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蒋旭,他的面色极度难看,大声吼道:“太医!快点去请太医!”此时,他几乎顾不得面色惊慌的太子,更加不能顾及众多的客人。[].
太子震在当场,脸上还是无数的血点,直到一旁的太子妃递上了帕子,他才惊醒过来,回头看了太子妃一眼,他却转身扶住了面色惨白的庶妃蒋兰:“兰儿,不要害怕!”
蒋兰的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竟然推开太子快步走上前去,颤抖着跪倒在国公夫人面前。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脸色却是变得很奇怪,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感慨,外人看起来,却觉得她受到了惊吓,所以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出戏,而她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出戏,由始至终,感觉到一种异常诡异的平静。
蒋旭四处派人寻找蒋天,然而一无所获,蒋天仿佛人间蒸发,竟然不曾在祖母的寿宴上出现。不得已,他匆匆唤来了太医,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浓重的压迫感沉沉的压下来,令李未央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一种压迫感,令人觉得厌恶,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没事吗?”有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李未央回头,却是李敏德已经越过众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面上露出关切的神情。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又向人群里望去。那边的太师椅旁,围了蒋家的嫡系,外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而李长乐也是急慌慌地冲过去,极为失措的模样。
穿过重重人群,刘太医的话传了过来:“蒋大人节哀,老夫人已经没气了……”视线中,便出现了蒋旭暴怒的脸,还有蒋海大声地呵斥:“刘太医,你不要胡说,我祖母刚刚还好好儿的!”
刘太医闻言,面色同样很不好看,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没什么比质疑他的医术更羞辱人的了,他笼在袖子里的手气得抖个不停,大声道:“大公子,没气了就是没气了,我还能说谎不成!你若是不信,自己瞧瞧就是,连脉搏都没了!”
蒋旭听闻母亲突然暴毙,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坎里,根本说不出话来,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明明是六十大寿的好日子,刚刚还看到老夫人中气十足、身板硬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断气了?!
蒋兰突然悲戚道:“祖母!祖母!您究竟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太子看到心爱的庶妃满面悲伤,哀戚不已,连忙焦虑道:“刘太医,国公夫人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呕血,即刻就去了?”他刚刚擦掉了脸上的血渍,可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蒋海也连忙道:“刘太医,我祖母数日前曾受风寒,一度病得很重,是否是因为这个——”
刘太医摇了摇头道:“不,这并不像是普通的外受寒邪之症……”
李老夫人远远瞧着,只觉得越来越不对,不由心头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仿佛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刘太医下一句就是:“事实上,国公夫人是中了毒。”
蒋旭闻言,立刻面色大变:“中毒?”
刘太医点点头,取出银针,在国公夫人喷出的血中试验了一下,才举起银针给众人看,他的两片嘴唇轻轻张开,牙齿闭合间却突出冰凉的字句:道:“国公夫人的确是中毒而死。”
众人看到那银针的针尖上,的确是隐隐发黑。
蒋旭不禁闭了闭眼睛,一时间手心冷汗如雨,脑中两个字不停回旋,那就是——中毒!竟然是中毒!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寿宴上下毒!
众人面面相觑,国公夫人可是一品夫人,又是蒋国公的发妻,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要大家为她庆贺六十大寿,可偏偏在寿宴上,原本十分健康的国公夫人突然暴毙,死因是中毒。这一事件就好比千层巨浪掀天而起,一旦查实,牵连必广。而他们偏在这一刻,站在这里,亲眼目睹这一巨变的发生,注定了再难置身事外!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蒋兰更是泣不成声道:“太子殿下!请你为祖母做主啊!”
果然,太子闻言震怒,拍案道:“真是岂有此理!是谁?是谁胆敢对国公夫人下毒?一定要好好彻查,揪出这个凶手来!”
这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哗然。
京兆尹和刑部尚书都走了出来,姚长青道:“殿下,此事宜尽快禀报陛下,并且将整个蒋家封锁,防止杀人凶手就此逃脱!”
蒋老夫人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绝不会发生误食而产生中毒的情况,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定是谋杀,而且还是在向太后、向陛下挑衅的谋杀,你们不是要大张旗鼓地给蒋夫人庆贺生日吗,看看现在的结果?!可想而知,皇帝一定会极端震怒。
太子点点头,道:“来人,立刻进宫去禀报父皇,并且封锁整个蒋家,张大人,姚大人,请你们二位给我好好审问,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刑部尚书张辉面色凝重,和姚长青对视一眼,同时应了一声:“是。”
另一边,一直默默注视着一切发生的李敏德轻声道:“我看这儿一时半会闹不完。”
李未央淡淡看了蒋家众人一眼,目光却是落在了哀哭不已的李长乐的身上,慢慢道:“当然,人家还没有闹大,怎么会就此收手呢?咱们做好准备吧!”却是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李敏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蒋旭命人将国公夫人立刻安置于偏厅,吩咐家中人准备丧服等事宜,又请所有的客人都在大厅坐着等候,接着安排京兆尹的人开始检查整个大厅、会客厅,甚至于国公夫人的卧室,要查清楚到底人是在哪里中毒的,又是谁下的毒。太子庶妃蒋兰眼睛通红,仿佛是强忍着悲痛,和蒋旭等人正在说话,而李长乐则以袖掩面哭泣不止,露出无比哀伤的样子,其余众人则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五皇子拓跋睿看了十分伤心的李长乐一眼,似乎想要上去安慰,可是想到上次看到李长乐的那个光秃秃而且上面爬了虫子的脑袋,不由自主就觉得无比的恶心,给自己做了好几次的心理建设,都没办法让自己的一双腿走到那个大美人身边去,不得已,他转开了目光,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三皇子拓跋真道:“三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总不能怀疑我们吧?”
