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正的看中你,喜欢你,甚至还想过要娶你。”拓跋真紧紧地盯着李未央的脸,“所以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明不明白!”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她看过很多贱人,却从没想到拓跋真居然也这么贱,凡是得到的就弃若蔽履,得不到的就捧上天。前世他千方百计捧着李长乐,将她看的跟天上的月亮一样,今天他因为得不到她所以心心念念都要自己屈服,现在看来,他其实谁都不爱,他真正爱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他的神情越发认真:“你不必怀疑我所言,我句句肺腑,甚至,这是我这辈子少有的真话。”
“我不怀疑殿下的用心,”李未央微一敛眉,巧笑倩兮道,“只可惜,大姐一心想要嫁给殿下,我怎么能从中插一杠子呢,原本我们之间就是误会重重,若是让大姐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说话,只怕更是要恨死我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烦。木已成舟,殿下还是好好对待大姐才是,至于我,就不劳烦殿下惦记了。”
“你可知,蒋旭明日就会进京,情势对你大为不利,若是我现在跟蒋家联手,你经得起我们一击吗?哪怕是拓跋玉,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到时候没有他护着你,你又该如何生存?”拓跋真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李未央笑了,她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情,拓跋真居然还对自己不死心,所谓男人,遇到了求而不得的女人,大概真的会变成下贱的东西,怎么踹都踹不开!她眼眸一转,笑看拓跋真,语意幽幽道:“怎么,殿下是来威胁我的吗?”
拓跋真没有回避,直言道:“不错,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愿意,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代替你姐姐嫁入三皇子府,而且,我还会让你做正妃!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李未央无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之中了。
自己明明都将对方害到这地步了,他还想要娶自己?前世拓跋真喜欢的不是“善良高贵”的李长乐吗,这辈子她留给他的印象绝对是自私残忍冷酷刻毒的,难道他突然转了性子,不喜欢小白花转而看上自己这样的毒草?即便是拓跋真说的如此通透明白,李未央仍旧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
也许男人的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难以捉摸、瞬息万变的。
“殿下不恨我?”李未央意有所指的问道。
拓跋真凝视着她的双目,里面黑白分明,却隐含着疑问:“我相信,若是你在我身边,一定会做的很好,而且,将来你若是生下儿子,我会让他继承我的位置,你该听的懂我的意思,这个承诺,我一定会做到的。”他需要一个聪明的女人站在身后,他的孩子需要一个冷静的母亲保护,想要一个人的命实在太容易,何况自己身边那么多明枪暗箭,说到底,皇家的孩子,想要平安降生,及至平安长大,没有一个聪明的娘亲,根本不可能。而有嗣,也是争夺皇位的一个重要方面,将来会为他争取到更大的筹码。其实他本来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可是李未央越是抗拒,他越是想要得到她,这种奇怪的心理折磨的他夜不能寐,就如同对那把龙椅一样的追求,让他抓心挠肝,所以他不惜抛出这种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巨大诱惑的橄榄枝来诱惑李未央,上一次他许诺侧妃,李未央看不上,现在,她总该想清楚!虽然如今他只是个不显眼的皇子,可是这是皇子正妃的位置!拓跋玉可以给她的,最多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正妃的孩子就是嫡出,侧妃却是庶出,这可是有天差地别的!她如果真的那么聪明,就该懂得如何选择!
拓跋真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清的俊美,可淡然的表象下,是志在必得!
李未央在心里冷笑一声,极轻极淡的口吻却透出坚决道:“我拒绝。 ”
拓跋真一滞,他的目光带着不敢置信,夹杂着几许缠绵和迷茫,良久,才用一种阴沉的声音,缓缓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李未央的声音一如往昔:“给多少次机会,我的答案都一样!”
拓跋真冷笑一声,长久地沉默下去。最终,他的脸上浮动起一丝残忍的杀意,这一刻,他真正对李未央起了杀心。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他必须,毫不留情地砍断她的脖子!在这一瞬间,拓跋真的头脑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将李未央置诸死地的法子!
李未央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并不畏惧,拓跋真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自己和他作对,早已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既然要斗,不妨放开手看一看,究竟鹿死谁手!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御花园里起了一阵喧哗。
一名宫女匆匆跑来,急切地在拓跋真耳畔说了几句话:“什么?”拓跋真面色一变,随后目光陡然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宫女微微地喘着,竟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囫囵话来,看来她已经惊到了极处。
拓跋真不再言语,最后看了李未央一眼,转身快步离去。李未央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她站在原地,看着宫女们来来去去,面上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深了。
现在没有人领她出宫了,她是自己出去呢,还是留下来看好戏?李未央思忖着,其实她还真的很想看一看敢于得罪自己的人的下场!只不过,这有点太残忍吧,对于拓跋玉来说。就在她预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撞进了她的怀里,那人抬起头,惊讶道:“未央姐姐!”
李未央笑了笑:“九公主这是怎么了?这样慌张。”
九公主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御花园……那边出事了!”
李未央淡淡道:“哦,出事了吗?”
九公主生怕她不信,用力点头:“出大事了!我得去看看,未央姐姐跟我一起去吧!”
李未央摇了摇头:“我得走了。”
九公主四周看了看,连忙道:“现在宫里头很乱,你不能到处乱走,若是出了事情更麻烦,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我保护你。”她母妃如今卧病在床,她可不敢一个人跑过去!
李未央失笑,其实九公主是想要抓着自己做智囊才对吧。她大概以为,这次自己会如同上次一般,替那人解围。说到底,这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啊,已经给了一次警告,第二次,可就没那么轻巧了。有些人,若是不付出可怕的代价,是根本不知道轻重的!
