还有郗浮薇去过的翠雀坊的标志。
她顿时就想到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话来,估摸着是欧阳渊水将徐景鸳哄的不错,以至于这位任性刁蛮的大小姐,竟然专门为了这人梳妆打扮了。
郗浮薇心中冷笑之余,却也忍不住想到了闻羡云。
当然不是惆怅跟闻羡云之间的婚约,而是觉得,古话说人不可貌相,真正是至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出事
锦衣卫不清楚欧阳渊水的打算,只道他是中规中矩的攀龙附凤,用自己本身的魅力哄着徐景鸳非他不嫁,所以弄清楚这事情是永乐帝首肯之后,也就没怎么理会了,心思倒是都放在了开河上。
这时候宋礼已经从东昌府起程,不过此行的目的地却不是济宁。
因为他得回去应天府给永乐帝当面禀告整个开河工程的规划,取得永乐帝以及朝堂共议的认可之后,才能正式动工…至于说这过去一年里做的那些工程,都是些小的,不需要大规模召集民夫就能做、地方官就能自己做主的那种。
虽然距离除夕很近了,宋礼也着实急着回去处置公务之余料理些家事,比如说宋稼娘的婚姻,但经过济宁的时候,仍旧专门停留了一下,让下仆过来喊沈窃蓝过去单独会晤了半日。
差点成了翁婿的两人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沈窃蓝回来之后也没有公布的意思,只吩咐底下人都警醒些,别让别有用心的人趁着年节前后走亲访友的机会串联出事儿来。
宋礼走后不久,永乐帝专门派过来接徐家兄妹的人也到了。
这人是内官,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多岁,面皮白净无须,眉眼之间一团和气,爱笑,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张口就是一堆的甜言蜜语。
郗浮薇偶然路过,也被他夸了一顿“仙姿玉貌、福泽深厚”之类,一点儿皇帝近侍的架子都没有。
不过大家都不敢因此怠慢他,皆小心翼翼的招呼着。
倒是徐家兄妹,不愧是永乐帝惯出来的少年贵胄,对这内官很是不耐烦。
做哥哥的定国公还会找理由磨蹭下,做妹妹的徐景鸳由于这段时间被锦衣卫不冷不热的对待,且内官抵达后,从沈窃蓝以下一干人全部都恨不得在脸上写上“谢天谢地总算可以送走这俩烫手山芋”,弄的她心情极坏…当然这里头是不是有身边人的挑唆谁也不好说。
反正徐景鸳对于内官催促自己兄妹立刻收拾行囊返回应天府很是不喜,当面说内官:“催什么催!这么冷的天,不收拾齐整了就动手,到时候路上冻着亏着我们,你能跟陛下交代吗?”
这内官闻言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赔礼,又和和气气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走?
徐景鸳见状,只觉得一拳头下去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都不爽快,端着茶碗喝了好一会儿的茶水,才大声道:“什么时候走?当然是等我们把箱笼收拾齐全了再走!但到底什么时候收拾好,又不是本小姐动手,本小姐怎么知道!”
说着就让人送他出门了。
沈窃蓝知道后很是安慰了一番内官,内官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摆手,和蔼道:“奴婢不过一介废人,若非陛下抬爱,就是到诸位跟前也是污了诸位的眼,伺候不好徐小姐,挨几句说都是应该的。”
“阿景你去劝着点你那妹妹吧。”沈窃蓝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私下里在徐景昌过来找他下棋时顺嘴提了一句,“陛下跟前的人是那么好得罪的么?就算人家内官当真心胸开阔,也犯不着结这样的恩怨。”
徐景昌道:“我劝过她好几次,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这话其实也算是真话,他们亲爹去的早,亲娘一直觉得自己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爹爹实在太委屈了,平日里唯恐宠溺不够呢,更别说是责罚了。
又有个永乐帝在上边惯着,以至于兄妹俩很有些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生长权贵人家,还是后族,徐景昌对于 很多事情其实不是看不明白,就是没有那个毅力去做正确的。
他管自己都管的很艰难,更不要说管妹妹了。
想起来说几句,徐景鸳不放在心上,徐景昌也懒得同她掰扯,听之任之…左右忠湣公留下来的遗泽,还够他们挥霍。
他作为胞兄都是这个态度,沈窃蓝对徐景鸳印象又不好,也就不说什么了,只道了一句:“你左右有爵位傍身,只要不起什么不该起的野心,荣华富贵一生还没什么问题。你那妹妹迟早要出阁的,一直这么个脾气,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徐景昌还没放在心上,未想却是一语成谶。
徐景鸳次日就出事了。
郗浮薇跟于克敌约好了正月里去于家拜访的日子,前脚才进月洞门,后脚就被同僚追上来喊住:“大人让你过去。”
她闻言去正堂,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徐景昌歇斯底里的嘶吼,以及沈窃蓝的厉声劝解。
才进去,劈面就有一个一尺来高的粉彩蒜头瓶砸过来。
还好她反应迅速,及时躲开。
听着那蒜头瓶砸在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一声“哐啷”,都能想象砸它的人下手有多重。
“阿景你疯了么!你这么闹下去,是想逼死你妹妹?!”本来整整齐齐的正堂现在被弄的乱七八糟,沈窃蓝亲自上阵,按住了情绪激动的徐景昌,一迭声的劝,“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你少拿定国公府的名声来压我!!!”徐景昌双眼赤红,状若疯虎,双手被他抓着反压在身后,虽然两人年岁仿佛,但他长年沉迷酒色,沈窃蓝却在沈家的严格督促下学的文武双全,这会儿被按着,怎么挣扎都难以撼动,却还是梗着脖子,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景鸳虽然淘气,可每次出去都会有你们锦衣卫跟着!怎么还会出事?!这必然是你们故意的!”
