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眯起眼,思索了会儿,才道:“现在除了哥哥的后事之外,其他事儿我也实在顾不过来。不如这事情过两日再说吧!”

闻羡云很是体贴的答应了,又说:“浮薇,节哀顺变,好好保重!”

两人虽然是未婚夫妻,实际上也是见过几面的,但郗浮薇对这门亲事一直抱着疑虑,所以态度始终拿捏的不远不近。而闻羡云温文尔雅,见她端庄矜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逼迫。

所以他们之间的相处,始终都是很客气的。

这会儿他也说不出多么亲热的劝慰来,简短安慰了几句,想留下来帮忙的建议被郗浮薇婉拒后,也就告辞了。

他走之后,郗浮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就思索着要怎么办?

她是打从心眼里不想嫁进闻家。

之前是觉得闻羡云太听母亲的话,这会儿却是没法子扔下郗宗旺跟郗矫去给闻家做少夫人。

只是闻家这个态度…

说起来闻羡云作为东昌府首屈一指大族的宗子,容貌端秀,身材高大,谈吐也算风度翩翩,还有万贯家财的加持,这情况在郗家这个级别的人家里,别说找正妻了,就是找小妾只怕都不无可能!

做什么就非要跟自己纠缠呢?!

郗浮薇觉得好烦!

…毕竟如今这眼接骨上,闻家越是慷慨大义,郗浮薇越是不能放心!

正踌躇的时候,下人来禀告,说是有从远地而来的客人,仰慕郗浮璀的声名,特意找上门来吊唁。

“我知道了!”郗浮薇闻言定了定神,说道,“来者是客,快请!”

片刻后,一阵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跟着孝帘外的光线暗了暗,一道人影闪过,郗浮薇从孝帘的缝隙里匆匆一瞥,对方已经跟在下人身后进了门。

正文 第四章 未婚夫妻

来人跨过门槛之后,稍稍驻足,似乎抬头打量了下牌位,就上前拈香致奠。

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楚他面容,只瞥见一个高大的轮廓,宽肩窄腰,从动作的轻盈敏捷来推测,想是年轻男子。

郗浮薇在帘后还礼,正要解释郗矫不在的缘故,对方却先开口道:“节哀顺变。”

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尾音带着些许南方的柔软,流露了远道而来的跟脚。

“多谢尊驾。”郗浮薇道,“敢问尊驾是…?”

“一个过路人,久闻郗公子才名,只是一向不知郗公子有宿疾。”那人缓缓说道,“未到东昌府前就起意前来叨扰,谁知道才抵达就听说了噩耗。心中忧愤,故而来灵前一晤。”

郗浮薇心中难受,她这兄长,尚未金榜题名,就已经声名远扬到这样的程度,可想而知,他要是没有匆匆而去,将来会是什么样的鹏程万里?

只是…

生性多疑的女孩子敏锐的注意到,对方说的“宿疾”二字。

“哥哥去世前虽然卧榻了好些日子,但要说宿疾,却是没有的。”她下意识的想,“按理来说,就算大病初愈之后赶上秋试当中受了凉,以至于起不得身…然而一直病情还算平稳,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不过因为不认识帘外这人,也吃不准人家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郗浮薇沉默了下,只道:“家兄福薄,叫尊驾失望了。”

她再次请教对方的身份来历,“未知尊驾仙乡何处,高姓大名?”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那人淡然说道,“男女有别,不敢打扰小姐…告辞!”

不等郗浮薇挽留,他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郗浮薇眯起眼,立刻拎着裙摆起了身,从后门跑出去,低声吩咐外头守着的下人:“跟上方才过来致奠的人,查查他的跟脚!”

安排了这事儿之后,她重新回到灵堂上,脸色越发苍白:郗浮璀是染病身故,这已经让郗家很难接受了!

如果这兄长其实不是病逝…而是为人所害的话…

郗浮薇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在彻底明了真相前,绝对不能告诉郗宗旺!

否则郗宗旺只怕压根撑不住…

女孩子心里乱七八糟的,苦苦忍耐到郗矫过来守灵,就立刻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屋子里,命人研墨铺纸,一口气写了好几篇大字,才平息了些许心神,命人将鹊枝召过来问话:“你将哥哥去世前的情况,包括蛛丝马迹,都与我再说一遍!”

