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问,“您的意思是,邹家也是…也是锦衣卫?”

她不解的问,“可是…为什么大人要说猜测?按照大人您的身份,难道邹家的底细,还没资格查阅吗?”

毕竟沈窃蓝不是普通的锦衣卫百户,背后说起来也算是站着太子的!

即使汉王至今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这不是没成么?

可见永乐帝至少到目前,对这次子的宠爱,还没达到越过太子的地步。

“这个不是资格不资格的问题。”沈窃蓝摇头道,“你忘记了?锦衣卫最早是谁建立的?而那一位虽然也亲自解散了锦衣卫…可他亲自选择的储君,可不是今上啊!”

郗浮薇皱起眉,锦衣卫是本朝太祖皇帝创立的,太祖皇帝在的时候,最属意的储君就是懿文太子。

这位太子殿下不但是正宫所出的嫡长子,而且生性宽仁果敢,可以说论出身论人品论能力论心胸都没的挑,不但深得太祖皇帝宠爱,也是深受臣民拥戴。

以至于太祖皇帝从来没考虑过改立其他人做太子,甚至在他英年早逝之后,宁可立他的庶长子为太孙,都没想过立其他儿子。

说到太祖皇帝立太孙的事情,跟郗浮薇一家人流落东昌府也有关系:太祖皇帝曾打算将开国功臣蓝玉留给懿文太子,蓝玉有才干有功劳,然而性情有些骄横,但对懿文太子十分的服气,两人私交也好。

故而太祖皇帝一直也容忍着蓝玉的骄横。

然而懿文太子一去,接替入主东宫的太孙,也就是后来的建文帝,年岁既幼,风评又是令人回味的“仁厚”,难免叫太祖皇帝担心,孙子压不住蓝玉,等自己去后,会被蓝玉所制…之后就是蓝玉案。

郗家在被牵涉的人家里头,算是比较好的了。

虽然被迫背井离乡,作鸟兽散,到底留了性命。

很多人家索性就是一家子都死的糊里糊涂。

太祖皇帝既然为了孙子能够顺利承位,开国功臣都是说杀就杀,那么…亲自建立的锦衣卫,说是为了给懿文太子承位铺路解散了,当真解散了吗?

考虑到洪武年间的锦衣卫,解散的时候,懿文太子还在,所以也许当时是完全解散了。

但后来懿文太子病逝,太孙入主东宫,要说太祖皇帝在明面上给孙子保驾护航之外,暗地里会不留上一手,实在不太可能。

“莫非这邹府,是太祖皇帝陛下留给建文帝的?”郗浮薇沉吟着,问,“可是…如果当年靖难之役的时候,邹府有什么举动,这都十年了,竟然都没查出来,也没动邹府吗?”

沈窃蓝瞥她一眼,说道:“靖难之役的时候,锦衣卫还没重建。而且,你莫忘记,重建不足十年的锦衣卫,是凭什么令天下胆颤的?”

虽然重建这十年来,锦衣卫表现的非常能干,深得永乐帝赏识,但归根到底,这支天子亲军的名号,是前辈们,就是洪武年间的酷吏们打响招牌的。

“说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有些前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如今朝廷上下,从洪武还有建文年间过来的人,可不少。”

当时锦衣卫奉命监察天下,对于朝堂大员的风吹草动都是了如指掌,故而令天下胆寒。

那些皇帝耳目无处不在无事不晓的具体案例,仅仅是偶尔透露出来的,就足以引人深思,何况是那些没有公布的?

邹家如果当真是积年的锦衣卫,且是太祖皇帝驾崩之前留着照顾建文帝的人的话…手里谁知道都握着些什么?

一旦逼急了,又会甩出些什么?

