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自从上一次被老丁头打过一巴掌之后,在面对老丁头时,气焰已经没有那么嚣张了,现在听到老丁头发了脾气也被吓得闭上了嘴巴,而后又恶狠狠的对着丁修节说:“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放二十两银子在这里,立刻给我滚!眼不见心不烦!”

“二十两。”丁修节冷笑一声:“二娘以为这是从天上掉的树叶子吗?开口就二十两,我上哪拿去!更何况,现在没有分家,所有的钱都捏在二娘的手里,现在二娘让我拿二十两银子,这是让我去抢吗?”

“你这是要翻天了!”张氏把炕桌拍得山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黑心烂肠子,你的手里会没有二十两银子?你当我是死的吗?那一天给那人牙子的钱,还有今天你们去镇子上给这个丧门星看病,这不是都是钱吗?”她伸手指着站在丁修节身边的米氏说:“还有,还有这个!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如果你们没有钱,这里面的都是什么!”

说着一个木头匣子朝着丁修节飞了过来,丁修节本就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米氏立刻伸手去挡,那盒子被拍飞了后直接砸在了米氏的额角上。顿时一股子的鲜血就流了出来。

米氏轻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额角,丁修节一把就扶住了她,一脸的焦急:“怎么了?!”

这一幕来的实在是太快了,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到一只盒子飞了过去之后,米氏就捂住额头叫了起来,然后便倒在了丁修节的怀里。片刻之后当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整个局面便乱得像是一锅粥,三房的孩子们哭得哭叫得叫,刘氏跟罗氏连忙跑过来帮忙,丁修义也立刻朝着外面奔去,去叫村里的村医了。

丁修节则一把抱着米氏朝着屋子里面去走去。

随着丁修节抱着米氏跑开,这屋子里面的人呼啦啦的也跟着跑开了,只剩下张氏和丁修忠一家坐在那里,老丁头站在门口连连喊道:“老二快点快点去找点香灰,这得先止血!”

丁修孝答应了一声之后就跑出了院子。

张氏坐在炕头,脸色煞白,她虽然叫得厉害,不过完全就是一个纸老虎,动手根本不在行,而且眼看着出了那么多的血,她抖得厉害:“不怪我,真不怪我!谁让她挡那一下的,谁让她挡那一下的啊……”

第46章 米氏受伤

那个钱盒子很是重,砸在了米氏的额角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所幸的时候并没有将颅骨砸断,虽然看着血乎淋拉的,不过也只是外伤,只是这么重的东西砸了那么一下,米氏半天都没有醒过来。

村医过来看了看,说是外伤倒是不重,只是米氏身体底子几乎要跨了,只怕就算好了也要一辈子都要靠着药养着了。因为是一个村子里的,村医并没有收什么钱,反而留下一些止血生肌的草药,罗氏接过了药去熬药了。

就在三房在这里乱成一片的时候,张氏在正屋里也惊魂不定,她有些目光涣散:“流那么多的血,不会死了吧……”

王氏在一边安慰她:“娘,不会的,老三媳妇身体好着呢……”

“她身体不好啊,她一直有病啊……”张氏显然是被吓的怕了,从来不承认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这么砸一下,不会死的吧,不会吧!”她紧紧的抓着王氏的手:“老大媳妇,你说,应该不会有事吧!”

丁小台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嘴角翘着,静静的哼了一声:“婆婆杀了儿媳妇也是要偿命的吧……”

这话简直让本来就担惊受怕的张氏跳了起来,她猛地回过头,看着丁小台想也不想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怒道:“这里哪就轮到你这个丫头片子说话!”

丁小台捂着脸,目光阴狠,从炕上滑了下来,穿上鞋就朝着外面跑去,王氏最是知道自己女儿性格的,丁小台气量小,最是不能容人的,这一跑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呢,可是张氏又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指挥着丁小房和丁小屋快点去拦住人。

丁修忠则坐在老丁头的边上,搓了搓手,陪着笑说:“爹啊,你看我那事儿!”