正好看到郗浮薇进来,立刻朝她唾了一口,骂道,“贱婢,是不是你?!你勾引着幼青,找人害了景鸳…我必杀你!!!”
“大人?”郗浮薇莫名其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询问的望向沈窃蓝。
沈窃蓝先跟徐景昌说:“是你妹妹自己不肯要我的人跟着,打打骂骂的把人赶走。这一点不只是我手下有口供,就是市中也好几个人看到。我早就说过你这妹妹过于任性,不管教是不行的,你不听!”
这才回答郗浮薇,“徐小姐出了点事情,马上就会送回来。到时候你去她屋子里陪着,不要离开。”
顿了顿,“也别让徐小姐做傻事。”
郗浮薇还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听这语气也知道,徐景鸳八成是吃了大亏了。
虽然欧阳渊水没跟她说过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可郗浮薇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人,微微皱眉,低头道:“是。”
这期间徐景昌还在对她不住谩骂,一直到郗浮薇都出门了,走出去一段路的时候,还能听到各种诅咒声。
“…真的不是你?”等到彻底听不见她脚步时,徐景昌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反应过来了,总算气喘吁吁的住了口,发愣片刻,哑着嗓子道,“也不是那贱婢?”
沈窃蓝缓缓放开他,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淡淡道:“我跟你妹妹虽然不算熟,好歹从小到大碰面的场合也不少。即使不喜她,也不至于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她。”
至于郗浮薇,“一介乡绅之女,你觉得她有这本事?”
“…”徐景昌沉默了会儿,有些踉跄的走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低声道,“不是你,也不是那贱婢,那你说是谁?总不可能当真这么凑巧,景鸳不过偶尔任性的赶走你派去保护她的校尉,就恰好被歹人盯上了吧?”
“我正在着人查访。”沈窃蓝捏了捏眉心,他这段时间为了开河的事情,白天在外面跑,到处看实际地形,晚上还要挑灯夜战,补充各种山川地理的常识,本来就有点分.身乏术,徐景鸳这一出事,不啻是雪上加霜。
此刻很是按捺了一番心火,才用平静的语气说,“初步怀疑是建文余孽…寻常歹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你少跟我来这套!”徐景昌闻言,就是冷笑,抬头直视着他,说道,“建文余孽…这些年来虽然案卷里很多事情都推在他们头上,但真正有几件是他们做的…你当这里头的猫腻我不知道!?”
“到底是谁?太子,还是汉王?”
