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范增义见过王妃。”男子从容地给叶子衿行了礼。“在下觉得水利工程虽然好,但有利就必然有弊。”

“嗯?”容峘脸色剧变,眼神如刀子一般落在了范增义身上。

“大胆,居然当面质疑王爷?”天权浑身开水冒杀气。

范增义的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其他公子,都下意识想离他远一些。有的人,心里甚至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弊端在哪?”紧张之际,叶子衿却笑眯眯地问起来。

“水利工程总得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但并不是半点儿弊端也没有。定州一带气候无常,干旱水涝,谁也摸不准。河流想通固然是好事,可如果遇上干旱的时节,下游的人必然会抢水,而定州的良田却集中在一处。抢水一旦发生,发生冲突不说,反而一处浇灌也不能保证。”范增义在她的鼓励下,鼓起勇气开始说出心里的担忧。

“照着你说,该如何处理?”容峘冷冷地问。

“如果将大河道相互接连的话,就可以解决难处。”范增义小心翼翼地回答。

方法虽然好,却十分费力费神费钱,让人听起来,甚至有纸上谈兵的感觉。

叶子衿暗暗点头,此子不错,能看出问题的根本。

“范公子真会说笑。”边上一个公子鼓起勇气反驳,“定州最大的就是秦河,要将秦河的水引过来,需要多大的工程?”

“工程也是人做出来的。当初王爷修建水利工程,又有多少人真心看中?经过接近半年时间的劳作,不也是完成了壮举吗?”

开河挖渠是从去年十月开始,一直到来年的三月初才结束,头尾算起不多就是六个月的时间。那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定州城全民运动。

出力出钱,没有人能落下。

“你这是混为一谈。”挑衅的公子不服,大家都来相亲,虽然不是明说。但王爷问话,其实就是一种考核。

亲事或许不成,可如果能让越清王高看一筹的话,以后的人生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合拢要怎么办?”挑衅者得意地问。

马氏和叶良禄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容峘每天都在叶家,秦河的时候,他们多少都听说过一些。而接通秦氏的最难点的确就是合拢,这些公子哥果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听对方谈到合拢,范增义的语气变得弱一些。

杜彦霖心里本来有些焦急,他也知道杜家在众多的提亲者中,其实并不占优势。越清王肯定十分看重读书人,如今好了。几个读书人开始内掐起来,倒是便宜了他。

容峘见几个年轻人一起攻击范增义,脸色隐晦不明。

“好了,今天不谈这种伤脑筋的事情。”就在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叶子衿笑眯眯地开口,“来来,尝尝我们叶家村的瓜,今年才种的新品种。”..

几个公子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察觉大家全都失态了,于是个个全都偷看容峘的反应。

可容峘脸色半点儿神色也没有,就像贴了一张假面具一般。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生气。

顿时,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对对,吃瓜。”马氏也笑着招呼大家,“这些瓜甜着了。”

“娘、子衿,我去作坊了。作坊里离不开人。”叶子楣如坐针毡,心里十分难受。她亲眼看着钱多串没心没肺跟在一群人里面往山洞走去。

难受一会儿,她就变成了绝望,同时也彻底冷静下来,打定主意。无论叶子衿和容峘看中的是哪一个,她都不会反对。

“去吧。”马氏摆摆手,心里气得要命。都是自己闺女,小闺女心眼多,人也灵活。大闺女咋这么死心眼呢?

相看的公子全都在,闺女走了,咋办。

叶子楣淡淡地给大家失礼后,就带着丫头下了山。

“作坊里忙得厉害,缺少人手。子楣要检验货,离不开身。”马氏干巴巴解释一句。

“子楣姑娘兰心蕙质,手灵手巧,我们早有耳闻。”

“作坊里人多忙碌,的确需要人手照料。”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都是夸赞叶子楣的话。