鹊枝双目红肿,是这两日昼夜哭泣的缘故,如今还有点恍惚。

闻言怔忪片刻,方缓缓叙述起来。

郗浮薇仔细的听着,不时盘问几句。

末了打发了鹊枝,又叫人将其他伺候过郗浮璀的下人挨个喊到跟前询问,以作对照。

一番忙碌下来,却也推敲不出什么问题。

“鹊枝这些人,都是我们年幼的时候就买进门了的。”郗浮薇沉吟,“既有身契压着,又有多年相处的情分…按说是不会出卖哥哥的。”

毕竟要是郗浮璀没去世的话,将来少不得要给鹊枝这种大丫鬟一个名分。郗矫的生身之母,以前就是伺候他的。

外人即使通过什么法子联络上鹊枝,难道还能拿出比这样前途更好的筹码来收买她吗?

须知道鹊枝也不是多么绝色,不过清秀。

“…可能是我想多了。”左思右想之下,女孩子吐了口气,扔下笔,叫人进来将才练完的几篇大字烧掉。

她的贴身大丫鬟喜蕾一面收拾一面惋惜:“小姐这字写的这么好,怎么每次都要烧掉呢?”

“我又不靠卖字为生,留着这些做什么?”郗浮薇随口应了一句,也就去看郗宗旺跟郗矫了。

…由于郗浮璀年轻,还没成亲就离世了,按照这时候的风俗,是不能停久的,次日也就入葬了。

他入土为安后不几天的一个傍晚,郗家祖孙三个正默默用着晚饭,下人上来禀告说闻羡云人在后门求见,又说:“看姑爷的样子,行色匆匆。”

郗宗旺跟郗浮薇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

“你们用,我去瞧瞧!”郗宗旺将碗筷一推,起身而去。

这一去就去了好半晌,郗浮薇哄着侄子吃完饭,又看着下人收拾下去,也不见父亲的人影。

她所以就直接往书房方向走,打算去看看情况。

才到门口,却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恰好打开,郗宗旺跟闻羡云互相让着走出来。

看到她,神情都有点复杂。

郗宗旺停了停脚步,就说:“我去看看矫儿,薇儿你送下羡云到后门。”

郗浮薇有点疑惑的看了眼父亲,虽然说她跟闻羡云定亲好几年了,然而因为知道闻家规矩大,闻羡云的母亲、闻家这一代的主母尤其的严厉,所以郗家虽然素来随性,然而在跟闻家接触的时候,却一直端着家风严谨规矩十足的架子,免得被未来婆婆轻看的。

从来没有说故意给郗浮薇跟闻羡云私下相处机会的前例。

“浮薇。”郗宗旺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后,书房外就剩下未婚夫妻两个。

闻羡云眼神有点复杂,看着面前素衣素裙的女孩子,轻轻唤了声她闺名,道,“你瘦了很多。”

郗浮薇皱着眉头,打量他几眼,闻羡云在东昌府一向有才貌双全的美誉,虽然这种说法,不无背景带来的加成,但也是有点样子的。

他身量颀长,眉眼清秀,气质温文尔雅,一袭月白襕衫,衬着此刻初升的新月,教人下意识的就想起来“君子如玉”这四个字。

“闻公子也清减了不少。”郗浮薇注意到他脸颊亦有消瘦之态,淡淡颔首,说道,“还请保重!”

说了这句话,就想转身朝后门走去了。

闻羡云见状,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浮薇,郗家如今这情况,你不能够在兄孝满了之后出阁,也是人之常情!实际上,用家父的话来说,这样重情重义又孝顺的准儿媳妇,正是我闻家想要的冢妇!所以你之前的担心,我家都可以代为解决。”

朝正屋方向指了指,“岳父大人年事已高,留在这乡下,一来咱们成亲之后,照顾不便;二来此地是浮璀兄的生长之处,恐怕岳父大人在这里住着,触景生情,心里越发难过!”

“至于矫儿,他这年纪,该入学了。”

“恕我直言,浮璀兄已去,这乡里只怕很难请到好的先生。”

“为了他的前途,郗家迟早也要搬到城里去的。”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郗浮薇,“如果你还有其他顾虑,尽管说出来!你我有婚姻约定,固然尚未成亲,总也是一家人了。你的烦恼,岂非也是我的事儿?”