永乐帝不算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有一点他比太祖皇帝大方,就是他没有滥杀功臣的意思。

甚至建文一朝的臣子,愿意投降的,他也是照用不误。

比如说洪武还有建文年间都深得重用,建文时甚至做过内阁首辅的解缙,固然去年被贬了,永乐初年的时候,可是做过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内阁首辅的。

因此如沈窃蓝所言,如今的朝堂上下,从洪武建文那两朝继承下来的臣子不少,而这些人,都是在初代锦衣卫眼皮底下过来的。

所以在确定了邹府的底牌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锦衣卫最知道锦衣卫,没想好应对之策之前,贸然动手,只会一无所获,以及打草惊蛇。

何况…郗浮薇皱了皱眉,没说出来:建文帝,连同传国玉玺,说是已经自焚而逝,但实际上,这位的尸体,始终没有着落。

谁知道,这邹府,是否有什么线索?

她心里想着,难怪之前沈窃蓝要自己进入邹府做内间,乡绅家庭出身到底不够警觉: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以锦衣卫的势力,需要这么郑重对待?

跟邹府明面上差不多的人家,闻家,可没听说有这样的待遇!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难道我郗家是…

郗浮薇感慨了会儿,忽然又觉得不对:“大人,既然您怀疑邹知寒乃是太祖皇帝陛下留给建文帝的人,甚至还是咱们的前辈,却做什么还要让属下这样并非世家的人进入邹府?”

她说的这个世家不是一般认为的名门世家,而是锦衣卫的世袭制。锦衣卫是可以世袭的,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么做不仅仅可以笼络人心,也是便于技艺的传承。

毕竟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一辈子攒下来的经验,教给外人不免心疼,也就交给自己的血脉才会掏心掏肺,而不是想方设法的留一手掣肘。

而郗浮薇只是一个乡绅之女,就算因为母亲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开始当家…这么点儿资历,也实在不够掺合邹府这种浑水的。

她不禁想到一种可能,有点激动的问,“是不是因为我们郗家的祖上…跟邹家差不多?”

难道郗家的祖上也是锦衣卫之一?

所谓受蓝玉案影响,离开故土在东昌府落脚,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东昌府做眼线?

不然为什么郗家当初背井离乡的时候,这里不去那里不去,偏偏要到运河沿岸且要紧地段的东昌府呢?

但郗家应该不是太祖皇帝陛下留给建文帝的暗子,否则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沈窃蓝找上门去?

倒有可能,是早先锦衣卫解散之后没了饭碗的后人?

这也能解释沈窃蓝之前会提醒她闻家有问题,以及在她带着郗矫离开东昌府时暗中帮忙了。

也许他当时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安插进邹府,但更多的缘故,只怕是为了同为锦衣卫的一点情分吧?

郗浮薇想到此处不禁有点惭愧,毕竟自己什么传承都不知道,这会儿在邹知寒夫妇跟前,底细还抖落的七七八八了!

她正心绪起伏,谁知道就听沈窃蓝冷冰冰的说道:“你们郗家就是寻常人家,跟邹府怎么个差不多?”

“…”郗浮薇不甘心的问,“那大人当初选择属下,真的只是因为凑巧吗?”

沈窃蓝淡淡说道:“也不全是。”

迎着手下充满求知欲望的目光,他道,“也是闻家到底是东昌府一等一的望族,虽然他们当时就表现的很配合,但人心难测,留个把柄在手里也是好的。”

郗浮薇:“…”

沈窃蓝又说:“尤其这个把柄还顺便能帮忙做点事情就更好了。”

“…”郗浮薇面无表情道,“我们还是讨论邹府吧!既然邹府的水这么混,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一应之举还请大人示下?”

沈窃蓝随意的说道:“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女先生,能留意到什么就是什么吧,邹知寒如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根本什么也不敢做。”

“他之前顶着兖州府第一望族家主的名头,却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在运河的问题上表态。”郗浮薇提醒,“这点实在是太古怪了…而且他既然至今都没有跟咱们坦白的意思,显然要么还有些顾忌,要么还惦记着旧主。不管是哪一种,对咱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吧?一直拖着,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举动?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装聋作哑一辈子…尤其在他知道咱们已经察觉到他底细的情况下。”

锦衣卫最了解锦衣卫,要说现在的锦衣卫会因为邹知寒打算金盆洗手做个真正的富家翁…邹知寒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的举动另外有人负责,你只管盯着邹府后院就是。”沈窃蓝这话让郗浮薇脸色顿时就黑了:“如今邹知寒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回头要是有什么动静,岂非头一个就要干掉我?!”