马氏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叶良禄倒是谦虚了几句。

叶苏凉和叶苏离夫妻插不上嘴,干脆也请假去了作坊。

众位公子哥看到叶家人一个个相继离开,心里都不禁紧张起来。成败在此一举,哪怕是清高的读书人,对于叶家这门亲事,也是十分看重。

虽然说叶子楣不如叶子衿聪明能干,但大家也打听过。作为长姐的叶子楣早在叶家发迹之时,就跟着叶子衿置办下了许多的地产。当然,好处更是少不了,西红柿、玉米、辣椒,光是第一年,就赚下不少私房钱。

更何况,后来叶子衿好几个作坊里,还给两个兄长和姐姐都分了一点儿股份。

哪怕是半成的股份,也足以让叶子楣一辈子不愁吃穿了。最重要的是,叶子衿是王妃,而越清王十分宠爱叶子衿,那么,只要和叶家结亲的话,以后他们的前程也就顺理成章的变得美妙起来。

“越清王、叶子衿。”就在几个人暗暗较劲的时候,钱多串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这家伙胖,虽然最近瘦了一点儿,那一身地肥肉还是很多,跑动的时候,肥肉一颤一颤的让人看着特别有喜感。

几个公子哥,看到钱多串气急败坏的模样,全都吓了一跳。

“你们在给子楣妹妹相看?”气到极点的钱多串也顾不了规矩,在这么多人面前就对叶子衿直呼其名,甚至连马氏和叶良禄两个长辈还在都不管了。

第240章 钱家提亲(二)

“这座山大多种植的是果树,往前走有一座山洞,里面更加凉爽,还有冷饮。几个不如过去尝尝。”叶子衿不搭理钱多串,而是客气地和杜彦霖几个人说话。

“多谢王妃。”几个人倒也识趣,知道叶子衿和钱多串有话说,顺势向她道谢。

“几位公子,请随我来。”叶家小厮过去领路。

杜彦霖几个看到钱多串隐忍的怒火,心里都有些狐疑。不过,钱多串和叶家的关系一向很好,到底为了什么如此气急败坏,他们却是不知道。

“多串呀,怎么呢?”马氏见钱多串愤怒而又委屈的模样,吃惊地问。

“伯母,你们是不是在为子楣妹妹相看?”钱多串除去愤怒,还有发慌,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听到叶子楣要找婆家而生气。

“是呀,多串呀。你是不是很他们都很熟?”马氏眼睛一亮,想从钱多串这儿打听情况。

钱多串听了更气了。

“我姐已经及笄了,女大当嫁嘛。我姐很单纯,只想找个顺眼的,能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夫君就行。家世吗,反倒是次要的。”叶子衿慢悠悠地说。

“对对,家世次要。咱们叶家也是农户之家,不讲究那么多。但找的人家一定要对子楣好。”马氏赞同地点头。

“对,绝对不许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存在。这是第一条,既然答应过来相看,要是以后让我知道那人对我姐不好,我非打断了他第三条腿。”叶子衿恶狠狠地说。

第三条腿?马氏和叶良禄疑惑地看着她。

叶子衿呵呵一笑。

容峘纵容地摇摇头,摸着她的脑袋,“在长辈面前不能说脏话。”

叶子衿听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马氏和叶良禄顿时明白叶子衿的意思,马氏的脸唰变成了大红布,叶良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瞄才好。

马氏想揍叶子衿一下,容峘的态度却是宠着叶子衿,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叶子衿觉得钱多串被刺激得还不够,又淡笑着说,“胖子,你的理想很伟大,目标很宏大,所以我们的理念十分冲突,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所以这事我也就没对你讲。”

“对对,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也就是想为子楣找个可心可靠的人,多串呀,你可千万别在村子里说漏嘴了。”马氏连声附和。

“其实这事,老夫人和夫人也知道,我还以为她们会对你说了。”叶子衿笑眯眯地在胖子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钱多串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范增义、王通不错。”容峘淡淡地评价。

马氏和叶良禄听他提到两位公子,眼睛一亮,开始回想两个公子的长相和表现。

钱多串也认识这两位,他住在平安镇上的时候,本就是个霸王。此外,钱家真正的宅子却是在定州城内,所以定州城的公子哥们,他几乎也全都知道。

容峘既然肯定了这两个人,那么叶家八成会被他所左右。

怎么办?钱多串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马氏、叶良禄已经在边上开始拉着叶子衿打听起王通和范增义的情况。