拓跋真将目光从蒋家众人的身上收了回来,沉吟着道:“你没有听太子说么,必须找出凶手,才能离开这里!”换句话说,如果找不到凶手,大家就都得在这里留着,哪怕你是皇子也一样。
五皇子拓跋睿冷哼了一声,道:“他还不是被那个蒋兰迷住了,什么都听她的!蒋老夫人又不可能是咱们下毒害死的,扣着这么多人干什么,简直是贻笑大方!”
拓跋真没有言语,只是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那边正在和李敏德说的李未央身上,几日不见,她的面容不改清冷,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穿着上更是丝毫不引人注意,可是她坐在那里,已经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眉眼飞扬处,神采秀致到了顶端,一言一行好似盛开绚烂的花海,叫他不由自主便向她看去。这并不是李未央特别美丽,而是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便会不自觉地追逐她。最后还是拓跋睿开口打断他:“我实在坐不住了,还是去看看姚长青到底了解了什么!”说着,拓跋睿便站起来,向一旁面色凝重的京兆尹走过去。
拓跋玉此刻就站在姚长青的身侧,向他道:“可以进行详细的检查,进一步缩小范围,既然国公夫人是被毒死的,那说明凶手有机会接触到她,这大厅里二分之一的人就都排除了嫌疑,因为他们没办法进入内宅,更加不可能在国公夫人的饮食或者接触的物件下毒。”
姚长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缩小检查的范围之后,我们会重点检查国公夫人身边的近身婢女,看看能不能从她们的身上找到线索。.....”
就在这时候,檀香惊呼一声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众人立刻向李长乐望去,却见到她的面色极为苍白,整个人都倚靠在檀香的身上,仿佛马上就要晕倒的样子,蒋兰从小与她熟悉,感情也很不错,连忙上去道:“长乐,你没事吗?”
蒋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赶紧道:“长乐身子向来柔弱,今天一向疼爱她的老夫人又突然去世——恐怕是禁不起打击,还不赶紧把人扶着进去休息?!”
蒋兰便吩咐檀香道:“扶着你家小姐去我以前住的绣楼吧!”
“不劳烦了,我去客房歇息片刻就好。”李长乐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正要靠着檀香走出大厅,却突然见到李未央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大姐,这——恐怕不妥吧。”
众人望着李未央,却只看到她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蒋兰皱起眉头,道:“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李未央的视线落在李长乐的身上,语气平静:“外祖母刚走,没有人不伤心,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所以我觉得,还是请大姐稍微忍耐一下,至少等案情水落石出,再者,你这样关心外祖母,又怎么不等抓到凶手再离开呢?”
李长乐的身体晃了一晃,露出些微不敢置信的神情,道:“所以三妹的意思是,我即便是不舒服,也必须留在这里吗?”
蒋兰美丽的面孔带上一丝冷凝,转头盯住李未央,道:“安平县主,你这样……未免对长姐过于苛刻吧。”
“兰妃觉得我苛刻吗?”李未央重复了一遍“过于苛刻”这四个字,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面色一肃道,“我不过是合理的怀疑。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人人都有嫌疑,太子妃,您说是吗?”
太子妃闻言一愣,没想到李未央会问到自己身上,一时十分惊讶地看着她,李未央淡淡道:“这里虽然是蒋家,可地位最尊贵的却是太子殿下,既然太子妃也一起到了,这件事情,咱们自然是要尊重您的意见,您说呢,应该让人独自离开这个大厅去休息吗?”
太子妃冷冷地看了一眼蒋兰,她看得出来,李未央和蒋家很不对付,同样的,她和蒋兰也很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蒋兰要护着李长乐,她何不护着李未央呢?女人的逻辑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刚才她还觉得李未央可有可无,现在立刻就感觉她变得面目可亲起来,不由露出一丝冷意道:“兰妃,这里是蒋家,我们本该尊重主人的意思,不能随便插手。况且事情牵涉到国公夫人的死,实在是非同小可,当然,我说这话不是怀疑李大小姐的意思,只不过……县主说得对,任何人都有嫌隙,皆不可轻易放纵。李大小姐需要休息,在这个大厅里面当然也可以休息,来人,赐座。”
李长乐没想到太子妃会插嘴,脸色更加难看,只能勉强谢过了座,正要走到椅子那里去,却仿佛不经意地踉跄了一下,檀香一个人没能架住,眼看又要栽倒,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回头,看见的正是李未央。
李未央声音轻柔地道:“大姐,你可要千万小心才是。”
李长乐简直恨透了眼前这个人,却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前发作,柔弱地环视一圈,可是李萧然面色凝重,李老夫人表情漠然,舅舅和表哥们正在商讨丧事,庶妃蒋兰已经不敢再反驳太子妃的意思……最终,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李未央,转过头去:“多谢。”
声音十分僵硬,同时她悄悄后退了一步。
李未央看了一眼她充满仇恨的表情,淡淡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道:“不必客气。”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大厅里的众人只能分散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然能进入这个大厅的客人都是有地位有权势的人,而普通的贺客早已在外面被控制了起来。但要这些人就这么干坐着,却也是十分的痛苦,于是他们情愿站起来,观看原先要送给老夫人的贺礼。
拓跋真的目光落在了一件很特别的礼物上,他站了起来,走到那漆屏前细细观赏。见这漆屏共有四扇,每一扇上都雕刻着一幅精致的图画。画面上镶嵌着金银、翠玉、珍珠、玛瑙,无疑是一件珍贵的古董。他不由道:“皇兄,这是你的贺礼吗?”
太子殿下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看了一眼这华丽的屏风,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这个礼物兰妃替我准备了有三个月,本想着今天让老夫人高兴一下,谁知她还没见到屏风就这么去了,白费了兰儿一片心意。”
蒋兰被提到伤心之处,自然是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道:“殿下,我从小是在祖母的膝下长大,和她是最亲不过的,但求您看在我的薄面上,一定要为祖母主持公道!”