“…你今儿个过来就是为了转告令尊这番话的?”郗浮薇也看着他,轻声问,“那为什么不走正门,反而是后门?”

“…”闻羡云踌躇了会儿,才道,“是家母,她…她有些想法。不过你也知道,我家一向是家父做主的,只是如今家父人还在外地,我不欲惹家母生气,这才掩藏了下行踪。”

郗浮薇眯起眼,道:“你这么做就不对了!令尊是你的生身之父,令堂岂非也是你的生身之母?父母恩情,咱们做子女的,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何况我哥哥已去,矫儿年幼,还不足以支撑门户,郗家的败落,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来就是高攀闻家的,如今就更不好拖累你了。”

闻羡云笑了一下,笑色很淡,几乎不过眼底:“浮薇,你是不是厌烦我?”

见郗浮薇怔忪,他缓声道,“你虽然素来矜持,却也孝顺。浮璀兄才去,若果你就跟着退亲,且不说外界怎么看,岳父大人又岂能不担心?这会儿我家没有退亲的意思,你却想方设法的同我疏远…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你发自肺腑的厌烦我、不愿意嫁给我了。”

“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我在东昌府,不敢说是一等一的乘龙快婿,自认为也还算品貌端正。”

“这些年来,对你,对郗家,不敢说无微不至,然而也是用了心的。”

“你我定亲多年,何以始终对我不远不近…如今更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退亲?”

“…你想多了。”郗浮薇皱眉片刻,才道,“我自幼丧母,自来羡慕人家娘儿亲亲热热的样子。所以你说之所以走后门偷偷摸摸的过来,就是怕惹令堂生气,我自然要劝你别伤了令堂的心。”

搪塞了这一句之后,她就转过身,“天色不早了,走吧!”

闻羡云本来似乎还想说什么的,见状自失一笑,到底没说什么,静静跟上了她的脚步。

郗浮薇将他带到后门,看了眼门外的青骢马,淡淡道了句:“路上小心。”就要关门。

只是手才扶上门闩,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闻羡云,忽然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物插到了她鬓发间!

郗浮薇被他动作一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手忙脚乱的去摸到簪子拔下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支并蒂莲花的银簪。

闻羡云看着她动作,眼神晦明不清,只是笑了笑,道:“浮薇,我走了,你多保重。”

郗浮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上马离开,不轻不重的关了门,才转过身来,就看到郗宗旺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若有所思:“薇儿,我瞧这小子,对你当真有点意思?”

“那有什么用?”郗浮薇看了眼手里的簪子,冷静道,“闻家家主跟家主夫人都还年富力强,轮不着他做主!所以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都没什么意思。何况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在一年后就安心出阁?”

她抿了抿嘴,问,“爹爹,他刚才跟你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我瞧您似乎被他说服了?”

正文 第五章 惊变!

半晌后,回到自己房里的郗浮薇,若有所思:“闻羡云在书房里跟爹爹说的话,居然同跟我说的差不多?就是转告一下爹爹,闻家家主跟闻家夫人意见相左,一个怜惜,一个反对?”

她本来是非常坚信闻家城府深沉,不会让宗子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的女孩子的,所以对于闻家这段时间的举动,都抱着怀疑与戒备。

然而闻羡云登门不过两次,不止郗宗旺这会儿苦口婆心的劝她千万别担心家里,以自己的终身大事为重…显然是将女儿试图跟闻家解除婚约的目的,认为是怕出阁之后郗家只剩老的老小的小没人照顾,这才使劲儿在他跟前说猜忌闻家的话。

连郗浮薇自己,也有点吃不准了。

她跟闻羡云定亲的时候才十岁上下,当时对闻家也不是很了解,听父兄说好,最主要的是闻家当时态度特别的诚恳,诚恳到了如果郗家拒绝的话,简直要被东昌府上下戳脊梁骨的程度。

于是也就懵懵懂懂的答应了。

后来长大了点,听说闻羡云这人孝顺的紧,对父母几乎是千依百顺,耐心无比,是东昌府出了名的大孝子。

这情况要是其他女孩子或许会认为遇见个品行好的,可是郗浮薇许是自幼无母,小小年纪就为郗宗旺分忧,当家作主习惯了,遇事便本能的要多想。

对于闻羡云纯孝的性情,她想的就是这人什么都听父母的,自己这个未婚妻算什么?