忽然御花园的方向传来一声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九公主的脸立即变得没了血色,拉着李未央就径直进了御花园。当她看到御花园里的情况时,顿时被惊得三魂出窍,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李未央远远看了一眼,那边站在宫女们之中的,是个中等身量的女人。她穿着皇后的服色,头上戴着九尾凤冠,身上的外裳长长拖曳至地,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青碧翟凤,华丽不可方物。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她的面色却像枯叶一样衰败,像承受不起身上这些沉重的穿戴一样身子软软的,脖子更是微微缩着,由身边的女官扶着才能勉强站得住,显然是已经病重的人。然而她此刻,却是满面的怒容。
而另一边,却是跪着刚才还清冷高贵的张德妃。只是此刻她被皇后命宫女扯过头发,头发都乱了,简直像一朵被雨水打过的莲花。现在惊恐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惊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
“娘娘,请你息怒!”张德妃见皇后怒发如狂,不顾旁边无数宫女太监在场,连忙双膝跪地,膝行过去,抓住皇后的衣襟哀求着说:“皇后息怒,臣妾断然不敢做出此等逾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从中陷害……”
皇后狠狠地甩开张德妃,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可惜我把你当成臂膀,将宫中事务全都交托于你,你竟敢如此大胆,是想要我早点死,自己做上皇后的位置吗?!这是谋逆!”
皇后一贯温和,少有此等疾言厉色的模样,看得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未央进来以后,便如同其他人一样不起眼地跪在一边,嘴角却勾起笑容,皇后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心情更是忽好忽坏,这时候最容易生出猜忌之心,宫中事务一直是张德妃和武贤妃代为协理,这时候出一点事情,都会让这两人站在风口浪尖上!
张德妃连忙道:“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啊!”
一旁的武贤妃似乎也是受了惊吓,同样跪倒在皇后面前,不敢出声的模样。
纵然她们二人战战兢兢,可是皇后却并未因此平息怒气,她只是冷笑着盯着德妃上上下下地打量。只见她一张尖尖巧巧的瓜子脸儿,两道细细的柳叶眉儿,一对水灵灵的杏仁眼儿,再配上高挺的鼻梁、果然有着天人之姿,岁月的风霜仿佛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老天爷实在是太偏心了!皇后看着她,心里一阵阵抽痛。想当年自己容貌最盛之时,也不及德妃一二。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人老珠黄。自己若是死了,贤妃无子就罢了,德妃却生了一个受宠的七皇子,她继承后位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事,到时候太子的位置也要换人做了。这对母子,分明是想要让自己早点归天才对!越这样想,她就越感到悲哀,越感到悲哀,心中的怒气就越盛。当下倒忽然来了一股力气,也不喘了,自己也能直挺挺地站着,森然对德妃说:“你自己说,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戴九尾凤钗!”
德妃在宫中多年,怎么不知皇后的脾气,当下伏在地上只管哀求道:“臣妾怎敢戴九尾凤钗,这是今早陛下赐给臣妾的,明明只有八尾……”
贤妃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根本没有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德妃敢戴皇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钗,这是僭越之罪,若是皇后大度,不过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偏偏此刻皇后病重,最忌讳别人觊觎她的位置,现在……恐怕连自己都要受到波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皇后听德妃如此辩解,只是越听越怒,冷冷地笑着,嘴角僵直得斜吊上去,就像嘴角裂了个口子。没等她说完,就暴喝出来:“这么说错全在皇上?是陛下想要让你做皇后吗?!”
德妃心中恨的咬死,她敢肯定一定是李未央动的手,凤簪用的是最好的软金,李未央是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将这八尾凤簪割开了一尾!她犹豫了瞬间,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证据,若是现在说出来,只怕皇后非但不信还要治她一个诬告的罪名,因为李未央根本没有理由去割凤簪,她又不是宫妃,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呢?!就算说她怀恨自己说她盗窃好了,又怎么可能聪明到立刻就动手的地步!说出来荒谬的连德妃自己都不信!更何况皇后这分明是被戳到了痛处——
德妃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另一名贴身女官信儿已经扑了上去:“皇后娘娘,我家娘娘的凤簪曾经遗失过,想必是那时候被人动了手脚!您不要误会了娘娘啊!”
德妃心中一沉,该死,这丫头太天真了!
果然,皇后冷笑一声:“别人诬陷?这里数十宫人,难道还能有谁强迫她把凤簪戴上去不成!分明是她先有了不敬之心,才会做出这种事,你是德妃身边的丫头,居然还妄想帮助你家主子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真是罪不可恕!”说着,她的双眉猛地立起,喝令左右:“快把这大胆奴才乱棒打死!省得留着她扰乱人心!”
信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慌地看着德妃,然而德妃却是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她,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德妃一贯是很得宠爱的,皇后娘娘也一直对她敬畏三分,今天怎么会这样的发怒……信儿不敢置信。
李未央的笑容淡淡的,皇后最恨的就是别人觊觎她的位置,更别提其中还有七皇子的缘故,只差一个导火索罢了,自己亲手给皇后送了一个好理由,想也知道她会怎么收拾德妃了!