“老大,你到底长不长心?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老丁头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一句话就将丁修忠要说的话给撬了回来。

王氏和丁修忠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在继续说下去的时机,他们只能按捺下性子,等着三房那边传来消息。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丁月儿咚咚咚的冲了进来,她一进来,张氏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冲着她说:“月儿,咋说啊!”

丁月儿脸色微微发白,然后冲着张氏道:“娘,不好了啊。郎中说,三嫂的身子都被掏空了,这一下虽然是外伤,但是不一定会好啊!就算好了,一辈子都要吃药啊!”

张氏“啊”的一声就瘫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就会呢!她平时那么精干的人,她平时那么利落的人,怎么会呢!怎么就会呢!”说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装的!一定是装的!她这个丧门星就是装着作妖呢!她这是要我想她低头啊!她这是要我的强啊!”

说着说着张氏就有了精神,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这种想法说服了,她来了劲:“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她这个丧门星啊!”一边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骂了起来:“居然敢装病骗我啊!这是要我的强啊!这黑心烂肠子的,当初怎么就把她给娶进门了呢!”

张氏这样唾骂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恐惧消失不见。一边的王氏因为暂时不能提买官的事情,便显得恹恹的,心不在焉,老丁头倒是喝止了张氏几次,可是丝毫不见效果,索性也懒得说了,只是坐在一边抽着旱烟,丁修忠也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修节和丁小桥进屋之后,看到的众生态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特别是听着张氏对于米氏那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丁小桥只觉得火气直冒。不过不等他们说话,一直在关注着情况的老丁头立刻就站了起来迎上来,问两人道:“现在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啊?”

张氏见丁修节进来了声音略微小了一点,可是还是在不停的嘀嘀咕咕的骂着,丁修节皱紧的眉头似乎能夹死苍蝇,他奋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只是对老丁头说:“血已经止住了,不过人还没有醒,发烧了。”

“那你来干嘛!还不回去看着那个丧门星!过来干嘛!”张氏听丁修节这么一说,立刻声音又高了起来。

“爹,我想去镇子里找找郎中过来看看,不过我跟村子里赶车的都不太熟,你帮我去说说。”

“还要找郎中去看,你这是败家吗?既然村里的郎中已经说了血止住了,那就成了!你还想干嘛!”只要一说到钱,张氏一般都会变得精神抖擞,这一次也不例外。

“行行行,走吧走吧!”老丁头和丁修节根本不理睬张氏的叫嚣,直接就出了门。

丁小桥看了一眼骂人骂的嘴角泛起白沫的张氏,目光冰冷。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还要去镇子里请大夫,我就知道他手里有钱,手里有钱又不拿出来,这不是黑心肝是什么?这还没有分家呢!就知道藏钱了!我就知道是被那小娼妇挑唆的,家里有这么一个小娼妇在能太平吗?”一直到百草铺的苗师傅进了家门,张氏还没有停嘴呢。

苗师傅站在院子中心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提着药箱子直接进了三房的屋子里面,倒是老丁头的那个脸啊,红得简直已经不能看了。他连忙叮嘱走过来的丁修义帮着招呼着苗师傅,自己三步并做两步朝着正房奔了过去。

张氏被老丁头呵斥了之后,骂人的声音小了很多,可是却一直没有停嘴,还在不停的骂着,丁月儿在一边看着张氏被老丁头骂了有点委屈,“爹,你看看三嫂那个样子本来就已经跟纸人一样了,要是有事了也不能怪在娘身上啊,就算死了那也是她命不好……”

“你给我闭嘴!滚回屋子里面睡觉去!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死不死!信不信我大巴掌呼过去!”老丁头本来就心烦,现在听到丁月儿这么说更是一股恶气涌了上来,冲着丁月儿就吼道。

张氏见老丁头果真是变了脸,也不敢为丁月儿分辨什么,只是督促着她快点进屋。

苗师傅的诊断跟村医差不多,不过,按照他的说法,只要接着吃他们给开的要,治好身体不适什么大问题。听到苗师傅这么说了,三房一家人心里才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由于米氏一直都昏迷着,这却不是什么好情况,苗师傅也不犹豫直接给上了银针。

