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导一愣,似乎见李未央神情有些促狭,不由就想起自己曾经为她画的那些画,脸上一红道:“小妹就不要拿我开心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李未央淡淡道:“等到那药粉制好,将它磨成墨汁掺进一幅画中去。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要做什么。”
郭导看向王子衿,对方也同样是一副是吃惊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地道:“嬴楚请了著名的玉雕匠人,还四处寻访出名的画家画出模本,要在腊八节那一日进贡一座千手观音玉像送给裴后,可惜他寻觅良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师,重金得到的画作也都不甚满意……”
王子衿素来消息灵通,她点头道:“这个消息我也知道,探子已然将一切禀报过来。但这只是小事,所以我就没有提及,嘉儿有什么主意?”
李未央目光深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看腊八节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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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城出现禽流感疑似病例,若是小秦出现突然停更数日而米有向大家请假说明的情况下,那小秦一定是长出了翅膀,>_<,……
☆、287 千手观音
半个月匆匆过去,这一日正是腊八,按照宫中规矩皇帝和皇后将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女眷均要入宫领宴。李未央步入大厅之时,裴后已然被太子的妃妾包围,裴后面上难得露出笑容,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王子衿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衣裙,更衬的妩媚娇艳、不可逼视。她与李未央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嘉儿,你在看什么?”
李未央向着大殿之上轻轻投去一眼,王子衿一眼望去,只见太子妃和卢侧妃等人都围着裴后不知在说什么。王子衿自然明白李未央的意思,她淡淡地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专宠一位宫外的美人,甚至为了她长久不回太子府,此事已是众人皆知,太子妃他们自然按捺不住。不过,竟然能够让太子连皇室尊严都顾不上,丝毫也不顾忌这些身份高贵的妻妾们,可见那个女子一定是有倾国倾城之貌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的确是貌美如仙,但是她真正迷住太子的地方却不在于此。太子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就是裴后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根本不像一个慈爱的母亲,这固然是裴后天性所至,而另一方面太子的自卑心也很旺盛。冷莲知情识趣,温柔婉转,更是非常了解太子的心情,当然会百般开解、万般柔情,如一朵解语花将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太子还有点恋母情结作祟以及对裴后威严的一丝挑衅之意,所以才造就了冷莲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心思,不可谓不复杂,若是换了任何人都难以轻易相信。李未央并不多加解释,她只是微笑道:“能够取得太子的钟爱,这名女子自然是绝色天仙了。”
王子衿见她不肯多说,也不强求,目光直视那边的热闹:“那些女人如今都坐不住了,不光是她们,恐怕连裴后都坐不住了!”若非如此,向来对太子妃嫔并不关心的裴后,怎么会突然这么和颜悦色?
果然,就听见裴后看着张侧妃笑道:“你这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
张侧妃受宠若惊,连忙道:“是,母后。”
而其他的那些妃子瞧见裴后难得对一个人和颜悦色,不由又羡又妒,眼中险些冒出火来。太子妃忍着妒意微笑道:“正是,臣媳一直叫她小心谨慎,千万好好保胎,为太子早日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她说到这里,旁边的卢侧妃不由大怒,自己刚刚生了个儿子,现在这个张侧妃就要来和自己争宠,果真好生气人!但她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笑道:“太子妃说的是,素日里就瞧见您对张侧妃非常关照,以至连太子都忽略了呢!”
太子妃被她这一噎,不由又羞又气,脸儿涨得通红,在场的其他几个妃子却低着头,不由讪笑。太子妃性情悍妒,上一回为了冷莲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太子如今已经是丝毫也不肯进她房里了,难得回太子府一趟,最多也不过就是瞧瞧怀孕的张侧妃和卢侧妃生下的那个儿子,其他人伸长了脖子也见不到太子一面。
太子妃不知道装了几回病,可惜都换不回丈夫的心,如今卢侧妃冷朝暗讽,分明就是在说太子妃失宠的事,她又会怎么甘心?
裴后冷眼旁观,见自己不过是对她们和颜悦色,这些人就蹬鼻子上脸,弄得剑拔弩张、场面难看,不由冷笑一声。若非为了安抚人心,做出一派和睦假象,她又何必在这里跟她们虚以委蛇?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蠢,她压根就不放在眼中,好在出身都还有点用。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娶妻当娶贤,要做得一个贤妻,不该管的就不要管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分寸,懂得有礼、有节、有度。我知道最近到处都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也不细究。只在这里对你们说,你们既然是嫁入了皇室,就该懂得规矩,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事情不必过问。不管太子如何作为,你们都要尽好自己的责任,懂得如何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不要只想着争风吃醋、互相争斗。不过,若是太子有什么疏忽之处,你们也不能放任自流,该劝的还是要劝。如今太子这样荒唐,你们这一些人也都放任不管,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吗?”
太子妃一时无语,顾不得众目睽睽便红了眼眶:“母后,儿媳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平日里我也一向是这么做的,只是我素来愚钝,不讨太子欢心,一时惹怒了他,才闹出上一回的事来。如今,他已然是不肯回府来了!也都怪我的不是,连累了众位妹妹都一同受冷眼。”
卢侧妃一寻思,这话不对啊,赶紧道:“这不能怪太子妃的,我们也都没本事,拴不住太子的心……”
裴后看了看她们神色各异的面孔,笑道:“外头那些野花、野草,不过是一时风流罢了,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有我在一天,你还怕才子妃的位置不保吗?你们也是一样,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他再做出一些糊涂的事。”
几个侧妃面面相觑,却都齐声应道:“是,母后。”
她们这边低声说话,旁人听不清楚,只瞧见场面言笑晏晏、一派和乐,不由心中便暗自奇怪。早有人私下议论道:“不是说太子殿下不是裴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吗?瞧见娘娘如此和颜悦色,倒是不像啊!”
