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虽然对白云灵怀孕有些怀疑,却更多是高兴。等她“生下”儿子,张太太哪里还有半分猜忌?对孙子喜欢不已…

张君阳最后一次去小公馆,黑暗中,他给了白蝶一笔钱,道:“你两个弟弟,我带走了。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吃饱睡暖,还会让他们念书。这里的两万块,是给你的…带着你母亲和余下的弟弟妹妹,回乡过些平静日子…你口风紧的话,你弟弟五年后就会回去,否则…”

白蝶连忙道:“我会保守秘密,我什么都不说”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张君阳脚边:“先生,我没有见过孩子…是男是女,没有人会告诉我…”

张君阳沉默不已,片刻便要起身。

白蝶抱住了他的腿:“先生,求求您,我只要见一面,一面就好”

张君阳推她,她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快步出门,将她反锁在房间里。

隔着雕花木门,听到她捶门的声音,还有凄厉哭声:“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我不要钱,我要我的孩子…求求您,我的孩子…”

张君阳的脚步越来快。

每次看到儿子和白云灵愉悦的笑容,他的心是满足的。

可睡梦里,每隔几个月,总是能梦到白蝶。

耳边总是她凄厉的哭声,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

张勤越长越大,容貌和张君阳越来越像。

每次别人当面奉承白云灵,就会说:“小少爷和二老爷长得真像…”

白云灵甜甜的笑,却从来不责问张君阳,为何张勤长得像他。

张君阳心中后怕,张勤五岁那年,他跟她说了实话。

“我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对你我、对张家都好…”她淡然笑了笑,声音最后有些悲悯,“只是苦了她…”

夫妻俩良久无言。

走到这一步,可怜白蝶,让她见到孩子,只会让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化作白费。

自从坦白之后,白蝶那凄厉哭声给张君阳的愧疚好似减轻了,他好多年都没有梦到过白蝶。

今夜,是怎么了?

一根雪茄落尽,他才起身,深深叹了口气。

次日,张君阳夫妻带着张勤,去白云展家中做客。

瞿湘很热情接待了他们。

正说着话,管家说李先生来了…

张君阳跟李方景也是熟悉的。

老朋友见面,一番闲谈。

李方景却显得心不在焉。寻了个空隙,他对瞿湘道:“五太太,我有点私事跟您说…”

瞿湘心中微怔,却强自不露声色,跟李方景去了西边的餐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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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节尾声(8)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九节尾声(8)

第二百七十九节尾声(8)

“我三哥来了封电报…”李方景言语间颇有几分忧色,让瞿湘心中的猜疑证实了,不免心口发紧。

“…柳烨死了。”好半晌,李方景才艰难开口。

瞿湘捧着茶盏的手轻微发颤。

“她死在上海日本情报处…”他眼眸一层轻雾,缓慢凝成了水珠,在眼眶里打转,“被一个宪兵队糟蹋了,不成人形,最后还被凌迟…”

瞿湘咬唇,眼泪毫无预兆夺眶而落,而手中茶盏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她的掌心被瓷片割破,艳红血珠沁出。

她倏然站起身。

手臂一紧,李方景拉住了她。他声音微哽:“我三哥找到她时,她存下最后一口气,让我三哥转告你,你依旧是日本情报处黑名单上第一人,叫你千万小心”

瞿湘咬住唇,躬下身子嚎啕大哭。

被客厅那边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望向这边。

白春且和白雨歇兄妹最先跑过来,一个搀扶起母亲,一个掏了帕子给母亲,都紧张问:“妈,您怎么了?”

瞿湘不顾张君阳夫妻在场,推开孩子们,快步奔跑上楼。

众人莫名其妙,都求解般望着李方景。

李方景轻轻笑了笑,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春且走到刚刚瞿湘坐过的桌旁,拿起碎瓷片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晚上白云展才回来,白雨歇很害怕,把早上母亲被李方景惹哭了,然后一整日关在自己房间里的事告诉了父亲。

白云展微微蹙眉。

他上楼去敲门,瞿湘才给他开门。

灯光下,她眼皮浮肿,眼眸通红,是哭过的。

“出了何事?”白云展紧张问道。

“云展,我想我妈了…”瞿湘声音嘶哑,“我爸爸死后,妈就一直跟着哥哥在法国。我想去法国看看我妈…”

白云展搂住妻子,笑着安慰她:“不哭了,又不是不准你去。明日我陪你去,春且和雨歇也好几年没有见到外婆和舅舅。”

“不,我自己去”瞿湘有些撒娇,眼泪止不住又溢出来,“不是说要卖了房子和橡胶园?我实在一刻也等不得,我马上要走。最多两个月我就回来。等我回来了,你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咱们直接去英国,好不好?”