然后点燃了艾灸就开始挨个的在银针上面灸,没过一会儿工夫,就看见米氏哼哼唧唧的喊疼了。

苗师傅拔了针,又给留下了几贴敷在头上的膏药,便走了。

等到丁修义帮着把苗师傅送回了镇子里面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二更天。庄户人家本来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的上河村更是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

米氏醒了过来,只是头还晕晕的,时不时的优点恶心,不过按照苗师傅说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在床上躺个几天就好了,丁修节也就放下心来,喂米氏吃了药之后,便朝着正屋去了。

米氏迷糊着不知道丁修节要去干什么,丁小桥却知道,丁修节一定是要去讨个公道去了。她连忙将这照顾米氏的活计交给了丁小楼和丁五郎以及丁七郎,自己蹬蹬的跟着去了。丁修节是个直性子,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脾气,可是对方不是啊,张氏那是胡搅蛮缠出了名的,再加上丁修忠两口子,丁修节这么去一定是会吃亏的。

丁小桥可不想自己这一家这样的受害人最后还要背个黑锅,于是连忙跟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丁修节的手,低声道:“爹,可不能生气,可不能顶撞爷奶。”

“我不能让你娘受这样的欺负。”丁修节的声音很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下面却藏着喧天的愤怒。

丁小桥的眼镜骨碌一转,又道:“难道爹现在发了火气痛快了,就不管日后村子里面怎么说娘了吗?”

这也是实情,米氏和丁修节都是不善言谈的,如果今天跟张氏讨了个公道,只怕一转身,他们一家子就要被村子里说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谁叫他们是晚辈呢?若是那样才真是得不偿失。

丁修节微微顿了一下脚步,想了想米氏那张蜡黄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丁小桥的头,道:“爹知道咧,爹又不真的是傻子。”

丁小桥见丁修节听进去了她的话,也放下心来。她跟在丁修节的边上,拉着她的手朝着上屋走去。

山村的黑暗之中,丁家上屋却灯火分明,那敞开的门,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巨大的嘴,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第四十七章 激怒

张氏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或许应该说,张氏的不讲道理只是针对她的这些家人,丁小桥可是见过张氏跟其他的外人说话,那才是有条有理,不偏不颇呢。

所以,现在丁修节想要去找张氏讲道理明显不太可能,搞不好还要被张氏反咬一口,将这不忠不孝的屎盆子扣在了他们三房头上那才是得不偿失,就算张氏一时想不到这些,可是,架不住张氏身边有丁修忠两口子在啊,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丁小屋。

就丁小桥这一天的观察,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啊,不但脸皮厚,而且心狠,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十分的有心机,丁小桥拍拍胸口想一想,虽然她不是一个什么圣母白莲花,可是要跟别人比心机,那可真不是什么长处。

综上所述,丁小桥觉得,现在对于他们三房来说,最好的出路并不是什么讲道理之类的,而是从这场翻天的闹剧中为自己这一房找到什么利益才是最明智的出路,当然,这利益一定不能便宜了张氏他们。

只是要什么样的利益最好呢?

坐在丁修节的身边,丁小桥的眼睛一直在张氏和老丁头的身上转来转去。

其实张氏对于丁修节还是有一些忌讳的,就从他们一进屋来张氏那咒骂的声音立刻就消失的情况来看,张氏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莽撞人。

虽然她现在嘴巴骂得翻天,可是,她的心里是知道的,让米氏成为现在这样的状况的人是自己,而丁修节作为米氏的丈夫,就算是自己儿子,可是如果要撕破脸皮跟她闹翻的话,她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的,所以,她十分识时务的闭嘴了。

现在屋子里面一片的平静,只听到老丁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他们等得了,丁修节可等不了,他清了清喉咙道:“爹,五郎他娘醒了。”

这个消息对于随时关注这三房屋子里情况的张氏和老丁头来说当然是早就知道了,不过老丁头还是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醒了好醒了好啊,要是……”他说到这里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说:“还有那么多孩子呢,不是嘛,她放不下啊。”

丁修节听这个话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丁小桥也舒服了一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老丁头对于他们三房还是关切的。

坐在炕头的张氏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她一边用手边的那一条粗布的帕子擦了一下眼睛,一边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老丁头又开口道:“醒了,老三,你媳妇儿现在身体不舒服,你回去照顾着吧,最近几天不要让她下地干活了,家里的事儿……”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家里的事情不属于他管,于是他转头去看了看张氏道:“家里的事儿也不用沾手了吧?”