蒋家二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很快垂下了眼睛,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李未央看在眼睛里,却并不觉得奇怪,谁都知道蒋家非常看重嫡庶之别,家中的儿子侍妾很多,却少有庶子庶女。这个蒋兰,既是蒋家孙子辈中唯一的女性,也是蒋家这一代里唯一的庶出,这身份十分的尴尬而且微妙,国公夫人竟然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养大,后来更是送入了太子府,让人不得不感慨。现在看到蒋家二夫人的神情,李未央越发确定,蒋家二夫人不喜欢这个蒋兰,而且是,很不喜欢。当然,这并非她关心的重点,所以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仿佛没察觉的样子。
此刻,一名衙役快步走了上来,众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大了,等着看他们调查的结论。
姚长青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衙役大声道:“回禀诸位大人,属下在国公夫人待客的小花厅里,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东西。有个托盘里面装着今年新鲜上供的蜜枣,余下的托盘里则是芙蓉糕、蝴蝶酥这些寻常见到的点心,再就还有一些瓜子、蜜饯,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谁知在茶几的下面发现了一只死老鼠,还有一只滚落在地的半颗被啃咬过的蜜枣,随后便查问了花厅里的丫头,知道这房间每天有人打扫,若是有死鼠一定会被人发现,决计不会留存到现在,所以这老鼠必定是刚刚死去的,便立刻让仵作解剖了这只死鼠,结果发现——”
蒋旭抢先一步站起来,喝问道:“发现什么?”他问出口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越过刑部尚书和姚长青追问这件事情并不妥当,但死的是他亲娘,所以谁都不会和他计较,姚长青也点头道:“你继续说!”
衙役继续往下道:“仵作解剖死鼠后,竟然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些许的蜜枣果肉,于是便对这些蜜枣起了疑心,回头将地上残余的蜜枣果肉检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毒药是从何而来的。”
从出事以后就一直很沉默的蒋家三公子蒋华不由心中一动:“你是说凶手是将毒放入了蜜枣之中?”
衙役立刻道:“是,属下在发现蜜枣有毒之后,立刻命仵作详细检查,终于发现除却这一颗有毒外,其他的十三枚蜜枣中还有两枚有毒,由此可见,凶手的作案时间不够充分,使得他不能在每颗蜜枣之中都下毒,当然,这也说明他很亲近国公夫人,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蒋华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他根本没必要在每颗蜜枣里面下毒,只需要确保有毒的被我祖母吃掉就好了!这人好狠毒的心思!”
就在他们提到蜜枣的时候,李未央的神色已经出现了变化,这变化十分微小,除了站在她身边的李敏德,甚至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下一刻,那原本柔弱的李家大小姐突然站起来,一张粉面苍白地直如枝丫上透白的积雪一般,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身边檀香忙牢牢扶住了,她失声道:“三妹,你为何要害外祖母!”
这一道声音传出来,所有人便都望向李未央。
李未央面色虽然没有大的变化,眼中的清冷却与这冰雪并无二致:“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眉心一跳,脸上却平静无波:“李大小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庶妃蒋兰猛然站了起来,冷冷道:“太子妃,你还没有听她说完,怎么知道她是信口开河!长乐,继续说下去!”
太子妃冷漠地哼了一声,道:“也好!李大小姐,你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是安平县主害了国公夫人。”
李长乐眼中泪水滚滚而落,仿佛她自己也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指着李未央道:“你……是你将那果盘递给了外祖母,那蜜枣也是你亲眼看着她吃下去的,除了你,别人根本没可能碰过那东西——”
李未央神色一冷,眼波悠悠在她面上一转,冷冷道:“大姐,你说错了吧,碰过那果盘的除了我,还有我们的母亲,是她先将果盘递给了我,更何况,这屋子里的丫头们也一定碰过果盘,若非不然,这果盘是自己飞进了屋子里面吗?!”
李长乐怒声道:“可是他们都没有理由去害外祖母,母亲和外祖母一向亲厚,身边的丫头们也都是忠心耿耿,她们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拓跋玉听得不对,立刻呵斥道:“李大小姐,你没有证据,何故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李长乐却露出疾言厉色的模样,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恨不能在李未央的面孔上狠狠刺出两个血洞来,继续恨声道:“是我亲眼所见,是屋子里所有人都亲眼所见!母亲,是不是你亲眼看到我三妹将那蜜枣递给了老夫人?”
蒋月兰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仔细沉思片刻后才回答道:“这……倒的确是真的!”
李长乐又望向一直在国公夫人身边服侍的几个丫头,她们面面相觑,仔细回忆当时情景,却只能点头附和。
“表小姐说的是,当时只有县主捧着那果盘的时间最长!”
“是啊,老夫人就是从她手里取了那枚枣子!”
“对对对!只有县主才能有机会下毒啊!更何况其他人也不可能会谋害老夫人的!”
众口铄金,所有人都认为是李未央下了毒,因为当时在那个小花厅里,只有她有这样的动机,李长乐是老夫人的亲外孙女,国公夫人一死,她的后台便倒了一大半儿,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冤枉李未央而谋害自己的靠山。而对于蒋月兰来说也是如此,她是凭借着蒋家的势力才能嫁入李家并且很快立足,她有什么理由要害死国公夫人呢?至于蒋府那些丫头们,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可是李未央却不同,当初她为了蒋南的事情在金殿上和蒋家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所有人都听说过那时候国公夫人对她破口大骂的事情,或许她就是因此怀恨在心,才趁着这个寿宴找机会杀死国公夫人……这一切的推断看起来合情合理,唯一一个有动机有机会杀死国公夫人的,便是李未央了!
众人怀疑的目光如同利剑向李未央看了过来,就连李老夫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未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冷冷地看着李长乐道:“大姐,你说是我毒杀了外祖母吗?就因为我曾经碰过那果盘?还是因为我和外祖母曾经不睦?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她,难道我不怕事后败露连累自身吗?”