顿时就怀疑,“你该不会图的就是这个,什么时候我忽然罹难了,就知道邹知寒要动手了?”

“你还有其他事吗?”沈窃蓝不置可否的转移话题,这举动在郗浮薇看来,差不多就是默认了,一时间只觉得胸口一闷!

瞪大眼睛看了沈窃蓝片刻,确定这人眼里半点愧疚都没有,才冷哼一声,说道:“没了!”

她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走,谁知道盛怒之下踩着了裙摆,跨出去一步就惊呼一声去扶桌子。

身后的沈窃蓝迅速闪开,试图躲过被郗浮薇推向自己的茶壶,但他这书桌是贴着角落里放的,这会儿除了她这个方向却是无处可躲,只能伸手一搭这下属的肩膀,带着她转了半个圈,脱身而出。

这一幕兔起鹘落的,沈窃蓝紧贴着郗浮薇在书桌畔站定,茶壶才“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沈窃蓝低头时嘴唇差点蹭到这女孩子的发髻,正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想这时候于克敌听到动静冒冒失失的跑进来,一见自家百户大人居然整个人都恨不得沾在郗浮薇身上,低头的样子从他的角度更是俨然在亲吻郗浮薇的发顶,不禁瞪大了眼睛!

“进来收拾下!”沈窃蓝注意到,不过也没当回事,朝旁走了两步吩咐。

而郗浮薇尴尬了会儿,也就离开了。

她悻悻然走出院子,正将院门前的小巷走的差不多,身后忽然传来于克敌喊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还以为是沈窃蓝又出什么幺蛾子,谁知道这人却是追上来问她刚才是不是吃了亏的。

这让郗浮薇很是无语,提醒他:“你之前不是还怕我不自量力的兜搭百户大人的么?”

“我那是怕你吃亏啊!”于克敌说道,“这会儿不也是差不多,怕你受委屈么?”

郗浮薇闻言心里一暖,笑着说道:“放心吧,只是个误会。我起身时不当心打翻了茶壶,大人不欲被茶水泼到,故而避开,因为书桌旁地方狭窄,恰好离我近了点。”

“原来如此!”于克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不是大人忽然起了兴致就好…不然我可得给大人去勾栏里好生物色几个粉头,不能让大人为这种事情分了心,坏了大事!”

郗浮薇:“…”

斜睨了眼于克敌,她要笑不笑,“你对大人这么忠心,我刚才可真担心你索性劝我伺候伺候大人算了!”

于克敌白她一眼,训斥道:“你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岂能不矜持?”

又说,“大人的身份,找几个粉头伺候下不算什么事,毕竟沈家那边绝对不会相信大人会对粉头上心。倒是你,乡绅之后,才貌双全,如今只是给大人做手下也还罢了,如果是当真跟大人有染,你真以为沈家会不将宋小姐徐小姐的话放在心上么?”

“我知道了。”郗浮薇嘴角一扯,心说我揶揄你口口声声怕我吃亏受委屈,归根到底还是心疼你家百户大人而已,你还真当真了?

她敷衍了两句于克敌,打发这人走了,也就继续朝巷子口而去。

然后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渊水。

“有事儿?”郗浮薇见这人板着脸的样子,就问。

“当然有事儿!”欧阳渊水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你自己说你之前坑我的事情要怎么办吧!”

郗浮薇这会儿心情正坏着,闻言故意道:“坑你的事情…你是说打雪仗?不过是几下花拳绣腿,我还是收了力的,你干嘛那么小气?”

“那我现在打你一顿,你大方给我看看?”欧阳渊水说道,“你肯么?”