听了皇后的话,太监们立即一起动手,转眼信儿就挨了无数棍。九公主想劝又不敢劝,此时见皇后竟要打杀人命,不得不出声劝阻:“母后……”
“住口!”她刚开口皇后就来了声雷霆般的怒喝。九公主被吓住了,犹豫着不敢再说。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眼前已经血肉横飞,信儿已经被当场打死。信儿是陪嫁宫女,伴着德妃多年,要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她和兰儿都是德妃的左膀右臂,今天一下子折损了两个,德妃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就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彻骨寒冷,心里想呕,却又呕不出来,不敢再多看信儿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眼。
九公主只是呆呆地看着皇后,完全不相信,一向平和温柔大度善良的皇后居然这样狠毒。
拓跋真也在一旁冷眼瞧着,并没有上前去为德妃说一句话的意思,他心中很明白,任何人在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变得狠毒,无一例外。今天德妃的举动不过是激发了皇后心中隐忍的怒火罢了!不管德妃是被人陷害也好,是她自己所为也罢,没有人在意,皇后在意的不过是结果,更甚者,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六宫之主!这件事情,他莫名就觉得和李未央有关系,因为他刚才已经得知德妃诬陷李未央一事,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可信,毕竟李未央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她哪里会将皇后的心思算得这么准,将这场轩然大波推到**,不,他绝对不相信!李未央上次可以算计到他,不过是因为他一时疏忽,她怎么会对宫中的一切了若指掌……这不可能!
皇后脸绷得像一块岩石,嘴角因为用力地深深地撇了下去。她的眼睛用力地睁着,仍然充满了怒气,一股强烈的憎恨,慢慢从她的身体内部泛出来,渐渐将她整个人吞没,那是一种可怕至极的颜色,显然她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信儿冷冷地倒在地上,已经死透了。太监们垂着双手,有的人身上还带着信儿的鲜血,战战兢兢地站在两旁,等候皇后下令。众人都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德妃了!
九公主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她惊讶地发现这位一直和颜悦色的母后的身上有着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残忍和疯狂,这让她根本不敢开口为德妃求情,现在只能盼望七哥早点来。
就在这种紧张到连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李未央微微抬起眸子,不远处,七皇子和皇帝到了,不,或许皇帝就是拓跋玉请来的!想来也讽刺,一天之中,李未央见了两次皇帝,然而一次是面临判决,这一次,却是坐山观虎斗。
地上是刚才被皇后砸碎的瓷片,拓跋玉面不改色,直挺挺地跪下,皇后此时已经脸色乌紫,身体明明气的发抖也不让宫女搀扶,颤巍巍地指着拓跋玉喝骂:“你想要为你母妃求情吗?”
她声色俱厉的模样,连皇帝都吃了一惊,他还从未见过妻子露出这种表情,顿时满腔恼怒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位爱妃,妃子就是妃子,怎么样也没办法和皇后相提并论,更何况在他困顿之时,皇后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对他登基的过程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皇后不只是他的嫡妻,还是他尊敬的盟友与知己!现在看到皇后气成这个样子,他想也不想,便认为是德妃和贤妃做错了事!
拓跋玉面色沉静,膝行到皇后身边,沉声道:“母后,是母妃做错了惹您生气,不管怎样,吵闹总伤和气,也伤身体,请您先坐下,喝一杯茶,顺口气,千万不要累了自己。”
皇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皇帝看了一眼德妃,随后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你们是如何惹了皇后生气?”
一旁的宫女奉上那支凤簪,皇帝看了一眼,还没明白过来,想也知道,宫中礼制虽然严苛,但若非有心,也不会特别注意到这个。
皇后掩面哭泣道:“陛下,你若是想要废后,早点说就好了,何必还为臣妾延医问药呢?让臣妾早日归西,你也好另立皇后!”
皇帝大吃一惊,赶忙搀扶她道:“皇后说哪里话,我何曾有过废后之心?!这簪子是我赏赐给德妃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怔住,随后明白过来,立刻道,“这簪子曾经被宫女偷窃过,或许那时候做了手脚……”
他疑心到李未央的身上,然后却觉得不可能,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里来的这种心机和胆量!难道是有人故意从中做了手脚,想要渔翁得利吗?他这么一想,目光顿时落在武贤妃的身上:“德妃做了逾矩的事,贤妃却视而不见吗?”
武贤妃吃了一惊,面上冷汗流下来,俯首道:“陛下息怒,臣妾并不曾留意到这个,并非故意忽略。”
皇帝皱眉,宫中规矩,皇后服有纬衣,鞠衣,钿钗礼衣三等。纬衣,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凤簪九尾,而德妃贤妃等人却只能戴八尾凤簪,如今凤簪莫名其妙变成了九尾不说,德妃居然将它戴在了头上,莫非是想要借机会试探自己和皇后?皇后身体不好,宫中一直是德妃贤妃代为管理,她们二人可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特意用这个凤簪来看看自己有什么反应,若是自己有废后之心,自然会对僭越一事一笑了之——皇帝多疑,这样一想,难免心中生出了万分的怀疑。
德妃见拓跋玉下跪,心中焦急:“皇后娘娘,我做错了事情,一人受责就够了,请您千万息怒,莫要牵连了七皇子!”
这句话本来没有错,可在皇后听来极为刺心,她脸色乌紫,不顾体统地暴喝了出来:“你竟敢说我在‘牵连’?在你眼里我已是这般恶人了?”说罢她指着张德妃,面上露出恨极了的模样,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其他人见到这情景,又慌忙来劝皇后,一时间御花园乱得不可开交。
皇帝看着皇后,一看便大叫不好。皇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更见苍白,眉心竟隐隐有一团黑气。他知道妻子平日虽然平和内敛,但心思最重,看到德妃和七皇子这个样子,肯定心有所伤,也说不定联想到哪里去了,连忙大声说:“快扶着皇后坐下歇息!”