李长乐的声音在颤抖,仿佛站不稳的样子:“三妹,我没想到,到了现在这时候你还在狡辩,也许你就是趁着热闹的寿宴动手,想要趁着人多忙乱而逃过责罚,刚才若非在那死老鼠的身上发现了异常,谁都很难想到那蜜枣有毒的!外祖母吃的每一样东西,在放到桌子上以前都是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只能持续到你进入花厅之前,等你在那里面下了毒,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李未央看着李长乐狠毒的眼神,突然嗤笑了一句,道:“大姐,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既然你们说我下毒,那么我是用什么手段下毒的呢?我身上一定带着毒药吧?毒药在什么地方?!我的裙子里面吗?”
李长乐面色冷凝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三妹,既然你信誓旦旦地说你没有下毒,那么你敢让人检查吗?”
李敏德看着李长乐笃定的神色,不由冷笑了一声,却只是低下头,没有开口,这一出戏实在是太精彩,李长乐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嫁祸到李未央的身上,真是多亏了她愚蠢的脑子!想来也是,众人一定会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嫁祸别人的,国公夫人当然也不会,所以凶手一定是在花厅里,而现在,唯一和国公夫人有过仇怨的人变成了众矢之的。
拓跋玉皱眉,第一个道:“李大小姐,口说无凭,你仅凭自己的猜测就要搜身,未免太过武断了!”
李长乐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李未央,眼睛里闪过一丝雪亮的恨意:“三妹,你敢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李未央望着她,面上渐渐浮现了一丝淡淡的嘲讽,那嘲讽看在李长乐眼睛里,就以为对方已经被她逼到了绝路,不由继续道:“若是你不敢,就只能证明——”
李未央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道:“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李长乐的脸上,就露出一种奇特的笑容,这笑容让在旁边看着的孙沿君的心里,莫名就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仿佛李长乐预料到一定能从李未央的身上搜出什么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孙沿君走到李未央的旁边,拦在她跟前道:“李大小姐,你这般咄咄逼人,想叫未央当众被搜身吗?”
李长乐冷笑一声,道:“当然不必当众搜身,这里有太子妃在场,只要她在,便可以作证,单独找一间屋子好好搜查就是了!”
李未央黑冷的眸子在她面上轻轻一刮,笑道:“好!既然要搜,便该都搜查一遍,万一有漏网之鱼呢?大姐如此大公无私,想必不会介意吧。”说着,她看向原本也在花厅里呆过的蒋月兰等人,露出一种探询的神情。
李老夫人开口道:“的确,这件事情不能仅凭长乐你一人的怀疑就坐实未央的罪名,若非人赃并获,未免太难以让人信服。可若是只搜查未央一个人,又太不公平。既然要搜,便该一起都搜查了才是。”她显然是帮着李未央的,而且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若是寻常人遇到早已变得惊慌失措了,可李未央却十分镇定,李老夫人不禁希望,她的确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长乐轻轻一嗤,带了几许轻蔑之色:“祖母,不光是三妹,我、屋子里的丫头们你,甚至是母亲,全部都可以接受搜查!不如就请太子妃作证,如何?”
太子妃看了李未央一眼,沉吟片刻,道:“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点了点头,道:“这样才是最公平的,来人,立刻去准备一间空屋子。”
太子妃站了起来,道:“要我亲自去看,才是最公正的,对了,兰妃可有兴趣一同前去?”
蒋兰不得已,只好站起来道:“太子妃先请。”
众人看着这一幕,面上都露出些微的寒意。若是待会儿真的查出什么,那可就是谋杀朝廷一品夫人,理所当然的死罪,虽然李未央信誓旦旦地说明自己无罪,可要是在她身上搜到了证据……
李老夫人的脸色最为忧虑,她隐约觉得今天的事情十分的古怪。仿佛有人故意针对李未央所为,可是,她实在是不明白,国公夫人活着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不管是李长乐还是蒋家的人,根本不可能要用谋害她来陷害李未央,这跟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做这种蠢事!
李长乐是第一个被搜查的,太子妃命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衣物、香囊,甚至连头上的发饰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接下来是蒋月兰和其他的丫头们,可同样的,她们的身上也是一无所获,最后一个,则是李未央。因为受到众人的怀疑,她被检查的时间也是最长的,等她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看见太子妃领着她出来,不由纷纷问道:“查到什么没有?”
李长乐冷笑着望向太子妃,一定会查到的,她有这个自信!然而,太子妃在众人注目的情况下,却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李长乐的笑意在一瞬间似被霜冻住,眉目间还是笑意,唇边却已是怒容。她的笑和怒原本都是极美的,此刻却成了一副诡异而娇艳的面孔,越发让人心里起了寒噤,她立刻看向那个叫含香的婢女,刚才是她领着李未央去更换了被茶水打湿的裙子——可是含香的脸上,在这个瞬间同样露出了震惊和茫然之色,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搜查到?!明明让那丫头将药缝在裙子的卷边缝隙里的!李长乐不再多想,抢先一步上前道:“即便搜查不出东西,也不能证明三妹的清白吧!”
李萧然怒斥了一声:“长乐!你怎么说话呢?!”他不是想要帮着李未央,只是在这个时候,李未央关系到李家的名声!
李长乐悲伤地看着李萧然道:“父亲,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从小疼爱我的外祖母就这么枉死吗?”
李萧然冷声道:“长乐,那你要怎么样!让京兆尹将你妹妹带回衙门吗?”
李长乐洁白的贝齿轻轻一咬,仿若无意道:“在事实没有认清楚之前,只能委屈三妹了。”
李老夫人第一个反对道:“这不行,哪儿有大家小姐进衙门的道理!”