白云展的余光这才瞥见墙角一只藤皮小箱。

他眉头蹙起,瞿湘从来都是谨慎理智的。夫妻十几年,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一定是出事了。

“是不是岳母?”他担心问道,然后慎重望着她,“湘儿,你有什么跟我说。就算我不能帮你,亦能替你分担心里的苦…”

“云展,我求你了,什么都别问”瞿湘放开丈夫,左手被碎片划了下,已经结痂。

她拿帕子拭了泪,含笑看着白云展:“我一个小时后的飞机…你还不相信我?我不会有事。云展…”

眼眸含着祈求神色。

白云展沉吟半晌,才道:“这样急,我不放心…既然真的想岳母了,我也不能拦着你,我送你去机场…”

瞿湘感激搂住了他的脖子。

白春且和白雨歇听说母亲要连夜赶去法国,很是诧异。

雨歇拉住她的衣袖:“妈,我也要去。”

“雨歇乖,妈回来给你带礼物…”瞿湘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盈盈的,然后对春且道,“照顾妹妹,别惹事。”

春且哦了一声。

白云展开车,送瞿湘去机场。

看着她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白云展依旧站在那里愣神。她到底怎么了?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安,很想跟过去瞧瞧。可想起她交代他把家里的事处理好,白云展这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乘务人员看着一名穿着淡墨色旗袍的旅客撬开了餐厅的窗户,骇然要阻拦她,却见她拎着藤皮箱跳了下去。

那乘务人员大惊失色,惊叫出口。

飞机慢慢起飞,离开了跑道。乘务人员从那女子刚刚跳下去的窗口望过去,她已经沿着跑道,回了飞机场。

往昆明的飞机还有十分钟就要起飞,瞿湘压了压宽檐帽子,混在乘客里准备登机,倏然有人拉她的胳膊。

她快速后退几步,避开了那人的手,才抬眸看他。

一袭黑色西装风流英俊,是李方景。

“过来…”他没有笑意,眼眸有些锋利。

两人往旁人的暗处走了几步,藏在夜幕下。

“她临终遗言,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你都躲了快二十年,还有必要回去冒险?”他声音很低,却带着愤然,“你现在只是个平凡的妇人,不再是南方政府的王牌特务可日本人还在找你,你回去就是个死。想想你的孩子…”

“我的朋友很少…”瞿湘低低笑了笑,“柳烨算一个。当年若不是她,我不可能退得那么干净,亦不可能过上梦寐以求安静的日子。那些禽兽…我不想别的,只想替她报了仇…你放心,我知道我有孩子。”

曾经李潋之抓过瞿湘,后来被李方景转手送给云媛,他一直知道瞿湘就是南方政府的王牌情报员。

她处事低调,否则以她的功勋,情报局局长哪里轮得到云媛?

就是因为她一向神秘低调,所以她退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你一定要去?”李方景叹气,“我真后悔告诉你”

瞿湘笑了笑。

李方景很无奈,说了句一路平安。

前往昆明的飞机就这样起飞。

瞿湘回国后,李方景一直关注着上海的新闻。

在上海,每隔几日就有一个日本高级军官被暗杀,每日都有一个日本宪兵惨死。

两个月后,瞿湘回到新加坡,已经是新加坡的六月底,正是燥热时节。

李方景这才松口气。

其实他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李潋之的电报,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瞿湘。他犹豫半个月才说,最后瞿湘还是冲动回国。

瞿湘告诉李方景:“她的骨灰放在李潋之的官邸内,牌位是爱妻柳烨…”

她有些唏嘘,“不成想他对柳烨那样痴心…这么多年了,还是…”

倘若她知道李潋之为了柳烨一生未娶,只怕不会这样唏嘘轻叹。

李方景就打趣般笑道:“你不知道,我们李家尽出痴情种子。”

瞿湘觉得这话耳熟,然后才想起是曾经别人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尽是痴情种子…她忍不住摇头笑:“六少倒是时刻不忘吹嘘自己。”

李方景也笑。

“没有云归他们的消息?”李方景问道,“我的人说云归战死了,我不太相信…”

瞿湘一时默然。

好半晌,她才道:“我看到大嫂了。外面的人说大哥战死了,大嫂却没有见到大哥的尸骨。我回新加坡的时候,她去了重庆…她说找不到大哥的尸骨,就不会相信大哥战死。”