拓跋真用“压抑着”的忧虑眼神看着场上的人,眼底却带着冷酷的笑意,看着这场好戏出现他期待的**和结果,他感到了明显的快慰。皇后,德妃,拓跋玉,甚至连那个跪在那里此刻默然不语的武贤妃,这几个人,都让他感到深深的压抑和痛恨,虽然明面上武贤妃是他的母亲,却一样骑在他头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现在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感到无比的快乐。
李未央远远看着拓跋真眼底漂浮的笑意,冷笑了一声,这个男人在长久的权力斗争中早已经心理变态了,只怕他恨不得全部人都死光了才好!只是,恐怕事情不会如他想得那么美!
那边的张德妃早已是汗如雨浆,整个后背都湿了,拓跋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头到尾,他虽然没有为德妃说一句话,但那种维护之意,谁都能看得出来,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自己的确是没有顾虑到他,但这把火是由德妃挑起来的,引火烧身又怪得了谁?!
李未央的目光最终落在跪的笔直的拓跋玉身上,她很想知道,他现在作何感想。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名太监扑倒在地:“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奴才是内务府姜成,奴才前来领罪!”
李未央看了那太监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皇帝皱眉:“领罪?”
姜太监深深低下头去:“奴才奉命负责差人送了凤簪给德妃娘娘,可是新来的太监不懂事,竟然将原本该送去给皇后娘娘的凤簪错送给了德妃娘娘,那凤簪是一模一样的,除了一支是九尾一支是八尾,奴才刚刚得知送错了特地前来向陛下和诸位娘娘请罪!”说完,他的头重重叩到了地面,发出砰地一声。
拓跋真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拓跋玉的手脚还真快!
李未央摇了摇头,凤簪分明是自己动了手脚,这位姜公公却说是送错了,皇帝御赐之物,怎么可能轻易送错呢?不过是自己出来做替罪羊罢了,端看皇帝和皇后是不是买账了!
皇帝看了一眼姜太监,冷冷道:“自己下去领一百大板。”
这就是要了他的性命了,然而姜太监不过低下头:“遵旨。”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不得不佩服拓跋玉,这么快找好了合适的人选,将一切的过错推到内务府的头上,掌管内务府的可是太子的亲信,太子又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今天这场戏在皇帝看来,仿佛多了另外一层意思。极有可能是太子故意陷害张德妃,并且派人送错了凤簪,随后皇后再借题发挥,将这件事情怪罪到张德妃的头上……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可惜,看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皇后的面色一变,随即冷下神情,可是她很快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暴怒下去,否则会给皇帝一种误导——她咬牙切齿一番,最终压下心头的愤恨,换上一副平静的面孔,竟然亲自走上前去,扶起张德妃:“今日是我太过武断,竟然误会妹妹了。”
她口中这样说,眼睛里的温和却全都不见了,只余下刺骨寒冷的嫌恶,张德妃只能当做没有看见,微微欠身,语气恭和而安稳,低头道:“臣妾先有不察之罪,请娘娘恕罪。”
皇后笑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赶紧起来吧。”说着,又命人将贤妃搀扶了起来,将她们的手拉到一起,面上很是愧疚道:“我身子不好,脾气也暴躁,请两位妹妹多多海涵了。”
两位妃子少不得一番告罪,皇帝的目光在三人的面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语气平和地对拓跋玉道:“快起来吧。”
拓跋玉这才站了起来,他的膝盖已经跪地僵硬了,而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李未央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对上,李未央的那双眼睛如古井深水,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一凛的寒意。拓跋玉低下头,不想看到对方置身事外的清冷表情。
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一切。
皇帝亲自送皇后回宫,张德妃和贤妃受了很大惊吓,被自己的宫女搀扶着回去,德妃走过李未央身边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说是恨意却带着三分惊惧,说是恐惧却又有两分憎恶,李未央低头行礼,“恭送娘娘,”笑容清冷而夺目。
德妃浑身都发软,只能依靠在宫女身上才能勉强站稳,再也不说什么,快步地离去了,这件事情以后,德妃被惊得大病一场,足足卧床三个月才勉强爬起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拓跋真冷冷一笑,追随武贤妃而去,再不看李未央一眼。拓跋玉却停下了脚步,对着九公主道:“九妹,你先回去吧,我送县主出宫。”
他的语气,异常的平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可是九公主却察觉到了一种隐隐欲来的不安。她睁大眼睛看了李未央一眼,只见到她嘴角蕴着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凉如冰渊,心中顿时一凉,却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走开了,还频频回头张望。
拓跋玉表现得很平常,说出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今天的事情,又是你做的?”
李未央望着外头灿烂的阳光映照在一朵牡丹花上,神色漠然地笑道:“没错。”
拓跋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他动了动嘴唇,仿佛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面色平静,淡淡含笑间,便是清明天际新月,可是她虽然在笑,眼底却是极为冷漠,说不出的萧索。
他一贯倨傲的心,莫名地就颤了颤,生了一股相怜之意。
“对不起。”他诚恳地道,“我知道,一定是母妃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会予以反击。”
李未央笑了笑,道:“多谢七殿下为我着想。”
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拓跋玉只觉得哑然。他说过,不会再让德妃伤害未央,可偏偏他的母妃口中答应了,背过身去还是我行我素,拓跋玉很清楚,自己越是喜欢李未央,母妃就越觉得他们不匹配,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做帝王者,当无情,母妃这样针对未央,不过是怕她成为他的软肋罢了,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看重未央。他轻轻闭了闭眼,道:“未央。”
李未央停下了脚步,凝眸看着拓跋玉,阳光在他的脸上笼罩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他的面孔格外俊美逼人,然而拓跋玉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也没有说话了,一直将她送到马车前,他亲自为她掀开了车帘:“我说过,今后当令你无忧,这句话我以为可以轻易做到,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信了,但这种事情,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若真想要将德妃娘娘置诸死地,等于是放弃了你这个朋友,所以我明白这其中的分寸,但愿有一天,德妃娘娘也能明白。我可以容忍她两次,绝不会有第三次!到时候,不要怪我!”