立刻便有人道:“你哪里知道?娘娘平日从来不肯轻易与人谈笑,这些太子妃妾那里能见得到她?如今她却突然表现得这么亲切和蔼,可见根本就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人们窃窃私语着,有人相信有人怀疑,太子将这些声音或多或少地收于耳内,面色不由变得更加恼怒。此刻,他已然相信裴后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但如此她还忌惮自己、防着自己,宁愿重用一个宠臣处处压自己一头,这怎么能不让他怀恨在心?
正在太子胡思乱想着,前面宽阔的广场上已然有百戏上来表演。阿丽公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百戏,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十几面大鼓被人抬了出来,鼓声咚咚地响起,数十名大汉身上腰间鲜红的汗巾一路舞过,气氛极为热烈。专业的驯兽师从广场两边各引着两只凶猛的老虎进入场中,让它们跳过火圈为众人表演杂技后才退场。又过了一会儿,数名艺人表演者爬竿、翻筋斗,都是技艺高超、手段厉害,阿丽公主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广场一角顿时烟火四起,她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抓住李未央的手臂。
李未央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不过是表演罢了。”果然就见到,一排排的蓝衣女子从广场右侧走了出来,高高举着一只火炬,瞬息之间口吐火焰,火炬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她们便一边表演一边跳舞。
阿丽公主瞧见这一群人居然真的喷出火来,又不断地做出各种怪异的表演,煞是有趣,不由看得兴高采烈,浑然忘了刚才的害怕,接下来,还有各色的马戏、飞行戏、面具舞等等,场面十分热闹。不要说阿丽公主看得入迷,便是其他的大臣也不禁放开了往日的矜持,开怀大笑。
酒过三巡,皇帝才出场。众人看见陛下来了,连忙站起身,三呼万岁。
李未央远远瞧见皇帝虽然身形并无异样,可是眼下却是隐隐发青,眉心那道红痕更深了。这说明皇帝的头痛症并没有完全痊愈,但今日这样的宴会若是不出席又会给众人造成他病情加重的印象……这是勉为其难了。李未央正想的出神,阿丽公主笑道:“嘉儿,今天皇帝可迟到了!”
李未央一怔,才淡淡地道:“陛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咱们只有迎驾的分,哪能责怪陛下呢!”
阿丽公主吐了吐舌头,却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么多人就等着皇帝一个人,他也太霸道了。
只听见皇帝朗声笑道:“好,诸位平身吧!”
所有人这才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太监吩咐就座,他们才敢坐下。
皇帝就坐在裴后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的腊八宴会可真是辛苦你了。”
裴后微笑,笑容端庄、雍容,声音却是平淡:“陛下说的哪里话,这一切都是臣妾应当尽的本份,更何况还有郭惠妃、陈贵妃她们帮衬着,无论如何也累不到哪里去的。倒是陛下身体刚刚痊愈就出来吹风了,臣妾真是担心的很。”
听到裴后这样说,皇帝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冷哼一声道:“朕没事,朕的身体可好得很,不劳皇后操心。”
裴后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显然不将对方的话放在眼中,她是最清楚皇帝病情的人,也知道他没有自己口中所说得那么轻松。
皇帝脸上挂着笑意,袖子下却紧紧地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脊背绷得笔直,可见他的头痛症依旧很厉害。将一切看在眼中,郭惠妃不由有些焦虑。若说在后妃之中有谁真正关心皇帝的健康,她算是一个。虽然对皇帝没有多少爱意,但夫妻多年,他毕竟是元英的父亲,不论如何她不希望看见他有什么损伤,再者皇帝若是倒下只会称了裴后的心,于他们害处极大。想到这里,她不由柔声道:“陛下,宴会每年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明日就要上早朝,您病了这么久想必积不少折子,若是着急……不妨先回去批阅。”分明是在替皇帝解围。
裴后闻言,冷冷地撇了她一眼道:“陛下处理政务自然有的是时间,何劳惠妃你多言?”
郭惠妃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却立刻住了口。
皇帝也知道惠妃是在替他着想,否则政务繁忙也不急于一时。但他若是现在走了,只会让人怀疑他身体的状况,极可能危及朝政稳定。思及此,他微微一笑道:“惠妃不必担心,朕身体已然康复,大不了参加完宴会,回去再批阅也是一样的,只是还要劳烦爱妃到时候为朕亲自送些点心来。”
郭惠妃眉眼低垂,柔声道:“是,陛下。”
陈贵妃冷眼旁观瞧见这里斗得激烈,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太子和静王在前朝你死我活,后宫裴后和郭惠妃各占半壁江山。裴后的手段、心机都远胜与郭氏。若非有个齐国公府帮衬着,郭惠妃绝对撑不到现在。想到这里,她看了旁边的一眼周淑妃,只见周淑妃目光平静地看着前面的百戏表演,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一般。
她的心中不免轻轻一叹,这周淑妃也是个厉害的主,这边斗得如火如荼,她那里稳坐泰山、旁若无人,这种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一次的宴会,王子衿主动和身边人换了席位,恰恰同李未央坐在了一起,这就说明她已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齐国公府一边,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的众人都是十分的惊讶。要知道这两个人可是情敌,如今看她们坐在一块儿谈笑风生,情形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王子衿低声问李未央道:“从药粉配好之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吗?嬴楚要向裴后敬献一尊千手观音,事先他曾经四处托人征集画像,以便交给雕刻大师来雕刻。可是据说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不是面容过于严厉就是稍嫌轻浮、不够端庄。五哥堪称丹青高手,而且画风独树一帜、少有人见,他画出来的观音像必定是极好……所以,这一幅画已然送到赢楚手中了。”
王子衿心头一跳,郭导那幅画她也是亲自瞧过的。可她并不觉得对方会将那一幅画刻成千手观音,那是多大的风险!想到这里她立刻道:“嘉儿,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我觉得嬴楚不会这么做的。”
王子衿以为李未央在画上动手脚,驱使嬴楚将画像刻成观音敬献给裴后。然而她恰恰是猜错了,李未央轻轻一笑:“他自然不会把那幅画像真的雕刻出来,但是……未必不会留着。”
王子衿不禁十分诧异:“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明知道对方不会照着画像来雕刻,又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送到他手上。”
李未央语气很平和,慢慢倒:“嬴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而且十分狡诈,很少有男子如他这般心狠手辣,只可惜……”
王子衿连忙追问道:“只可惜什么?”