丁修节拉着丁小桥的手,虽然从开始进门来他一直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在听到老丁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猛然就握紧了。丁小桥看了看丁修节,只见他还是一脸的平静,可是那低垂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一丝戾气。

其实,不光丁修节,就连丁小桥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愤怒。刚刚老丁头带给他们的一点温存也在这句话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是,人家都是什么人啊?那都是千金小姐的命,能跟我们这些丫头命的人比吗?我当年生完孩子连月子都不能做还要起来给一家人做饭呢,我还没有说什么,真是的,这人啊真是不能比。”张氏眼睛也不抬起来,就是这样一边做绣活,一边不阴不阳的用话挤兑这丁修节。

丁修节心里积攒得所有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抬起了头,静静的看着张氏,声音平静如水,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可是,丁小桥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愤。

“那娘的意思是?”他的唇角忽然就翘了起来,丁修节长得很像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容俊秀,可是因为打仗,脸上落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他自己也知道这条疤痕吓人,所以一般跟人说话的时候尽量不做什么表情,就怕扯动脸上的疤痕吓到人。

可是现在,随着他唇角那微微的翘了起来,肌肉便牵动了那一条疤痕,一时之间,那条狰狞的疤痕便似乎活了起来,在脸上张牙舞爪的飙射出一股子煞气,让看见的人的心里无不微微一颤。

张氏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心里有几分害怕,可是看看屋子里人那么多,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有两个,这么一想也就装起了胆子,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我这人命苦啊,同样都是女人,别人就是出了点血就不能动了,我这生了孩子还的起来伺候一家老小呢,果然,啥人啥命。”

“娘不会不知道五郎他娘身子的事儿吧。”

“我……我能知道啥……”张氏立刻回嘴,不过,她说完又觉得这样说有点欲盖弥彰,于是又立刻改口:“她身子有什么事?我看这家里所有人身子都没有她好!”

丁小桥虽然一直以来都告诉自己要理智,要争取利益最大化,可是,置身其中,遇见这种事儿谁能理智冷静下来啊!又不是庙里面泥胎菩萨,她忽然就开口,声音尖锐而锋利:“难道我娘要死在家里面才叫做有事?”

张氏那毒蛇一样的目光立刻就朝着丁小桥转了过来,冰冷如刺一般直直的朝着丁小桥刺去,如果那目光是真的刀的话,只怕丁小桥现在浑身上下都要被张氏扎出不少的血窟窿来。

不过,张氏并没有直接反击丁小桥的话,而是少有的平静,她冷冷的笑着,好像是在黑夜里龇牙的饿狼:“死了好,死了我好给你爹找一个黄花大姑娘做媳妇儿,好好的管教一下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你给我闭嘴!”老丁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的打断了张氏恶毒的话语。然后他立刻转头看向了丁修节,苦笑道:“老三,你别跟你娘计较,你娘这个人就是嘴巴坏,可是心里是好的,你知道的。”

丁修节并没有回答老丁头,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老丁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张氏被老丁头这下子拦住了话,气得脸都歪了,要不是丁云儿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说话,只怕是现在就要跳起来了。

老丁头觉得有些尴尬,只能继续和稀泥了,“老三媳妇儿身体不好,家里的事儿就不要沾了,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刚才镇上的郎中说了什么没有?”