天机早就让人调查过了,所以马氏和叶良禄一问,他就立刻将两人的资料全都复述了一遍。

范增义的情况,马氏和叶良禄已经知道了,是镇上范举人的儿子,出身不高,但家庭简单,门风比较正,才学很高。而王通则是定州城内世家王家长房的次嫡子,人很憨厚,为人仗义,在书院中的名气并不比范增义差。

怎么选?马氏和叶良禄都犯愁。

叶子衿在偷偷打量钱多串,钱多串越表现得失魂落魄,她越高兴。胖子太坏了,就该吃点儿苦头。

护短的叶子衿,心中的天平完全倾向了叶子楣。

“让人过来吧。”叶子衿不想给钱多串撒泼的机会,轻声吩咐身边的丫头。

“祖母和我娘根本没有对我说。”钱多串委屈地憋出一句。

“哦,她们可能觉得这是我们的家事,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和你说。”叶子衿笑眯眯地解释一句。

他此刻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心里窝着的那把火,几乎要将他给烧得毁灭了。

他有找人打架的冲动。

“王家是世家,世家后院弯弯绕多,子楣妹妹不适合。”想了想,钱多串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范家的话,门户太小,范增义要读书考举人,说不定还指望子楣妹妹养着他了。”..

反正两个人不好!

“有本王在,中举算什么?”容峘淡淡地发话,“弯弯绕再多,还敢和本王叫板吗?”

马氏听了胖子的话,本来还有些担心。容峘的表态顿时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是呀,有越清王和子衿在,还怕什么,总之,他们绝对不会让子楣吃亏。

叶子衿也火上浇油,“姐姐是地主婆,我的铺子里每年也会给她分红。别说养一个举人,就是再培养儿孙也足够了。我说过了,姐姐挑人,只看人品,其余不论。”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王通和范增义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惜,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王通和范增义还有什么短处。可恶!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在背后捅刀子的时候,出去溜达的小姐公子们又说笑着过来了。

钱多串想使坏却没了机会。

马氏和叶良禄看山上全都年轻人,也知趣地客气几句下山了。

留下来的人,个个都在暗暗打量叶子衿和容峘的态度,猜想他们最后看中的到底是谁。

容峘和叶子衿却半点儿端臾也没有露出来,而是笑着和大家吟诗说话。

让他们吃惊的是,叶子衿不仅厨艺好,善于经商,没想到吟诗作对也那么厉害。

其中叶子衿做出的好几首诗句,几句堪称惊世之作了,一个上午结束,所有人再看叶子衿,眼神中带着的敬意明显比以前更甚。

容峘淡笑看着叶子衿和大家说笑,很少说话,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越清王是真的很宠着她。

一时之间,所有人在叶子衿面前,也更加拘谨恭敬了。

下山后,钱多串特意在作坊门口等到了叶子楣。

“子楣妹妹,我和你有话说。”他干笑看着叶子楣。

“什么话,说吧。”叶子楣给了他一个冷脸。

“你真的和他们相看?”钱多串鬼鬼祟祟看了四周,发现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立刻压低声音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已经及笄了,有什么不对吗?”叶子楣语气也很冷。

他觉得心里发堵,却不知道为什么发堵。

叶子楣冷眼看着他,等着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钱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吗?”就在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叶兰泽一脸惊喜地从作坊里出来。

“对,他就是来特意等你的。”叶子楣淡淡的说,然后转身就走。

“不是。”钱多串急了,想解释。

叶兰泽却一把拉住他,“多串哥,我给你做了鞋,下午拿给你好不好?”