蒋旭面如寒霜地道:“李老夫人,这件事可关系到我母亲的性命!若是你们不肯给出一个交代,我们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太子也面露难色:“这样看来,真要麻烦安平县主随姚大人回衙门了。”
京兆尹衙门岂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李未央是大家闺秀,又是安平县主,她若是进了衙门,纵然能够平安出来,也会变成整个京都的笑柄。拓跋玉皱起了眉头,刚要为李未央说话,然而他却听见李未央先开了口。
李未央面对层层的威逼,却慢慢地道:“大姐,你真心要查出外祖母的死因么?”
李长乐神色冰冷,厉声道:“这是自然的,我绝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李未央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李长乐不由要发怒。一旁的李敏德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沉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慢慢沉着脸道:“既然大姐执意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众人都看向这位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李三公子,他的目光比寒冬里的雪色还冷:“只要验尸,便能查出更多的线索,就不会仅仅拘泥于所谓的蜜枣,而是能够进一步知道国公夫人究竟是何时中毒、以及是何人下毒了。”
李长乐面色一白,只觉得掌心湿湿的冒起一股寒意,大声道:“不可以!”
这一声,引起了蒋三公子蒋华的注意,他那一双眼睛细细将这位表妹瞧了又瞧,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等别人开口,李长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道:“外祖母已经去世,就该让她好好的入殓,怎么可以去动她的尸体?实在是太不敬了!”
姚长青也在摇头,他当然知道应该验尸,但是从本朝的惯例来看,仵作只是用来查验物证,同时对尸体只进行体表的检验,并不是进行尸体解剖。过去他也曾经遇到一个案子,有个叫周成的男子到朋友家中喝酒后,回到家里腹中巨痛,禁不住连连呕吐,居然从口中吐出了十几条毒虫。他见自己吐出这么多虫子,吓得精神崩溃,居然一命呜呼了,弥留之际,他告诉妻子张氏,等自己死后要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虫子在作怪,并且找到证据去告那在背后害他的朋友。
张氏遵从丈夫的遗愿,在丈夫死后亲自剖开尸体检查。这件事被邻居知道后,就到姚长青处告发她破坏丈夫的尸体。虽然这件事情情有可原,但姚长青还是把张氏抓了起来,另外,又因周成的儿子周进不阻止母亲损毁父亲尸体的行为,连他也被一起抓了起来。
大历的律法只是规定:伤害死尸的,要处以四年苦役;妻子伤害丈夫,应判处五年苦役;儿子不孝顺父母的,处以死刑。这三条法律都不能直接适用于这个案件,姚长青在这件事情上,和当时担任刑部尚书的史大人产生了分歧,他认为张氏是忍痛遵从丈夫的遗言,周进作为儿子也没有阻止的道理。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动机,并不是残忍伤害丈夫遗体,应该可以宽大处理。
可是史大人却觉得,周进犯了不孝的罪名,而张氏则应作为妻子伤害丈夫的案例来处理。他们彼此争锋相对的结果是由皇帝来判断,皇帝并没有考虑太多,很快就批示按照刑部尚书的意见判决此案:两人都是死罪——现在,居然又碰到这种事情,他下意识地看了如今担任刑部尚书的张辉,对方可是当初那位史大人的得意高徒——
果然,下一刻张辉勃然大怒道:“安平县主,你难道不知道验尸是对死者的羞辱吗?!还是你不清楚我的恩师曾经判过这样的案件!当时陛下的旨意你不知道吗?!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本官不与你计较,不要再满口胡言乱语了!”
这个案子十分离奇,当初是很轰动的,便连黄口小儿也知道。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敢问大人一句,陛下当初判那位张氏有罪,是为了什么?”
张辉立刻道:“当然是因为她开棺验尸——”
李未央笑道:“不,是因为她私自解剖尸体!所谓损毁丈夫的尸体,便是其罪!若是她通过官府的仵作,公开进行解剖,那便不是罪过,而是为其夫君申冤了!更何况本朝的法典中虽然没有说死者一定要验尸,可却没有说一定不可以验尸!陛下的圣旨也只是说女子不可私下里轻易损毁丈夫的尸体,并没有不可以要求官府来验尸不是吗?!”
张辉一愣,仔细一想顿时哑然,他重重咳嗽了两声道:“就算如此,也要死者家属同意才是!蒋大人,你可同意?!”
蒋旭的脸色铁青道:“戮尸弃骨,古之极刑!这当然不可以!”不要说是将遗体解剖,就是将亲人的遗体暴露在众人面前由人翻检,也会被视为奇耻大辱,是对亲人遗体的亵渎。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他们道:“你不是想要找出外祖母的死因吗?不是要还她一个清白吗?现在百般阻挠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虽然我大历的法典没有规定一定要验尸后下葬,但是你们情愿看着杀害外祖母的凶手逍遥法外也不肯验尸,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情愿包庇凶手?!”
蒋海气急败坏道:“李未央!你太过分了!祖母生前横死、本已不幸,你自道是与我祖母伸冤,却分明是要害她身后还要被削骨蒸肌,再受荼毒,你的心肠果然是恶毒之极,你怎么忍心!”
李长乐泣不成声道:“是啊三妹,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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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家好像都以为国公夫人是想设计李未央碰一下蜜枣就将自己的死冤枉在她身上……
小秦:这屋子里碰过蜜枣的人多了,怎么会用这种法子……我不否认她是设了陷阱想要害未央,不过,不是这种陷阱,这两章的一些疑问会在下面有解释,不用那么着急抽我==
编辑:还好,我以为你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写出神一般的剧情
小秦:我不介意你牵头猪来再踢我一下——
☆、121 深夜刺杀
太子也摇了摇头,在本朝的法典中,从未规定过死后必须验尸,仵作往往是凭借初步的目测、查验物证人证,判断死者的死因,若是要把尸体整个解剖开,实在是太——
他慢慢道:“安平县主,这个恐怕是不行的。”
蒋兰也连忙道:“安平县主,你妄想替自己脱罪就罢了,为何要提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致得我祖母尸骸零落,魂魄不安,怎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
一片的反对之声,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都看到了冷意,果然如此。蒋家的反应,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了。
李长乐失声大哭道:“外祖母,你死的好惨啊!害你的人不仅要杀你,还要屠戮你的身体!你若是死后有灵,一定要指引我们,赶紧抓到凶手啊!”