“目前来看最可疑的确实是建文余孽。”沈窃蓝摇头道,“陛下将你们兄妹当成子侄看待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不管太子还是汉王,都是陛下的亲生之子,对陛下的心思最了解。他们也许会利用你们兄妹,但绝对不敢真正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何况我说句实话,陛下虽然宠爱你们,但在立储这件事情上,却也没给你们什么话语权。所以你们的重要性,还没达到让他们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的地步。”
徐景昌铁青着脸,思索半晌,不得不默认了这番话,沙哑着嗓子道:“那么罪魁祸首还在你身上?因为你的人跟着景鸳,所以引起了建文余孽的注意?不然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外头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虽然徐景鸳只是个女孩子,但忠湣公嫡女的身份,也足够引起建文余孽的仇恨了。
“是她自己赶走我的人的。”沈窃蓝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过并不打算就此抛出下属来平息他的怒火,平静的提醒,“否则她也未必会吃这个亏!”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瞬间进入剑拔弩张时,郗浮薇正看着从后门悄没声息送回来的徐景鸳神色惊愕:“她这是?!”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真凶
“出了点事。”送徐景鸳回来的两个锦衣卫脸色都不太好看,神情凝重如临大敌的那种,他们将装着徐景鸳的担架从马车上抬下来的时候,许是因为颠簸,徐景鸳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似乎就要醒过来,吓的两人赶紧停手,仔细观察。
见她终究还是继续昏睡着,这才松口气,迅速抬着人进屋。
郗浮薇一路跟到内室,那两个锦衣卫将担架放在脚踏上,就说:“男女有别,沈姑娘,你抱徐小姐到榻上去吧。”
“她这…”郗浮薇看着面前脑袋被白布包的严严实实、身上还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徐景鸳,迟疑道,“她身上都哪些地方有伤?你们说下,免得我移动她时碰到。”
俩锦衣卫对望一眼,苦笑道:“姑娘这话说的,又不是我们给徐小姐收拾的,我们哪里知道?”
郗浮薇一想也对,道:“那你们出去,我给她瞧瞧。”
打发了两人出门,又反锁了房门,她才回到内室,掀了徐景鸳的被子查看,就见被子下的徐景鸳连亵.衣都没穿,俱拿纱布裹着,竟仿佛是遍体鳞伤的样子!
饶是郗浮薇跟她恩怨极深,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试探着拆了几处关节的包裹,确认将之抱上睡榻不会导致伤势恶化后,转身铺好被褥,迅速将人抱了上去…也幸亏她习过武,力气比普通女孩子要大,而徐景鸳身量窈窕,也算轻盈,此举倒不是很吃力。
她给徐景鸳盖好被子,观察了会儿,确认这人暂时不会醒过来,就急步出去。
外头那俩锦衣卫还没走,揣着袖子在廊下吹冷风,哆哆嗦嗦的,脸色灰青一片,一看就是摊上大事了。
“徐小姐怎么样了?”见郗浮薇出来,他们赶紧问。
“还在昏睡。”郗浮薇示意他们到旁边点说话,免得吵到了屋子里的徐景鸳,低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伺候徐小姐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不仅仅是跟着徐景鸳出门的下人一个都没回来,连原本留守屋子里的奴婢居然也都不见了。
“都被拿下了吧?早上的时候,在外面,这位小姐嫌咱们的人碍眼,连打带骂的赶走了。”两个锦衣卫知道她跟徐景鸳关系不好,这会儿也不隐瞒,一脸晦气的说,“结果咱们几个前脚才退远点,她后脚就遭了秧…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所以她跟前的人当然都要好生筛一遍。”
郗浮薇皱眉:“可是被…”
正想着合适的措辞,那俩锦衣卫却摇头,说道:“起初咱们看到那场景时,也以为这位小姐的清白怕是没了。可后来帮徐小姐收拾的老妇说,徐小姐清白还在。问题是伤势沉重,日后怕是都只能躺在榻上且不说…就说被发现时,这位小姐一丝不挂的躺在血泊里,乃是好几个人看到的…这个…”
这时候女子的贞洁可不一定是要失.身才算的,刚烈点的,被人看了膀子都要跳井。
何况徐景鸳这种被看了全身的?
“…这是谁干的?”郗浮薇吃惊不已,“就算她把你们赶走,她身边应该还带着定国公府的侍卫吧?还有一堆丫鬟婆子。”
虽然徐景鸳这段时间颇为闹腾,但出门去的也都是济宁城中的热闹地儿。
就她的随从,按说在这城里随便逛也不至于出事啊。
“建文余孽。”俩锦衣卫给的答复跟沈窃蓝一模一样,不过理由却坦白多了,“只能是建文余孽…不然咱们这几个,别说蹭上开河的机会立功了,不被南镇抚司的那帮人拿下诏狱练手就不错了!”
要知道徐家兄妹的安危可是永乐帝亲自吩咐,要锦衣卫好生保护的。
结果徐景鸳却落到了几近身败名裂的地步,哪怕是徐景鸳自己作死,赶走了几个校尉…可人家永乐帝未必会因此认为锦衣卫没责任了。
这种情况下,真凶是谁就很值得商榷:如果是普通盗匪的话,涉及到委婉透露出济宁府府尹治下不力的问题,不然怎么会有盗匪出现?更透露出济宁的锦衣卫所实力不足,普通盗匪都看不住,还让人在眼皮底下重创了定国公掌上明珠这个级别的贵人,简直就是要这个卫所何用!