李未央坐着马车,一路走过长长的甬道。她掀起车帘看向外面,甬道本就极其洁净,连一片树叶都看不见,不远处有太监持长柄的扫帚,在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兀地,沙沙中夹杂了马蹄声,迭迭沓沓的径直过来,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
李未央皱起眉头,却看到远远一道高大的影子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近前马上的人才一紧缰绳,却是无意有意,在李未央的马车前停下,马儿扬起马蹄,长嘶一声,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风兜突然落下,露出里面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孔,马上人的眼睛,在阳光中散发出锐利的寒光。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县主的马车?!”甬道这样宽,足够四辆马车同时并行,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车夫不由高声道。
男子手中的马鞭在手心轻敲两下,嘴角边就泛起冷酷的笑意。车夫眼见着那马鞭高高举起,只听“啪”一声,当面挥下,他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摔下,整个人倒在路上。
马车里的白芷就是一惊,随后立刻就要跳下马车,李未央却摇了摇头,主动掀起车帘向外望去,那车夫兀自惨呼不已,护住面颊的手背上一道狰狞鞭痕。
白芷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瑟缩害怕,只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字句:“大胆!竟敢对县主无礼!”
只听得男人冷笑了一声,李未央扬起头向马上的他望去,此刻天边的阳光,无限绚丽,映在她的素颜之上,令得双瞳璀璨明亮,仿同落入人间的第一颗晨星。
男子眼角余光似漫不经心地扫到李未央的脸上,笑容微带讥讽:“县主?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097 蒋家四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不知道武威将军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男子冷笑一声:“李未央,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与我说话!”
李未央微微一笑:“南表哥,你不过是正三品将军,我却是二品的县主,见到我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样嚣张跋扈,你是将品级尊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蒋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淡淡笑了笑。
李未央说的没有错,她是县主,正二品,论起品级来的确比他这个三品的武威将军还要高一级,两人见面的话,自然是该他行礼的,可他的三品是实打实的军功,和女子们获得品级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大历朝女子中少有因为功劳获得这样殊荣的,所以蒋南一开始还真没想起来。再加上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将军无需行大礼,传出去并不好听,所以蒋南丝毫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反倒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未央,面孔有一丝倨傲:“李未央,你的眼力倒是不错,我们从前没有见过吧。”
李未央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是蒋旭第四个儿子蒋南,相貌上继承了蒋家人一贯的高贵出众,再加上仅仅这样的年纪就穿着三品将军的盔甲,整个大历朝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从前,对这个一直征战在外的蒋四公子,倒是十分倾慕的。
在她的印象中,蒋家五个年轻人中,最沉稳的是蒋大公子,最阴沉的是蒋二公子,最聪明的是蒋三,最能征善战的,反而是这个排行第四的蒋南,撇去神秘的蒋家五公子不谈,蒋四年纪小小,却是最出风头的人。
当然,蒋四如果没有命运之神的青睐,他将会是一个出身富贵的平庸之辈,浑浑噩噩过一生的平凡人。然而他偏偏出生在蒋家,所以自幼追随其父,耳濡目染最多的就是兵法。8岁的时候蒋旭便带他上战场,刚开始他年纪小,并不让他上战场,他便独自留在帐中,人们看他一个八岁顽童居然能耐得住性子不由感到好奇,后来才发现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军帐中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不过直到蒋南十三岁的时候才慢慢走入人们的视野,他的军事才能就是从纵横捭阖的棋术中锻炼出来了。可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深喑此道的蒋南在战场运用自如,得心应手。不止做到了以功为守,步步为营,一子三思的棋路,还在作战中,不急不徐,充分显示了大将风范。当年蒋旭出征闽杨,有一次叛军趁着蒋旭和其他人都不在军中夜袭军帐,谁知蒋南早已带人埋伏在原地,将敌人一网打尽,随后他乘着夜色,率军偷袭闽杨城周围的叛军据点,一夜攻下四个。天亮后,他命叛军俘虏排开阵势,冲在前面,自己的军队则紧随在后,攻打叛军余下的九个据点,直杀得闽杨城外尸首成山,江水断流。正是因为这一战,蒋南一夜成名。然而最让人佩服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军事才能,更重要的是,他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古书云:兵家最忌孤军深入,然而这句话在蒋南身上却是行不通的,他最擅长的是以少胜多,而且每每遇到人数十倍甚至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必能奋起主攻,沉稳应对,兵之所过,所向披靡!因此,年纪不大就被皇帝封为武威将军,可以称得上将会名流千古的一个将帅奇才。
蒋南尚且如此优秀,更别提他还有三个了不得的哥哥,这蒋家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男子一个赛一个出众。李未央心中不免感叹,她是真心不想和这彪悍的一家子扯上关系,但很多人生来的立场就是注定敌对的,譬如她和李长乐,譬如拓跋玉和拓跋真,这辈子早已注定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想到这里,她吩咐不远处的太监道:“过来,替我把车夫搀扶到一边去。”跟车的四个妈妈都留在三道宫门外,二道门只有一个车夫和白芷赵月两个丫头,而此刻白芷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赵月的手下意识地留在了腰间,随后才想到进入皇城的时候,腰剑就已经被留在外头了,顿时懊恼起来。
远处的太监恐惧地看了一眼蒋南,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未央提高了声音:“听不见吗?”