李未央轻叹一声:“只可惜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他深爱着裴后,所以裴后就是那个致命要害。一旦走上这条坎坷的情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一个毫无破绽的人,终究还是有了短板,岂不是可惜?这就给了咱们可趁之机,利用得好要他性命绝非难事!”
王子衿惊讶地看着对方,心中有一丝意念越发强烈起来,只觉得方才一直紧着的心忽然松驰了下来。她虽然不明白李未央此时的心思,可是对方的神情语气都是那样的笃定而自信,这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嬴楚已然上前,大声地道:“陛下,娘娘,微臣有一件礼物要送上。”
嬴楚要送礼物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裴后要接着这个机会对他有所提拔,所以连礼物都是一早定好的,是一尊千手观音象,还是请著名的雕玉国手亲自来刻的。只不过据说在寻找原型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等到嬴楚将那一尊千手观音象取出的时候,众人的眼睛不由都瞪直了。
嬴楚命人抬上来的那一尊千手观音足有一尺高,通体洁白,犹如凝脂,除了菩萨胸前合十的两手之外,左右各塑二十只手,各持刀、枪、拂、尘、伞、镜和净瓶等各种神通广大的法器,另外手中各有一眼,实为四十二臂、四十二眼。而这观音慧目下视、面容慈祥,看了便让人觉得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大生一种拯救众生与苦难的慈悲胸怀。
仔细端详了观音慈悲面容后,王子衿不由有些失望:“他果然没有用那一幅画像!”
李未央笑了笑:“他自然不会用的,他若是用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对裴后怀有不臣之心?”
听到这里,王子衿心头一跳,转头看着李未央,道:“看来你有十足的把握!”
李未央似笑非笑:“若无把握,我又怎么敢向你保证呢?”
裴后果然笑道:“这尊千手观音的确是惟妙惟肖、体态优美,再加上这一尊玉是千里迢迢从深海运来,十分珍贵、难得。陛下,你一定要重重赏赐嬴大人才是!”
皇帝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裴后是要借机让嬴楚管升一级。他厌恶地看了眼嬴楚,面容却是淡淡的,“嬴大人,倒真是辛苦了!只是朕瞧这千手观音,看起来和大明寺里的观音象十分相似,你是不是照着大明寺那尊观音雕刻的?”
这话分明就是说嬴楚偷懒了,嬴楚连忙道:“陛下,这尊雕像的原型乃是国手张成亲自所画,微臣绝不敢偷工减料,请陛下放心。”
皇帝冷冷一笑,看着裴后道:“看来这个臣子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这一尊玉观音真的成事,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心思!有此爱臣,皇后还真是应该放宽心了。”
裴后看着皇帝,仿若没有听懂:“多谢陛下。”
看见嬴楚进贡了千手观音,太子面上神色却是略带一丝嘲讽,眼神分明就带着几分恨意,只是巧妙的垂下,不让外人看出来罢了。
阿丽公主轻轻地问李未央道:“那天我听你和王小姐所说,似乎今天就要动手,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她和王子衿有些不对盘,可是问的问题却完全一样。李未央知道她们都十分着急,却是不急不缓道:“不是我要怎么做,而是要看五哥他怎么做。”
王子衿眉头一挑道:“五公子?他要做什么?”
李未央目光投向不远处:“你没瞧见……五哥今天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有些喝多了吗?”
王子衿就冲着郭导望去,见他拉着静王元英正在你来我往一杯一杯往下喝,那俊美的面上也涌现出了红晕,看起来更加风神俊朗。往日里有元烈在,这些少年公子都觉得十分压抑,只因为元烈的风采足以盖过任何人,可是现在看元烈不在,竟是一时以人能够夺得郭导的风头。很多年轻的小姐悄悄地望着他,似乎还有人蠢蠢欲动。不多时,便有乔太傅的千金走了过来,她叫做乔慧。乔慧看着李未央,微笑一笑道:“郭小姐,多日不见了。”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平静地道:“乔小姐有礼。”
乔小姐便就势在王子衿的旁边坐下,笑容显得格外灿烂。乔慧今年只有17岁,生得容貌娇美、个性活泼开朗。她和韩琳有些交情,所以往日和李未央也碰过面,今日特地来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她一开口就是:“前段时间听说五公子受了伤,不知现在可好了吗?”