此刻心念转了几转,就命人去唤了下人来,问:“那天叫你们查的人,跟脚查清楚了么?”

下人闻言顿时羞愧,支吾了一阵才小心翼翼道:“那天小的出门去跟住了那人,也不知道怎的,起初还好,后来进了城,一个不当心就…就找不到了!”

怕她责怪,忙又说,“这几日小的一直在到处找他!东昌府就这么大,小的一定会再碰见他的!到时候就绝对不会跟丢了!”

郗浮薇面沉似水,说道:“跟丢了为何没有回来禀告?!若非我问起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

她懒得看这下人求饶,直接叫人拖下去给规矩,心中很是恼怒:正想要确认闻家如今对郗家到底是善是恶呢,好好的送上门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咬了会儿唇,郗浮薇正自纠结,这时候却有下人来禀告,说是郗矫病了!

郗家本来就子嗣淡薄,郗浮璀去后,郗矫是他唯一留下来的骨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郗家说不得就要无后了!

这么大的事情,郗浮薇自然不敢怠慢!

当下就赶过去查看情况,又叫人请大夫。

她张罗着给侄子看完病、喂了药,看着六岁的孩子靠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这才留下喜蕾伺候,自己带头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间,厉声责问下人们是怎么伺候郗矫的?!

因为郗浮璀的后事刚刚过去,虽然郗矫这个时候还不能明白失去父亲,尤其是郗浮璀这样文采出色的父亲,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作为独子,哪怕年纪小,少不得也要守灵。

说起来也还是郗宗旺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子,不敢冒险,否则按照规矩,郗矫甚至这会儿连屋子都不能住,得跑坟地结庐守孝去。

而这一番折腾,郗宗旺跟郗浮薇都觉得心力交瘁,郗矫就更不要说了。

是以郗浮薇起初以为,侄子是劳累过度,才会生病的,不免自责疏忽了他。

谁知道稍微追根问底了下,却发现郗矫这回生病,压根就是乳母不上心给弄出来的!

本来她这几天心情就很不好,闻言气的半死,直接命人将乳母乱棍打死,对外则报了个暴病身故!

这一手固然镇住了一干下人,但郗浮薇对这些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战战兢兢的奴仆也不怎么信任了,亲自守在榻前照顾郗矫之余,不忘下重手给他们立规矩。

如此忙碌了有大半个月的光景,郗矫总算好的差不多了。

郗浮薇暗松口气,这才注意到,似乎很有几天没看到父亲郗宗旺了?

她心里奇怪,唤了管事到跟前一问,却被告诉,郗宗旺这两日正在忙生意的事情。

“是什么生意啊?”郗浮薇闻言,随口问。

下人说道:“听老爷跟前的人说,是盘了一些铺子。”

“一些铺子?”郗浮薇一皱眉,道,“家里田庄铺子都有,怎么会需要买一些铺子?”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再问下人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吩咐,“等爹爹回来了告诉我。”

半日后,郗宗旺从外面回来,下人忙去禀告郗浮薇。

郗浮薇于是去了他的院子询问:“爹爹,听说您最近盘了一些铺子?”

“薇儿,为父正要跟你说这个。”郗宗旺眉宇之间难得有一些喜色,示意左右都退下后,方压低了嗓音道,“为父得到一个绝密的消息,先下手为强,将落凤坡主街的铺子买了大半!回头这些统统给你做嫁妆,如此即使没了你哥哥,谅闻家夫人也不敢小觑你!”

“落凤坡?”郗浮薇一怔,说道,“那不是驿道中转之地么?主街的铺子,十之八.九是闻家的!这么要紧的地方,怎么可能让您买到大半的铺子?!”

她心里就有了些不详的预感,“爹爹,这生意成了没有?要不咱们再打听打听?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是有缘故的,之前羡云不是没能及时赶过来吊唁你哥哥么?”郗宗旺提到郗浮璀,眼神黯了黯,说道,“当时就是因为有南面的贵客微服前来,被闻家伙计给得罪了!据说那贵客来头极大,以至于羡云都不能不亲自出面招呼着。本来事情已经解决了,然而那位贵客大概气量不是很大,经过落凤坡的时候,听人家说么一个交通要冲之地,大部分产业都是闻家的,就是冷笑,说了句‘好一个闻家’,闻家知道后,不欲生事,就将好些铺子拿出来转卖…这不,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跟为父说了消息,让为父拿了下来?”