郗浮薇因为之前被闻羡云滋扰的时候,虽然是这人出马解的围,从他拉着自己拔腿就跑而不是跟闻羡云搭搭手来看,猜他估计要么武艺稀松平常要么样儿就没怎么练过,故而说道:“那也得你打得过我!”

欧阳渊水闻言,凑近她耳畔,说道:“你猜我这会儿给你一个耳刮子,大吼一声‘贱人,居然敢背着我偷人’!会是什么样子?”

“那我就哭着吼回去‘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郗浮薇毫不示弱的斜睨他一眼,要笑不笑道,“你说是什么样子?”

欧阳渊水一皱眉,继续道:“是吗?嗯,那我就说‘我哪点不如咱爹’!”

郗浮薇微笑:“那我会怎么样不知道,你这举人的功名十成十要因为有伤风化被削掉了。”

“…”欧阳渊水无语了一阵,说道,“你不是世家出身吧?”

见郗浮薇脸色沉重的点头,他就是诧异,“我看你这机灵的样子,可不像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没办法,我命苦。”郗浮薇淡然说道,“那话是怎么讲的来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么!我娘去的早,哥哥打小身体不是特别健壮,还要念书,也实在没心思管其他事情了。爹爹一个人忙里又忙外的,我看着心疼,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爹也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直将我跟我哥哥一块儿教养的,请的先生也是一起教。所以后来长大点就会看账本了,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爹爹打下手…渐渐的就当了家。”

欧阳渊水若有所思的听着,说道:“你那上司倒是会找人。”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郗浮薇想到刚才沈窃蓝算计了自己还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有点磨牙:“天都晚了,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当真为了打雪仗的事情来找我算账的吧?”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路遇

欧阳渊水看她一眼,说道:“东昌府那边的事情,你们也接到消息了吧?”

见郗浮薇点头,指了指巷子里,“我得跟你那上司商议下。”

“那你去找他好了。”郗浮薇说了这一句,正要走开,却发现欧阳渊水又跟了上来,不禁皱眉,“你跟着我干嘛?我刚刚从他跟前告退,这会儿实在不想折回去看那张脸!”

欧阳渊水说道:“我想跟你说,然后你去禀告你上司。”

“不要!”郗浮薇坚定的说道,“我忙着呢,才没这个空!”

“那等你空了再去跟你上司说好了。”欧阳渊水不负责任道,“反正这事儿一时半会的也碍不着咱们,让他们继续折腾去好了,左右死的不是我兖州府的。”

郗浮薇诧异道:“你到底要跟我上司说什么,竟然不敢一个人面对他?”

欧阳渊水不受激,说道:“有秀色可餐的美人在跟前,我干嘛要去找臭男人?”

“…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郗浮薇沉默了一下,提醒他。

这人不在意的说:“没事儿,能博你一笑,别说把自己骂进去,就是专门骂自己一顿又算得了什么?”

郗浮薇道:“喂,这儿不是邹府,四周也未必就有邹府的人恰好看着咱们…你还作此追逐之态不累么?”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欧阳渊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悠然说道,“我对包括你在内美人的追逐,可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没有丝毫虚假的。可惜你们似乎没有一个相信,这点实在令人悲伤哪!”

见他捂着半张脸,作惆怅悲痛状,郗浮薇嘴角扯了扯,说道:“毕竟你所谓的追逐,在我们看来,其实不过是一种戏弄。说什么真心实意…你觉得你跟这个词有关系吗?”

欧阳渊水说道:“就算我戏弄你们,那也是真心实意的。”

郗浮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片刻,转过头来,真诚的问:“我能在这儿抽你么?”

欧阳渊水朝她挑眉一笑,这人模样风流,双眸紧紧凝视着一个人微笑的时候,说不出来的动人心弦,也就是郗浮薇铁石心肠,竟只稍微一扫,也就不当回事,说道:“你这些把戏跟其他人闹也就算了,不要来跟我闹…我脾气其实不怎么好的。”

说着举步就走。

走了段路之后,看他仍旧跟在了后面,皱皱眉,想到他方才说的事情,就重提起来问,“东昌府那边情况,你们接到的消息,是怎么说的?”