李未央看了乔慧一眼,微笑道:“多谢乔小姐的关心,我五哥的身体已然无碍。”
乔慧面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情,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郭导的方向,笑容深了:“我一直就想要去郭府上拜访,只可惜韩小姐总是嫌我麻烦,不肯带我去。”
李未央淡淡地道:“她和三哥的婚事近了,最近都闭门不出,连我都是见不到的,未嫁的新娘子自然是不好往郭家跑,乔小姐若是有心,不妨来看我也好。”
乔慧闻言更是喜上眉梢,那一张漂亮的脸蛋带了三分红晕。王子衿冷冷一笑,她素来看不惯这些上门倒贴的姑娘,更何况郭导这人虽然嘴巴不怎么样,行事也讨厌了一些,可终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匹配的。眼前这位乔小姐若论相貌、身世倒和郭导也配得上,只可惜从前有过一个不好的传闻。乔太傅当年未曾发迹之时,与一个友人有过婚姻之约,将这乔小姐许配给了那一家的公子。谁知道那友人过了两年家中落败,不得已才携了儿子亲自上门来请求给予帮助。谁知这乔家二话不说撕毁了双方的婚约,甚至还将人乱棍打出去。这事情一传出来,王子衿自然对于这位乔小姐有三分厌恶。此刻瞧见她对郭导一脸花痴的样子,王子衿也不知怎么回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她淡淡地道:“乔小姐,我听说郭公子虽然痊愈了,可他那一只右手却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再举起剑了。乔小姐不是曾经说过要找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吗,只怕郭公子高攀不起吧!”
听到这一句话,乔慧面色就是一变,她没有想到王子衿竟然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匆匆站起身,冷若寒霜地道:“我倒不知道王小姐什么时候也和郭家走的这么近了,而且也爱胡言乱语,哼!”她冷哼一声,难掩羞愤,转头就走。
阿丽公主愕然看着对方的背影,十分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另外两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笑道:“子衿把人家赶走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王子衿面上一红道:“嘉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我也只是看不惯乔慧这个人罢了。”
李未央目视着她,语气很温和:“我知道子衿的意思,上一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世上嫌贫爱富是人的本性,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只是这乔太傅做的有些过分,他完全可以只是取消婚约就罢了,何必还要将对方打成重伤?这样的人的确是品德低下……父亲的举动已然如此过分,乔小姐不知闭门谢客,竟然还到处招蜂引蝶,四处参加游园宴会,可见她的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女子,父母亲是不会同意她进郭府的,早些断了她的念头也好。再者,你说的没有错,我五哥的确是受了伤,一般的寻常女子匹配不上他,而那些自命清高的女人同样也不肯嫁给我五哥,这样也好,可以任由他挑选自己心爱的。”
王子衿听到这里,倒是有些诧异:“我听嘉儿你的意思,似乎有些放任自流?”
李未央笑道:“五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武双全的郭五公子,母亲已经发下话来,不管他喜欢谁家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人品模样好,性情温柔这就罢了,并非一定要出身高门大户,更不需要文武全才……这些东西对于居家过日子没有丝毫的好处。”
王子衿却是不以为然道:“娶妻自然要百里挑一,郭导这样的人,哦,我倒不是说他人有多么优秀。”她说到这里,似乎面色更红,却还是看着李未央坚持地道:“只是他毕竟出身齐国公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若是不然将来待客,那般女子能够出得厅堂么,岂不是给齐国公府抹黑?”
王子衿说的也不错,常言有云: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即便是娶不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也要娶大户人家的丫鬟,这样的女孩子家教修养都是极好的。反倒是那些小家碧玉,常年柴米油盐酱醋茶,养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高华的气度。
李未央和王子衿的看法却是不同,只要郭导喜欢,对方什么出身其实并不重要,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子衿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我五哥性情较为古怪,一般的女孩子他不喜欢。尤其是那些出世高门大户,性情骄纵跋扈或是自命清高的,五哥更是极为厌恶,我觉得他还是适合那些性情温柔如水的姑娘,至于出身如何,只要我齐国公府不介意,谁又敢多说什么?”
阿丽公主点头道:“对啊,还是我们草原上姑娘热情开朗,现在一想,我有个朋友就很倾慕五公子!”
她这样说完,却见到王子衿不知为何脸色微微一白。李未央看在眼中,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王子衿听出了李未央的言外之意,但她毕竟性情高傲,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只是垂下头,轻轻地一叹,李未央是在暗中告诉她,齐国公府并不希望和王家结亲,因为她和郭导并不合适。虽然她原本并没有要嫁给郭导的意思,可是当面被人家嫌弃,她还真有些受不了,若非早已和李未央成为了朋友,恐怕她会忍不住反驳。强自按捺下去之后,她才低声道:“姻缘的事情都很难说,并不是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她说完这一句话,自觉失言,却是住了口。
李未央轻轻扫她一眼,笑容和煦地道:“是啊,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对面不相识,缘分这样的东西是人没有办法操控的,也许五哥明天就会遇见他喜欢的姑娘也不一定。”
王子衿定定地看着李未央,刚要说什么,这时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赢楚受完封赏退下去,人刚刚走到席间,突然“咣当”一声,郭导将酒杯往地下一掷,猛然站起指着嬴楚冷冷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嬴楚原本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郭公子此言何意?”
原本嬴楚只是从郭导身边走过,却不知怎么回事大家听到郭导酒杯摔在地下的声音,一时都便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嬴楚,果然听见郭导恼声地道:“嬴大人,纵然你刚刚受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封赏,也不该如此嚣张跋扈,我在这里好端端地喝酒,哪里招你惹你,为什么要故意撞我?”
嬴楚蹙起眉头道:“郭公子,你别是眼花了吧?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郭导依在案几上,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仿若带了三分醉意:“嬴大人,既然做错了说一句对不住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有失风度体统?这可是陛下跟前,难道你也敢随便扯谎?!”
嬴楚不由有些微恼怒,他冷冷地道:“那就对不住了,郭公子。”说完他又要向前走去,郭导一个闪身已经堵住了他,面色酷寒:“说一声对不住,这就完了吗?”