丁修节依旧没有说话,倒是丁月儿呐呐的开口,这回她估计也也是被刚才一触即发的情况弄得害怕了,话说得并不气人,“郎中说,要好好养着,如果养得不好……”她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了,不过,这个时候的停顿更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要养多少时间?”老丁头回头看了自己的老闺女一眼,对于她能及时搭话表示了赞扬。

丁月儿看着老丁头那鼓励的目光,心里也有了底气。不过她本来就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怎么考虑到到张氏的情绪,就是把郎中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如果养得好的话,也得吃一两年的药,要是养不好的话,只怕是要吃一辈子的药啊。”

“你说什么!居然要吃这么久的药!”这回出声的不是张氏也不是老丁头,倒反是一直在一边没有吭声的丁修忠,他下意识的说道:“这得多少钱啊……”

不过这话一出口丁修忠就后悔了,因为他立刻就看见了所有人刺向他的目光,特别是三房父女两个的目光那简直就像是狼一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撕了吃了。他于是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再不开口了。

不过丁修忠的话倒是给了张氏一个宣泄的开口:“吃一辈子的药!她当她是什么?我们这是什么家?怎么可能吃一辈子的药?难道你们都想被这样一个白眼狼给拖垮吗?老三!”张氏忽然声音就提高了:“你要是还是我们老丁家的人,你就立刻给我把她休了!让她滚回她老米家去!”

“做梦!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就算是你们拿着刀压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丁修节再外面当兵打仗的几年还是跟这念了点书,所以,有时候会冒出一句半句的文绉绉的话来。

“你说谁是亲者,你说谁是仇者!”张氏猛地就跳了起来,她本来一直盘坐在炕上,这个时候一下子就跪了起来,她双手撑在了炕桌上,脸上露出了一种狰狞的表情:“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我们老丁家居然出了你这种不孝顺的玩意儿!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说着张氏就扬起了手里扫床的扫帚就朝着丁修节丢了过去。

第48章 强逼

丁修节躲也不躲,只是伸出了手将那个已经飞到了眼前的笤帚直接挥开了,然后他冲着老丁头提高了声音道:“爹!”

剩下的话没有等说完,就看见丁修义从门外奔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后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三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你不能提,你千万不能提?”

“为什么?难道一定要看着孩子他娘死了才算是完事儿吗?”现在的丁修节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通红的让人心颤,他的声音更是隐忍着无法抑制的怒意,听得丁修义忍不住心酸。

这就是家吗?

这就是他们在九死一生之时时时刻刻念着想着的家吗?为什么却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在战场上都没有这样的三哥,看起来却好像要被逼疯了一般。

丁修义的声音颤抖:“哥,你要记得,你是儿子啊,你要孝啊!”他这么低声嘶喊着,眼睛里充满了潮湿,虽然丁修义这么说,可是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否认自己的想法,质疑自己的说法,这就是孝吗?这到底是什么孝?

丁修义的出现让张氏的气焰更加高涨起来,她对着他说:“老四,把老三拖出去,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做得对不对!”

这个时候丁修忠似乎也扬眉吐气起来,他站了起来,冲着这丁修义摆出了一副大哥的谱:“没错,让老三好好想想跟老人犟嘴是什么人做的?居然还能讲出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诛心的话来?谁是亲者?生你养你的爹娘才是亲者,谁是仇者?”丁修忠本来想说米氏是仇者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王氏适时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让丁修忠本来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变了。

“仇者!那是你们上阵杀敌的人,怎么能在家里面打打杀杀的?”

“你少给我废话!”老丁头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抬起了手里的烟杆子朝着丁修忠边上的桌子上猛得一敲。

丁修忠立刻闭嘴,他是最会看时务的人,自己能差不多的时候加上一句并且推波助澜就已经让他很愉快了,可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的说下去。

“为什么不让老大说?难道老大说得不对吗?谁是亲者?难道他以为那个躺在屋子里的小娼妇才是他的亲者吗?我可告诉你!那种女人可是守不住的,当年要不是我拦着!老三你回来连个女人都没有!她早就跑了!生外心的玩意儿,小娼妇,就算是不把这个家拖死,也迟早都要爬墙的!”张氏有了大儿子撑腰,说得更加难听起来。

而这些话,打在了丁小桥的心中,打在了丁修节的心上,更打在了丁修义的心上。

作为张氏的亲生儿子,其实丁修义并不太想把母亲想得太离谱,可是事实就摆在了眼前,他只觉得张氏那骂米氏的话就仿佛在说自己的媳妇一样,这才是诛心啊!

