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紫时出了餐厅的门,缓缓拉出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差点要被经理辞退,幸好最后经理还是冷冰冰地对自己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莫俊生正坐在车子里,看见紫时出来了,立刻开门下车,快步走过去挡在他面前。
“什么事吗?”紫时问。
“你伤着了吗?”莫俊生不知该说什么,看见紫时脸上黑紫的淤青,本能地问。
“托你的福,在医院里躺了两天。”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让他们对你那样。”莫俊生口气里有些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歉意。
紫时一声不吭,只是拉着车欲往前走。
莫俊生一把抓住车子,逼紫时停下。
“我真没让他们对你那样,我再狠也不做这样的事。”
紫时只是淡淡地看他,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是淡漠,让莫俊生想起一副画,画上是一个被遗弃的男孩面无表情地坐在草垛上,紫时和那个画上的男孩一样,像是经历了生活的戏弄与欺骗,神情带着自然的麻木。
“谁让你管我的闲事?”莫俊生又说,“你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惹你。”
“对,我倒忘了,闲事最好不要管。”紫时冷冷地笑,“这次是我糊涂了,被教训也是自找的。”
莫俊生一楞。
“劳驾放开。”紫时眼睛看着莫俊生按在车身上的手。
莫俊生收手,看着紫时慢慢骑上车,竖起连衫帽,微微耸耸肩膀,慢慢骑车离去。
紫时回到家,照样煮了点面条给自己吃,收音机被砸破了,现在连打发时间的东西也没有,只能是在一片静谧中看书。
身上都是被拳打脚踢落下的淤青和伤痕,连侧身睡觉都发痛。
外面的小野猫似乎在哀嚎,应该是又饿了,紫时拿起鱼片干走到院子去喂它。
自己何必要多管闲事?紫时有些悔意,很早时候母亲就劝诫他不要多看,不要多说,而自己还是将母亲的劝诫抛之脑后,以至于差点被人侵犯。
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平静地生活,如果可以,自己愿意与世隔离,像鲁宾逊一样到漂流岛上去生活,虽然物质匮乏,精神孤寂,但至少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
想着,紫时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
莫俊生和初苒好事将近,双方长辈在中式大酒店见了面。
席间,莫俊生的父母一直用赞许的目光审视着初苒,不可否认,他们对这样一个儿媳是很满意的。
初苒那边除了父母和方有惟,还有一个西服笔挺的男人,那是初苒的舅舅,咧着嘴笑,心宽体胖的样子。
初苒的舅舅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席间一个劲地夸奖莫俊生,例如“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云云。
双方彼此满意,一顿饭吃得奢华又愉悦。
“俊生,我们初苒还小,很多方面都不懂,你多多包容。”初苒的母亲笑着将女儿托付给眼前这个青年才俊。
“当然,我们俊生是不会欺负初苒的。”莫俊生的母亲赶紧附和。
“初苒,俊生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教训他。”莫俊生的父亲举杯,豪爽地笑笑。
莫俊生只是微笑。
初苒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红红的,大家又顺势取笑她几句。
“俊生,你高伯伯做生意很有一套,你要多学学。”莫俊生的父亲举杯向初苒的舅舅,微笑示意。
“请高伯伯多多提携。”莫俊生笑笑。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老经验罢了。”高延之笑笑,“我现在也懒了,没年轻时的劲道了,大部分事都交给小一辈的人去打理了,平日也只是种种花,养养鱼。”
莫俊生的父亲笑笑,一副歆羡之态:“这样的生活最舒服了,我现在也是,最喜欢呆在家里下下棋,听听京剧,外面的事情也交给俊生打理了。”
“莫兄,我们这年纪本就是该承欢膝下,享受清闲,儿孙自有儿孙福,看,一转眼的功夫,俊生也可以独当一面,成家立业了。”高延之笑笑,看看身边的初苒。
初苒一脸羞怯,只是微笑,偶尔抬头看见莫俊生,更是心跳得厉害。
“年轻一辈的势头很猛,我们不服老都不行了。”莫俊生父亲笑笑,“话说回来,那个冯裕庭倒是宝刀不老,什么事都还亲力亲为。”
“冯裕庭?”高延之笑笑,“你当他真的和表面上那样得意?说起来,他也可以算是我们一辈的,到现在连个帮他的人都没。”
“是啊,听说他就一个女儿。”莫俊生父亲笑笑。
“早前不是有个儿子,后来…”高延之神秘笑笑。
“前些年,你不是和他关系不错吗?”莫俊生父亲问。
高延之摆摆手:“早就没联系了,他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性子古怪,谁受得了?”