嬴楚眉头皱得更紧,那半边银制面具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寒光,可这都比不上他眼底的阴寒,他一字字地道:“不知郭公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郭导淡淡一笑,神色充满了冷漠,“自然是要斟酒赔罪!”
嬴楚冷哼一声:“你郭导没有功名在身,今日得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受了齐国公府的荫蔽,而我却是朝中官员,你凭什么让我给你斟酒道歉?成何体统!”
郭导似笑非笑地道:“似你这般的佞臣,一贯只知排除异己、一手遮天、狐假虎威,你哪里有半点的为人臣子的体统,也配和我讲道理?!我齐国公府什么门第,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嬴楚不禁大怒,他素来是个忍功了得的人,尽管一直压抑着,可最近这段时日他受到的冷眼实在过多,以至于他已经被压到了极点,不由眼中寒光一闪,脸色阴沉地道:“郭公子,现在是什么场合,由得你在这里发疯!这是大殿,不是市集!你竟然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简直是地痞流氓行径,玷污了国公府的门第!是非曲直众人自有公议,我不同你一般见识,若是你不服,大可以叫你父亲来与我决断!”
“我父亲?”郭导冷笑一声道:“我父亲是堂堂的齐国公,陛下肱骨之臣,如今还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竟然还敢叫他来找你论理!嬴楚,你一句话就要翻出天去,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成?你也就是个奸佞到底的太监!一个太监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
太监两个字反复触动着嬴楚的神经,不错,他是个太监,但他曾经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已经成为他心中的隐痛,可是郭导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地提及此事,他强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既然郭公子如此无礼,我也只好请陛下和娘娘定夺了!”他不欲再说下去,转身欲走。
郭导面色不变,冷哼道:“慢着,一个大男人,竟然要跑到皇后娘娘的裙摆底下摇尾乞怜,你怎么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是娘娘的一条狗么!”
郭导这般肆无忌惮,使得嬴楚大为震惊,他毕竟是当朝的官员,此刻不由气极反笑道:“郭公子,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居然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说完,他一把推开郭导,已然向前走去,谁知郭导哈哈一笑,呼地一把将嬴楚身上的外袍揪住猛地一搡,大声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还穿着衣裳做什么?快趴在地上叫两声!”
嬴楚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身上衣带断了,他一回头方欲大怒却惊呆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卷画卷,他还没有动作,郭导已经抢先一步劈手夺过,朗声道:“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的东西,竟然能够让嬴大人到现在还藏在怀中?”
众人闻言便都纷纷探头望过来,那画卷徐徐展开。嬴楚目光立即变得幽冷,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夺过画卷,可是郭导的动作比他还要快,而嬴楚伸出的手却一把被静王抓住了,静王反扣着他的手腕,下手极重,面上却微笑道:“嬴大人何必着急?郭公子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他的样子像是在拉架,似乎是怕嬴楚冲上去找郭导的麻烦。可是神情却是十分奇异,他迅速地向郭导眨了眨眼睛,郭导一个闪身已经到了人群之中,故意在众人面前徐徐打开那画卷,随后便有人惊叹道:“哦,原来是观音相!”
郭导立刻笑道:“赢大人可真是对娘娘一片忠心耿耿,居然将这观音相放在怀中。可是不对啊,这观音相跟刚才的观音不同,怎么反倒有八分像娘娘呢?”说完了这一句话,人们的脸上在一瞬间变的十分精采。
静王便是一声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诧:“这观音相还真是有七八分像娘娘,好生奇怪啊,赢大人,你不用这画像来雕刻,却偏偏将它收起藏在怀中,这是何故?”
众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嬴楚大肆在市井中搜寻出名的画师,让他们画出千手观音的模样,然后再找一流的玉匠借以雕刻,可是雕刻出来的千手观音却和如今他怀中小心珍藏的这一幅图完全不同。这个场景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些诡异,嬴楚既然不用这画像,又为什么要将这个画卷藏在自己的怀中?想到这里,所有人面上不禁流露出惶恐的神情,而嬴楚已然一把抢过那画卷,重新塞进了怀中。
看到这个场景,太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当然知道嬴楚为什么会将这个酷似母后的画卷藏在怀中,因为他对母后一直没有死心,依旧怀着那种龌龊的心思!想到这里,他简直恨到了极致!可是太子又能如何,难道他可以立刻站出来向众人说明吗?除非他是疯了!可若他什么也不说,却更是坐实了嬴楚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嬴楚是死是活太子并不关心,这件事情却牵涉到裴后,想到这里他立刻上前朗声笑道:“郭公子,你这回真是喝多了!”
郭导连忙扶住自己的头,晕晕乎乎地道:“哎呀还真是,我的确是喝多了,嬴大人真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嬴楚几乎恨毒了他,可是在众人面前却不好发怒,只因他越是恼怒,越是会让人看出他的心思,想到这里,他强自咽下了心头的恨意,暗自咬牙道:“郭公子不必介怀,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着,他已然快步转身离去。
在嬴楚离开之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说这嬴大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将裴后娘娘的画卷放在自己怀里?”
“谁知道啊,真是想不明白,他一个太监竟然对裴后怀有这样的心思!”