因为总觉得欧阳渊水对自己有着微妙的敌意,按照沈窃蓝的说辞,她跟欧阳渊水也确实是各为其主,问这话的时候也没指望他回答。

然而这次他闻言却张口就说:“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迅速平定,捆了为首以及幕后的一些人,把事情压下去,秘密送往前线,请示陛下圣裁呗!”

郗浮薇也知道这种事情是肯定不会被公布的,哪怕死上一大票人也不行,毕竟永乐帝如今领兵在外,监国的太子固然已经成年,然而底下汉王、赵王都虎视眈眈在侧,还有迁都跟开河两件大事正在进行中…这时候传出去民变,还是在古往今来的通衢要道上,也太打击士气了!

尤其靖难之役过去不足十年,如邹知寒之类的人谁知道现在还有多少蛰伏各处,要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东昌府发生了民变,谁知道会不会出现落井下石的情况,来个趁火打劫?

要真那样的话,即使朝廷都还弹压的下去,也必将付出重大代价…所以只能瞒。

“那几个幕后指使的大族也是昏了头,竟不知道朝廷连工部尚书都派出来了,可见决心,竟然还要做出这样的不智之举。”郗浮薇感慨道,“这下子好了,都不用等运河改道之后家道中落,一家子这会儿就没好日子过了。”

想也知道,这种需要雷厉风行平定的乱子,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温柔跟祸不及家人的,只会一网打尽宁错杀不放过。

“谁叫闻家抱上了定国公府的大腿呢?”欧阳渊水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那几家这段时间跟应天府那边走动也是密切,甚至还想送女儿给宋尚书的儿子做妾,颇有觊觎闻家在东昌府的地位的意思…闻家要没点手段,靠着运河发达的家族,还能在运河壅塞了这许多年后,还保持着东昌府第一大族的声势?这不,一个假消息,一个貌忠实奸的说客,就将一群对手都送下去了。”

“…”郗浮薇皱着眉头,有了一会儿没说话,“这是闻家在借刀杀人?”

见欧阳渊水懒散点头,她忍不住说道,“可是如果这是闻家在幕后策划一切的话,这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问闻家吗?!”

欧阳渊水说道:“可人家手脚做的干净,我看你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情,八成你上司都没跟提闻家吧?就是因为没什么证据,只能装这个糊涂。”

“闻家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吗?”郗浮薇沉吟道,“竟然能够瞒得过锦衣卫?”

“他瞒得过我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欧阳渊水嗤笑道,“还是你以为你上司没跟你说就是不知道?”

他指了指徐家兄妹此刻落榻的方向,“关键是那对兄妹如今人就在济宁…那是陛下都要给几分面子的贵人,这种没到伤筋动骨地步的麻烦,又做的干净没人揭发,为免他日没好日子过,大家说不得只能忍了。”

想到徐家兄妹,尤其是徐景鸳,郗浮薇就有点心浮气躁,说道:“真不知道他们已经深得陛下宠爱了,做什么却不肯做些给陛下分忧的事情?”

“被宠坏了呗。”欧阳渊水若无其事的说,他也不知道是笃定了郗浮薇的人品不会去告密,还是觉得空口无凭告密自己也不怕,对于议论天子的不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要是当初陛下不那么宠爱他们,甚至隔三差五的敲打一回,八成又是天天战战兢兢只求陛下不找他们麻烦就心满意足了。然而陛下将他们当成自家血脉一样宠爱纵容,这不,总觉得陛下做的还不够,总觉得自己太委屈?”