幸亏米氏不在这里,要是在这里听到这话,还不直接一头撞死在墙角?

丁修节这个时候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了,他想要一把挥开丁修义的手,可是丁修义却紧紧的拉住他一点都不放,他只能任凭丁修义拉着,他怒道:“二娘!你养我一场,我谢你的恩,可是你怎么能泼这样的脏水在五郎他娘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家里这些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张氏冷笑着从炕上下了地,就这么站在距离丁修节不远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活下去?她还想活下去?她还想拖垮我们一家子吗?她要真是一个好女人就老老实实的自己死去,还用得着我说什么!”

“你再给我说一遍!!”丁修节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因为愤怒而竖了起来,他拼命的往着张氏的方向冲着,可是因为有丁修义拉着很是艰难。

“都给我闭嘴!闭嘴!闭嘴!”在丁修节的怒吼和张氏尖利的怒骂中,老丁头不停的用手里的烟杆子敲着桌子,大声的喊道,可是这个时候谁又听得了他的?

正屋里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男人们基本都围住了丁修节,拉住他不让他往前了,而女人们则基本都围在了张氏的身边,劝她不要说了,劝她退一步,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听得了这个呢?

“丁老三!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休掉这个小娼妇你就给我滚出老丁家!”张氏见丁修节身边这么多人拉着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凭什么!我就算离开这个家,也绝对不会休掉她!你死了这条心吧!”丁修节虽然不能再进一步,可是依旧大声的怒吼着,申明这自己的立场。

“你这个……”张氏还想说什么,可是刚想张口,就看见一个黑影咚咚咚的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道力又猛又急,力道可不轻,当下张氏就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着后面的炕倒了下去。

所有人这个时候都顾着张氏和丁修节还真是没有人顾得上别的,这就给了一边的丁小桥有机可趁,她眼看着张氏骂得越发离谱的时候,像是弹簧一样就弹了出去,飞快的冲到了张氏的身边,用头重重的撞在了张氏的肚子上。

其实,丁小桥是想撞在张氏的胸口上的,无奈自己的个子实在是太矮了,能撞在肚子上已经不容易了。

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丁小桥跪在张氏的脚边,抱着她的脚嚎啕大哭:“奶啊!你不能将我们给分出去啊!我娘对于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养了我们四个啊!她还天天任劳任怨的伺候您啊!您可不能把我们分出去啊!奶啊!奶啊!”

丁小桥那稚嫩的哭声给现在的局势更是添了一把火,烧的张氏和丁修节两人的理智都没有了。

“奶啊,你要是把我们分出去了,你的小衣小裤就没人给你洗了啊!奶啊,以后我娘不但帮你洗小衣小裤,也帮三姑四姑洗,帮爷洗,奶啊,以后你拉屎撒尿我们都帮你倒啊,奶啊,你可不能将我们分出去啊!奶啊,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在床上躺着,什么都我们做完了都行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啊!”

张氏刚才只是因为小脚没有站稳,再加上那一下子的疼暂时失去了意识,不过几秒钟就恢复了,现在一张眼睛就听到了周围媳妇儿女儿们的叫声,外加丁小桥这样的哭声,气得她浑身都发抖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看着丁小桥还抱着自己的腿,她抬起了脚就朝着丁小桥的胸口踢去,可是,一下子却踢了个空,可是丁小桥却哎呦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继续大哭着:“奶啊,你不能把我们分出去啊!分出去了我们吃什么啊,我们怎么过啊!”

“小桥!”丁修节见自己的闺女被张氏踢倒在地上,大叫一声,挣扎得越发的厉害了:“小桥,你给我起来,不要求她!”