有人反驳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这嬴大人可是裴后身边的家奴,两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恐怕是衍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一言既出,众人议论道:“你真是大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随后,便是窃窃私语,笑声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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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为小秦参与一花一钻打赏活动的渣妹,楼下红榜示众,特别感谢小尾巴的妈妈精心组织╭(╯3╰)╮
乃们说,赢楚真的不知道画有问题吗,他为啥要带在身上捏,猜猜哟
☆、288以命为注
人都是这样,越是禁止他们说得越是起劲。太子听到了这样的话,面色一阵阵难看,他此刻恨不得将那嬴楚抓过来碎尸万段,可是他又能如何,只能强自咽下不满,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高坐在上头的裴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只是隐约看见人群之间似乎起了一阵骚动,眼中扫过去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王子衿这边却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低声一笑:“原来是这样,嘉儿你的心思还真是复杂,只是……这一幅画卷你又是如何送到嬴楚手中的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难的,嬴楚对于裴后的心思从未改变过,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却又苦苦压抑着,不能向众人显露,心中定然是痛苦万分。恰在这个时候他向天下广招一流的画师想要画出观音相,所以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找了一个市井画师,将这副画呈了上去。”
王子衿轻轻一叹:“你是赌定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既然如此那药是……”
李未央淡淡地道:“若是没有这种药,嬴楚为什么匆忙离去?我之前已经吩咐春风将药效稍微改了改,得画人若是日夜抚摸、心爱不已,那只会加重他的药性,神智越发混乱。”
王子衿咬牙道:“既知如此,咱们还不如下些毒药更为方便。”
李未央微微一笑:“嬴楚精通的便是毒物,他不会那么轻易上当的,相反似这种不容易琢磨的迷药成功的机率反倒更大一些。更何况他深爱那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掉这画像,虽然知道画中有问题,他也还是会带在身上。”
听到这句话,王子衿不禁就是一愣:“你是说嬴楚已然猜到这画有问题?”
李未央轻轻一叹:“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刚才的神情吗?我猜他应该是知道。”
阿丽公主纳闷地道:“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子衿却已然明白过来,她不由震惊:“我明白了!赢楚对裴后还真是用情很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试探对方……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在意他还是要赌这一把,这个男人真是叫人想不通透。”说到这里,她主动举起酒杯与李未央轻轻碰了碰,才开口道:“能够将他的每一分心思算计的如此准确,嘉儿你也不是普通的人,我现在很庆幸。”
李未央扬眉看她,似乎在问她庆幸些什么,只听见王子衿继续说道:“我很庆幸,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否则现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李未央失笑,笑容之中却没有什么得意,她慢慢地道:“我是下了饵,只是鱼会不会上钩还要看裴后怎么做。”
王子衿蹙起眉头,遥遥地看了那高位上的裴皇后一眼,笑容变得更深了。
宴会散去之后,皇后回到宫中,太子已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裴后冷声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眉目都在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母后,刚才您是没有看见,从嬴楚的怀中竟然掉出了你的画像!人要是做了亏心事,多少还避着点人,可他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竟将那画像揣在自己身上,如今一下子众人皆知,您没瞧见刚才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吗?他们在议论您和嬴楚之间的关系,母后难道就一点不在意吗?”
裴后略有一丝震惊地看着太子,她没有想到在刚才的宴会之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插曲,心头略过一丝冰冷。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太子道:“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保持镇定,越是这种时机越是不能慌神。他们知道又如何?嬴楚对我的心思难道我不知道吗?我都不曾说什么,谁又敢多言?”
太子忍不住咬牙切齿:“母后,您是疯了不成?嬴楚毕竟是臣子,他对您怀有倾慕之心还闹得众人皆知,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咱们这皇后宫中成了什么?简直成了一堆对皇帝、对国家都没有丝毫用处的毒虫!”他说到这里,已然是眼中带怒,眉心发赤,愤怒到了巅峰。
裴后看着他,略略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开口道:“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退下吧。”
太子着急,连忙道:“母后,难道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答应除掉嬴楚?”
裴后猛然睁开眼睛,怒声道:“这一切我自有定论,你出去吧!”
太子看到裴后疾言厉色的模样,浑身不由就是一震,多年来的畏惧重新回到他身上,驱散了他全部的勇气,声音一下子和缓了下来,跪倒在地郑重地道:“母后,不管怎么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母子俩着想,嬴楚对你再怎么忠心耿耿,他毕竟是外人,自然会有私心。你好好想一想,自从他回到大都来,咱们母子之间总是会起嫌隙,依我看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如今他又当众给母后难堪,依儿臣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这么多年,他已经为母后做了太多阴损的事……”他说到阴损两个字的时候,却发现裴后目光一凝,连忙又改了语气道:“这些事情毕竟不怎么光彩,若是以后让人知道,母后的清誉也要受到影响,母后,您不如就下定决心,彻底除了后患不好吗?”
太子心心念念,汲汲营营,就是要诛杀嬴楚。裴后太了解对方,但是有一句话他说的也没错,嬴楚的确是不该留在她的身边了,纵然这个人非常能干,而且时刻知道她的心思,但这把刀已经用的很钝了,一不小心反倒割伤自己,得不偿失。如今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对自己那份龌龊的心,一切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裴后想到这里,轻轻一叹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听到这样的话,太子才站起身来向外退去。走出门外的时候,恰好和嬴楚迎面相撞,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黑暗里显得格外阴森,他淡淡地道:“嬴大人,母后正在里面等着你,还是快去吧!”
嬴楚听见太子不阴不阳的声音,心头一颤,他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宴上究竟闯了什么样的大祸,可他也想知道裴后究竟会如何处置他,这关系到今后的决定,想到这里,他语气平淡道:“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说完,他已然快步地向里走去。
“站住!”太子大声地道,嬴楚站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只听见太子冷冷地道:“我希望以后再也不用看见你这个祸害了!”
嬴楚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恐怕世事不会尽如人意。”
听到这里,太子还要怒斥于他,可是嬴楚已然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太子冷哼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皇后宫中,裴后突然抬起眼睛看了嬴楚一眼,恼怒地道:“你要请辞?”