话是这样说,众人却都看向李未央。她是碰过蜜枣的人之中,唯一和国公夫人有仇的,不用想,凶手一定是她了。到场的很多官员和贵夫人们,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女。不过十五岁而已,竟然下毒杀害自己的外祖母,好,就算这外祖母跟她并无血缘关系,可不过一个老人而已,她竟然下的去手,实在是太狠毒了!只有孙沿君,虽然被她母亲孙夫人拉走,却还是用担心和关切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慢慢道:“哦?是我这个提出要为外祖母查清杀人凶手的人狠毒?还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十分尊重她老人家,结果连她死了都不肯弄清真相的人狠毒?你们就不怕外祖母九泉之下怪罪你们麻木不仁,忤逆不孝吗?”
蒋海勃然大怒:“李未央,你满口胡言!”
蒋华突然拦住了他,冷淡地道:“安平县主,这件事情,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这样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会在这里给你一个说法。”
李未央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位蒋三公子一眼,他的沉稳和气度远远超过他的大哥,当然更胜过那四公子蒋南了,她的目光渐渐带了一种冷嘲:“当然。”
蒋华突然道:“长乐是祖母最心爱的外孙女,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可以让长乐一起去书房吗,她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应该是不会带着什么毒药了吧。”
这句话,当然是问李未央的。听到这句话,李未央的眼睛里闪了闪,却只是道:“请便。”
她原先以为,毒死国公夫人的人就是李长乐,可若真是那样,李长乐应该还没有机会丢掉下毒的工具,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么多人都没办法检查出来呢?那些人可是对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李未央不禁怀疑,既然对方能平安无事,说明东西根本不在她身上。那么,她又是如何下毒的呢?或者,是国公夫人预先服下了会定时发作的毒药?真正毒死她的并不是那盘蜜枣?李未央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她联想到在蒋华要离开的时候,国公夫人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来,那竟然是诀别的意思。
和自己心爱的孙子诀别,这只能说明,国公夫人自己知道命不久矣。这一点,李未央原先也是十分肯定的,但今天看到国公夫人面色红润,语气平稳,中气十足,她几乎以为自己想错了,可是那一句话,却出卖了这个老夫人,她一定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那么,究竟是她自己服毒,还是李长乐下毒呢?又或者是两人合谋?可是国公夫人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来陷害自己吗?李未央垂下眼睛,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
进入书房以后,蒋华原本带着冷光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他冷冷地给了李长乐一个耳光,几乎打歪了她的半张脸,随后又逼视着她道:“是你干的吧?!”
李长乐被打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随后他这一问看似轻描淡写,瞬间却击碎了她平静的表象,将她那颗充满慌乱和恐惧的心,直接暴露在书房的众人面前,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这恐惧自打国公夫人去世后,便一直占据在她心头,只是她一直在尽力掩饰罢了。她以为蒋家男人们是不会发现的,可是她没想到,蒋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此时的蒋华,早已不是她印象里聪明温和的表兄,他的脸上,带着冷冷地审视,那眸子里,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李长乐惊悟,对方在花厅里表现出来的亲近其实根本只是他们的错觉,在他的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李长乐面上的镇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正午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楞,映出纤尘飞舞,蒋华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冷,甚至开始变得模糊,让人不敢直视。
蒋旭皱眉:“华儿,你在说什么?”
李长乐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道:“舅舅,你看他这是干什么!真正的凶手就在外面,他却在忙着冤枉我!”
蒋华的声音却一片冰冷道:“住嘴!”
李长乐闻声浑身一颤,散乱的呼吸变得重而急促起来,她的神情变得极度惊恐。
蒋旭和蒋海的神色越发凝重,不禁问道:“老三,可查出是谁给祖母下的毒了吗?”他们还是不明白,那一耳光代表什么,倒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李长乐是国公夫人最心爱的孩子,她怎么会参与到谋杀里面呢?他们拒绝相信。
李长乐的脸上,越发的惊恐了。
蒋华冷笑一声,警告地看了一眼李长乐,在心中一瞬间决定这笔账回头再算,反而道:“重点根本不在于是谁下的毒,而是咱们希望是谁下的毒。”
蒋海迷惑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吗?”蒋旭沉吟道,“现在真正下毒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能从此事中得到什么!”
蒋海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咬死了李未央不放?!”
蒋旭没有说话,反是蒋华冷笑了一声:“不止如此!你可知道,如今咱们蒋家的局势如何?”
蒋海一愣,蒋华长叹一声,缓缓道:“众所周知,当年皇子夺嫡中,李家保的是当今的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蒋家,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中立状态。”这些话,仿佛一只手,掀开过往的同时,亦将眼前的混沌局面慢慢抹开,李长乐吃了一惊,只觉得仿佛有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每条纹理,都是那般的鲜明。
“李家这么多年不搀和到皇位的争夺中去,也没有人敢逼迫,这就是因为皇帝在保护着他们,将来,还会将李萧然留给下一代的皇帝。虽然李萧然是个非常重视权位且怕死的人,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在治理国家方面很有一套。可是,在皇上登基这事上,咱们并没有如同李家一样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尽管皇上后来继续任命祖父,但在陛下的心中,早已对蒋家起了疑心。不过,蒋家毕竟是开国功臣,当初也没有支持任何一位皇子,算得上是个孤臣,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对蒋家如何。这么多年来,祖父一直小心谨慎、恪尽职守,生怕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但再小心,咱们还是会留下把柄。这次四弟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十分震怒了,他的严惩不贷就给咱们一个很明显的警告!他在告诉咱们,若是有一丁半点的不臣之心,四弟就是整个蒋家的下场!”