太监难得见女子疾言厉色的说话,而那神情中又带了一丝警告,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走过来搀扶起车夫,到一边替他上药去了。
李未央这才看了一眼蒋南,对方正直直盯着她看。他眼中其实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丝丝欣赏--她实在是少见的强悍。很多自诩强大的男人,希望身边女子时时刻刻娇柔羸弱,好让他自信心无比膨胀,而心如坚石的男子,则欣赏跟他同样强大的女子,唯有那样,他才能觉得找到征服的乐趣。蒋南在战场上呆久了,骨子里很厌恶那种柔弱的小姐,尤其是自家那个倾国倾城的表妹,风一吹就要抖三抖,倒是这个李未央,年纪不大却柔中带刚,很有意思。只不过,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贱了,低贱到让他说句话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李未央笑了,笑容中带了三分嘲讽:“南表哥,不知你拦着我的马车,是要拦路打劫还是借机教训,若是前者,请你看看地方!若是后者,请你自己掂量是否够格!若是大舅舅那样的一品大将军也就罢了,你一个三品武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这是皇宫二道门的甬道,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
蒋南是衔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再加上年少得意,一辈子都在焦点中成长,一直被掌声与仰慕眼光所包围,从来没有人敢用他所自傲的东西来嘲笑他--李未央还是第一个。想来也是,他的将军是实打实的军功,李未央不过靠着花言巧语就换来了二品县主,的确让天底下的武将都难以接受,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他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必须在出身低贱的李未央面前低头,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不过蒋南是什么人,会甘心服软吗?他冷笑:“尖牙利嘴,也不过是贱人出身。”
“贱人有两种人。一种是出身如此,无可奈何。而另一种人是自以为是,喜欢没事找事!别名叫犯贱。”李未央笑得很无邪,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蒋南却不怒反笑,英俊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李未央,你的护卫武功不错。”
李未央原本想要转身上马车,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一下,赵月一个箭步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伤了我大哥的人是你?!”
蒋南的表情是一种称呼为残忍的微笑:“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纪念品,若非他跑得快,就要留下一条腿了。”
赵月狠狠地攥紧了手心,李未央道:“下去!”赵月咬牙,终究还是没敢发怒。李未央看着蒋南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蒋南冷冷望着她:“我想提醒你,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譬如什么?”李未央扬眉。
蒋南慢慢道:“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你一个小小的庶出,却敢于对付嫡出的兄姐,胆子已经够大了,居然还敢派人暗杀自己兄长,可谓残忍至极。你若是再不知收敛,别怪我将实情告诉你父亲,让他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到时候你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可全都玩完了!”
李未央微笑:“快去说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蒋南皱眉:“你什么意思?”
李未央的笑容很和善:“你去告诉父亲兄长被人暗杀的事情,我也要去告诉陛下,蒋家人没有圣旨私自离开镇守之地的事情,你说,一个家族内斗,一个违抗圣旨,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蒋南握紧了马鞭,几乎要挥出去,他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因为同样的话,他三哥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这也是蒋家不得不隐忍的原因!原本接到密信的时候,父亲是派人回去营救,幸好他不放心亲自前往,否则李敏峰一定会死在武功高强的刺客手上!当时他想要杀了那见过他的刺客灭口,谁知赵楠竟然逃了!但这样一来,蒋家也留下了把柄,没办法将李未央治罪!
蒋南心中怒极,脸上却喜怒不形于色,慢慢道:“李未央,在我们看来,你不过是一个上窜下跳的小丑。”
李未央失笑:“哦,我是小丑吗?”
想到李敏峰所说,李未央和七皇子拓跋玉过从甚密,蒋南的笑容带了一分恶意:“一个庶出的下贱东西,被封了县主,得到漂亮的衣服,首饰,得到别人的卑躬屈膝就以为自己上了天。你演够了,忘了自己是谁……竟然企图攀龙附凤,这简直让人恶心!我可告诉你,你娘不过是个洗脚的丫头,我若是趁着没人一剑杀了你,也没有人替你出头!”蒋南冷笑道,“你最好聪明点。”
“那……你还等什么?”李未央一双清水般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轻柔又不屑道,“你大可一剑杀了我!不过,你最好记清楚,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李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是我的危害大,还是蒋家少将军无缘无故杀了表妹的丑闻大,武威将军最好心中掂量清楚……”
蒋南一愣。他不过是以为李未央是女人,所以仗着自己战场上的威名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心中通透清晰,比他还知道底细!
他气得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表哥若执意要杀我,我也无可奈何,可我三不五时都要进宫为太后抄写佛经,倘若我出了意外,太后问起来可不大好听吧。哦对了,记得见到皇帝和太后的时候,可别提起大姐,他们可不太喜欢她……”李未央温柔地笑着说完这几句话,突然眼睛看向不远处,随后她快速道,“我得去向贵人请安,就少陪了。”说着,她快速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迅速地弄乱自己的头发衣裳,作出一副受惊的模样,不知道要干什么去。
蒋南吃惊地望着她飞快地奔过去,向不远处行驶而来的华贵马车行礼,随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她竟然上了马车,他眯起眼睛,虽然在皇宫行走不多,却也分得出来那马车分明是……过了好半晌,他刚准备离开,却有太监过来,道:“武威将军,公主有请。”
蒋南一愣,随即立刻下马,快步走过去,郑重行礼:“蒋南参见公主。”
珠帘被宫女掀开,露出里面人的面容,花团锦绣的装扮,形如枯槁的面容,这张脸,正是永宁公主无疑,她看着蒋南,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而李未央,正悄悄坐在一边,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在哭泣。
这是怎么回事?蒋南觉得不太对劲。
永宁公主冷冷道:“常听人说蒋家的儿子个个英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皇宫门口,居然就敢拔剑杀人,实在是让人发指!”