嬴楚缓缓抬起眼睛,淡淡地道:“是,微臣决心向娘娘请辞。”
裴后看着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嬴楚的神色十分平静:“微臣今日闯下的祸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原谅的。纵然娘娘心中再大度,也会留下嫌隙,更何况我一直是娘娘的刀,若是刀用旧了,与其等到娘娘自己舍弃,不如我自行求去,还能留下一点颜面。”
嬴楚的话让裴后心头一惊,随后她反应过来,的确,赢楚太了解自己了,甚至直到自己下一步会怎么做,她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怕事?不过是一件小事,难道我就会赶你走不成?”
嬴楚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裴后道:“娘娘,嬴楚一辈子对您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做了不少的事情。我知道娘娘如今已经厌倦了看我这个人,既然如此……与其让娘娘越来越讨厌,我不如自己离开,反倒要好得多。”
听他这样说,裴后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慢慢地道:“你是说真的?”
嬴楚心头颤了颤,面上郑重地点头:“微臣绝不敢在娘娘面前撒谎。”
谁知裴后重重地拍一下案几,怒声道:“可是你在做家奴的时候就曾经发过誓,一生一世绝不会离开我身边,难道你都忘了吗?”
嬴楚咬牙道:“嬴世家训,一辈子不可背主!这一点嬴楚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更何况在嬴楚小时候娘娘对我的厚爱和关怀,嬴楚也是不可能忘掉的。但如今娘娘的身边已经不需要我了,相反,我还成为娘娘的危害,若是那些人利用我来打击娘娘……微臣不想等到娘娘动手的那一天,所以才会自请离去,请娘娘看在微臣为你忠心耿耿多年的份上,饶微臣一条性命。”
的确,对方真是有自知之明,裴后看着他,语气平缓下来:“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我最倚重的人,难道我会为了几句流言蜚语就杀你不成?”
嬴楚叹了一口气:“娘娘,如今朝野并不安定,又是流言四起,对娘娘的处境十分不利,若是我继续留在娘娘的身边,只会让大家想起我曾经做的那些血腥恶事。娘娘自己是很清楚的,不是吗?”
裴后站了起来,目光敏锐地看着他:“这都不是真话,我要听实话!”
嬴楚道:“这就是实话,我只是突然感悟岁月无情,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这一次请娘娘容许微臣任性,离开这里之后,我会畅游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裴后一怔,突然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低语道:“我知道你没有说出口的实话是什么,你是在试探我,因为你并不信任我,不是吗?”
嬴楚看着裴后,良久没有说话。裴后冷笑一声道:“这计策并不高明,郭嘉做不到能掐会算,但她算的最准的就是你的心思。你明知道将画像放在身上十分不妥,更知道这画像来路不明,你却还是带到了宴会之上,你分明就是想要让我看一看,不是吗?你是想要让大家都知道,又或者说你是想将我逼到极处,看我到底会不会杀你,我说的对吗?”
裴后心思敏锐,一针见血。嬴楚微微闭上了眼睛,终究睁开,静静看着裴后道:“是,娘娘,微臣想知道您会不会因为这个就杀我!”他是在用十几年的交情来赌裴后冷酷的心,他想知道他在裴后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是否会重要到能够压过对于裴后不利的那些流言。
裴后沉默着,最终只是淡淡地道:“嬴楚,我不能放你走,如今裴家已然不可依靠,太子更是无能,我身边只有你了。”
嬴楚看着裴后,那眼神十分的温柔。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他知道裴后十分依赖他,几乎事事都会交给他去办,但是这并不代表裴后相信他,这个女人谁也不会相信的。正因为自己在她身边时间太长了,长得已然彼此了解,他对于裴后甚至于比对自己更加了解,却还是想要赌一把!这是何其的愚蠢啊!看到裴后的神情,嬴楚终于知道对方的选择,他无声地叹息,看着裴后道:“娘娘,如今您的身边已经不需要微臣了。”
裴后突然暴怒:“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若是不想让你走,你是绝对没办法离开大都的!”
嬴楚微微一笑:“娘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陪在您的身边,对您的感情刻骨铭心、永世难忘,而且我会一辈子忠于娘娘,绝不会背叛你。这一次离开同样是为了守护娘娘,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那些人会将更多的脏水往你的身上泼。”他这样说着,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裴后,他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强行留下他,又或者说会不会杀了他。这许多年来,从裴后未出嫁开始,甚至从她只是一个纵娇少女开始,他就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乃至后来她嫁入宫廷,看她对皇帝倾心,看她逐渐发现了这桩婚事的真相,看她一步步变得冷酷残忍,看她怨愤,看她伤心,看她痛苦,看她挣扎,最后看她变得毫无感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谈笑间便将对手连根拨起。嬴楚一直为她织就一张天罗地网,保护着她一路走来,直至如今她登上了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这都离不开他的辅助。为了她,他杀了无数的人,手染数不清的鲜血,有时午夜梦回他都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鲜血之中。人的鲜血应该是滚烫的,可是那红色的液体在他的记忆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他为裴后做的太多,知道也太多了,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杀了他,他太清楚这一点,但他依旧还是为她走到了今天。
裴后看着嬴楚,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一种落寞,这跟她对嬴楚的感情无关,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人是不可能对工具产生什么感情,只是用的过于顺手,一旦突然失去会觉得不快。她缓缓地道:“人各有志,我不会勉强你,但若是你就此离去,我会担心你会效忠于别人。”
嬴楚缓缓行下礼去,郑重地道:“娘娘,嬴楚这一生绝不会再投靠任何人,这一点请您放心,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发誓。”
裴后郑重地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大殿中的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裴后的神情慢慢恢复了原先的冰冷,可是她面上却微笑了起来:“嬴楚,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这次就算离去也不会为别人所用。这样吧,我给你在望州安排一个闲职,等过三两个月事情变淡了你再回来,到时候大家就不会追究这件事了。”
嬴楚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太了解裴后,也知道她说这句话之后的意思,就是不肯放他离开。是啊,自己这一把刀已然做了太多的事情,如果被别人所利用,对于裴后来说,岂不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她怎么肯轻易放手?嬴楚明知道这一点,只是微微一叹道:“是,仅尊娘娘吩咐。”随后,他缓缓地退了出去。
裴后看他离去,却是突然冷冷一笑。旁边的程女官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切,低声问道:“娘娘,嬴大人这一去,恐怕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
裴后冷冷地看她一眼道:“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程女官连忙道:“既然娘娘知道,不妨……”
她的话没有说完,裴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沉吟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情,你去安排就好。”
程女官连忙应道:“是,娘娘。”
程女官退下去之后,刚刚走到黑暗处,却被一个人一把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连忙道:“谁?”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这个时辰,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程女官连忙跪下行礼:“原来是太子殿下。”太子一把提起她的下巴,细细地摸索着那光洁如玉的弧度,面上微微含笑道:“母后怎么说?”