“可是太后还特意让众人来为祖母祝贺——”蒋海不由道。
蒋华摇了摇头,道:“不!这反而说明,陛下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咱们!这不是什么恩宠,而是陛下要让咱们明白,什么是雷霆之怒,什么是天子之恩。”
“而且,祖母这一死,二叔、大哥、二哥全都要回来丁忧。 ”蒋华说到这又是长长一叹,“这半年来,蒋家和李家的矛盾日益尖锐,表面上看皇上每次都是袒护我们,但细想之下,他真正保护的其实是李家才对。”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更要命的是,咱们不光要提防李家,还要小心陛下身边的人,包括那位莲妃,包括那个周天寿,他们在陛下身边,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蒋海听到对方这么一说,联想到当初的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又联想到蒋南一案中莲妃的表现,他顿时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后再细细回想所发生的那些事情,越想越是心惊,最后不禁啊了一声。
“你也想到了吧?但这两个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外面这位安平县主,李未央!”蒋华继续分析道:“大姑母的死,她脱不了干系;四弟一事,出来指证的人也是她,也就是说,她将矛头指向咱们蒋家。而且,我猜测,她和宫中那两个人,不,或许还有七皇子,早已成为了一个联盟,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蒋家、消灭蒋家!”
此言一出,一室俱寂。
其他人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而蒋旭怔怔地望着儿子,更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蒋华回京不过两个时辰,已经将这其中的一切都说的一清二楚,甚至准确地看出了拓跋玉、李未央、莲妃、周天寿之间的关联,不由得不让人心惊。这说明他虽然在千里之外,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李长乐如坠云雾之中,她实在不明白,小小的一个李未央,哪里来这么大的力量!
“李未央打击四弟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气死祖母,夺了我们蒋家的兵权,她接下来一定还有行动,慢慢地让咱们变得孤掌难鸣,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不,或许她接二连三挑拨陛下对咱们的信任,甚至挑唆陛下杀了四弟,并不仅仅于打击我们,我隐约觉得——她是要逼反蒋家!”
蒋旭一下子愣住了,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华:“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想到这么一层?!”
蒋华道:“皇帝先杀了四弟,再借着丁忧除掉了二叔和咱们的官职,摆明是削弱蒋家的力量,到时候纵然我们可以隐忍,可是咱们军中的那些部下呢?他们肯忍耐吗?或者,到时候咱们的敌人还会找人去挑拨离间,去煽风点火!祖父虽然谨慎,但毕竟有大军在手,再加上手下将领的挑唆,很有可能就此反了。纵然我们不反,她也会有法子让别人觉得蒋家反了!只要一反,两方势成水火,战争再所难免,咱们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会收到四面八方的围剿,必定死路一条……”
蒋海听的心惊胆战,“三弟,你别吓人。”
蒋旭不说话了,他的记忆里,这个三儿子只是个安静的存在,不生事,也不出挑,乃至他大了,平日里见到都是十分沉默的样子,论起沉稳比不上蒋海,论起修养比不上蒋洋,论起勇猛比不上蒋南。他从前是不太在意他的,然而蒋国公却最为看重他!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蒋华却依旧面色冷静侃侃,丝丝入扣地对整件事情进行剖析,令蒋旭不得不佩服自己父亲的眼光。如果蒋华走上官职,那他肯定没办法锻炼出这样的能耐,他只会埋没于平庸的繁琐事务中,浪费了一身的才华!正是因为蒋国公亲自带他在身边,认真指导,才能锻炼出这样的一个出众的谋士!他分明已经看穿了李未央下一步会走的棋子!甚至于,比她想得更加深远!
蒋旭的眼前,不由出现了蒋华曾经的模样,那时在军中布署之时,看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聪明果断,眼光犀利,判断精准!对!这才是他的儿子!
李长乐吃了一惊,她茫然地看着书房里的每一个人,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不够用了,完全不理解!
蒋海总归不能相信,道:“我看陛下不会这么做,跟咱们翻脸也就算了,还要逼咱们谋反,说句大不敬的,这不是疯了吗……”环顾四周,虽然肯定不会有人窃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再者说若是真的到了战场上,大历有谁能胜过咱们蒋家?!”
蒋华摇了摇头,慢慢地道:“大哥,你根本不了解这位皇帝陛下,当年先帝虽有不少子嗣,却独宠桐馨太子,只因他自小聪明伶俐,于国事政务颇有见地,深受先帝宠爱,先帝驾崩后,桐馨太子当即登基,然而登基未久突然失踪,以至于朝政紊乱,国力大衰,很快由原本暂时代替桐馨太子处理政务的现任陛下登基。而陛下原先自己出身不高,又天生性情喜怒不定,所以从小遭受先帝冷落,无人问津,一直到后来桐馨太子失踪,他才能登基为帝。正因为有着那样不堪的遭遇,使得他的性格阴沉多疑,喜怒难测。”蒋华深吸口气,悠悠道:“也因为如此,陛下的性情很难真正摸透,更加难以揣测,他这次对祖母寿宴的重视,反而是祸事。”
“可他根本无人可用……”蒋海仍旧不服气,再一次强调。
“不!”蒋华打断他,“当然有人可用!你忘记朝中还有一位统帅了吗?现任的罗国公是七皇子的亲舅舅,而且身边可是有三个勇猛果敢的儿子,手里更有三十万军队!罗国公一直支持着七皇子!李未央势必会趁着蒋家谋反一事,将罗国公推到这个至关重要的机会,正好可以给她彻底摧毁咱们的机会!而且七皇子尚无建树,若是借此役,一来可以树威,二来更能夺权!一举数得、机关算尽!”