“奶啊!不要分我们出去啊!”

丁小桥一声声的哭喊再加上屋子里乱糟糟嘈杂已经让张氏失去了理智,她的脑子里仿佛只剩下了丁小桥刚才的话,她忽然猛地大叫起来:“给我把他们一家子分出去!对!分家!让他们一家子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拖着这么一个病秧子怎么活下去!我等着他们一家子上我的门要饭的那一天!”

一直在两人中间致力于和稀泥的老丁头听着这句话也大声吼了起来:“你乱说什么!父母未亡!分什么家!”

“你才乱说!你给我睁大了狗眼看看,现在老三这一家子还是过日子的样子吗?你要是想我死你就直接说!你要是想娶个小闺女回来你就直接说,不用这样磋磨我!”这个时候的张氏就像是一个打了鸡血的展示一样,她对着老丁头大声喊着。

老丁头被张氏这么一喊,再看了看现在的情况,其实也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分家,他对着张氏说:“你瞎说什么,什么想你死啊!你也老大一把年纪了,说点话能不能想一想,我能想你死吗?”

“你现在要是不分家就是想我死!”张氏这个时候头发早就已经乱得跟鸡窝一样,她坐在炕上双手叉腰,脖子上的大筋都冒出来了,一脸的潮红,眼睛凸了出来:“我告诉你老丁头,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看你分不分家,要是不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

“爹!你让我们分出去吧!”丁修节这个时候也从盛怒中略微的回复了一点理智,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家的闺女这么做的意义,他更明白,这是最好的分家的机会,如果不抓住,他们一家子就别想好了。于是丁修节一下自己跪在了老丁头的身边,大声的说着。

老丁头看着一脸狰狞的张氏,又看了看满脸风霜双眼通红的儿子,只觉得一种无力感就这么涌上了心痛,他颤抖着嘴唇,抬起了手想说什么,半天也没有说出来,最终他一挥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分,分家吧!”

第49章 分家(上)

这句话说完,老丁头似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他颓然的坐在了他惯有的椅子上,不过,他现在的情况却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关注。倒是听到了张氏尖利的声音在他的话音刚落就立刻抬了起来:“老二,你快点去里正家一趟,请他过来!”

丁修孝哎了一声,才要往外走,可是走到了正屋门口,又退了回来,对着张氏说:“娘,现在有点晚了,是不是等明天再去?”

张氏眼睛一鼓,阴测测的目光就朝着丁修节望去,忍不住冷笑道:“去!现在就去!我怕要是明天了,就有人赖着不走了,我老丁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底,现在却要供废物,别人愿意,老娘才不愿意!”

丁修孝虽然人有点小奸猾,可到底是一个农户汉子,又和丁修节几十年的兄弟,听得张氏这么说,脸色也微微有点难看,他转头去看了丁修节一眼,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可是不等他出声,张氏又开口道:“你还不快点去还要等什么?你是不是也想给我滚出这个家门!”

丁修孝叹了一口气,只得出了门,转眼就淹没在了漆黑的夜里。

“我倒是等着看看,你们这一窝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能过到什么地步?别要饭要到我的门前,我可是一粒米都不会赏给你的!”张氏还在絮絮叨叨的咒骂着,不过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丁修节和丁小桥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他们只觉得好像整个生命中出现了一丝的曙光,让人忍不住泪盈满衫。

丁修节抱着丁小桥坐在门槛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温柔而又小心的问:“闺女,你奶踹到你哪里了?疼不疼?”

丁小桥则抱着丁修节的脖子,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爹,我没事儿,刚才奶根本没有踹到我,我装的哩!不过,我倒是刚才撞到奶的肚子了,你不会怪我吧?”