李方景沉默不语。

七月中旬,白清歌把家里的庄园房产等全部卖了,准备跟五叔、六姑八月底去英国。

八月初,白云归战死的消息传到了新加坡。

白清歌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国。

白云展和瞿湘都劝他。

“我爸爸战死,我妈和妹妹下落不明,国恨家仇,我不杀尽小日本,就不是白云归的儿子”他脸色紫涨,神情坚毅又愤然,酷似发怒时的白云归。

“四哥,好样的,我也要回国”白春且难得一次在人前大声说话。

“跟我们去英国”一向温和的瞿湘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你杀日本人,你凭什么?像你们兄弟这样的,回去也是被人当成枪靶子”

白清歌不以为意。

瞿湘突然劈掌袭向白清歌。

白清歌心中大震,忙向后退后。他虽然敏捷,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同时剧烈又清晰的疼痛袭来,他禁不住啊了一声,右边手臂被瞿湘折向身后,脱臼了。

白春且、白雨歇和白云展站着没有动,全部错愕望着瞿湘。

瞿湘一把拎起白清歌的衣领,冷笑道:“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着什么国恨家仇你妈怎么跟你说的,你全部都忘了?”

妈妈让他守住白家,不能让白家出事。

妈妈还说,日本人会打到新加坡来,让他劝白家众人离开新加坡。

如今,产业都卖了,可是新的落脚地方还没有找到,二叔三叔四叔还有七姑都不愿意离开新加坡。

妈妈交代的事,他都没有做到。

疼痛中,豆大汗珠从额前冒出来。

瞿湘吩咐佣人:“送四少爷去医院。”然后冷冷说,“你还想不通,才不配做白云归的儿子”

白云展才回过神来。

把胳膊弄折了,怎么想吐口吐沫那样简单?

“湘儿,你下手也太狠了…要是清歌留下后遗症,怎么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晚上躺下,白云展幽幽道。

瞿湘猛然坐起来,黑暗中,她的声音严厉又陌生:“你也瞎说大嫂说大哥没死,大哥就没有死下次别再说这种话”

白云展怔住。

这样的瞿湘,他觉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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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节大结局

一九四五年的俞州,战火初定,满目萧条。

汽车缓慢爬上半山腰,似火般的木棉荼蘼盛绽,落英如锦,把半山腰的路铺垫得似展开的画轴,秾艳灼目。

一株木棉被摧残,横卧小径。

汽车不得不停下来。

穿着咖啡色条纹西装的高大男子下车,然后开了后面车门,搀扶着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下车。

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格子大衣。

“妈,这里就是爸爸以前的官邸?”素约望着被战火摧残的断壁残垣,眉头微蹙。母亲口中的官邸,是风景如画的地方。

如今,庭院草木深深,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风貌。

白清歌则搀扶母亲跨过那株倒下的木棉树,往前走去。

缠枝大铁门早已残缺不全,那些缠绕大门的藤蔓依旧摇曳着,却失了最初绿衣盎然的美丽,凌乱依附着。

门前小径曾经种着白玫瑰,如今不满了杂草。

绕过小径,是偌大的花坛,这里曾经种着各种茶花。深秋清晨,画楼最喜摘带着寒露的茶花,插在水晶花瓶里,摆在自己的床头,伴着那浓烈馥郁的茶花香,或者读书,或者描眉。

雕花大门早已不知去向,三层小楼虽矗立,却残破不堪。

门口缠绕着厚重的蛛网,灰尘的气息迎面扑来。

白清歌上前,用门口沾满灰尘泥土的大木棍搅开蛛网,然后犹豫着问画楼:“妈妈,这房子不晓得是否结实。要不我们陪您绕到后面看看吧?”

画楼却摇头,笑道:“这里曾经是你爸爸的官邸。那时总有人刺杀他,这房子是他亲手造建,普通的子弹无法穿过,比任何建设都结实…..我们进去看看。”

白清歌和白素约彼此对视,终究没有反驳画楼。跟着进了官邸。

画楼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进这厅堂的情景。虽然是二十五年前。却恍然昨天。那时,她经历一场生死,才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她也是怨过的:好好的繁华盛世不去,偏偏来到这个动乱的年代。

幸好,当时俞州的统治者,是心怀天下的白云归。

也许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和他的一段情缘吧?

他四零年从新加坡回到华夏,并没有战死。却断了一条腿。云媛收留了他。替他养伤。画楼在四一年夏季才找到他。