蒋南微愣,继而阴霾狠鹫的目光落在李未央身上。
李未央抬起眼睛,清秀的脸上竟然带着惶恐,眼睛里含着不安的泪水,神态楚楚可怜,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到蒋南狠戾的眼神,她更害怕一般,悄悄往公主身后藏了藏。
蒋南极度诧异,刚才李未央那副伶牙俐齿和处变不惊的模样给了他深刻印象,现在这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她是天生的戏子吗?刚才她还噼里啪啦堵得他哑口无言,才一转身竟将这件事情告诉永宁公主,居然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他气的几乎连心肝都在颤抖。
永宁公主安慰李未央道:“不必害怕,这里是皇宫,不是蒋家大门口,我倒是不信,他还敢在这里拔剑相向!”
在皇宫门口拔剑,等同于谋逆,蒋南很明白这一点,他连忙道:“公主,一切都是误会!我跟表妹闹着玩的……”说到这里,蒋南讪讪笑了,“未央你也是,玩笑话也跟公主说,你太不懂事了!”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永宁公主皱起眉头,在她看来,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李未央似乎很恐惧,抱着永宁的胳膊不撒手:“公主,还是让我在马车上避一避吧!武威将军虽然是我的表哥,可他只认我那嫡出的大姐是妹妹,对我这个庶出是很厌恶的,要是我不幸折命于这里,叫我祖母和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属不孝……”
声音带着无比的哀戚,永宁公主安抚着她,面目含了一丝不可遏制的恼怒,庶出!庶出!什么嫡出庶出!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过是惠嫔,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的小妾,自己这个公主虽然养在皇后跟前,却经常有宫人背后议论什么自己不是皇后嫡出的公主这等闲话,听了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蒋南尴尬站在一旁。他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心思这样深,这样可恶!难怪刚才她跑得那么快,他竟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跑到公主跟前来装可怜,还利用永宁公主的身世做文章,他太轻敌,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了!
其实也不怪蒋南,他往日里思考的是战场兵法,运筹帷幄之术,若论起背后告黑状、暗地里捅刀子的本事,他比李未央可差的太远了。
永宁公主劝慰道:“不哭了,他不敢乱来。别说什么折命的话,不吉利!你还是父皇亲封的县主,我倒想看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女官们也在一旁劝,蒋南的脸色隐隐发青,向其中一名女官投去求助的目光。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在公主这种刻薄寡妇面前讨不到什么好,便绕道找别的法子。
公主身边的一等婢女陶女官看了蒋南一眼,被他英俊的容貌震慑住了,随后悄悄红了脸,劝说道:“公主,应当是一场误会,想来将军也不会如此大胆,这里毕竟是皇宫的甬道,咱们的马车堵在这里,说不准会让陛下知道,事情闹大了对县主也不好。”
李未央斜眸瞥见了陶女官的神色,知道蒋南会耍心机,便又滚滚落下泪:“我马上就走,绝不能将事情闹大……”
众人吃惊望着她。
蒋南一怔。李未央这么容易就妥协,他不习惯了。
结果就听到李未央话音一转:“本来武威将军是正三品,非要让我给他行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不该二话不说就打伤了我的马夫,现在我是想走也走不了,请公主借我一个马夫吧,不然我掉头回宫,去向太后借一个……”
永宁脸色一变,什么,连人家马夫都给打伤了,这蒋家,也委实太过分了!
李未央很清楚,永宁公主不是傻瓜,她不会愿意参与到李家和蒋家的纷争中去,但问题是,永宁原先的夫婿出身应国公周家,先不提周家和蒋家始终不对盘,就说当年公主选婿的时候,蒋家的大儿子蒋海正好是到了年龄的,又是文武双全,可以说是最佳对象,只是若让蒋海尚了公主,将来没办法上战场建功立业不说,还要影响蒋家其他人都掌不了兵权,所以蒋海不到半月就娶了韩氏过门,这件事情,永宁公主隐约也是知道的,她对蒋家真能一点芥蒂都没有吗,说给鬼听都不信。想到多年前蒋家老大拒绝她,如今连这个蒋家老四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永宁公主难得心头火起,蒋家势大不错,可永远都是皇家的臣子!他们可不要打错了算盘!
陶女官也是聪明人,看到公主脸色阴晴不定,她也联想到当年的旧事,想要帮着这少年将军的心顿时冷了一半。
李未央继续道:“公主,武威将军是来给陛下请安的,许是有紧急公务要报,您赶紧让他去吧,免得误了时辰陛下怪罪,到时候未央的罪过就大了……”
陶女官后背一凉。
永宁公主的眼眸有了戾气,紧急公务?有公务就能不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睛里吗?她冷冷望着蒋南:“你给李小姐赔了不是,待会儿赔一个车夫给她,然后再去见我父皇吧。”
声音里有罕见的威严。
蒋南难堪地要命,只是他毕竟非同一般凡夫俗子,知道该怎么衡量此事的轻重,立刻郑重行礼:“表妹,我是一时失言,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未央悄悄眨了眨眼睛,道:“以后表哥再也不会说要杀我的话了吧?如果将来——”
永宁冷笑道:“如果将来你身上少了一块皮,我会禀报父皇,治他一个谋杀县主的罪名!”
蒋南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恨不得把那个在公主身边装小白兔的伪善女子拉下马车来,可是他面上却带着笑,连声道:“不敢,不敢。”
送走了公主的马车,李未央微笑着望向蒋南,道:“这下我觉得安全多了。”
蒋南咬牙切齿:“还要我赔偿你一个马车夫吗?”