郗浮薇挑眉问:“爹爹,这就是您说的绝密消息?”

她心里很是无奈:就算闻家惧怕那位贵人,不敢继续将落凤坡的产业拿在闻家人手里,这种积年大族,姻亲多了去了!

自己只是他们家准儿媳妇,既没过门,为闻家所看重的兄长郗浮璀,还已经撒手而去!

这情况,闻羡云的态度都够她生疑的了,又怎么可能将这样一块肥肉,交给郗宗旺?!

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郗浮璀死了,可是郗家还有郗矫这个男嗣在的。

按照这时候的习惯,郗家的家产,大头肯定是给郗矫,而不是郗浮薇…闻家哪怕是厚道吧,至于厚道到这么照顾郗家的地步?郗矫就是闻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未必有这待遇吧?

本来已经下去了点的疑心,顿时又浮了上来。

“当然不是了!”郗宗旺闻言摇头,神神秘秘的看了眼外头,才低声道,“这消息是你堂哥告诉我的!你也知道,你堂哥之前一直在府里办差,消息灵通!”

“堂哥跟您说了什么?”郗浮薇眯起眼,问。

当年郗家受蓝玉案影响,族人四散,在东昌府落脚的人不多,不过三五户人家。

传到今日,统共也就两支人:一支就是郗宗旺,还一支就是郗浮薇的这个堂哥郗兴。

说是堂哥,其实两家血脉已经很疏远,早就出了五服了。

只不过追溯祖上是一家,所以彼此之间多少有些照顾。

郗兴在衙门里办差的这事儿,就是郗浮璀在世时,帮他谋取的。

由于这个缘故,郗兴对郗宗旺这一脉十分感激,逢年过节,都会提着四色糕点登门拜访。平时空了下来,也会主动过来嘘寒问暖。郗宗旺怜惜他父母去的早,又无兄弟姐妹,一向当成了半个儿子看,双方素来密切。

不过郗兴在衙门的地位并不高,这主要是因为他自幼家贫,不识几个字,也没习过武,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也不是特别机灵,能进衙门还是人家看郗浮璀的面子。是以之前虽然也给郗宗旺这边传过一些消息,但那些其实都是有人故意通过他透露给郗浮璀的,可不是他自己多么会打探。

这会儿听说他给郗宗旺说了绝密消息,郗浮薇就很惊讶:“他打听到了什么?”

“天子有意迁都北平!”郗宗旺低声说道,“如此一来,北方必然愈加繁华,落凤坡的兴旺程度,亦是远非如今可比!”

郗浮薇闻声色变,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堂哥哪里有本事打听到?当初要不是哥哥,他连衙门都进不了。如今哥哥没了,他不被赶出来就该谢天谢地,居然还能知道这样紧要的机密?!”

当今天子永乐,是开国的太祖皇帝陛下的第四子。

他这个帝位来的其实并不正统,乃是叔夺侄位,从北平一路南下,攻破应天府,导致太祖皇帝陛下在嫡长子懿文太子去后,所册立的皇太孙朱允炆,即建文皇帝下落不明,这才如愿以偿的登基的。

永乐元年的时候,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就上表奏请将“龙兴之地”北平立为陪都,天子欣然应允,改北平为“顺天府”,称“行在”,发各地流民、江南富户以及山西商人前往充实人口。

四年以应天府皇宫为蓝本,于顺天府修筑皇宫以及城垣。

事情到这里,顺天府也只是陪都,就跟太祖皇帝陛下诏立陪都的凤阳一样,尽管有着种种特殊的待遇,到底不是真正的帝都。

然而今年年初的时候,永乐帝亲自北征之际,命人在顺天府附近的昌平修建长陵,此举就被朝野上下认为,透露出了迁都的意向【注】。

只是大明国都是太祖皇帝陛下定下来的,迄今已有数十年。

应天府左近都习惯了天子脚下的生活,迁都肯定会受到他们以及朝堂上相当一部分人的反对。

所以即使天子有这意思,能不能成也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