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了声,再开口时,嗓音低哑,带了几分无奈,又似有几分菡萏笑意:“我怎么可以拒绝你呢?我等你的表白,等了太多年了。”
“现在也不晚啊。”她轻声说,眼眶里已然浸满泪意。
季洛甫唇角咧起,他伸手,把她搂入怀里:“不晚,当然不晚。”
只要等到你,所有的一切都不晚。
每年年三十都是江家最热闹的时候。
江淮一共有五个孩子,年纪最大的老二和老三已经为国捐躯了,最小的江晚也早早地离开人世,剩下的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初一这一辈人挺多的,除了江续和初一是独生子女,其他的都是有兄弟姐妹的,每个家庭至少都是两个小孩儿。小辈们关系都挺好的,初一是最小的,所以一直被哥哥姐姐们宠着,只不过后来大家都搬出大院,疏于联系。江续常年被老爷子拎着骂,事儿贼多,会腆着脸让初一求情,初一和他之间有着革|命友谊。
表哥表姐们来了之后,先是和江老爷子问好,接着都跑到初一边上,大家伙都挺惊讶的,“你说说你,年纪最小,偏偏最早结婚,完了又这么快就怀孕!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这天天被催婚,我这儿耳朵上都要长茧啦。”
初一嘻嘻地笑着。
念叨完之后,大家又都关心着问几个月啦,你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啊,我认识个医生还挺好的,待会把她私人微信推给你,你有事儿找她。
初一说不用啦。
“怎么就不用了?”
“季洛甫给我找了医生啦。”每每提起季洛甫的时候,她眼里都亮着光,“他什么都安排好啦,你们就别为我费心啦。”
大家笑着。
没一会儿,大表姐叹了口气,说:“其实当时你结婚,我们都不太同意,季洛甫这样的男人,脾气古怪,性格桀骜,又出生在那么复杂的季家,我们觉得你嫁过去会很累。可是爷爷不让我们插手你的事儿,我说要是你在季家受了委屈怎么办,你这个人,受了委屈也不会和人说的,打小就这样。”
初一低声辩驳:“哪有。”
很没有底气。
三表哥从糖盒里捡了颗糖塞进嘴里,笑着说:“当时爷爷说了一句话,让我们所有人都闭嘴了,初一,你知道爷爷说了什么吗?”
初一:“说了什么?”
“他说,他没有保护好姑姑,但是这一次,就算拼了老命,赔上整个江家都会保护好你。即便你做的选择是错的,没关系,人生有很多次重来的机会,只要你别放弃,他一定能让你每天都开心的。”
万分热闹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初一坐在人群中,嘴角仍旧挂着笑意。
但她的头却一点一点地垂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电视。
春晚开始了,电视发出热热闹闹的声响。
餐厅吃饭的长辈们喊着他们的名字,叫他们过去吃饭。
初一迟迟未动。
江续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哭什么?”
初一伸手擦掉眼泪,她喉咙发紧,说:“你也知道吗,姥爷说的这些话?”
“嗯。”
初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江续双手抄兜,神色轻松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是你的家人,没法参与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因为那是你的人生。但是如果你决定的人生,并没有任何的幸福与开心,那我们就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帮你改正。”他笑了下,“不过你现在过的很幸福很开心,不需要我们帮你改正了。”
初一眼里又涌起一阵酸涩。
江续很是无奈:“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小哭包。”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仍旧弯下腰,抽了几张纸出来,动作温柔地给她擦去眼泪。
吃了年夜饭,小辈们闹着去放烟花。
就因为江续的一句:“我前阵子托人带了几箱湖南那儿的烟花过来,大伙儿怎么说?”
大家伙儿自然沸腾了!
只不过纷纷看向江老爷子,毕竟大院外头安静极了,没人放烟花,这么多年,也就隔壁的沈放放过一次烟花,放完之后被他爹狠狠地训了一顿。
因是过年,江老爷子也没太多讲究,他松口,“去吧。”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都出去了。
少了将近十个人,屋内安静了许多。
初一可怜巴巴地求着季洛甫:“我也想去。”
季洛甫:“外面很冷。”
初一:“我保证穿得严严实实的。”
“烟花落下来,很脏的,你又得洗头。”
“那就洗嘛。”
季洛甫无奈,叹了口气:“真想去?”
初一双眼亮的摄人,她重重地点头:“想!”
江老爷子在一边说了,“洛甫啊,初一真想去,你就陪她去得了,无论怎样,你不都在么,在你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什么事儿?”
说的也是。
季洛甫说:“那姥爷,我带她出去看看烟花。”
江老爷子大手一挥,和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们一起看春晚去了。
季洛甫把初一包的严严实实的,穿上了厚实的羽绒服,这才带她出门。
江续的后备箱不知道多大,放了十来个烟花。
什么花样的都有。
几位表哥商量着把烟花都抱到北边去放,那儿地方开阔,边上也没什么房子,要真出点儿什么事,也好救援。
初一和季洛甫走在人群后面。
沿途,前面的表哥表姐们招呼着各家的小孩儿和同龄人。
“嘛呢?”
“放烟花去,去不?”
“来了来了!”
等到了大院北边,整个大院的小孩儿都跟了过来,也有许多和初一差不多年纪的人,看到初一的时候乐了:“我琢磨着哪家人这么胆大呢,原来是你们家的啊!”