李未央静静站着,凝望着蒋南,她的眼眸渐渐安静,静得如古潭,碧水无波,声音亦疏朗:“这倒不用。哦,对了,刚才南表哥不是说我恶心吗,我忘了告诉你,今后让你们恶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慢慢受着吧。”说着,她转身上了马车,赵月冷冷忘了一眼蒋南,跳上马车,扬起马鞭猛地抽了一把,马儿扬起马蹄,飞快地向前行驶而去。
蒋南阴沉地看着马车离去,想起回来前三哥曾经说过的话:李未央其人,聪颖狡诈,阴毒冷酷,尽量不要与她正面冲突,大业为重……他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看事情的眼光世俗很多。李未央再厉害,也不过局限于内宅,根本上不了台面,跟一只蝼蚁生闲气,不值得!男儿的精力要放在朝堂之上,蒋南捏紧了手心的马鞭,只是,想到大姑母陡然离世,李敏峰被迫流亡……这女子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好在,她再得意,也得意不了两天了!
李敏德正在书房里吩咐赵楠一些事情,却看到李未央回来了。
她穿了件杏黄色绣百合的衣裙,淡粉色的绣鞋,眼睛明亮清澈,人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一进门就道:“我饿死了,有吃的没有?”
李敏德和赵楠面面相觑,他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宫里没给我饭吃。”李未央有气无力。
李敏德连忙吩咐人下去准备,他看她的模样,应该是饿了很久。饿久了,胃的承受力变弱,应该吃些好消化的东西。他就嘱咐:“少放油,菜全部要素淡的。”
李未央听了,却道:“不要计较这么多,中午吃剩下的也可以,快点就行了。”
李敏德愕然,但现做的话最少要等一个时辰,也只能照办了,很快,香酥鸡、油爆鳝鱼、醋椒猴头、神仙鸭子、仙贝豆腐……摆了一桌子,虽然是中午剩下的,却最多不过动了一两口。李未央拿起筷子,飞快地将东西咽下去,看得李敏德微微吃惊,李未央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芷和赵月,赶紧道:“你们快去吃饭吧,别在这里守着了。”
空等了一夜才等到小姐出宫,两个丫头也是饿坏了,当下也不推辞,快步出去吃饭了。李敏德刚开始还有点担心,看李未央说了一句话又低下头吃饭,食欲显然非常旺盛,大约是没有什么事,便松了一口气。
点心是枣泥桂花糕,糕点师用吊浆技法,先用糯米粉制成水磨粉,然后再以糯米粉为包入枣泥、核桃肉、桂花、青梅等十几种果料拌成的馅心,这种点心特色颜色如皓月,香甜爽口,看着便仿佛觉得有浓郁的清香浮动,是李敏德之前就吩咐人备下的,原本是要留给李未央做甜点,现在提前拿出来了,李未央看到,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她大口大口吃着,片刻便吃完了,又要了一块,人才觉得仿佛活了过来。
等到她吃完饭,李敏德才问道:“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说去宫里片刻就回来吗?”
李未央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道:“给太后娘娘抄写佛经,又碰到一点小事耽搁了吃饭的时辰而已,不碍事的。”
一点小事?她说的轻描淡写,李敏德却不这么想,这时候李未央突然抬起脸问一旁的赵楠:“那天你说碰到的年轻人,可是长长的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白的,身形很高大,表情也很倨傲的?”
赵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李未央问的是什么,他迅速点点头,道:“县主形容地很贴切,正是他没错。”
那就是了,当初李敏峰就是被蒋四救走的,李未央挑了挑眉头,若有所思。
李敏德迅速明白过来,他看了一眼赵楠,微微蹙眉:“蒋家人?”
李未央点头:“蒋家四少爷,蒋南。”她想了想,补充道,“今天在宫里头碰到了。”
李敏德点点头,他不认为蒋四敢在宫里对李未央做什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和蒋家结怨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毕竟是男人,怎么好对我一个小姑娘说什么,你放心吧,不只是他,就连我那个舅舅,也不好直接来训斥我的。”内宅和外朝的确是息息相关,外朝得意,内宅自然顺风顺水,但是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男人们却不好插手,所以内宅之中,能否生存是靠个人的本事。蒋家的男人再厉害,还能跑到院子里来教李长乐怎么对付自己吗?怎么看都不切实际。只不过,蒋家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自己送了大夫人的性命,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究竟会如何行动,这还是两说着。
李未央吃完饭,墨竹进来禀报道:“小姐,七姨娘今早派人送来了一双鞋子,奴婢给您试试看?”
李未央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她吧。”
到了七姨娘的院子里,谈氏正斜倚床头做针线,绣着一只小小肚兜。
李未央看了一眼,心中莫名一动,唇角微翘,叫了声:“娘。”
谈氏惊喜不已,把针线随手放下,拉住李未央,笑道:“回来了,饿了吗,娘这儿准备了吃的。”
她已经知道自己去了宫中,李未央笑了笑:“早已吃过了,娘的气色不是很好。”
谈氏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不碍事的,只是胃口不太好。”
李未央便道:“娘,这院子布置的太素雅,我叫人去买了新的陈设,待会儿你先去我那儿住一段日子,然后我派人重新油漆过,打扫好,重新摆上家具,您再搬回来。”
“不用,这里住着挺好的!”谈氏连忙道,“不要兴师动众的!”她从偏僻的地方挪到这个小院子已经很开心了:“大夫人刚过世一个月,我就急着搬院子,这不好。”
李未央摇头道:“谁知道我也不怕,你就好好听我的吧。”
李未央敢说这样的话,证明是很有把握的。谈氏颔首,眼眸中浮动光晕。
李未央又道:“我晚上再来,您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我吩咐人给您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