至于说徐景昌之前怀疑的太子啊汉王啊之类,那都是永乐帝的亲儿子,且不说永乐帝心目中,忠湣公嫡女的分量,是否一定重于他跟徐皇后的嫡亲骨肉,就说永乐帝善待徐家兄妹这件事情,一直都被认为是皇帝知恩图报的典范。
这时候传出来皇帝儿子为了争储坑了忠湣公爱女…这不是抹黑整个皇室么?
所以只能是建文余孽。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打算迁都跟开河。”郗浮薇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异议,还帮忙充实了下,“济宁自来就是运河沿岸的大港,建文余孽盯着这边也不奇怪。”
那俩锦衣卫叹着气:“可不是?”
说了几句之后,郗浮薇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问:“说起来,你们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这就是问实际上的真凶了。
“其实我有点怀疑那才来的公公。”两人闻言踌躇片刻,说道,“徐小姐这段时间都是有事没事朝外跑,一直没出过事情,怎么那公公一来,她就不好了?而且她之前虽然对咱们几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也没坚持把人赶走过…不过也只是猜测,毕竟那位公公也是初来乍到呢?”
“那公公虽然是初来乍到,可欧阳渊水在这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段时间还跟徐小姐过从甚密啊!”郗浮薇闻言心念一动,倒是相信了几分。
毕竟徐景鸳这两日对那内官的态度实在不怎么样,本来阉人因为生理上的残疾,心态就不太可能跟正常人一样平和。
就是正常人,很多也是睚眦必报呢?
比如说郗浮薇自己。
然后徐景鸳之前还羞辱过欧阳渊水…所以欧阳渊水跟才来的内官联手坑她也不无可能?
当然这种推测她可不敢随意说出来,甚至不敢贸然去找欧阳渊水旁敲侧击,只说:“这徐小姐实在任性,这次怕是要拖累你们了。”
又说,“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徐小姐莫不是今儿个要做什么事情?是那种不能被咱们知道的?所以才要故意支开你们几个。”
“这一点兄弟们已经在审了。”两人唉声叹气,“但望有个好结果,好歹从轻发落吧。”
他们磨蹭了这会儿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了,说是要去跟沈窃蓝请罪,又提醒郗浮薇,“你赶紧进去看着点吧,那位虽然在外头被强灌了碗安神汤,也有一会儿了,不定就要醒过来…刚才给她灌安神汤,就是她闹死闹活的要自.尽。你既然在这里负责守着她,她要当真不好了,定国公肯定不会放过你!事关定国公胞妹的性命,到时候大人也不好拦着。”
郗浮薇叹口气,说道:“知道,我这就进去。”
她回去内室,见徐景鸳仍旧好好的躺着,尚带稚气的眉宇间跋扈傲慢的神采依旧,然而苍白的脸色到底透露出虚弱来。
“到底是谁下的手?”郗浮薇将帐子半卷,找了个能够看到帐子里的位置坐了,凝神思索,“没有真正侮辱徐景鸳,看来不是劫色…却又将她弄的遍体鳞伤,听那俩同僚的意思,徐景鸳只怕日后得是个瘫子了,下手这么狠,错非碰见了天性狠毒之人,八成是有深仇大恨…这么说着,也难怪定国公刚才一见我就要怀疑了…”
也是徐景昌不知道欧阳渊水的底细,否则肯定会认为欧阳渊水更可疑。
不过…欧阳渊水不是说,打算将徐景鸳勾引到手,然后攀上定国公这根高枝吗?
这会儿他还没做成定国公府的姑爷呢,干嘛就对徐景鸳下毒手了?
难道是因为新来内官的要求?
可那内官是奉了永乐帝之命过来接徐家兄妹回应天府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得跟永乐帝禀告。
然后永乐帝也肯定会吩咐彻查…内官就不怕查出端倪之后,引起永乐帝大怒吗?
毕竟一个内官,在永乐帝跟前的分量,八成是没有徐景鸳重要的。
而且锦衣卫会很乐意把锅扣给内官。
她浮想联翩了好一会儿,忽然帐子里的徐景鸳发出一声惊叫!
“徐小姐,你怎么样了?”郗浮薇见状,赶紧走过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