蒋旭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低低一叹道:“想不到,李未央一介女流之辈,居然这样狡诈狠毒,我们看到她走了一步,实际上她往后的十步,都已经想好了,若非你提醒,我们真要一步步按照她的剧本走下去……”
蒋海有点不敢置信:“我觉得……李未央没有这么邪门吧!她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
“不,你三弟绝非危言耸听。”蒋旭摇了摇头:“她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女子了,你还不明白吗?!”
蒋海想到蒋南的事情,想到李未央的那种古井一样幽深的眼神,他的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利用祖母之死来造势。我有预感,不管七皇子还是莲妃,都是以李未央马首是瞻!所以咱们一是除掉李未央,二是要让陛下觉得蒋家是处于弱势,想法子让陛下下恩旨,保留二叔他们的官职,以图后效,三是要想法子救出四弟——一步一步来吧。”
蒋华慢慢说道,又看了李长乐一眼,目光之中露出狠厉之色,若非早已知道祖母命不久矣,他已一剑杀了李长乐这个蠢货,这样美丽的容貌,居然生了一副蠢笨如猪的头脑,他不由皱起眉头,“所有人都知道,祖母和李未央不和,上次四弟一事,李未央揪着四弟的小辫子不依不饶,和祖母在大殿之上闹得很僵,哪怕是个再好脾气的人,都会心存芥蒂。此次祖母一死,最有理由有动机下毒的就是李未央了!索性落实了她的罪名!”
李长乐刚才听的糊里糊涂,现在终于说到了她关心的地方,连忙道:“可是她身上没能搜出毒药来!”她分明吩咐过的,可是李未央的身上为什么没能找到下药的物件呢?!究竟去了哪里?!
蒋华慢慢地看了李长乐一眼,声音带了一丝冷酷:“住口!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
李长乐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敢开口反驳,她隐约觉得,若是她再敢坏事,眼前这个人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大厅里,蒋洋被留下来招呼其他的客人,他的容貌相比其他几个兄弟来说毫不逊色,只是看起来有几分阴柔,眼神也很阴沉,尤其是当仿佛不经意地看过李未央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在笑,可眼神却更加幽暗几分。
在李未央的记忆中,这位二公子表面看起来很有涵养,是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然而每当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他又会流露用一种毒蛇一般的眼光盯着你,这样复杂又鲜明的矛盾个性,他才会让人看不懂,也捉摸不透,变幻莫测的不是他面部的表情,而是他那永远都在进行着可怕想法的头脑,而且,据说他对于俘虏也是最残忍的,经常将那些人的头骨留下来做成欣赏的玩具——这样的狠毒,也是世间罕有了。
太子和蒋洋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三个时辰了,连他都坐不住了,外面的人肯定更加难熬。因为这大厅里都是贵客,都有酒水茶点照顾,外面可没有啊!他不时看一眼书房的方向,面上带了焦虑。
蒋洋却神情自若地与他说话,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候,蒋旭走了出来,向着众人抱歉地道:“实在对不住,耽搁了这么久!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商议清楚,家母的身躯,是绝对不能动的!但若是让未央跟着姚大人走,似乎又缺乏足够的证据,这样吧,只能请当时在屋子里的李夫人、安平县主、长乐你们三人都暂且住在蒋家,再请姚大人派人慢慢调查清楚这件事!”
虽然不同意查验尸体,但对嫌疑人竟然也这样宽大,这让众人都觉得,蒋家果然是有非同一般的心胸,若是换了一般人家,恐怕早已逼着姚长青把李未央送入官衙了,哪里还管你到底有没有犯罪!
太子站起来,道:“那么外面的客人?”
蒋旭面带哀戚道:“都是因为我家中的事情才让大家都不得安稳,实在抱歉之至,既然此事跟其他人无关,就请姚大人放他们离去吧。”
姚长青点了点头,他也认为真正的凶手就在当时的花厅之中,外面这些闲杂人等,留着也是白留了。他道:“那么国公夫人——”
蒋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虽然缉拿凶手重要,可目前的天气实在炎热,恐怕不能久留,一边调查凶手,一边办理丧事吧。”
李未央冷冷瞧着对方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一旦国公夫人下葬,自己的罪名就更加难以洗脱了,他们表面上说要调查清楚,可她却觉得,根本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对方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蒋家?!这让她觉得十分的不安,这种不安是来自于她的预感,一种对于危险将要临近的预感!
果然,李敏德开口道:“老夫人,这个只怕是不妥吧。”
李老夫人当然觉得不妥,可是现在这局面,恐怕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对方已经让步,没有要求京兆尹立刻将最有嫌疑的李未央捉拿归案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就算他们要求李未央留在蒋家——外祖母办理丧事,外孙女留下,这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所以纵然李老夫人想要阻止,也没办法开口。
李未央看了李长乐一眼,对方却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再也不提指证自己是凶手的事情,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太奇怪了,蒋家刚才还急于将自己定罪,一转眼却已经变了嘴脸,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愿意慢慢地调查这件事。难道说,是用拖字诀?反正自己到时候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一样要接受惩罚——蒋家是这个目的吗?李未央的头脑快速地思考着,她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又一闪而过。
李敏德向前走了一步,李未央却向他眨了眨哦眼睛,李敏德顿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除了姚长青带着官差继续留在蒋家,原本来祝贺的客人们都散了,太子第一个带着太子妃离去,却体贴地把蒋兰留了下来。对于女子而言,一旦做了皇家的儿媳妇就再和娘家无干,虽然亲人死去可以回来吊唁却不过停留一时半刻,能得到太子这样的恩典,自然说明太子对蒋兰十分的宠爱。而拓跋真走的时候,看见拓跋玉站在李未央的身边对她说话,不由冷哼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