程女官连忙道:“已经按照太子的吩咐向娘娘谏言,她说一切由我去安排,奴婢这就是去寻找合适的人手。”
太子笑容变得更深:“既然母后已然动了这样的心思,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嬴楚的弱点在哪里?”程女官一愣,随后便看着太子,却是一言不发。太子笑道:“你放心,若是将来我登基为帝,后宫之中四妃必有你一位。”
程女官喜上眉梢,却是不动声色地道:“那就请太子殿下附耳过来。”
太子果真附耳过去,只听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太子笑容变得大喜:“如此甚好,甚好!”此时,他的神情无比得意,显然是十分高兴抓住了嬴楚的把柄。随即,他便低声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人去办吧,我会好好协助你的,无论如何也叫嬴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太子说完,程女官连忙应道:“是,殿下!”窃窃私语中,两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宫中的裴后,此刻却是独自一人坐在燃着无数烛火的大殿上,神情万般的寂寞,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种情绪,仿佛一夜之间儿子、忠臣都离她远去。良久,她只是叹息了一声:“李未央啊李未央,能把我逼到众叛亲离的地位,你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此时,被裴后念叨着的本人正在书房里教敏之读书,她手把着敏之的手,教得很认真,直到郭导进来,似笑非笑地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李未央看了一眼敏之,却发现对方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这才微微一笑对乳娘道:“带少爷回去休息吧。”乳娘应了一声,抱着敏之离去。
郭导上前笑道:“怎么了?兴奋得睡不着,所以拖着小弟在这里学习?”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是有点兴奋,不过……今天五哥表现的不错。”
郭导眨了眨眼睛,得意地道:“什么表现不错?我的手心可是捏了一把冷汗啊,就怕他根本没有将那幅画藏在身上,我怀中还特意带了一幅,到时候只要假装和他撞在一起,就说这幅画是从他怀中落出来的!栽赃陷害么,我还是有一套的!”
“原来还有后备方案!”李未央笑道,“五哥心思果然细腻!”
而郭导却不禁问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此举纵然可以让裴后名声受损,让嬴楚在大都难以立足,但这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嬴楚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裴后是无论如何是不会留着他的,只怕很快就会让他死去,我相信他跟着裴后这么多年,只有皇后娘娘才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死在我们的手上毕竟没什么意思,死在他最为信赖、最为忠心的皇后手中,才算是死得其所!”
郭导听到这样的话,不禁就是一愣:“你要的真是他死这么简单?”
烛火挑动了一下,李未央走到了桌边,随手轻轻挑了挑烛心,才转头道:“自然是这么简单,要不然五哥认为我还要做什么?”
郭导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我倒是觉得,让嬴楚活着比叫他死了更有意思!”
听到郭导这样说,李未央凝眸细细想了想,才微笑道:“五哥说的也不错,只是这样有些冒险。”
郭导低声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不留着嬴楚,咱们何时才能扳倒裴后?”
李未央轻轻一叹:“如果五哥真了怀了这样的心思,那你手段就要快一些,否则只怕来不及了。”
这话的意思是……郭导不由面色一变,随后他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旁边的赵月这时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为什么您和五少爷说的话奴婢都听不懂了呢?”
李未央微笑:“听不懂就罢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好好睡吧,今夜外头只怕热闹着呢!”
皇宫,天空原本朗朗,却突然有一片阴云遮住了整个月亮。
嬴楚看了一眼天色,露出来的那半张俊美面孔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数名太监走了过来,他们搬着一个大箱子。为首的一人紧走几步来到嬴楚面前,躬身道:“嬴大人,这是皇后娘娘送给您的礼物,您看放哪里?”
嬴楚冷冷地看了一眼那箱子,神色平静地道:“你看这屋里哪里空着,就随便放哪里吧。”显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那太监倒是有些吃惊,这一箱子可都是金银珠宝,裴后是重重赏了嬴楚,可对方像是压根都不关心这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太监不再多言,只是指挥着其他人将这箱子抬进了正屋,趁着人将箱子抬进去的时间,他走到嬴楚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娘娘说了,若是今后有任何需要随时向娘娘透一声,定会竭尽全力替您办到。”
嬴楚低声笑了笑:“娘娘一片厚爱,嬴楚纵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请公公代为回禀,嬴楚谢过娘娘。”
太监嘿嘿一笑:“同是为娘娘做事,我自是相信你,放心吧嬴大人,我会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带给娘娘。”
见其他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太监尖细着声音道:“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嬴大人,送您上路的马车已经在宫外候着,祝您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