“谁稀罕你的鞋。”钱多串看叶子楣转眼就没了影子,又想到叶家还有一群公子哥等着了。他心里的火气立刻全都冲着叶兰泽而发,“钱家丫头的女红不知比你好多少,小爷用的布料都是最好的。”

叶兰泽满腔热血被他一句话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钱多串。

钱多串却不管她,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叶兰泽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下流出来。

“兰泽,怎么呢?”秦氏母女出来迟一些,她看到叶兰泽一个人站在作坊门口哭,只好上前问一句。

“三婶,没事。”叶兰泽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擦掉,然后低着头往回走。

“娘,别问了。”叶禾衣拉着秦氏的胳膊摇摇头,叶冰清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

中午饭,钱多串并没有在叶家吃,他摇摇晃晃回到了家中,然后一头倒在了床上。

他倒下,钱老夫人和夫人就被他给吓坏了。“麒麟,是不是中暑呢?”

“赶紧拿冰块过来。”

“对对,多拿一些冰块。”

屋子里婢女、小厮、婆子全都乱了套。一会儿工夫,钱多串的屋子的角落里就放了四桶的冰块。

钱多串两眼无光,盯着上面的蚊帐看。

“赶紧熬些绿豆汤送过来。”钱夫人焦急地吩咐下人。

别说绿豆汤了,就算是人参汤,钱多串也没有胃口。

他躺在床上,中午饭一口没吃,晚饭没吃,这样半死不活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算一算,足足四顿饭没沾边。

钱多串是吃货,像这样半死不活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叶子衿刚刚摆摊,后来又躲起来的时候。

“要不,厚着脸皮到叶家端一些过来?”钱夫人还以为自家的饭菜不合钱多串的口味,另想了他法。

“郎中说了没事,让下人全都出去吧。”还是老夫人知道孙子的脾气,摆摆手让所有的下人到外面等着了。

屋子的人全都退下以后,老夫人叹口气看着钱多串,“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的话,闷在心里也不好受。要是说出来,说不准我和你娘还能帮着你出出主意。”

钱夫人一听,疑惑地盯着钱多串看。

钱多串听了老夫人的话以后,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有戏!儿子是自己的,钱夫人也十分了解钱多串的小动作。她想了想,钱多串回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因为梯田那边的甘蔗和棉花都十分成功,今年是个丰收年。

钱多串十分有成就感。

那么钱多串情绪低落是从叶家回来后开始的,不对,前天晚上的时候,钱多串在叶家吃了饭以后,也是欢天喜地的回到家。

“你是不是看中了叶子楣?”老夫人一言,简直是石破天惊,炸得钱夫人眼睛顿时睁圆呢?

钱多串看上了叶子楣?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看中了吗?钱多串眼神恍惚,他眼前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和叶子楣在摊子前相遇时,叶子楣的胆怯和羞涩;媒人乌龙提亲时候,叶子楣的横眉冷对;遇上刺客的时候,那个不经意的吻,嘴边好像还留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什么时候,叶子楣闯进了他的心中?什么时候,叶子楣在他的心中占了那么重的地位?

钱老夫人和夫人见他眼神恍惚,也不说话,婆媳之间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无奈。

“娘也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为什么不对你的祖母和为娘说呢?叶家今日相看,越清王和王妃,八成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你这会儿插一脚,让我们怎么办?”钱夫人一边叹气,一边唠叨。

“叶家中意的是范增义。”老夫人也跟着叹气,“明日范家过来下帖。”

“成呢?”钱夫人大惊。

钱多串嗖地坐起来,“祖母,听谁说的?”

“是叶夫人。”钱老夫人也没有隐瞒。

钱多串砰地又倒在了床上。

晚上,他任凭钱老夫人和夫人说什么,就是不出声,一个人继续傻傻地盯着蚊帐看。

主子这样,下人根本不敢合眼。

翌日,天亮的时候,钱家下人又给钱多串端来早饭,换掉了昨晚的饭菜。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钱多串忽然跳起来。

“公子,小的伺候你更衣。”贴身小厮赶紧过去。

钱多串一把甩开他,胡乱换了一身衣服,也顾不上将衣服整理整齐,就直接往外冲。

小厮见他不对劲,赶紧去找老夫人和钱夫人。

钱多串到叶家的时候,叶家正准备吃早饭。

今天要正式给范家答复,亲事定下来以后,范家就会再让媒人过来取叶子楣的生辰八字,然后合两个人的八字。

“别答应范家。”钱多串一头扎进花厅,直接冲到了叶子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