初一微微笑着,没说话。
热热闹闹的人群,季洛甫和初一站在最外面。
没一会儿,人群里便有星光闪烁,小孩儿们的惊叹声响起。
突然,无比响亮的一声。
一声接着一声。
烟花蹿上天空,瞬间,点燃整个大院,仿佛有光来临一般。
热闹至极的夜晚。
初一探着脑袋感慨:“真美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人抱起。
季洛甫把她架在自己的肩上,说话时不断呵出白雾,声音在熙攘人群里有些许的模糊,他说:“开心吗?”
初一点头:“开心。”
“说得大声点儿。”他仰着头看她。
初一看了看烟花,又低头看了看他。
那一瞬间,天光大亮,他漆黑深邃的眼里璀璨万分。
这夜晚有多美好呢?
美好到她感受到这世间最珍贵最美好的亲情,也让她感受到唯一的爱情,白雪纷飞,烟火璀璨,她低头看着他,莫名有种感觉——他们在烟火燃放的时候对视,又在烟花上升至最高空花开荼蘼的时候相爱。
这夜晚爱意浓厚。
是我一生的难求。
是谁说生命如细碎光芒的?
我双眼所到之处,是氤氲黑夜,是晦涩天际,是连喘息都分外苦难的苟延残喘。
突然有一天,亿万年外的光穿过缝隙落入我的眼底。
阳光明媚,晚风温柔。
我被温柔爱意紧紧地包围着,在缱绻细腻的爱里,我和你对视。
那一刻,天光乍亮,万物苏醒。
我心底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狭隘与阴暗通通消失不见。
爱意浓厚令我此生不再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正文完结。
第68章 初一
初一是在上初一那一年的夏天, 遇到的季洛甫。
如果非要选择几个词描述那年夏天,初一会用这几个词:
西瓜,空调,冰激凌以及……季洛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浮现出这个名字来。
季洛甫……
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俊朗少年, 他逆光站在她的面前, 清淡寡冷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他低着头和她说话,语气里充满了独属于夏夜的温柔。
可是旁人提及他的时候, 是绝对不会用到这个词的。
温柔。
他是个与温柔无关的人。
旁人形容他用的词都是:高冷、桀骜、难以接触的季家长子长孙。
这些词是和温柔背道而驰的。
但初一仍旧觉得,那天遇到的季洛甫, 是温柔的。
像是夏天时空中飘过的淡淡茉莉花香一样。
圈子里的人说起季洛甫的时候,似乎前面都会加一个前缀——季家的。
仿佛离开季家, 他就什么都不是。
初一撇撇嘴, 这句话显然是错的。别人或许离开一个家庭, 就什么都不是,但季洛甫显然不是。
她想起那天和他相处。
全程她都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位长辈聊天,季洛甫也安静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有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耐心, 款款而谈又长袖善舞,无论什么都略知一二,初一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只觉得他周身气场十足。
哪里像个学生。
倒像是个运筹帷幄的政客。
后来送他离开之后, 江老爷子感慨道:“季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果然不同凡响。”
初一歪头,疑惑道:“什么?”
江老爷子回过神,淡笑了下,“没什么。”
他说话说一半,初一嘟囔:“什么哦……”
江老爷子扭头,伸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额头。
他低头,喃喃了一句:“这小子是天生的政客。”
初一跟在他身后,问他:“季大哥吗?”
江老爷子低笑了下,不回反问:“我们小初一,有想过从政吗?”
“不想。”初一没有办法犹豫就回答了。
江老爷子赞同道:“女孩子还是不要从政比较好,太累了,尤其是你——我这么宠你疼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外面吃苦受累的。你么,以后要是工作了,就找那种轻松自在的,不用看人脸色的工作,有没有钱没关系的,反正我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
初一莞尔一笑,她说才不要。
“我以后会过得很好的,不需要您为我操心受累。”
江老爷子被哄的直乐,他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初一一直记得那一天。
她和季洛甫的初次见面。
但记得的事情,渐渐不提,也就遗失在记忆长河里,连带着这个名字,也被尘埃覆盖,她费力地回忆,回忆到的也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想到的是那个夏天。
闷热又躁郁,室外蝉鸣声不断,室内空调运作,冷气氤氲在她的皮肤上,她捧着西瓜,往西瓜里扔了个冰激凌,搅拌搅拌,一口塞进嘴里,全身上下都涌起了一股满足感。
想到那个夏天。
其实和之前的夏天别无二致。
但似乎又是不一样的。
她认识了一个人。
但那个人的脸在 她的脑海里渐渐模糊,关于他的所有,似乎都只能从旁人那里得知。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忘不了他对她说的那句:“我叫季洛甫。”
他不轻不淡的一句介绍,却在她的心里掀起层层波澜。
那种异样且微末的情绪,在那个夏天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夏天一过。
所有的一切却又变了个样。
十几岁的年纪,昨天的重要都能变成今天的无所谓,更何况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后来再见到季洛甫,是在秋天。
初一上的学校,是分成初中部和高中部的。
隔着一栋办公楼,初中部和高中部恍若两个世界。
前者稚气未脱,而后者已然为高考所折腰。
初一是学校广播站的,那天的晚饭时间,恰好轮到她去广播站读稿子。初一拿着稿子下楼,路过办公楼大厅的时候,往上面的红榜看了眼。恰好是第一次月考结束,红榜公布,许多人围在那里看名单。
左边的红榜是初中部的,右边是高中部的。
初一挤不进人堆,遥遥地看去,看到了初中部榜首的名字——初一。
她嘴角轻咧出笑意,像是夏日清晨朝露,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