丁修节想起来刚才丁小桥火车头一般的冲过去,直接将张氏掀翻在炕上的样子,虽然知道有违孝道,可是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不过他的声音里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知道咧。”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坐在门槛上,虽然心中忍不住的惊喜和激动,可是在其他的人眼中却难免满是无奈与酸涩。

丁修忠望着丁修节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很是不悦。这分家是要怎么分?是单把老三分出去,还是全部都分了?不过无论是怎么分家都不是丁修忠乐见的,他不愿意分家的原因可不是和老丁头一样。

老丁头那是觉得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自己的儿子再也不跟自己亲近了,心中充满了落寞。而丁修忠不愿意分家则是不想那些地被分走,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分家,而是地,特别是这次他来也是因为那些地来的。如果现在地已经卖了,钱都捏在了他的手里,他在不管这乡下的一家子人分不分家呢。

想到了这里,他抬眼望了望王氏,只见王氏的眉头微微的皱着,显然,丁修忠想到的事情王氏也是想到了,毕竟两人多年的夫妻又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似乎是感觉到了丁修忠看向自己的目光,王氏也抬头看了丁修忠一眼,双方便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的犹豫。

最后还是王氏给了丁修忠一个安慰的目光,然后凑到了张氏的身边,低声道:“娘,你也别太生气了,今天的事儿是老三不懂事儿,我这个做大嫂的替他跟您道歉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谁家不讲究个兴旺啊,就这么分家了是不是有点不好?您看,要不是算了。”

老丁头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只觉得她太精明,心思并不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可是,到底也过了那么多年,还生了四个孩子,他也就将那点不喜欢放在心底了。放在往常,要是这种时候王氏说话,一定要被老丁头呵斥的,可是今天在这个情况下,王氏说得话又十分得老丁头的心意,他一点都没有反驳,反而觉得是这个理。

由于心里存着这个心思,老丁头也就顺着王氏的话说:“老三……”

只是他的嘴实在不够快,这边还没有说出话来呢,那边张氏已经冷笑着说道:“算了?行啦?让他们一家六口给我跪在门外面给我行上六六三十六个打理,让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跪着进来给我奉茶我就大人大量的宽恕他们,不分这个家!”

听这话之后丁修节只是抬眼看了张氏和王氏一眼,而后也凉凉一笑,冲着王氏道:“大嫂还是别操这个心了,让我们一家子自生自灭算了。”

丁修节这话不但没有一点顺驴下坡的软化,倒反越发的尖刻起来,听得张氏怒火更旺,她看了看炕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丢了,索性从身后拿起了一个枕头就朝着门口的两人丢去,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到底没有丢到父女两个人的位置就落在了地上。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人说得话吗?我说你们是白眼狼都是说得好听了!你们这些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早早死在外面才对!”说到了这里张氏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更是来了劲:“居然还藏钱,居然还敢要我的强,还要我养那个小娼妇!我呸!丁老三,你这个黑心烂肠子的!我虽然不是你亲娘,这么多年来我把你拉扯大还养出仇来了!怪不得说后娘难做!我这巴心巴肝的就养出你们这些个王八犊子来,你们怎么不去死!你出去打仗怎么不死在外面!”

这话说得实在是过分了,屋子里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可是又没有人敢拦着张氏,而敢拦着张氏老丁头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脸的苍老,似乎没有听见。

丁修义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张氏道:“娘!这些话你怎么能随便说!”

张氏被自己最小的儿子这么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望着丁修义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知道微微略微的有点心虚,她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硬邦邦的说道:“你懂什么,给我一边儿去!跟你说话了吗?”

“娘,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打仗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外面……”丁修义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在外面六年,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要不是三哥护着他那一刀,只怕现在他早就马革裹尸了,可是现在他的亲娘居然这么说,他的心里跟刀扎一样的疼。

“老四,说这些干啥,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应该死在外面的。”丁修节面无表情,可是并不回头看丁修义,只是静静的抱着丁小桥坐在门口。

丁修义就这样闭上了嘴巴,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低下头,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在了条凳上,眼睛看着门外面的深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氏顿时火冒三丈,她的儿子,这是她的儿子!从她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不听她的话,而听那个白眼狼的话,这让她怎么接受的了?一时之间,张氏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火在烤一样。她那双阴鹜的眼睛紧紧的瞪着丁老三,一定是这个小畜生把她的儿子给带坏了!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