他总结,“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不外如是。”

郗浮薇嘴角扯了扯,心说这人说的也有道理。

然而永乐帝已经宠了这兄妹快十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估计这会儿再换态度也晚了。

没准还会被兄妹俩恨之入骨,认为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曾家,就是济宁府这边的,之前庄老夫人寿辰,他们家嫡长子还到邹府给老夫人道贺过。”郗浮薇咬着唇,说道,“似乎也投靠了闻羡云…只怕闻羡云在东昌府才搞了事情,在济宁府一住这么久,也未必甘心平静。”

“你是说被人当成金龟婿的那个?”欧阳渊水挑了挑眉,说道,“邹知寒似乎正在预备收拾他们家呢!也不知道闻羡云这次来得及来不及插手?”

郗浮薇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你们住的那个芬芷楼上下差不多都看出那位的心思了,再加上上次青莲酒楼的请客也不是什么机密。”欧阳渊水鄙视道,“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你也别到处说啊,到底女孩子家脸皮薄。”郗浮薇抱怨了一句,说道,“你到底要跟我上司讨论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还是别任性了,赶紧过去找他吧!老是跟在我身边…这像什么话?”

欧阳渊水道:“嗯,像什么话?当然是不像话!想到你会被人家觉得不像话,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舒服呢?”

郗浮薇看出他是要折腾自己到底了,嘴角一扯,索性加快脚步,想将人甩开。

谁知道走的急,还没跟欧阳渊水拉开距离,她自己倒是差点一头撞人身上了!

更惨的是,抬头一看,正是冤家路窄,赫然是带着帷帽的徐景鸳!

“不长眼睛的东西,来人呀,与我拖下去打!”徐景鸳本来看着心情很不错的在东张西望,这会儿险险被人撞身上,原本也还没怎么在意,可是定睛一看这个人是郗浮薇,顿时就是勃然大怒,吩咐左右,“尽管下重手,打死了算我的!”

“徐小姐!”郗浮薇见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朝后退去,正思索着要怎么逃离生路更大,不想身后的欧阳渊水目光闪了闪,忽然推开她走了上去,深情款款道,“徐小姐,当初一别,至今已有月余,小姐风采更胜往昔!”

他这段时间的情书啊小礼物什么的果然没白送,徐景鸳看到他,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虽然嘴上说着:“你胡诌个什么?好像我跟你单独见面似的,你我也不过是在庄老夫人的寿辰上照了一面,再这么坏我名节,仔细我叫人收拾你了。”

却没再叫人对郗浮薇打打杀杀,反倒是下意识的看了眼不远处的酒楼。

“是在下唐突了佳人…”欧阳渊水含情脉脉,心领神会,“小姐是在逛街么?看起来似乎有点时间了?累不累?不如咱们去楼上小坐片刻?”

徐景鸳本来不想答应的,虽然对于这段时间被欧阳渊水追捧感到心情愉快,然而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又不是没享受过殷勤,却也不至于眼皮子浅的被人一哄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所以会看酒楼,也不过是少年女子碰见才貌双全的年轻男子时那种本能的悸动罢了。

但看了看郗浮薇,眼珠一转,指着她道:“你一起来!”

正文 第八十章 报恩还是报仇?!

半晌后,三人在酒楼顶层的雅间坐定。

“小姐何以独自一人出行?”徐景鸳的侍从挥退小二,给三人沏上茶水,郗浮薇心存警惕,并不触碰,只默默看着欧阳渊水对这位徐大小姐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以往不都是带着宋小姐的么?”

“她被宋家召回应天府啦!”徐景鸳冷哼了一声,睨一眼郗浮薇,说道,“你可知道稼娘她临行之前叮嘱了我什么话?”

反正对我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郗浮薇心里这么想着,低头道:“民女愚钝,哪儿能够揣测尚书家小姐的心思?”

“贱婢!还敢说自己跟沈窃蓝是清白的?!”徐景鸳一眯眼,忽然将手中茶水朝她脸上泼去!

口中骂道,“你若当真是锦衣卫中人,这会儿对着我怎么也该自称卑职才对!以民女自居,显然就没当自己是陛下的人,而是沈窃蓝的人!”

郗浮薇下意识的侧身让了一下,躲过了面颊被茶水烫着的下场,然而因为人被限制在座位上,仍旧被淋湿了大半个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