莫俊生静静地听,他早就听说过冯裕庭的大名,他曾经在商场上叱咤一时,要风得风,人人敬畏,连政府要人也给他三分薄面。
“哦,是吗?我倒没怎么接触过。”莫俊生父亲好奇。
“别看他表面上温和,其实背地里阴得很,怪的习性不少。”高延之哼了一声。
“听说他妻子也是被他逼疯的。”莫俊生的父亲低声道。
高延之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他的家庭就是一团乱,好了,不提了,今天的主角是俊生和初苒。”
莫俊生笑笑,这个商业圈里匪夷所思,藏污纳垢的事多得数不清,已经见怪不怪了。
晚上,莫俊生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推开门,就见罗嘉宁坐在床上等着自己。
莫俊生满身酒气,笑着贴近罗嘉宁,亲吻他。
“莫大哥,你去哪里了?喝那么多?”罗嘉宁问。
“哦,有点事。”莫俊生笑着说。
“什么事?”罗嘉宁又问。
莫俊生松开领带,打开衬衣的结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笑笑。
“你不需要知道。”
罗嘉宁一楞,下一秒就被莫俊生拉到怀里亲吻。
又是一夜疯狂,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罗嘉宁赶到面包房时,连衣服的翻领都在里面。
紫时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
罗嘉宁尴尬地笑笑。
“我又起晚了。”
紫时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起晚了,但他已经决定不去管罗嘉宁的事情,即使内心深处对这个单纯漂亮的男孩有着微微的不忍。
chapter9
周末晚上,莫俊生和初苒在一家情调很好的餐厅用餐,莫俊生摇晃着玻璃杯里的红酒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未婚妻。
初苒被他看得有点羞涩,只是低头切着手里的牛排。
“我父母都很喜欢你。”
“那你呢?”莫俊生笑笑。
初苒点点头。
莫俊生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他当然知道追求初苒的人也是可以排成一队的,不乏有才貌双全的名门公子,但最终还是被自己撷取到了。
“初苒,你今天真美。”莫俊生目光似潭深水,几乎要刻在初苒莹润的脸庞上。
初苒笑笑,白皙的脸上泛上酒酡色。
餐毕,莫俊生载着初苒到了宾馆,理所当然地,他不能浪费这样一个夜晚,一直和初苒缠绵到清晨。
罗嘉宁近日有些失落,他不是没发现莫俊生对自己的变化,虽然他对自己依旧温柔,但温柔中有些淡漠,不似以前的狂热。
想着,罗嘉宁低落头,又开始数手里握着的硬币,一块块圆溜溜地在他手心滚动。
晚上,忽的大雨倾盆,罗嘉宁愁着脸看着外面噼里啪啦暴躁的世界,莫俊生没有开车来接他。
“忘带伞了?”紫时问。
罗嘉宁点点头。
“那里还有一把。”紫时指指倚在门边的铁桶。
罗嘉宁笑笑,便撑着伞进入雨幕。
回到家,罗嘉宁掸掸身上的雨珠子,一抬头,却看见莫俊生正倚在沙发上看美国大片。
“莫大哥。”罗嘉宁小声地叫了一下。
莫俊生像是没听到似的,两眼继续放在大屏幕上。
罗嘉宁又叫了一声,莫俊生才回神过来,朝罗嘉宁笑笑,示意他过去。
“外面下雨了?”莫俊生问。
罗嘉宁点点头。
“淋湿了?”莫俊生抚他头上的雨水,笑说,“来,我帮你暖暖。”
说着,莫俊生又拥着罗嘉宁吻起来。
罗嘉宁正沉浸其中,却有丝突兀的味道窜入鼻子里,那是女人香。
“莫大哥!”罗嘉宁急着脱离莫俊生的怀抱。
“怎么了?”莫俊生笑问。
罗嘉宁用袖子捂着鼻子,一脸惊讶地看着莫俊生。
“怎么了?”莫俊生有些扫了兴致,懒懒地倚在沙发上。
“莫大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罗嘉宁急着问,想证实这几天内心隐隐的不安。
莫俊生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孔,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你真的有吗?”罗嘉宁心急地问。
莫俊生点点头。
“你怎么…”罗嘉宁本能地脱口而出,但又有些语气不足,他怎么也不敢诘问莫俊生。
“嘉宁,你怎么像个爱吃醋的女人?”莫俊生悠悠地笑,“爱玩疑神疑鬼的一套。”
罗嘉宁不语。
“是不是我最近冷落你了?”莫俊生起身,走到罗嘉宁背后双臂抱着他,亲吻他的后颈。
“你怎么…能…”罗嘉宁说不出话。
莫俊生松开臂,笑笑。
“嘉宁,我是肯定要结婚生子的,别说你想不通。”
罗嘉宁闻言震惊,他不是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莫俊生如此简洁直白的态度还是让自己承受不住。
“我是个男人,当然要有妻子和孩子。”莫俊生笑笑。
罗嘉宁一阵委屈,滴下眼泪。
“你也是男人,难道跟我一辈子?”莫俊生戏谑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彼此开心。”
罗嘉宁的眼泪越来越多。
“你呀。”莫俊生摸摸罗嘉宁的眼泪,笑笑,“再漂亮也是个男人。”
罗嘉宁楞在原地,除了哭泣说不出话来,自己愉悦地怀着希望住进这套公寓,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眼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此刻的神情冷漠得让自己发颤。
整整一晚上,罗嘉宁只是哭,俯身在床上,像只被遗弃的猫。
莫俊生倒是一脸自然,只是没想到罗嘉宁这样迷恋自己,以至于哭得泣不成声,看着越发觉得寡淡。
隔日,罗嘉宁来到面包房时两眼红肿得像两颗桃子。
紫时一眼就看出他哭过了,却没去问什么。
“紫时。”罗嘉宁顿顿,“莫大哥他不要我了。”
话还没说完,罗嘉宁的眼睛又湿润了。
紫时不语。
“我该怎么办呢?”罗嘉宁两手滑移在柜台上,一脸无助。
“别难过了。”紫时安慰,“你难道真的想跟他一辈子?”
罗嘉宁微微一怔,紫时的话和莫俊生一模一样,但自己的确是幻想过和莫俊生一辈子在一起,像之前的洛勇就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照顾自己一生。
“男人和男人之间久不了的。”紫时笑笑。
“为什么?”罗嘉宁脱口而问。
“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事情,走偏了路,怎么可能走到底?”紫时又笑笑。
“可是…我觉得只要有爱就可以,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的。”罗嘉宁一脸执着。
紫时垂眸,缓缓开口:“也许吧,也有好的结果,但绝对不会是和莫俊生那样的人。”
罗嘉宁闻言又心酸不已。
“怎么办?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好难过。”
“会好的。”紫时边俯身清扫着瓷砖边安慰。
晚上,莫俊生和方有惟请初苒的舅舅高延之在西餐厅用餐,算是年轻一辈向老一辈讨教生意经。
高延之挑着眉毛侃侃而谈,咧着嘴,两颊上两片红晕,酒酣耳热之时,仰头大笑。
忽的一首《夜曲》悠悠响起,轻灵的琴键音像水滴声一样。
“听不错的音乐。”高延之笑笑,探头朝钢琴台方向看去。
莫俊生也抬抬眼皮,果然是紫时,他好像剪了头发,干净清爽了许多。
“有点面熟。”高延之半眯着眼睛打量,“好像是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